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爱松子糖,陈嬷嬷,凇香居的酒糯小米糕抢到了吗?”
“当然有。你就顾自吃去吧,我去拿给姑娘。”陈嬷嬷便将手中其他先搁了一旁,拿了一方精致的小包迈进屋中。
“谢嬷嬷了。”纪初苓见想吃的来了,忙起身接过。打开小包嗅了嗅,香得人口水都要出来了。
正好也有些饿了,她净了下手,拈起一个咬了口,却见陈嬷嬷在旁想着什么,神色不是太对。
“陈嬷嬷?怎么了,有什么事么?”纪初苓疑惑着。
陈嬷嬷便道:“姑娘,我刚刚在街上,就是去给秋露那丫头买松子糖的时候,你瞧我遇见谁了?”
“明婶。岭县的,就是那个丛明巷子里头开布坊的那个。姑娘有回也见过的。”
纪初苓想了想,没多大印象,示意陈嬷嬷接着说。
“因为碰上认得的,老奴就同她聊上了一会。她说是进京会亲来的。只是她无意中说到,听闻岭县县令近来得了病,好阵子了也没好。听她这么说起来好像还挺严重。”
纪初苓险些噎住了。
她焦急地捶了捶胸口,方道:“她是说,二姨父?”
二姨父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她一点也不知道。
陈嬷嬷赶紧倒了水来。
姑娘同她二姨一家感情甚好,所以陈嬷嬷听了这消息才忧心呢。
“许是怕姑娘担心,所以没让给姑娘消息吧。”
二姨父身子挺健朗的啊,也不知突然得的什么病,挺严重是怎么个严重法?纪初苓越想越着急了,恨不得马上就如那雁鹊一样直接飞去岭县。
然而这并不可能。
别说这几日她休想出门,便是过上几天,娘亲也不一定会松口让她去。
上一回便是因为去了趟岭县回来,才遭了歹贼。虽然后来证明是别人蓄意的,但娘亲态度坚决,一向难以更改。
娘本来就不喜欢二姨父一家,眼下再要从她那讨许可,并无多大希望。
陈嬷嬷也知这急不来的,忙劝慰了姑娘几句。她本怕姑娘担心是不想说的,但若瞒了,姑娘之后若知道怕得更急。
纪初苓禁不住叹了口气,眉梢沾了愁色,笑靥也荡然无踪。
一整日都觉得心里不踏实。
不那么踏实的除了她之外,还有休了假的纪承海。晚间用完家宴回去时,纪初苓便觉着父亲似有心事。
这些日子父亲人前如常,人后却总不自觉地皱着眉头。
回去的时候,纪初苓小追两步挽上了父亲,便直言问他是在愁什么。
还能愁什么呢,愁他的差事。
之前忙得连轴转还不觉得,这一休下来,就觉得心里头没个着落。
他虽是闲职,可这段时日以来朝局瞬息万变的,连他也紧绷了神经。
从前感觉没那么深刻,可自听了妻子的话后,他便觉得自己是不够有出息,那为了一双儿女,是不是也得试着争争气?
但朝中都是各党各派你争我夺的在较量,可他又不擅于这些,怕贸然学着站队或与事,最后没见着好,反而陷进去了。
近来见过太多的大臣被打落了,他只是运气好,官职没升没降还保得个平平安安。可他也知道很多时候富贵名利都是要赌要博的。
女儿突然问起,纪承海总不可能对着小姑娘真将这些说出来,便转了话题问她。
“阿苓眉头不也皱了一天,这是怎么了?是你祖父送的东西不满意,还是爹送你的不喜欢?”
纪初苓抿唇一想,便同他说了:“听说二姨父病了,女儿担心想去岭县。可是娘定不会同意。爹你能否帮我说说?”
