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姑娘身上的一些旧伤,还是偶尔会发作。
仅是一点难受的话,尽管她提过多次,姑娘还是体贴人,大多时候都不来唤她。
这会想必是疼得厉害了。
见姑娘不舒服,素夏心里也难受。
素夏替她重新上好药后,又轻轻帮她揉捏着。
“都没什么事了,剩下的也有叶姨娘盯着。姑娘你就多歇歇吧。”
宋初渺点点头。
其实与刚回来时相比,她觉得自己已经好上很多了。
除了十分畏寒外,有些时候做事入了神,她都会忘了自己还病着。
这寒症似是提醒着她一般,在她松懈时,又会来偷偷折磨她。
这雨落不停,用了药也舒缓不了多少。
宋初渺后来再睡着也睡不安稳。
好在后半夜时雨停了。
宋初渺呼吸渐渐平稳,不多时便做起了梦。
梦里她还是个小宋初渺,随娘亲去定安侯府玩。
后来下了雨,也是这样绵绵细细的。
她又带了娘亲做的糖蜜饯来,但是没有找见三表哥。
舅舅舅娘找他时,也没像平常那样出现,都开始很担忧。
以为人是跑出府去了,赶紧派了人出去找。
后来她趁娘没注意,撑把小纸伞去表哥以前常待的那些角落里找。
最后在一处空置着的杂院角落里找见了人。
沈青洵似乎是和人打架了,脸上受了伤,嘴角还有血。
他自己躲着在清理伤口,发现她竟找过来后,愣了下,然后就恶狠狠瞪着她。
不过他的恶狠狠,对宋初渺完全不起作用。
小宋初渺蹲下,见屋檐挡不住绵绵飘来的雨,就给他撑伞,问他怎么啦,是不是被谁欺负了?
沈青洵原本没打算搭理她,但听了这话就忍不住了。
他冷冷斜睨她一眼。
他如何会被别人欺负了去?
只是碰上了长信伯的儿子,欺辱他便算了,还口无遮拦对娘不敬。
他跟对方动了手。虽是那样大个人,最后被他打的跪地嗷嗷叫。
而他就只受了这一点点伤而已。
所以明明是他教训了别人,哪里是被欺负了。
宋初渺见他板着脸好像不高兴了,就不说了。
她让他快些跟她回去,舅舅舅娘找不到他急着呢。
但是表哥并不搭理她。
沈青洵早跟着定安侯习武了。
但毕竟年纪还小,再刻苦有天赋,也仅是个孩子。
跟比他年长些的人打起来,挂了伤,伤还在脸上,他觉得丢人。
他一向对自己要求甚严,这会心中正挫败着。
因不想叫爹娘发现了,才躲在这儿自己处理。
每回只要他想,都能避开府上找人的护卫,却偏偏总会被这个小表妹给找见。
不管真假,但他既然是定安侯的儿子了,又哪能给父亲丢人。
他想得多,心里也拧着。他怕父亲嫌他无用,觉得比不上他亲生的。
小小姑娘见他不肯走,就问她去找舅舅他们过来好不好。
被沈青洵臭着脸给凶了回去。
宋初渺半天没说话。
他还以为她就要被他凶哭了,结果宋初渺突然问了句,要不要吃糖蜜饯呀。
沈青洵都要被气笑了。
小表妹见他不理,还在袖子里摸了摸,摸出帕子递给他擦脸。
沈青洵让她滚远些,宋初渺却把伞一挡,躲进檐下坐他旁边。
捡了边上比较干的草叶,编啊编,编了个草蝴蝶哄他。
沈青洵别别扭扭没有搭理她。
她后来回去了,说自己看见表哥了,让舅舅舅娘放心。
只是没有提他跟人打架,脸上挂彩的事情。
宋初渺醒来时,天色大亮,日头将昨夜的湿气都带走了。
小姑娘因着这梦,才想起这段被自己给忘了的回忆。
她微微盖了脸,觉得自己小时候也真是挺傻气的。
素夏服侍姑娘起来时,特地问了她手上旧伤可有好些。
见姑娘点头,又新上过药才放心。
晚些时候,宋初渺去了爹爹那儿。
回来的时候,瞥见窗前妆镜上似乎挂了什么东西。
走近取了一看,赫然便是赫连俟的信烟。
她微微一怔,下意识倾了倾身,探出窗外看了一眼。
是赫连俟何时来过了?
