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纪郴一贯以来置书的铺子。纪郴由柳素推着去挑书,纪初苓则自己在里头四下晃荡,想顺便看看是否有哪本有意思些的,平时也好打发时间。
逛了圈,她挑了两本游记与话本,手里抱着,忽然发现这书铺还有二楼,便踩了梯阶上去。
才刚到上头,视线里就突然出现一具胖乎乎的大个身子。那人就在楼梯口不远,但瞧着整个口子仿佛都叫他给堵了。
他此时正弯着腰,在一排书架子底下找着什么。
瞧着极吃力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小苓苓:某人不在的N+1天,想他。
第36章 生辰
那人低头弯腰,险些贴上了地,脖子跟后头的肉便因此迭了两层,冒着汗。
还冲著书架子底层喵喵两声。
声音同体型十分不相称。
他在口子处挡了路,纪初苓过不去,可瞧着瞧着,就觉得这人十分眼熟,毕竟这样体态之人较为少见。
等他哎哟一声撑着站起身来,回了头时,纪初苓一愣,终认出来了。
二皇子?
怎么竟会在这里遇上二皇子的?
纪初苓回神过来,刚要打算行礼。郑彦忙抬手止了她,然后比指在唇前做了个嘘的手势。
纪初苓明白过来,只得不作声点了点头。
她只曾经在宫里头的那段时间,见过这二皇子两次。他仿佛比那时候显得更大个了些。
二皇子终日笑呵呵的,旁人都说他特别和气,听说亦从不轻易生怒,也不爱斥责人的。
一点都不像个皇子。
以前昭明殿下也偶有与她谈起,说这皇兄对她颇有关照。
“二公子是在找什么?”纪初苓见他一直往架子底下看,好奇问道。
郑彦面上看来十分苦恼:“我的小喵喵跑里头去躲起来了。二姑娘帮我找找?”
他竟知道她?纪初苓诧异着忙点点头。
她微微俯身往里头看,确实瞧见了一团白。她从二皇子身侧绕过,绕到了架子的另一侧。
提了裙子正要去哄那小白团出来,就见那白团子自个就突然扑了出来。
小白猫瞅着她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然后低了头蹭去她脚边挠她鞋背。可惜今天的鞋上没有珍珠给它扑。
它只好不太满意地叫唤两声。
纪初苓认出来,原来那天那一只,是二皇子的猫啊。
小白猫一出来,二皇子嘴里喊着喵喵的就过来了,他想伸手去抱,只是肚子太大挡着了,提气收腹好一番吃力。
见状纪初苓便将白猫抱起给二皇子递了过去。
郑彦接过,拍了拍白猫毛上沾的灰,冲她露了齿笑。
二皇子一笑起来,眼睛就没有了,左右两个肉肉的耳垂晃啊晃,瞧着跟个弥勒似的。
“小喵喵,再乱跑就不给小鱼干吃了。”二皇子抚着猫脑袋往架子外走。
郑彦和气过了头,丝毫没有身为皇子的威严,纪初苓面对他不自觉也轻松下来,禁不住问了一句:“那是它名字吗?”
二皇子点头。
二皇子那么大个头,却给猫取这么个名字,还嘴里唤个不停。若非看到了,实在有点难以想象。
“我的小喵喵还挺亲近你的。”
纪初苓正暗暗想着,二皇子忽地回头说了句,然后在二楼正中央桌前坐下。
此刻二楼除了他俩,还有远处立着个侍从模样的,就没旁人了。
二皇子跟前的桌子上摞了好几本书册。他一解释,原来这些都是挑给昭明公主的。
昭明殿下常居殿中,时日久了难免太枯乏。宫里头那些个册集早就看完了,前些日子见到昭明时她恰提起,他便答应给她从民间搜罗些有趣的话本子带回去。
今儿顺道想起路过,就进来挑了。
这些由他亲自带最合适,毕竟不是什么民间书册,宫人都敢往宫里头乱带的。
如此说来,二皇子这人心地颇好,待昭明殿下也挺上心。而且听说他一贯淡泊于那些利权,就连个册封也不要的。
纪初苓正如是想着,二皇子直言让她也帮忙挑几本。
她便仔细去选了几本看着有趣的好给殿下带去解闷。
放下书册后纪初苓向他询问了下殿下的近况,二皇子也都笑呵呵地答了。
他同昭明殿下有些相似,身上瞧不出几分上位者的架子。
“姑娘?”
正谈着,阶梯处有脚步声传来,听声是柳素上来寻人了。
应该是大哥太久没见找她人影,差柳素来找了。未免大哥担心,纪初苓也就顺势告了退,带柳素下了楼。
过了一小会,纪家的人都出了铺子。郑彦指尖挠着白猫脑袋,从二楼窗子向外看着他们离开。
笑没了的一双眼微微睁开了些。
纪初苓下了楼,见大哥书册都已挑好,也就打道回府了。只回去的途中,她发现大哥手里多了块成色上佳的玉石。
大哥何时竟还去了边上的玉石铺子。
“你买这个做什么?”
