待众人应了声是齐齐离开,施忠福这才扯了扯衣领,往里头去了。
“皇后娘娘。”施忠福行礼道:“娘娘有何吩咐。”
傅芳苓一双明目死死盯着他,半晌才道:“陛下说的是三天,你叫本宫两天搬出去,你究竟是何居心!”
施忠福皮笑肉不笑,近似无赖一般答道:“娘娘,早着一天半天的,您觉得有区别吗?您若是愿意,今儿咱们不算,从明儿开始才算第一天。”
“那您——”施忠福举着手指算了算,道:“四月二十一搬去玉熙宫就成。”
这的确是没意思,傅芳苓中午饭都没吃,坐在屋里想了一个中午,把宫里的人一个个都想了过去。
没有一个人能帮她,没有一个人能劝皇帝。
虽然有个六斤,可这个时候他也是不管用的。
这一次是她被暗算了,进了皇宫,的确是不能心慈手软!皇子、太子,后位,皇位,太后之位。
大魏朝嫡子登基的皇帝只有一个,怪不得那些妃嫔们一个个的心都大了!
“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本宫就是今天搬过去,也是一样的。”傅芳苓冷着脸道。
原先还在鲁王府的时候,瞧见她这个样子,施忠福心里其实是有点钦佩的,觉得这位王妃腰杆子够硬,底气也足,天生的气派,不愧是大长公主府出来的。
可是事到如今……施忠福心里只剩下表里不一四个字儿了。
“本宫是没什么问题的,可公主怎么办?”傅芳苓问道。
“娘娘放心,奶娘宫女都是跟着过去的。陛下也不会委屈公主的。”
“那就好,本宫没什么大不了的,公主太小,得精细养着。”
听见皇后这么说,施忠福心里一阵的鄙夷,公主还在她肚里的时候不提,公主生下来之后的事儿,他是一件件都看在眼里的。
当初就藩的时候,公主留在了皇宫里,回京之后,她可是一句话都没问。
进了皇宫之后,施忠福也算是太监里头数一数二的人了,消息自然是灵通得很,什么皇后把公主养在偏殿,皇后怕吵等等的说法听了不是一次两次。
又在他面前装什么呢?
他正想着,皇后的脸色就又冷了下来,“傅妈妈呢?公主离了她不行!”
施忠福一愣,随即便想起张忠海手上那几道血口子来,不仅仅是流了血,还肿的老高,甚至还去太医院要了点药膏回来擦。
这是公主离不开的人?
留着这么长的指甲抱孩子?
施忠福心中一阵的腻歪,真心觉得这天底下不是所有的母亲都喜欢自己的孩子的,比方当初把他买了换银子的那个。
“娘娘。”施忠福的声音里少了几分恭敬,“傅妈妈对陛下不恭,只是念在她年纪大了,又是福清大长公主的旧仆,陛下叫她去给大长公主守墓去了,也算全了她的一片忠心。娘娘勿念。”
说完不等皇后话说,他便道:“娘娘若是没其他吩咐,奴婢就先行告退了,陛下那边离不开奴婢。”
等到施忠福离开,傅芳苓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儿,“狗东西!”
她站起身来,扬声叫道:“兰草!”
等着宫女急匆匆的进来,傅芳苓又道:“这是钥匙,去——里头上了锁的箱子,找一尊羊脂玉的观音像,大概有这么高。”
傅芳苓略一比划,大概是她小臂那么高。
“一块巴掌大的碧玉砚台。”
“还有一块不大不小,手里拿的铜镜。”
不多时,兰草捧着三个匣子出来,傅芳苓瞧了一眼,道:“再叫上两个人,随我出去一趟。”
兰草有点犹豫,傅芳苓皱着眉头骂她,“本宫今天晚上就去西苑!没了本宫,谁有功夫管你们是慢慢收拾还是快快收拾?”
兰草急忙把头一低,转身就要去叫人。
傅芳苓又骂道:“蠢材!东西放下,若是打碎了,你一家子都赔不起!”
