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的声音极低,只她才听见,纪初苓霎时颦眉,抬眼看时,大伯已经带着人甩手走了。
纪初苓心里顿时怄起了一口气。
究竟是谁掺和危险还有可能连累到卫国公府?
这话该是她想送他才是。
就会如此偷偷在背后说着坏话,有本事他当着谢远琮的面说啊。生气。
山庄中掩不住事,何况傅公公来传旨众人又都是瞧见了。
只是没人料到,这道旨意会与众人所猜想的截然不同。
不消一日,皇上下旨给谢小侯爷与纪二姑娘赐婚的消息就传遍了。
何为圣意难料?如此便是。
众人不禁在心中感慨。
所以纪初苓上回失踪后被寻回,皇上虽谕令不许众人加以妄议,看上去是十分的维护纪二姑娘,但果然心里还是介意的吧。
只是那纪二姑娘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屡遭磨难不说,最后还要嫁给那么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伙,着实是可怜。
不少世家子弟听闻后都默默在心中惋惜。
可亦有心中坚信着纪初苓已失了名节的,想那谢小侯爷因这一道旨意,就不得不风风光光的将人娶进门作正妻。谢小侯爷才是真的可怜啊。
如此一比,倒不知道谁比谁要更可怜一些了。
只是这皇帝不要纪初苓了,那可还有意往后宫纳新人?之前已生了心思的难免苦恼起来。
是夜,纪初苓独自坐在房中,只等了外头那一丝不寻常的动静出现,便几步过去把小窗一开。
谢远琮这才刚刚偷偷摸进来,手抬起还没敲就见窗被打开了,也是愣了一下。
他闪身进屋后,纪初苓就把他往里推了一推,然后又探头往外头左右看了看才把窗关上,就跟做贼一般。
谢远琮被她这举动逗乐,忍不住笑了一笑。
被纪初苓一眼给揪住了。
她过去蹙他:“你笑什么呐?”
人逢喜事,为何不能笑?谢远琮极为自然地就揽上了面前姑娘的腰肢。
纪初苓眉头还蹙着呢,去扒着他的手道:“究竟怎么回事,为何皇上突然……”
突然就给他们赐婚了。
只是纪初苓说着动作一停,突然没好意思启口。
“如何?苓苓难道不愿?”
见他一副极其认真的语态看着她,想要得知她一句愿还不愿,若是纪初苓不知此人有如何厚的脸皮,指不定就要给他套出话来。
纪初苓瞪他一眼。
她这是要说正事呢!
“皇上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其中可有什么圈套?”
谢远琮也不同她闹了,正了色道:“我也不知。”
当时皇帝确是直接问他,皇帝既问了,他也不惧作答。之后他更是坦言对苓苓的一片心意,求皇帝成全。却不想皇帝闻言却笑了,直接就点了头。
他是算定时机差不多成熟,可以一试。但这虽是他预想的结果,却也没料到会如此容易。
至于圣旨一事,他也是在圣旨刚刚拟定下的时候才知道的,不比她早得知多少。
“但不管皇帝有何打算,真心假意,总归这是件好事,不是么?”谢远琮说道,手揽在她身后轻抚。前世他触不及她,此世他已得了她的心,更将要三茶六礼迎她进门。不管前路如何,自有他在。
纪初苓翻来覆去一整日的心轻而易举就被他安定下来了,但偏瞧不得他那副意气风扬的模样,摇头道:“谁说的,我不觉得。望京城好儿郎千千万……”
“但无人及得上我。这当是我求了两世求来的。”谢远琮凑了脑袋过来,搭着她额头道。
又来了,后头那瞧不见的大尾巴又摇起来了!