纪承海听了,顿觉难办。这件事他还真的说不动宁氏。
而且女儿之前出事,他也怕了,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才是最放心的。
不过小丫头执拗,也是个顾感情的,他总不好学宁氏也直接反对。
纪承海怕妻女再为此事起争执,只好宽慰女儿道:“阿苓放心吧,你二姨父定有大夫诊看着,也有人照顾。你又不是大夫,去了也帮不上什么。”
“爹……”纪初苓听懂他意思了。
“好了,等过上几月得闲了,爹休假陪你去岭县玩一趟。”纪承海拍拍女儿手背。
纪初苓便不多言了。而且青竹院也就在前头了。
因顾着纪郴,二房每年都是聚在青竹院里守岁的。
柳素早已着人将青竹院清整,怕青竹院下人少忙不过来,锦兰锦梅带了人也在这帮忙收拾了好些天。
此时的青竹院已一改往日素淡的模样,喜庆又热闹。
一整排的高挑灯火从外延伸到里头,映得如同白昼一样温暖明亮。青竹院的位置清静,但等到月上高梢时候,也隐约能听见从外头传来的烟火声音。
纪承海搂着妻子坐在廊下,瞧着院中的一双儿女。女儿侧着脑袋在同儿子说话,还替他捶了捶腿,问他感觉如何。儿子则笑着点头,伸手揉了揉她脑袋。
因为儿子腿疾有所进展,妻子近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温和,仿佛回到了当年他初遇见她时的模样。他扯了扯披风遮她,她便偎在他怀中,也不知何时睡着的。
时辰很晚了。
纪初苓捡了零嘴扔口中嚼,远远望了眼廊下的爹娘,又看向院子中在玩着小烟火的小丫头们。
这些爹娘是不会碰的,大哥也是。以前的她也喜欢玩,不过指的是那个真正还小的她。
所以今日都让小丫头们玩去了,过个年都能开心,也能热闹一些。
里头就属秋露玩得最高兴了,锦兰则躲在锦梅后头看着。
纪郴瞧着那一簇簇的明亮,问道:“阿苓不跟我说说心事么?”
见被看出来了,纪初苓也就说了二姨父的事情。
纪郴黑白清明的双眸落在妹妹小脑袋上:“既然这么担心就去看看吧。这事包在我身上好不好?”
纪初苓眼睛顿时一亮:“当真?大哥你能帮我?”
见纪郴点头,她兴奋地拥上去一把抱住了他。
纪郴被勒得慌,笑着拍了记她小臀。
大的事上他已没本事替她撑腰了。若这点小事也不行,那他还做什么大哥。
得了纪郴的保证,纪初苓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到了最后散去时,她却没回琳琅院,而是转去了毓兰阁。
果然在那里找见了祖父。
祖父见到她时有些意外,总算肯在一片黑漆漆中点上了烛灯。
然后他又盯着祖母的画像,给她讲祖母的那些事情。有些纪初苓听过,有些却不曾。却令她惊讶的是,以前每当这种时候,祖父只会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而她只是默默地听。
可祖父今晚却更像在说着一段故事,间或还关心询问着她近来之事。
纪初苓便支着下巴,摇头晃脑地同祖父聊。
半点不觉隔阂,气氛尤为融洽。
最后纪初苓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第二日晨起时,还是陈嬷嬷说昨夜是祖父将熟睡的她给抱回来的。
等到出了年后,初七那日开印,各朝臣休完年也开始回去办事。
就在纪初苓渐渐有点按捺不住时,关于纪郴答应她的事,终于有了动静。
宁氏那边点了头,同意她去岭县待些日子。
因为之前那事,祖父这回让盛勇带人护送,派了好些护卫。
这日,一行人天未亮就动身,等到了暮色.降临之时,纪初苓的马车也驶入了岭县城门。
作者有话要说:
换个地图继续撩
第46章 花灯会
一方小案前,摇摇曳曳的烛火映出小男孩紧蹙的眉头。
他手小,握着大毛笔就比较吃力,但神色却很认真。
当他练完今日最后一个字时,照顾他的奶娘突然过来了,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小男孩听见,圆目顿时一睁,惊喜地把笔一丢,跳下椅子就冲了出去。
纪初苓才刚从马车上下来,走进宅子没一会,便见一个小家伙屁颠颠地冲了出来,一下撞了她满怀。
“苓苓姐!”小家伙喊着,肉乎乎的两条小胳膊就抱了上来。
宅子里已上了灯,小家伙的身影笼了一半在阴影中,好似比印象中的瘦了些。
“小阿糯。想不想我啊。”这是小家伙的乳名,纪初苓低头看见同名字一样软糯的小家伙,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脸颊。
对她来说,可是多少年都没见到这个小阿糯了。
“想,好想苓苓姐!苓苓姐要抱抱。”
“你个不知羞的小家伙。又不是小时候了,瞧瞧你这个子,我可早就抱不动你了。”纪初苓笑着戳他脑门。
“对哦。”小家伙捂着脑门一想,也傻呵呵地笑了。
“苓苓姐为什么突然来了,是因为想阿糯了吧!”小家伙脸红扑扑的。
“对啊,小阿糯不欢迎?”
小阿糯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这时从里头又疾步出来一人。
纪初苓忙唤了来人:“二姨母!”
“阿苓?”
得知纪初苓突然来了,她也很惊讶,这时见小姑娘站在灯影下,脸颊微红,披着她亲手缝制的斗篷,映得一双眼眸都泛着暖光。粉妆玉琢的小姑娘,可别提有多好看了。
离上一回见面的时日来算,倒不长也不短的,但今日看来,似乎又美上了好几分,五官也更为精巧。
隐隐已有了大姑娘的样子。
“别干站外头,天冷,可别着凉了。”
纪初苓应了,上前抱了下二姨母,便由二姨母牵了她手往内走。
小家伙乐颠颠的跟在屁股后头。
“饿了吧?路上有垫着没有?”
