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管心中如何作想,面上都是一派感激涕零:“多谢母后体恤。”
昌平公主坐在马车里,嘴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明艳的脸孔苍白得可怕。
谢明曦坐在昌平公主对面,并未讨嫌多嘴,也未出言安慰。很快,马车便到了昌平公主府。
盛鸿伸手扶着昌平公主下了马车,紧接着又扶谢明曦。
昌平公主满心都是重伤的夫婿,压根无暇转头他顾,疾步如飞,一路跑进了公主府。脚步虚浮,跌跌撞撞,跑了没几步,就差点摔倒。那副模样,委实令人放心不下。
谢明曦和盛鸿只得快步追上前。心里不约而同的唏嘘。
不管昌平公主为人性情如何,对顾清却是情深意重。
昌平公主跑进内室,冲到床榻边。
顾清惨白无血色的俊脸顿时映入眼帘。
昌平公主全身剧烈颤抖,泪如雨下。
第673章 重伤
隐忍的哭泣声,很快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恸哭。
“清哥,你睁开眼看看我。”昌平公主哭道:“你快些睁眼看看我啊!”
躺在床榻上的顾清,被哭声惊醒,费力地睁开眼。冲泪眼模糊的昌平公主挤出一个虚弱又无力的笑容:“昌平,别怕,我没事……”
不说还好,这一张口,昌平公主更是心痛如割,泪如泉涌。
顾清身受重伤,稍微处理过伤势,便奔波回京。被抬入公主府时,伤口迸裂,又遭了一番罪。此时勉力张口,额上已冒出虚浮冷汗。
谢明曦不便上前,盛鸿走到床榻边,目光一扫,低声提醒:“皇姐,我知道你惦记驸马身体。只是,驸马伤势颇重,大伤元气,需慢慢调养。情绪过激,最伤身体。为了驸马,请皇姐收敛克制一二。”
昌平公主也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听进盛鸿这番话,很快擦了眼泪:“多谢七弟提醒。”顿了顿,又低声道谢:“多谢七弟救了驸马一命。”
盛鸿叹道:“那等危急情形下,不管是谁,我都会伸手施救。只是,电光火石间,实在危急。我竭尽所能,也只能做到这一步。驸马还是受了重伤。皇姐别怪我无能才是。”
几句话,说得昌平公主又红了眼眶。
谢明曦也上前一步,轻声道:“驸马受伤,万幸性命无碍。皇姐万万不可沉浸于伤痛,得尽快振作起来。”
昌平公主点点头,红着眼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往日我对你们总有些误会,现在方知,你们夫妻才是真性情之人。”
“救命之恩,我记下了。日后,我定有回报。”
“驸马身边离不得人,我便不送你们了。”
昌平公主最是高傲好强,不愿让人窥见自己最脆弱最无助最可怜的一面。
谢明曦和盛鸿对视一眼,一起告辞离开。
待两人走后,昌平公主才掀开被褥,看了顾清受伤的右腿。这一看之下,昌平公主心中又是一阵绞痛,狠狠哭了一场。
顾清的右腿被踩得骨折,正骨后,捆束得严严实实。
顾清忍着疼痛,轻声安慰昌平公主:“我能捡回这条性命,已是万幸。日后最坏的,便是成了跛子,走路不雅。只要你不嫌弃我就行了。”
昌平公主哽咽道:“别说你日后走路不畅,便是下不了床榻,我也不嫌弃。”
然后,咬牙切齿地怒道:“谁胆敢这般害你,我定要他偿命!”
顾清颇为疲累,能撑到此时已是极限。很快闭上双目,沉沉睡去。
昌平公主就这么一直守在床榻边,一直凝望着顾清惨白的俊脸。心头汹涌的恨意,不但未减弱,反而如火焰一般愈燃愈旺。
……
东宫。
疲惫不堪的三皇子先去沐浴更衣。
细心的萧语晗早已命人准备了清淡的饭菜。三皇子明明饥肠辘辘,去无半分胃口,勉强吃了几口,便猛地搁了筷子!
“啪”地一声脆响。
萧语晗猝不及防之下,被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三皇子满面狰狞凶狠,愤怒不已:“你是不是也疑心是我谋害顾清?”
萧语晗眉头跳了一跳,目光一扫,难得厉声:“所有人都退下,没我的吩咐,不准任何人进来。”
宫女内侍应声而退。
萧语晗这才重新看向三皇子,心里再失望再愤怒,面上依然挤出了温和的神情:“殿下此话从何而来?我从未疑心过殿下。”
能怪她疑心吗?
