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枝寒以一种石化静止的状态看着萧衍打开了门,紧接着屋内的一道黑影向她疾奔而来抱住了她的腰:“妈妈你来啦——!”
用的是感叹的语气而非惊叹,毛毛对她会来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必然是被萧衍提前告知过了。
凌枝寒安抚地揉了揉毛毛的头顶,把人从自己腰上扒拉下来,萧衍也顺势松开了她的手。
萧父萧母出来迎接,多年未见,凌枝寒尴尬地打着招呼:“爸爸,妈妈。”
老两口都是一脸慈爱地望着她,一如往常的语气:“小寒来啦?快进来坐进来坐——”
毛毛刚被凌枝寒好不容易从身上扒拉下来,此刻又绕到凌枝寒身后再次抱住母亲的腰,充当起一个巨大的挂件。
萧父叫他:“毛毛,你妈妈赶路过来别累着她,下来吧。”
毛毛抱紧了不撒手:“我不。”
听到毛毛拒绝,萧父也就不再管他,和萧母一起招呼凌枝寒到客厅坐。
至于跟拍的摄像师,虽然脸的大部分都被摄像机遮住,但凌枝寒此刻则多少能体会他们复杂的心情。
和萧衍别墅清淡冷寂的风格不同,萧父萧母的居所皆是一派活泼明艳的颜色,连电视的遥控器都被罩上了一层碎花蕾丝的保护套,处处彰显着萧母独特的审美。
不仅如此,整个房子里只要能摆照片的地方,都被萧衍从小到大的各种照片塞满,顺着走一圈就能了解萧影帝从零到二十二岁大学毕业的这段人生轨迹的所有细节。
凌枝寒当年就被萧母拉着走过,听萧母讲述了萧衍许多精彩的往事——前女友的片段被萧母自动忽略,即使凌枝寒对此表现出极大的好奇也没用。
“小寒你是刚从什么聚会上出来吗?”萧母看着凌枝寒这一身与平日风格极为不符的嘻哈服装,问道。
凌枝寒拿下鸭舌帽,干笑两声:“其他衣服都洗了没干,只好拿这套穿——年轻不懂事的时候买的。”
萧母宽慰道:“欸,这怎么能算不懂事,谁年轻的时候不喜欢追赶个潮流,我年轻的时候——”
萧母的话被萧父截断:“小寒就买这一套,你那时候买了几十套换都换不过来,还跟家里吵架,你确实不懂事。”
萧母怒道:“你闭嘴。”
长辈拌嘴,萧衍凌枝寒和毛毛这些晚辈都在默默憋笑,故作淡定地喝水。
闲聊半天,茶点吃得够多,萧母拍拍手说自己去做饭,萧父说自己来切菜,凌枝寒也起身准备帮忙。
萧母拦着凌枝寒说不用,让她继续休息,萧衍坐在沙发上没动,帮腔道:“你就让她帮你做吧,我想尝尝她的手艺了。”
凌枝寒面上讪讪,赶忙推着萧母进厨房装作没听见萧衍说的话。
萧父插着腰质问儿子:“你在家也是这么坐着看她做饭的?”
“我以您为榜样,每次都帮忙切菜和洗碗,今天人多,我再去就太挤了。”萧衍为自己的偷懒寻找着借口:“您放心,吃完饭,碗都留给我洗。”
萧父差使儿子:“你也别闲着,带毛毛去做标本,他都做废好几个了。”
萧衍奇怪地问毛毛:“你不是说你会做吗?”
“老师教的时候会,自己做就不会了呀……”毛毛眼睛闪闪发光地问萧衍:“爸爸你会做标本吗?”
