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山说的有道理,可是……“我已经在东宫住了一阵子了,这时候再回家,是不是有点掩耳盗铃?”
“从前你不是在带皇孙么?如今你要谈婚论嫁了,那自然是不一样。”
确实。
溶溶其实一直想知道明媒正娶是什么感觉,明媒正娶的姑娘,可不会在出嫁前天天跟男人睡在一处。
想起这几天夜里跟刘祯在一起的情景,溶溶烧得耳根子都烫了,尤其此时站在薛小山跟前,简直无地自容。
他是没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可别的能做的事都叫他做尽了。
可要怎么同刘祯说呢,他还一直等着带自己去梁州呢!不去,梁州不能去,去了她肯定守不住这在室之身。不是说她信不过刘祯的定力,她连自己的定力都信不过!
“溶溶?”
“我知道了,二哥,我今日回去收拾了东西就回家住。”
薛小山听见溶溶如此说,脸上的笑终于爽利了许多。
……
坤宁宫。
皇后倚坐在紫檀雕花榻上,由着宫女给她修剪指甲。
安茹挑帘进来,福了一福:“娘娘,庆王和庆王妃到了。”
皇后没有动,等着宫女把最后一片指甲修剪好,方才抬了眼:“叫他们进来吧。”
片刻后,庆王和庆王妃一起进了宫殿,朝皇后行礼,齐声道:“儿臣拜见母后,恭请母后金安。”
庆王清俊儒雅,庆王妃端庄柔美,端的是一对璧人。
皇后满意地颔首:“都是自家人,安茹,赐座,把御膳房刚送的茉莉汤端过来,给他们尝尝。”
“谢母后,坤宁宫的东西一向都是最可口的。”
庆王笑了起来,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很是灿烂。
皇后的两个儿子中,太子的容貌肖似皇帝,倒是庆王有七八分像皇后。
世人都说父母爱幼子,皇后却是个例外,自从刘祯一出生,她所有的心力都系于刘祯一个人身上,后来刘祯去了寺里,更是日夜为刘祯牵肠挂肚,每日琢磨的都是如何为刘祯扫清障碍,只为保他顺利入主东宫。庆王这个小儿子从小到大没离开过皇宫,却好像一直没进入皇后的视线中。
“今儿找你们俩过来,是有事同你们商量。”
庆王妃并不馋东西,因着庆王正在吃东西,她便道:“母后请讲。”
“这事原是陛下同我说的。你们俩成婚也有三年多了,看看你几个哥哥府里都有孩子,便是东宫,也有元宝在,就庆王府冷冷清清的,所以陛下和我,就想着给王府里添个人。”皇后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庆王妃一眼,“你若是有什么想法,只管讲出来,我可再同陛下说说。”
“儿臣并无异议,”庆王妃笑道,“咱们王府确实冷清了些,儿臣一直盼着有人能陪我说话逗乐。”
“素日没人陪你说话逗乐么?”皇后看了一眼庆王夫妇,冷不丁地问。
庆王端着茉莉汤的手滞了滞,脸上的神情未变。
倒是庆王妃的笑容一如既往,“王爷平日有公务要忙,哪里能时时在后宅陪我说话逗乐。”
这话一听就是推说之词。
若是在封地,庆王或许还有不少事务要处理,如今回了京城,不过是在工部领了个虚职,哪有什么公务给他忙的?
皇后自然不会揭穿她的话,反是笑道:“昨日内务府送了不少料子过来,安茹,你带媳妇过去瞧瞧,多挑几匹好的。”
庆王妃喜道:“多谢母后,上回在东宫瞧见梁姑娘和薛姑娘身上的衣裳,儿臣就眼馋母后的东西了,这回终于有机会进母后的库房了”
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变,安茹在旁边笑着说:“那几匹料子算不得什么,库房里还有更好的,我这就带王妃去看。”
“有劳姑姑了。”庆王妃朝皇后拜了拜,跟着安茹退了出去。
内殿中,只剩下皇后和庆王母子二人。
“怎么不问我给你挑的是哪一家的姑娘?”