所有人都在疑心三皇子啊!
三皇子阴沉着脸说道:“你没疑心就好。我告诉你,当时情形十分危险。若不是我习武多年,反应还算快捷,或许也会像顾清一样摔落下马。”
“暗中设局之人,心思何其歹毒!”
“这一局,本来是为了对付我。我顺利躲过,顾清却未能躲过。区区一个顾清,本来死活都没什么要紧。可他是驸马,皇姐爱他至深,母后也十分疼这个驸马。”
“母后本来就对我颇多不满,现在,更因顾清受伤之事疑心于我。”
“我必须要尽快查明此事,洗清嫌疑,也给母后皇姐一个交代。”
否则,只怕他根本无法顺利登基!
不管他想什么做什么,都要和他同一阵营。他的敌人,也是你的敌人。他要杀人,你只能跟着出刀。
萧语晗心中默念数次,然后,露出恰到好处的鼓励支持:“我相信殿下,一定会令此事水落石出。”
三皇子心头那口闷气稍稍散开,主动握住萧语晗的手,低声道:“语晗,你信我就好。”
萧语晗笑了一笑,略略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的疲惫和酸涩。
……
回了福临宫后,盛鸿立刻去寻女儿。
可惜,还没将阿萝抱进怀中,阿萝便哭闹了起来。
谢明曦轻嗔:“快些去沐浴换衣。一身的臭气,别醺着孩子。”
盛鸿无奈一笑:“好好好,我这就去。”这都快两个月没沐浴换衣了,能不脏不臭嘛!
盛鸿迅速去沐浴,换了三次水,才洗去一身的泥污臭气。待换上干净的素色衣服,整个人顿时如新剥了壳的鸡蛋一般。
阿萝总算肯让他抱了。
盛鸿抱着女儿,一边轻拍轻哄:“这些日子,爹可真是想死阿萝了。”然后凑过去,用力亲了亲阿萝的小脸。
然后,阿萝又被胡茬扎哭了。
盛鸿:“……”
守孝期间,不能剪发不能剃胡须。他也实在没办法啊!
谢明曦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好了,快些将阿萝给我。你以后抱着她无妨,就别亲她了。”
盛鸿厚颜无耻地凑了过来:“阿萝嫌弃我就罢了,你可别嫌弃我。”
嘴唇又热又软,唇上的短短胡茬颇有些扎人。又有些意外地刺激。
短短的热吻后,两人额头相抵,目光缠绵。
可惜,被夹在两人中间的阿萝又不乐意了,扯着嗓子大哭起来。谢明曦只得推开盛鸿,继续哄孩子。
待阿萝睡着了,两人终于能说些私房话。
盛鸿低声道:“顾驸马之事,应该不是三皇兄所为。”
第674章 噩梦
谢明曦听到这等话,竟丝毫不惊讶:“我也这般以为。”
“三皇子再想为淑妃报仇,也会忍到登基为新帝之后。不会这般迫不及待就动手。”
“再者,惊马之事,绝不是冲着顾清,而是冲着三皇子才是。没曾想,三皇子身手利落,逃过一劫。倒霉的是未曾习武的顾驸马!”
谢明曦目光微凉,嘴角勾出一抹讥讽的冷笑:“说起来,这个幕后主谋确实狠辣,也有几分运道。这么误打误撞,倒令三皇子陷入百口莫辩的境地。”
“母后本就和三皇子心有隔阂,如今,这份心结被结得更深,再难解开。”
“你我就等着看热闹吧!三皇子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盛鸿沉默片刻,才低语道:“明曦,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你如此厌恶宫廷了。”
整日勾心斗角,谋算来谋算去,便是无所畏惧,也令人厌烦。
天真纯善心软的人,在宫中根本无法存活。
想活下去,唯有将自己也变得混沌不清,彻底融入这个黑白不明皇权至上的环境。
谢明曦深深看了盛鸿一眼:“盛鸿,你曾为死士,曾杀过人。可在皇权斗争中,动辄死伤成百上千,不知多少无辜之人被牵连殒命。”
“就拿此次来说,母后定要彻查此事,三皇子为了自证清白,也会下令严查。这一查,就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
“你我现在左右逢源,既和母后皇姐保持善意,又和三皇子夫妇交好。我们的目标很明确。安然就藩,离开京城。”
“此间诸事,我们不可陷入过深。否则,休想轻易抽身而走。”
比身手,盛鸿稳胜一筹。
论权衡利弊心机谋算……算了,还是听谢明曦的好了。
盛鸿呼出一口气:“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说完正事,夫妻两人又闲话许久,才相拥入眠。
……
这一夜,不知有多少人辗转难免。
俞皇后也熬至深更半夜才勉强入眠。闭上眼没多久,便做了噩梦。
“莲娘,”一张纵欲过度的苍老脸孔出现在她眼前,目中满是憎恨和不甘:“莲娘,我这般待你,你为何要谋害我的性命?”