很快兰草叫了人来,一人手上捧着样东西,跟在皇后身后出了坤宁宫。
四月底,午后的太阳已经很晒了,加上傅芳苓焦灼的心情,很快她头上就出了一圈细汗。
她咬了咬牙,甚至还加快了脚步,往慈宁宫去了。
“你们在门口等着。”
太监进去通传的时候,傅芳苓转身拿过宫女手里捧着的羊脂玉菩萨,等太监出来之后,便跟着进去了。
她就这一个下午的时间。
太后看着手里捧着东西的皇后进来,眼神一使,湘君跟宋妈妈便带着宫女太监出去了。
傅芳苓直接跪了下来,“请太后娘娘教我。”
佛像被她放到了一边,她虽然准备三样东西,看起来是要分别送给太后,魏贵太妃还有许贵妃的,可她真正想见的,就只有太后一个。
甚至送佛像,也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请太后娘娘教我。”
傅芳苓又重复了一遍,她现在有点后悔,她当初就不该坐山观虎斗,太后娘娘曾给她许多次机会,只是她一直都没回应。
到了现在,傅芳苓甚至觉得许元姝那大张旗鼓的跟太后示威不过是个幌子,为的就是叫她放松警惕。
不然为什么太后好好的还在慈宁宫里住着,她却要搬出坤宁宫了?
傅芳苓现如今才觉得自己矫情,她前头能淡然处之,是因为她一直都站在最高处看别人,现如今……
她抬头,定睛凝视太后,再一次道:“请太后娘娘教我。”
第366章 只有皇后才知道的秘密
太后看着跪在她脚下的皇后,心中难免生出一丝得意来。
不过她面上却是几分惋惜跟痛心, “晚了。”她长叹一声, “若是你刚进宫的那会儿,怕是还有回转的余地, 现在……”
太后摇了摇头, “你好好的待在西苑,若是她这一胎没生下儿子来,你兴许还有四五年的功夫。”
傅芳苓也是这么想的,人在危机的时候,总是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想过她没犯过错儿,纵然是太医那事儿,充其量也就是犯了皇帝的机会。
她又是皇后,皇帝要废她, 要么是她出了大错儿,要么……就是皇子升太子, 为了叫着太子名正言顺, 她给太子的生母让位。
“娘娘,纵然是她这一胎能生下儿子,想要当上太子,至少也得这孩子稍稍长大……差不多也得三岁开始认字之后。”
傅芳苓很是直白地说,她时间不多了。太后虽然说晚了,可是她屏退左右又是什么意思?
太后心里是有主意的。
“三岁?”太后冷笑了一声,“皇帝现在有多喜欢她, 不用哀家教你。哀家只问一句,若是她这胎是个儿子,她会不会鼓动皇帝立他当太子?”
“皇帝脑袋一热,又有几分的可能答应?”
傅芳苓眉头皱了起来,她光想着要等这孩子长得结实,又想得等到他长到能表现出才华的年纪……可是——
经太后这么一说,傅芳苓头上泌出一圈冷汗来。
太后叹气,“你知道你最错的地方在哪儿吗?想要叫皇帝不喜欢她,你有两条路可以走,可是你一直走在中间,举棋不定。”
“哀家这半年一直看着,你想叫皇帝跟她朝夕相处,早日腻了她,这主意没错,再好吃的菜也不能天天吃,可你是怎么做的?”
“你虽然叫停了选秀,可你干嘛又要安插太医呢?”太后冷笑,“你明知道她祖父当过太医,太医院满是她的关系,你安插一个孙太医进去,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选这一条路,你就什么都不能做!你当你自己不是皇后,一切的风头都叫她出,一切的好处都叫她占了,就跟当初的吴贵妃一样!”
“捧杀,目的是后头的杀!”
“至于第二条路,那便是充裕后宫,一个接一个的美人往后宫里招,一个个的机会造,男人——”太后又是一声冷笑,“你看看他父皇,看看他的兄长,又有哪个是能守着一个人过一辈子的?”
“不怕你知道,吴贵妃留下来的那个儿子,十一岁就破了童子身。”
太后扫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傅芳苓,道:“你坐起来,一会儿跪得腿麻了,出去走路有异——我想这个时候你也不想惹人怀疑。”
傅芳苓心中有几分懊恼,又有几分庆幸,太后说了这样的话,自然是要指点她一二了。
“多谢娘娘。”傅芳苓支撑着腿站了起来,慢慢坐到了椅子上。
“我帮你,不是因为你送了我东西,更加不是因为你投了我的眼缘。前头我几次三番的暗示你,你——”太后稍稍一顿,说得很是不客气,“你自视甚高,的确跟你祖母似的。”
“可是你若是能遇见几个跟你祖母差不多年纪的人,就该知道,她当年那个样子,不过是为了不叫别人笑话她而已。”
太后脸上露出微笑来,到了这个时候,说起别人的不幸来,她心中的确是有快慰的。
只是却不能说得太多,若是真的把这人说走了……她就一个帮手都没有了。
傅芳苓稍稍叹了口气……她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大长公主的威严,大长公主的脾气……这分明就是怕有人冒犯她,又或者说,已经被人冒犯了。
可是被太后这样明白地说出来,傅芳苓强压下去心中的不快,道:“请娘娘指点。”
太后看出来她心中的勉强,也不太放在心上,道:“我帮你,只有一个原因,我不想看那许氏贱婢这么舒舒服服的过下去!”