萧父哼笑一声,反讽说:“你爸爸精于此道,方圆百里的公园都被他祸祸过,小时候一个人做完两个班的量,挣了几百块。”
“哇——”毛毛望向萧衍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萧衍咳了一声赶紧纠正儿子的价值观:“不许学我,学生就该好好读书,不能总想着赚钱。”
总而言之,毛毛去跟着爸爸学做标本了。
吃过晚饭,后面的事便不需要凌枝寒来操心。
萧衍洗碗,萧父萧母出去散步,凌枝寒坐在沙发上陪毛毛看电视,摄像师拍了一会儿便结束工作告辞,把晚上的休闲时间留给他们自己。
电视上播放的动画片还挺有意思,凌枝寒也跟着看得津津有味。
反倒是毛毛看了一会儿就开始打哈欠,靠在她身上,眼皮止不住地打架,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平缓悠长,把困意逐渐传染了过来。
凌枝寒白天太过劳累,晚上又是这样轻松舒适的氛围,再加上看电视耗费了最后一点精力,还没来得及打起精神送毛毛回房间睡觉,自己就先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她睡着时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萧衍洗完了碗来到客厅,看见母子俩这副模样,先把毛毛抱回房间,然后回过头来抱她。
直觉告诉她应该起来自己走,但她实在撑不开眼皮。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萧衍臂力不错,居然还能抱得动她这个成年人,后来又想萧衍作为演员多年坚持健身运动,强度比她大得多,抱不动才怪。
凌枝寒这样想着,彻底失去意识进入了香甜的梦境。
时间还早,日常的作息决定了凌枝寒睡不了太久,她醒来的时候,时针堪堪到了九点。
凌枝寒躺在床上,衣服什么的都还穿在身上,肚子上被盖了一条薄毯,房间的浴室里传来吹风机的声音。
床头柜上摆放着萧衍第一次学会骑自行车,开怀大笑的照片,凌枝寒拿起来看了看,意识到这里是萧衍的房间。
第54章
如今萧衍已经成年, 客厅里客人能看到的, 都是萧衍在学校参加竞赛获奖这类不怎么涉及隐私的照片, 其他则摆在萧衍自己的房间里。
摆在萧衍房间的照片应该会由萧母定时替换, 因为这张萧衍骑自行车的, 凌枝寒以前没见过。
萧衍和毛毛在眉目之间实在太过相似, 凌枝寒甚至能通过这张照片推测出,毛毛以后学骑自行车会是什么样子。
凌枝寒坐在床上想着事情, 忽然听到浴室里吹风机的声音停了, 便掀开薄毯起身下床。
萧衍洗过澡, 今天为了参加活动临时做的造型也就毁了, 他穿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头发蓬松地垂在前额,竟让萧衍有了一种邻家弟弟的既视感。
不过萧影帝一开口,这种既视感就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要洗澡吗?还是直接睡?”
一对已经离异的夫妻, 此刻却共同身处丈夫的卧室,问出这样的话来, 真是让人无法不想多。
凌枝寒摇头甩开这些杂七杂八的思绪:“我没带换洗的衣服。”
“那你明天去买还是回云江拿?”萧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漫不经心地问。
“看……看情况。”凌枝寒总觉得萧衍的状态似曾相识,像极了那天晚上跟她说“来日方长”的时候。
不过萧衍的耐心大概快被自己磨没了, 可能等不了“来日方长”。
她下意识地想逃离这里, 脚步缓缓往房门处移动:“这里有……有空闲的客房吧?”
“什么?”萧衍抬头望着她, 怀疑自己听错。
“我是说,我去住客房吧……”凌枝寒觉得自己还没做好恢复和萧衍同床共枕的准备。
萧衍失了耐性,闭了下眼睛之后又迅速睁开, 略显烦躁地道:“这里没有给你住的客房!”
凌枝寒明白萧衍的意思,她是主人不是客人,所以不可能也不该住客房,但萧衍从没有这样决绝地跟她说过话。
凌枝寒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往房门口走的脚步也害怕似的顿住。
萧衍见状,眼中闪过心疼,跨步上前把她搂在怀里哄着:“我错了我错了,不该口气不好,吓到你了?”
算了,看来萧衍没打算给她时间做心理建设。
凌枝寒的鼻尖贴在萧衍的肩胛处,声音闷闷地道:“你有干净的睡衣吧?”
萧衍“嗯”了一声。
“我还是去洗个澡吧,总不能穿着我身上这身睡。”凌枝寒不得不向他的坚定和温柔妥协。
“好。”萧衍揉揉她的头发,转身给她拿衣服去了。
凌枝寒在浴室里舒服地泡了个澡,放松不少,擦干身上的水后穿上了萧衍的睡衣。
她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萧衍的睡衣罩在她身上显得松松垮垮,不过反正是睡衣,倒用不着在意形象,于是凌枝寒只卷了卷裤腿方便走路,便走出了浴室。
没想到萧衍已经换上了一身宽松舒适的短袖运动装,站在浴室门外等她出来。
凌枝寒奇怪地问:“你还要出门?”
“不出。”萧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出口的话再次出乎凌枝寒的预料:“你想睡哪间客房?我陪你过去,应该要先收拾一下。”
凌枝寒对自己之前的犹豫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
萧衍细致地问:“你说的‘不用’是不用我帮你收拾,还是不用睡客房?”