“我对你的好,难道你都忘了吗?”
“你就恨我到非要致我于死地吗?”
“俞莲娘!你心狠凉薄!无情无义!你心狠手辣!谋害自己的夫婿!谋夺皇权!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我在黄泉地下等着看你的下场!”
“俞莲娘——”
俞皇后惊喘一声,霍然坐直了身子,呼吸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
值夜的芷兰被惊醒,一个骨碌起身到了床榻边,一脸急切:“娘娘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寝室的角落里留了一盏宫灯。柔和昏黄的光芒落在俞皇后惊恐不定的脸上,看来竟有些扭曲。
芷兰暗暗心惊,声音放柔:“娘娘现在可好些了?”
自建文帝去世后,俞皇后从未有一夜安眠过。每每睡到深夜,便会噩梦呓语,满头冷汗的惊醒。
俞皇后信不过旁人,只让芷兰值夜。如此一来,芷兰亦夜夜被惊醒,未曾好眠。熬了近两个月,芷兰也憔悴清瘦了许多。
俞皇后定定心神,低声道:“倒一杯热茶来。”
喝了半杯热茶后,俞皇后心神方定。重新躺下,闭目许久,才勉强又睡着了。
没到半个时辰,俞皇后又陷入了噩梦。
这一回,她梦到的不是建文帝,而是无辜枉死的莲香。
……
莲香自十三岁时被挑中,训了两年多,才被带进宫中,敬献到建文帝身边。莲香的脸孔和她有八九分肖似,再配以妆容和穿戴,有时候她看着,也恍然有看着年少自己的错觉。
莲香“尽心尽力”的伺候建文帝三年有余。终于令建文帝死在了温柔乡里。
或许,莲香早已料到了自己没什么好下场。可纵然再不情愿,也得屈服在慢性毒药的驱使下。否则,立刻便会被送去见阎王。
建文帝死后,莲香被关进宫中天牢。
淑妃在众人瞩目下被赐死,死在儿子儿媳眼前。
莲香死在寂静无人的天牢里,死得悄无声息。
她至始至终未曾去见莲香。于高高在上贵为皇后的她而言,莲香不过是一颗用完便可丢弃的棋子。她不知莲香死时是什么模样,不知莲香死前会何等怨恨。这对她来说,根本半点都不重要。
此时此刻,被白绫勒死的莲香却出现在她的梦境里。
年轻美丽的女子满面青灰,脖颈间是一道鲜红的印痕。或许是死前太不甘心,莲香的眼到死后都睁着,绝望又空洞。
“你为什么要杀了我?”莲香慢慢上前,脸上的神情僵硬又怪异,似哭似笑:“皇后娘娘,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只因我生得像你年少时的少年,你便利用我来魅惑天子。令我以媚药引天子沉迷床榻之欢愉。”
“一切如你所愿,皇上终于死了。为何你不肯私下放我出宫,而是置我于死地?我生来卑贱,就应该死得这般卑微吗?”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年轻女子绝望地嘶喊着,扑上前来,一把勒住她的脖子,猛地用力。
她脖颈间一阵剧痛,无法呼吸。
滚开!
她从喉间狠狠挤出两个字。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狠厉,莲香果然被吓得哆嗦松了手。
她冷笑一声。
冷笑声未落,另一张七窍流血的可怖脸孔又出现在眼前。
这张脸,同样熟悉之极。
这是淑妃的脸。
“堂姐,”淑妃张口喊了一声,嘴角缓缓溢出黑血,目中却自得又快意:“你以为你赢了吗?”
“不,是我的儿子登基为帝。你耗尽心思,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他永远不会忘了亲娘是被谁害死的。他一定会替我报仇。我在九泉之下等着你。”
俞皇后再次被噩梦惊醒。
此时天际已微微发亮。
芷兰太过困倦,未曾被惊醒。
俞皇后也未张口出声,就这么僵硬地坐着。眼中闪过丝丝阴冷和杀意。
……
第675章 真凶
众皇子马匹受惊,驸马顾清落马受了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