可天际只有薄云,外头并没有半个人影。
宋初渺眨了眨眸子,又低头看向手里的信烟。
赫连俟许是走了么?那这是留给她的?
上次那只她用了。
宋初渺也不知赫连俟因何又给了她一只。
不过她想起了表哥上回与她说过的话。
便只将信烟随手收在了妆奁下格里。
她才收好,就听素夏说表哥来了。
沈青洵一进院子,脚步一顿,淡然往四下扫了眼,就察觉到了什么。
才拧起眉,便见小姑娘怀里抱着个手炉走了出来。
沈青洵脸色变得温缓,将其余的先撇去了一边。
小姑娘到他跟前,仰头眸子水亮亮地看着他。
眼里带着一丝疑惑,似在等他说为何突然就来了。
“素夏刚说你旧伤犯疼,如何了?”沈青洵担忧问。
小姑娘摇摇头。
这会已不疼了的。
摇了下脑袋,鬓边发丝又被风一吹,便沾了几缕在唇边,痒痒的。
宋初渺想伸手去拂,只是手里还捧着手炉,不大方便。
小姑娘正想腾手出来,沈青洵已先一步靠近了。
他微微俯身,修长的指尖在她唇边稍作停留,撩开了发丝。
表哥突然间凑近,唇边似还留着表哥指尖的温意。
小姑娘顿时有些傻懵懵的。
从一旁看来,二人相靠极近,举止亲昵。
沈青洵这一举动后,状若无事。
怕小姑娘站在外头待久了不适,便送着她先回房去。
留完信烟,实则还未离开的赫连俟,低了头嘴角无声牵动。
他躺在某处房顶的隐秘处,慢悠悠收回了视线,翘着腿看着天色。
早些时候,那沈青洵不过只是暗中对仙子妹妹有意。
那他就可以全然不去在意。
因着他们之间是平等的。
可眼下,已然不同了。
广于见识的人,也更容易想得开些。
再喜欢仙子妹妹,他赫连俟也没有横插他人一脚的癖好。
半天后,他长叹口气,轻轻飘飘地从宋府翻了出去。
“晚了,晚啦。”
喝酒去。
第50章
这年一晃就过。
宋府自然是与往年截然不同的热闹。
而定安侯府中的气氛也有所不同。
除去沈历昀要娶亲的大事外, 至于今后侯府与沈青洵的那些打算,知晓的心里也都是各有盘算。
在外的沈璋赶在年末的时候先回了京。
他和姚槐连作战都在一起,这会小有日子未见, 想念得紧。
回来时,他顺手给家人们都带回了点当地的小玩意。
沈青洵接过给他的那份,打开后看了眼。
他想要的那株稀世药材就静静躺在里头。
他面无神色合上了,也跟着大哥二哥后头道了声谢谢爹。
这一年冬日,和以前有些不同。
年才过后不久, 天气竟很快就有了转暖的迹象。
这对于宋初渺的病症来说是件好事。
而身子不佳的皇帝,趁着气温尚可, 御驾一行也启程从行宫回了京城。
大皇子带人出城相迎。
留在京中的日子, 虽说有些事尚未达成, 可他也过得很是舒心。
行宫刺杀之事, 线索明显的都指向着二皇子。
虽说皇上下令严查, 可那刺客已自尽, 大皇子又远在京城,将关联一断, 查也查不出多少来。
回宫后, 皇帝只好再将二皇子禁足几日,过两日待查证无关后再解了禁令。
都过了这么些时候, 方韦一开始略有忐忑的心也早放下了。
都打理干净了,无论如何与他是无关的。
虽然没真刺杀成,但也算如愿污了二皇弟一手,方韦以为□□无缝, 还在心中隐隐得意着。
但令他诧异的是嘉和的事。
嘉和公主死的消息,此前一直没传回来。
尸首一直存放在行宫,直到回京再以皇女规制下葬。
嘉和的状况当日太医都是看过的,没有什么蹊跷之处。
只是运气不好,所住之处临了蛇窝罢了。
方韦再震惊,也只能如此接受。
而宋安昱和宋承澧,原本早便在等着,好到御前去,清算一番嘉和公主对宋家的所作所为。
谁想嘉和竟是突然死了。
当下听闻了,他们还有一瞬没反应过来。
只道她行事不端,咎由自取。
圣驾回宫时一切顺利。
倒是柴德武出了事。
柴公公的体格胖了些,马车久行就容易不舒服。
半道坐累多停了几回,回京时他的车架,也就比所有人都要落后许多。
然而柴德武才至城门外不远,四下却突然涌出一群蒙面杀手来。
杀手人不少,一现身就攻势猛烈,将柴德武的马车团团围住。
彼时柴公公正在车内阖眼休息,听见动静仅仅是意外了下,神色一点也不慌乱。
杀手们持刃才要靠近,四下就突然冒出了一批精锐暗卫,与杀手拼杀,将柴德武安安好好地护在中间。