那四个字说得很是尖利,叫傅芳苓听了也生出几分快意来。
“我活不了几年了。”太后收敛了语气,平静地说:“你想要翻身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我应该是看不见了。”
傅芳苓没说什么。
太后道:“首先,你去了西苑安安静静的,整日也别想着什么骑马了。你这个年纪整日念佛不好,好在你还有个女儿,你学刺绣吧,以后公主的衣服鞋子,从里到外你都自己动手。”
傅芳苓眉头皱了皱,轻轻嗯了一声。
“你在王府不知道,当初你有孕……皇帝还是很喜欢的。”太后微微叹了口气,“好好的养着她,她能护着你好一阵子的。”
“第二条,就是你自己了。”太后直接便戳破了她,道:“我知道你嫁进来的时候看不起皇帝,不过哀家明白的告诉你,没有宠爱,你什么都别想要,哀家能以无子之身站在后宫这么多年,也是因为皇帝是把哀家放在心里的。”
太后言语里微微透出一丝伤感,不过很快就调整好了,“你原来不需要男人的宠爱,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你脸上的神情要温婉些,眉毛修得再弯一些。”
“尤其是你这个身量,要叫皇帝知道你悔改了,你至少得茶饭不思,你得再瘦一些。”
傅芳苓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现在听不进去不打紧,等你真的住到西苑——”太后笑了两声,“你记得,男人喜欢的都是依靠他攀附他的人。”
“还有,哀家再给你找个同盟。”太后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来,视线对上傅芳苓的眼睛,“魏贵太妃。”
傅芳苓猛地抬头,“魏贵太妃?”
太后笑了两声,“她才是后宫里头藏得最深的一个,心狠手辣,哀家看她一点点起来——可惜没当上太后,她儿子就死了。”
“当年为了拖励王下水,用自己宫里的宫女还有没出生的孙子做套儿。”太后一边说一边摇头,“还有吴贵妃,赵贵妃,前头的皇后,都能算在她头上。”
傅芳苓震惊之余,脑海里不免也冒出来一个主意,只是还没成型,就被太后打断了。
“你说她尝过滋味的人,会不会就这么心甘情愿落寞下去?她可是尝过说一不二的滋味的。”
“她还有儿子,她还有孙子——这孙子还是先帝的儿子,原该是他继承皇位的。”
傅芳苓点了点头,说出了脑海里终于成型的主意,“魏贵太妃……她敢下手,为了皇位,她会对许氏下手!”
“现在她还在隐忍,你等着吧,等许氏贱婢生下儿子……或者等哀家死了,魏贵太妃进了太后,你们两个就能真正把话说开了。”
话说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傅芳苓起身行礼,道:“多谢娘娘教我,臣妾一定铭记在心。”
“等等。”太后忽然又道,还扬声叫了宋妈妈过来,“下头,我要给你说个只有皇后才配知道的秘密。”
宋妈妈早就准备好的,听见太后叫她,便端着个不到四分之一手掌大的玉石雕成的盒子出来。
太后眼色一使,宋妈妈拿着东西到了傅芳苓身边,轻轻一扭,把盒子打开了。
里头两颗暗红色的丸药,像是血的颜色,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东西给她看过,宋妈妈又把盒子扣了起来。
傅芳苓不明就里的看了太后一眼,声音有点紧张,“这是何物?”
太后轻轻一笑,“这是宫里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药方已经遗失,丹药也就剩下这么两颗。”
“避子丹,一颗下去,这辈子再也不要想有孩子了,就是肚里的孩子,纵然是九个月足月,吃下去也得死!”
“这……”傅芳苓眼睛里在闪光,伸了手想去摸,可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瞧见她这个动作,太后越发的瞧不起她了,表面上看着云淡风轻,可惜都是装的。
看着不屑争宠,不屑皇帝,更加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可是真要叫她看见这避子丹,她连隔着盒子碰一碰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