纪郴递给她看,笑问:“觉着好看吗?”
她点点头。玉石晶莹通透,泛着光泽,瞧着价格不菲。可惜就只是块不成规则的石头,若雕琢朵花什么的出来,应当更好。
纪郴见她看完了,就收了回来:“现在还不能给你。”
纪初苓眨眨眼:“嗯?”那也就是给她的?
纪郴看眼这个犯迷糊的妹妹,揉了下她脑袋:“忘了下月什么日子了?”
下月什么日子?纪初苓掰了掰指头。
啊,可是到她生辰了?
纪郴见她才想起,无奈一笑:“等雕好了,生辰那日再给你。”
纪初苓顿时心生期待,冲大哥频频点头道:“好啊,那我等着看。”
离她生辰还有月余,但被纪郴那么一说,纪初苓就总是耐不住想往青竹院跑,看看大哥到底要给她变出怎样的一朵花来。
可偏几次三番的,她都只能捡着玉石沫沫看。
一直到她生辰那日,府上开了宴了,她都还没偷瞧到。
每回祖父给她办的生辰排场都不小。
她以前一个小丫头,也很是喜欢那样热热闹闹的。但如今早变了心境,便央祖父办得简单一些。
再说之前那些同她有关无关的事情,已经显得她足够招摇了。
虽说这宴办得大小与否并不打紧,可她今日这生辰宴还是同以前的不同。
李襄婉那递过帖子了,可她没有来。纪初苓还头一遭给文楚敏递了帖子,文楚敏直接便拒了,回说‘才没兴致来’,最后还偷拣了她爹一支笔送来权当贺礼。
真是看得人失笑不已。
她还有一张帖子是往侯府那递的,只是最后却只收到了谢萦一封信同生辰贺礼。谢萦言道她有事不便前来,似是要追文凛去如何如何的,信瞧着像仓促写就,没头没尾,字也龙飞凤舞的。
至于侯府另一位,则根本就没有搭理。
其实那日因为谢远琮她才免于匆匆结果这一世,她还一直没机会同他道谢。
递出的帖子好些没来,纪初苓还是有那么些许失落。
可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今日宁方轶竟来了。
她可不记得有给他递过帖子!
毕竟宁方轶的名声摆在那,他来了,府上谁都不自觉围着他,就连府上的扫地粗使都在偷偷看他。
不知的还当今日是他的生辰宴。
纪初苓闹不明白,为何这一世只与宁方轶打了两个照面,他还是对她感了兴趣。
每当他欲寻机靠近时,她便早些就躲了。几次下来,宁方轶也已晓得,这才作罢。
因大哥不想露面,又有不喜的人在,所以匆匆用完正席后,纪初苓便往青竹院钻。
纪郴终于把给他这妹妹备的生辰贺礼拿了出来。
柳素将包裹好的贺礼送上,纪初苓便迫不及待拆了看,见里头竟是副画卷。
展开后,画上春意盎然,嫩枝生芽,娇花吐蕊,不过简单几笔的点缀,仿若成活一般。
画正央一名巧笑娇颜的小姑娘,一手执伞,挡去大片落英,另一边纤纤玉手,指尖在胸前绕缠起随风飘散的发丝。
纪初苓凝神细瞧着,不由睁大了眼,这画上的人不正是她么。
纪郴的笔力好,纸上画如景一般,纪初苓看着自己化做画中人,几分新奇,正心生欢喜,忽然瞧见了画上偏角,一大片树影之中,竟还有一个男子的背影。
男子身量高瘦,脊背如松挺立,稳稳地于不远处站立,望着花影里头的姑娘。虽画中只得背影不见表情,却有一腔宠爱之意从画中沁出。
纪初苓只一眼,瞬间水汽盈了满眶。
她合了画卷,抱上了纪郴:“大哥,杨大夫一定会治好你的。”
“大哥知道,所以傻姑娘这是在哭什么?”纪郴无奈地笑话她。
纪初苓缓神回来,便觉得自己丢人了,嘴硬道:“没什么,哪哭了。”
手上就这么拾着画卷晃来动去,纪初苓这才发现有哪处传来叮叮铃铃的声音。
一瞧,画卷的顶上竟挂着两个铃铛。
一看色泽材质,不正是之前的那块玉石。纪初苓将其拿下来在手里把玩,声音脆响,令她爱不释手。
大哥竟把玉石雕成了相连的两个铃铛,上头还雕有花纹,玲珑小巧,当真精妙绝伦。
“喜欢?”纪郴问。
“喜欢!”