庆王终于喝完了盅里的茉莉汤,放下空盅,微笑道:“父皇和母后给儿臣挑的,自然是好的。”
“你就一点都不关心?”庆王在皇后的心中,从来都是好脾气的,甚至是没脾气的。
方才庆王妃绵里藏针的一句话,忽然提醒了皇后,或许庆王这个儿子不是真的那么好脾气。
所以,她今日刨根问底儿,想探探这个儿子的底。
“父皇母后给儿臣挑的是哪一家的姑娘?”庆王问道。
皇上心中稍稍放心。
儿子还是孝顺乖觉的,知道她不高兴了,就顺着她的话问。
“是威远侯府的梁慕尘。上回你在东宫救了她,也是你们俩的缘分,她是侯府嫡女,给你做侧妃,其实还是委屈了她呢!”
庆王认真地点头,“确实是委屈。”
“慕尘这个孩子,相貌、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想来以后能跟妗如相处得来。”直到此刻,皇后心里都是有点可惜的。梁慕尘这么漂亮识大体,做太子妃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这个儿子相信,母后给皇兄挑的,自然都是最好的。王妃也是父皇和母后给儿子选的,她们一定有很多话可以聊。”
这话乍听着没有什么问题,然而皇后听着听着,忽然觉出些什么来了,端着汤盅的手猛然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庆王。
庆王就那么安然坐着,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一片静谧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皇后心里轰然倒塌了,果然,果然……
“这是你的心里话么?”
“母后不喜欢听?”庆王微微垂眸,过了一会儿,才重新看向皇后,“母后恕罪,方才儿子失言了。母后放心,儿子对父皇和母后的安排没有异议。能聘梁姑娘为侧妃,儿子非常高兴。”
“不,”皇后看着庆王的笑脸,不知道为什么心如刀绞,“当初,我和皇帝根本没想过让你娶陈家女,是……是因为……”
“母后不必解释,儿子明白的,”见皇后提起旧事,庆王淡淡道,“皇兄执意退婚,要保住陈家的颜面,我是最好的选择。父皇和母后也是迫不得已。至于梁姑娘,我救了她,她自然不能再嫁给皇兄,只能嫁给我。我都明白的,方才我那句话,没有别的意思,是母后多想了。”
不错,庆王所说的,的确是皇帝和皇后的考量,偏此刻落在皇后耳中,却是刺耳无比。
“刘礼!”
庆王闻言,笑眯眯地问:“母后可还有别的吩咐?”
“我没有吩咐。”
“那儿臣就告退了。”庆王站起身,行过礼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坤宁宫。
第87章
说完了正事,溶溶同薛小山在会宾楼略坐了一会儿,一同回了梧桐巷。祖母和春杏买菜回来,见到溶溶皆是十分欢喜,三人一起在厨房热热闹闹地做了顿简单的午膳。
因着薛小山说溶溶往后要回来住,饭后便陪着溶溶挑了间里院的屋子,好巧不巧的,正是之前太子闯到宅子里,拉着溶溶躲避薛小山时进的那一间。
溶溶在屋子里小憩了一会儿,左右睡不踏实,早早回了东宫。
这个时辰元宝还在凤阳宫午睡,溶溶径直进了玉华宫,正斟酌着该怎么跟太子提不去梁州的事,便看到福全从小书房里推门出来。
望见溶溶,福全忙施了一礼:“姑娘回来了。”
这阵子以来,东宫里众人都拿溶溶当主子看到,溶溶也习惯了,点头问道,“殿下在里头?”
“是,姑娘快请进,爷正有事要跟姑娘商量呢!”
有事商量?
溶溶微微一凛,迈步进了小书房。
刘祯正站在书架前,像是在找什么书,听到背后有响动,转头见是溶溶,遂把手里的书往桌子上一扔,沉声道:“把门关上。”
溶溶脸一红,不想依言关门,可她知道刘祯什么都做得出来,玉华宫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只有别人避他,没有他避别人的道理。他关了门,要做无礼的事,她不关门,他还是照做不误。结果都一样,那她还不如要点脸,还是把门关上为妙。
门一合拢,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叫他抱住了。
“让你回家传个话,怎么去了这么久?”他声音微冷,显然是不满至极。
溶溶不觉得有什么,振振有词道:“我这么久没回去,祖母当然要留我用饭,吃饱就犯困,索性睡了一会儿。”
“你倒是睡得香,没良心!”
他离她太近,搅得她心慌意乱,边鼓砰砰直响。
不过在家里吃了顿饭打了个盹他都这么多意见,要跟他说不去梁州,他能答应吗?
正迟疑着,听得他道:“户部那边递了消息过来,随行官员已经挑好了,几大粮仓的赈灾粮也已经调配妥当,随时可以出发去梁州。”
“那……”溶溶不禁一愣,“你什么时候走?”