柴德武这么几十年来,手上沾的事和命都不是一盆水能洗干净的。
想要他性命的人海了去了。有一大半的,他甚至根本都不记得。
柴德武如此惜命之人,一直以来,不知花了多少银子心血调.教着身边的死士暗卫。
要来杀他的人很多,但从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
柴大公公身边防卫,如铜墙铁壁,这声名早已远传在外,已经有很久没有这么多人来送死了。
未过多久,伏杀的这批人就被柴德武的暗卫清理了干净。
四周留下了一地血色。
护卫押下几个活口绑缚在旁。
柴德武撩了车帘,笑呵呵地问其中一人,缘何来杀他啊。
被押着的那人一身伤,看到柴德武时目眦欲裂,想要挣扎开冲上去。
口中嘶吼着阉贼害他满门。
柴德武认真想了想,实在不记得了。
他坐回车内,抛出一句“全杀了,都收拾干净”后马车又缓缓往城内驶去。
直到一切结束,一直潜在近处的啼莺才悄然起身,出了一身冷汗。
她办事回来,也是正巧经过,便看见了柴德武被刺杀的这一幕。
她一想到当日潇香楼里所生之事,就对这柴大太监极为厌恶。
看见如此多人围攻柴德武,又渐渐落于下风时,心中激荡难忍,险些忍不住想要出手。
此刻她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冲动。
以她的那点本事,贸贸然混在其中刺杀,不仅要死在这,还要累害到公子的。
啼莺亲眼见过了,才终于懂了钟哥所说的,杀柴德武不是件容易之事,究竟是何意思了。
只是见这一地血色,她难免心有悲戚。
还好当日有公子,她和小山才能幸免于难。
不过这种事自是交予公子定夺,她只听命便是。
啼莺收拾好心绪,悄无声息离开,入了城中。
城外这阵动静,很快就传进了京中各处。
得知后私下叹息失望庆幸者皆有,反正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柴德武才回府没多久,马蓟早得知消息赶来了。
皱纹不少的脸被焦急担忧的表情一挤,痕纹更深了些。
一进院子,马大人嘴里就不断在念着他干爹如何了。
要不是柴德武连半根汗毛都没被碰到,他这会就差捶胸嚎哭来表达对干爹的挂忧之情。
马蓟等了一会,就被柴德武喊了进去。
一路随行而来的午三待在外头,不便跟进去,就凑到一旁,和柴公公府上的小太监们说着话。
午三也是熟面孔了,马大人身边的得力亲随。
为人客气,说话也有意思,还特别上道,颇得柴府上的小太监们好感。
小太监们笑嘻嘻装作推辞了一下,又默默接过了他今儿送来的东西。
午三手里总能有些不算值钱,却很新奇的玩意。
午三叹口气道:“瞧我们老爷,担心着呢。”
有小太监说:“马大人一向如此。不过咱这儿的护卫严密着呢,有何好担心的。”
另一人问:“你可好奇公公身边究竟有多少人,猜猜?”
午三一笑,摆摆手:“唉,我知道那个做什么。”
“还不如猜老爷今儿赏不赏我酒喝。”
小太监们心防一松,反被逗乐了。
城外的这场血战,最后被柴德武命人一清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皇帝回宫之后,龙体依旧不见有所好转。
朝议中累困的时候似乎更多了些。
原本因大皇子鲁莽行动,而有所顾虑的魏太傅也心神渐安。
比之这些凶险暗涌,定安侯府中是全然不同的气氛,四处都透着喜气。
沈历昀成亲的日子将要近了。
早些时候,侯府就已送出了请柬。
喜宴上要请来的,自然少不了宋府。
至于其他,皆是往侯府交好的府上递去的。
沈家大公子成亲,府上当然极重视。
虽是在诸多细节上都甚为讲究,但定安侯府并不在意请宴的排场,也不会看什么他人脸色。
送出的请柬,不看世家权势关系,只送到愿请来的府上。
免得请来人多杂乱,给喜事添了不痛快。
沈青洵还顾忌着宋初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