纪初苓抚了抚肚子,笑呵呵地摇摇头:“饿着呢,二姨母煮面给我吃么?”
见二姨母点头,纪初苓抿唇笑了笑。因为心里还有疑惑,便转而问起二姨父的状况来。
二姨母跟小阿糯看起来都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忧心愁苦的模样,所以她心也安下了不少,想来二姨父的病应当没什么大关系。
而二姨母听了她所言,才知道她是听说了二姨父病重消息才突然来岭县的。
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还有些气她那口子。
纪初苓听了二姨母所言,这才懂了。二姨父年底时候确实是病了,却非什么重症,只是染了风寒。
不过他这风寒确实染得比别人要厉害一些。但除了拖得久咳起来动静也大,倒没别的什么要紧的。
二姨母说着还气上了,说二姨父将好的时候,竟还嘴馋偷酒喝,结果没好全的身子就又来了一回。
因县令老爷病得太久,岭县百姓少不得有议论,不明底细一个传一个的,最后到她耳朵里,就给传成什么重症了。
不过这年一过,也已经差不多好全了。这会人还在县衙忙呢,迟些才会回来。
“一把年纪了还当自己年轻小伙呢,不关照自己身子,他该的!”
小阿糯跟在后头,也不知听懂没,哼哼唧唧的点头附和。
纪初苓见二姨母一点情面不给二姨父留,没忍住笑出声。
不过担忧了数日的心总算是安了。若二姨父真重病,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纪初苓先去了前堂坐着。因为她来得突然,二姨母当即就让人把屋子赶紧打扫出来。
然后就先给她煮面去了。
小阿糯则在她身边绕来转去的,缠着她问送给她的三个字写得好不好,是不是很厉害。
等用过面后,纪初苓感觉浑身都暖和起来,而这时屋子也已经差不多整理好了。她随了二姨母过去,一步踏入,便是扑面的暖意。
屋内炭盆都烧得旺了,床上整齐铺好了她那几床厚厚的被子。
纪初苓招了正在帮着收拾的秋露,想把斗篷解下递给她。却听二姨母喊了停,说这儿亮让她先仔细瞧瞧。
然后拉着她上下打量,嘴里说着果然很合身。
“就是领口得再收些,这样易灌进了风。还有系带似乎长了点。”
大概是屋内太暖和了,纪初苓闻言脸颊整个红艳艳的。
听二姨母说要拿去再改改,便忙把斗篷脱下递给了她。
二姨母接过时碰到她手,感觉两只都冰凉凉的,顺带捂着揉搓了几下。
这时众人又听见动静,是二姨父从县衙回来了。
见二姨父回来了,众人少不得要说起那个乌龙。趁着她在,二姨母便拉着她对二姨父一顿数落。二姨父被闹得羞愧,直言再不喝酒了。见天色也不早,让纪初苓早些休息便要逃跑。
小阿糯却闹着不走,说要同苓苓姐一起睡。
“你苓苓姐累了,就你那睡觉德性,别打扰你苓苓姐休息了。”
说着他拎了小家伙的后襟就将人拖出了门。
小阿糯被倒拎出门,还不忘咧了嘴同纪初苓挥手,说明天来找她玩。
二姨母亦忍俊不禁,最后说着让她早点歇了也离开了。
因为纪初苓的到来,整座宅子都热闹许多。
人走后,秋露边帮姑娘把简单的妆饰都卸了,边道:“姑娘这下可以放心了。”
见纪初苓浅笑颔首,便又说着:“不过反正都过来了,姑娘大可多待段时日再回去。”
她一直跟在姑娘身边,当然知道姑娘在岭县会开心许多。
纪初苓从镜里瞥她一眼:“你想要待多久啊?”
小丫头眼睛就放光了:“至少要待过上元节吧!望京城的花灯会年年都是那样的,可没意思了。”
“我看是你贪着玩不要回去吧。”
见被识破,秋露吐了吐舌头。
许是因为睡得安稳,纪初苓这一觉直睡到了正午。起身梳洗好后,一打开门,就在外头发现了一只眼巴巴的小阿糯。
“大公鸡叫的时候我就起来了。可是阿娘不让我吵你。”小家伙模样可哀怨。
纪初苓牵了他小手往外走,故意说道:“一大早来等我做什么,等我检查你功课么?”
小家伙先是皱了下眉,后又一副认命的小大人模样:“跟苓苓姐一起的话,做功课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