“今晚。”
“今日才准备好,今日就走?”这也太突然了,“那我……”
“兵部急报,梁州有流民作乱,这趟你不必跟去了。”若只是蝗灾,带着溶溶去可无虞,但流民生乱就完全不同了,他不能带着溶溶去涉险。
溶溶先前在心里打了好多腹稿,想着要怎么样才能说服他不带自己去梁州,然而此刻他主动说不要她去,心里反而不是滋味。
流民作乱,那他此行会不会有危险?
太子轻轻一笑,将她抱得更紧些,“舍不得我?”
舍不得,自然是舍不得。
虽然他们俩同居一室不过是几日前的事,可溶溶早就习惯了枕着他的胳膊入眠。今天中午在家里打盹的时候,不管怎么睡都觉得有些不舒服,所以只浅浅睡了一下就回东宫了。
见她没说话了,太子眸光一动,捧着她的脸道:“让我看看是哪里舍不得我?”
刮了刮她的鼻子,问,“是这儿吗?”
溶溶的鼻子被他捏得出不了气,转过头哼了一声。
又伸手去捏了捏她白皙的脸颊:“这儿吗?”
“别闹了。”溶溶不满道。
太子终于收了手,却问:“那你知不知道,我哪里最舍不得你?”
溶溶再也忍不住了,握着粉拳朝他的脸狠狠揍去。
他就是个混蛋,根本不用问就知道他要说哪儿!
坏蛋坏蛋!
太子抓着溶溶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拍了拍:“这儿最舍不得。”
他指的地方……是心。
溶溶惊得咬住了唇。
他怎么……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甜蜜迅速在溶溶的全身蔓延开来,他说他的心舍不得自己,不是别的地方,是他的心。
“你以为我说的是哪儿?”太子慢悠悠地问。
兜兜转转,始终在他的圈套里。溶溶明白,在他跟前自己只有被戏弄的分,只有不回答才不至于被他牵着鼻子走。
“既然那边起了流民,这趟你要带兵过去吗?”
“会带些人,但不会太多。”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溶溶又问。
“原想着蝗灾去个一月差不多了,但现在起了流民,没个三五月恐怕回不来。”说到这里,太子脸上的戏谑之色已经消散了,看着溶溶的目光亦郑重了几分,“在东宫乖乖等着哥哥回来。”
“我想回家去住,”溶溶垂了头,小声道,“我跟家里人说了我们的事,他们说,既然是要出嫁,我成天地住在东宫不好,出嫁前都得住在娘家。”
这话并不是全无道理。
将来溶溶换了身份,盯着她的人会多,一直住在东宫确实对她的名声不好。
“你要回去,你舍得元宝?”
她当然舍不得元宝。
“我回家住着,隔三差五的来东宫看元宝,成么?”
“当然成。”听到她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太子微微自得,颔首道,“我不在的时候,翡翠和琉璃都跟着你,我知道你喜欢翡翠,但琉璃性格稳重做事周全,务必要让琉璃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他是怕翡翠又冒冒失失地犯错,让她重蹈景溶的覆辙吗?
溶溶当然不觉得是翡翠的错,但刘祯这么嘱咐她,是关心她,她自然是点头应下。
“在家里,离你那个便宜哥哥远一些。”
听太子这么说薛小山,溶溶顿时有些不高兴了,“别这么说我二哥。”
“我说错了吗?他又不是你亲哥,离他远点。”
“不是亲哥怎么了?二哥待我比亲哥还好,我今日才去请二哥帮忙,你这会儿翻脸未免也太快了。”
太子冷笑,“比亲哥还好?”
“那当然。这家里除了祖母,就是二哥对我最好了。”薛大成是原主的亲生哥哥,真是坏事做尽,丧尽天良。
听着一声声的“二哥”,太子越听越觉得亲昵,忽然就很不爽起来,伸手托着溶溶的下巴,“来,叫声哥哥听听。”
“谁要叫你?”溶溶恨恨别过脸,这人怎么变着法欺负自己,简直花样百出。
“叫不叫?”
溶溶想说不叫,忽然灵机一动,他会说甜言蜜语哄人,她也会。
“等你回来,我就这么喊你。”
“真的?”
“真的,喊到你满意为止。”
想想溶溶在耳边哭着喊自己哥哥的情景,太子忽然觉得热些沸腾。
“那你可要记住了,我才是你的亲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