凌枝寒确定道:“不用睡客房。”
萧衍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好气道:“你没反悔的机会了,我今天的耐心都用光了。”
凌枝寒说:“好。”
萧衍挫败地挠了挠头发,嘴里嘀咕着“女人真是善变”,转身回到床上坐下。
凌枝寒坐到床的另一边,看到萧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消息,头也不抬地对她说:“到现在也没有人拿照片来要挟工作室给钱,他们在机场拍到的那些看来是注定要发出去了。”
“你要复婚所带来的热度,大概比钱更为他们所看重。”凌枝寒对这样的结果也早有预料:“反正真人秀的摄像也拍到了,这样不过是被人提前公布消息,好像没多大区别,我不介意。”
“可你不是要再考虑考虑吗?”萧衍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搜寻有关自己的最新消息:“你不觉得我在用舆论压力逼你复婚?”
凌枝寒实事求是道:“我觉得舆论的风向应该是希望我不要复婚。”
萧衍失笑:“说的是,毕竟他们都以为我出轨了。”
萧衍关闭手机屏幕放到一边:“你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工作是吧?”
凌枝寒抱着膝盖,用手撑着脸问:“你想让我放弃?”
萧衍单手垫于脑后,靠在床头:“我想了很多种办法怎样让你免于舆论的伤害,最有用的大概就是让你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公众眼前,让这件事的热度随时间流逝慢慢降下来,最后彻底被人遗忘。”
凌枝寒笑了笑说:“不可能的。”
“的确不可能,”萧衍望着吊灯说:“明明我自己都坚信,发生过的事绝不可能了无痕迹,却总忍不住在这件事上心存侥幸。”
“哦,你是在说希望公众遗忘的目的无法达成,这样的不可能。”凌枝寒这才意识到自己和萧衍的思考角度不同:“我说的是这种办法不可能被实施,我不会接受自己变成笼子里的金丝雀,待在狭小的空间里,闲来无事只能给主人唱唱歌讨他欢心。即使不受伤害又怎样?这样的人生太令人绝望了。”
萧衍转过头来望着凌枝寒,半晌。
“是啊。”他单手撑着床垫,俯身在凌枝寒额头上印下一吻:“我喜欢的,也是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并且能为了事业冲锋陷阵的你。”
凌枝寒闭起眼睛接受了这个吻,等再睁开时,调侃道:“萧衍你越来越会说情话了。”
“我一直都会。”萧影帝毫不谦虚,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倾身过来,接上了一个缠绵悠长的吻。
卧室里很安静,两人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凌枝寒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等好不容易分开的时候,两人之间的空气都似乎燥热了几分,凌枝寒止住萧衍还想继续的动作,因刚才差点缺氧而咳嗽着提醒他:“你……你不做措施吗?”
“这是我父母的房子,而且我们离婚那么多年了,”萧衍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道:“我怎么可能在这里备着?”
凌枝寒在这种时刻竟然出奇得冷静:“那今天就算了。”
萧衍听见凌枝寒的话觉得自己脑子都快炸了:“以前没结婚的时候你不怕,现在快要复婚了你反而怕?你应该清楚,生多少孩子我都会给你养啊。”
“我知道我知道,”凌枝寒总算从刚才的吻中缓过劲来,安抚地拍着萧衍的肩:“但是毛毛这样的意外一次就够了,我们不应该再冒险。”
萧衍眯起眼睛,怀疑地看着她:“所以前两次你吃药了?”
凌枝寒挺起腰板理直气壮道:“受精卵着床期喝酒对胎儿影响很大的,在这方面我必须对孩子负责。”
“这个我知道,”萧衍思索着道:“但你没喝酒那次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说好如果怀了就生下来吗?”
凌枝寒立马底气不足,目光不受控制地转向别处:“是、是啊……那、那次我没吃。”
萧衍看出她在撒谎,片刻之间便洞悉了她的想法,想通之后更是以一种咬牙切齿的语气在叫她的全名:“凌枝寒?你以为这样能哄我开心?你以为我是那种精虫上脑,靠这种事来舒缓压力的男人吗?!”
她确实不该这么轻视萧影帝,以及她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我错了,”凌枝寒垂着眼不敢看他,但嘴上仍不服输:“而且现在看来你压力是挺大的。”
萧衍挫败地叹了口气,下床走到凌枝寒那边,伸手把人抱起,再平缓地放到床上让她躺好,像哄小孩睡觉一样,拉过被子给她盖上:“我觉得你的压力不比我小。”
凌枝寒莫名地望着萧衍做这一切,躺在床上仰头问他:“你还生气吗?我以后不这样了。”
“是我的错,”萧衍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轻声道:“我们都有错。”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说这句话时,让凌枝寒忍不住想,这似乎是句歌词来着,意境挺好,不过一般都用于分手以后无法挽回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