最后天色很晚了,纪初苓才抱着画卷叮叮当当地一路回了自己的琳琅院。
又坐院中拿着铃铛玩了会,才让秋露好生收好了。
她的院子屋内都堆了好些贺礼。眼下这会,院子里的都已经被搬去小库了。
陈嬷嬷刚从小库清点完出来,去做其他收拾了。而秋露见天色已晚,忙去里屋给姑娘整理床枕。
内院只剩了纪初苓一人。
夜间温凉,纪初苓站了一会就觉得身上凉意浓了,她拢了下裙肩,也正打算进屋去。
一低头,却见地上突然出现一道被月色拉得极长的影子。
那是个男人的影子!
纪初苓一惊之下匆忙回身,待看清跟前人的模样,要喊人来的声音也止在了喉间。
谢远琮一身风尘仆仆,袍子也不似往日那般平整,尽是褶皱,眼下更是有着浓浓的青黛色。
谢远琮见娇滴滴的小姑娘,满眼惊愕地看着他,眼角柔和微垂,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木盒子。
没浆漆没雕纹,就是个极简单的小木盒子。
谢远琮伸手把这朴实无华的木盒递到了小姑娘面前。
“还来得及送你生辰贺礼吗?”
第37章 白首
听闻岭南有村落,里头代代居住着的都是手艺人。
他们那有个说法,一对由年老且相恩相爱的手艺人打制的首饰里头,包含着上苍对于有情人的祝福。
若将他们亲手打造的首饰送给心上人。
就能够共白首。
谢远琮离开望京城后,近乎片刻不停歇,将手头的事情了结后便翻越山岭赶去了这个村子。
他在村中寻到了一双年近古稀的老夫妇,花了几日的时间,老太太制了一跟簪子,老爷子打了一副耳坠。
然后怀揣着这方小盒,一瞬未停地连赶了三日三夜的路,这才堪堪赶回瞭望京城。
幸好,还没有错过她的生辰。
纪初苓闻言微微发怔,一时忘了响应。她只是更在意他这副模样,视线在他身上回转。
谢远琮手递出去了半晌,见小姑娘一张小脸呆呆的,水汪汪的眼眸里头映了满天的星点,只眼中透着好奇不断地打量他,上前两步将木盒塞进了她的手中。
一把礼送出去,他便立刻退开了几步,远远地看着她。
怕小姑娘会嫌他,所以谢远琮不敢靠她很近。
“我这几月都出京办差了,刚刚赶回来。”谢远琮解释道。
他也觉得自己这一身未经打理的模样来见她不好,可他快马赶回时,天色业已如墨,根本没有回府整饬的时间。
若不直接往卫国公府赶,怕时辰就过了。
可到底怕惊着她,在进府之前,他其实已经把皱得不成样的袍子拍打了好几遍,也将靴底的泥都去干净了。
且仓促的就着国公府后门一汪水塘整了一下仪容。
可仍是心有忐忑。
纪初苓手心里握着谢远琮给她的贺礼了,才回神。听他所说,才惊讶于原来他这几月如同消失了一般,竟是出京办差去了吗?
难怪呢。
纪初苓脑中不知为何忽然蹦出这番感叹,既而胸腔如被暖意缓缓润过。
她捏了捏手中小木盒,竟发觉自己心生几许欢喜。
想起她应当要道谢,却见谢远琮在几步远处目视着她,似是示意她打开。
木盒启开,只见里头装着一副精美的首饰。
簪子同耳坠皆是赤色石榴红,色泽荧亮,一眼就吸了人眸子。纪初苓伸指抚了抚,触感冰凉莹润。
国公府里的姑娘,自是见过许多顶好的珍宝首饰,她自己平日里用的亦都是上等的。
所以她只一眼,就能辨得出这两件首饰,用得并非什么奢华的珠玉材质。
更像是什么道不上名头来的漂亮石头。
虽然如此,瞧来却丝毫不输那些价值连城的玉石。因那打制之人的手艺巧夺天工,技艺精湛,款式半点不落俗套。
簪子雅致又不失灵动,耳坠又玲珑别致。
虽然还没妆戴,可她觉得应当很适合自己。
谢远琮见小姑娘晶亮晶亮的眸子里透露的,是不加遮掩的真心喜欢。那颗暗藏着忐忑了几日的心,也终是平复了。
“还喜欢吗?”
纪初苓笑道:“喜欢,谢谢公子。”
谢远琮双眼弯起。他也很喜欢,因小姑娘明眸皓齿,笑起来比那首饰还要夺人眼目。
面前男子的眼神太过柔和,落在她身上不曾偏闪,其中更有几分她所熟的意味,纪初苓笑容一僵,一时有丝古怪的想法窜了出来。
前世,宁方轶便是时常过府,以至于她的眼前,几乎总能有他的那方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