纪初苓状作不屑地瞥开脸,嘴角却在上扬:“许是皇上从未被人当面拒绝过,所以被我的胆色所折服。”
这话自是说笑。
不过皇帝能不待见她最好,他待见她才令人头疼。不管因为什么,如他所说,这是件好事。
会是件好事的。情人眷属,抵死不离。
“是,我的苓苓最厉害。”
谢远琮轻语低喃,俯首落吻。
辗转相缠,一点不留余地。
之前他怜她未及笄,还有所顾忌跟克制。如今他既然知她也同他一样,有些克制,就再难加以控制了。
于是纪初苓又萍浮窒奄了一回。
咽咽如泣。
皇上一道圣旨赐下了婚,虽然震惊了所有人,但旁人的事,在嘴上过个几遍,也就一日淡过了一日。
未过多久,天气就直转凉意。
翠琼山山脚落下第一片卷黄叶子时,圣驾回京了。
卫国公府一行人随驾而去,如今回来却少了一人。
跟着去了一趟翠琼山避暑,最后却是留那长伴了青灯,若纪云棠早知,怕是这一行如何都不愿跟上了。
回京后不久,镇安侯府那就立马派来了人,将纳采礼一一补上,并未因有圣旨在前而有所懈怠。
相反那礼聘之重,从盈满府门中可见,从聘礼长单上亦可见。
纪初苓之后凑着瞧过几眼,上头好些东西都特别眼熟,就是之前谢远琮小册上拟给她看的那些。他那时说这些全是她的,便果真都是她的了。
而且聘礼长单上还有不少,都是那小册之外的,瞧着倒像是一点没藏私,把他自己那私库全都给掏出来了。
之前纪初苓说不稀罕。可她发现,这些东西若是成了聘礼,她其实还是挺稀罕的。
而纪老爷子之前的那点别扭,也在这流水般的聘礼长列之中渐渐消失了。
随着聘礼,镇安侯府还主动送上了年庚,纪老爷子拿去一合,是为大吉,天定良缘。
他看了顿时又舒坦不少。
更别提镇安侯还为两小儿的亲事亲自登过门。
这婚是皇帝定下的,其实只要礼数无错,就算稍微怠慢一些,这婚到时候该成也还是要成,卫国公府也不好阻着人不给嫁出去。
但谁也没想镇安侯府会如此重视。可见谢小侯爷是有多看中这未婚之妻了。
至于成亲的日子,也是回来之后皇帝让钦天监给定的。算的自是纪初苓及笄之后最近的一个大吉之时。
钦天监一拟,最后算定的日子,是在她及笄一月之后的一个吉日吉时。
纪初苓回京后不久就过了生辰,掐着指头算一算,左右竟也不过一年的时间。
真就这么定了?
要不是那礼单跟聘礼还在她的小库中摆着,她是真觉得恍如做梦一般。
上辈子定亲什么的,也只是在口头上说说呢。可这回,前后也不过多少时日,她却连亲事都给定了。还闹得如此之张扬。
望京城,天子脚下,只要家世上乘品貌称道些的都是抢手的香饽饽。虽说望京城中也有不少长辈,一早就会给家中子女相看,一旦给女儿相中了好的,就急于将亲事定下。
但纪初苓从来也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会轮到自己头上。特别是回来之后,觉得此生若能找个靠得住的夫君,就很是满足了。
她还想过就算是个耕夫也成呢。
如此一回想,纪初苓脑子里便冒出了他那一身结实的臂膀胸膛,心道他就算以后不做官了,犁个地养个牛什么的,似乎也不在话下的样子……
从翠琼山回京之后,传得厉害的除了她的亲事之外,倒还有一事。
自那宁方轶掳了人,谢远琮将纪初苓接回之后,他便派了人出去搜捕宁方轶的踪迹。
最后人虽没找见,却发现了另一件惊天的秘密。
这消息在他们刚回京不久就被送进了谢远琮手里,而谢远琮又将其呈进了宫里。
谢远琮派出去的人,既搜捕宁方轶,自然也没放过他与鹤石先生之前游历时的几个落脚之处。
谢远琮派出的人都是探寻的好手,眼比心细,找到宁方轶游学的最后一个落脚点时,一下就发现了几个可疑之处。
最后顺着一路查探下去,在那地方的后山头里,发现了鹤石先生的尸首。
唯那饰物衣料可稍能辨认。
鹤石先生死得不甘,临终还留存了线索未被当时的宁方轶发现,却是被谢远琮的人给找见了。
如此断定了是宁方轶所为。
且从两人所搭建的落脚之处,还翻出一本只被焚烧了一半而得幸遗留下来的鹤石先生的日志。
鹤石先生在上头屡次记明,他发觉自己最初走了眼,所收这学生心术不正,性子极端且残嗜。
可毕竟是他带出去的人,又不欲放弃,竭力想对其劝教正道。
只是翻至最后,鹤石先生笔墨下已得见几分力不从心,更因宁方轶最近一次的行事而大失所望,有所动摇,有意断绝关系回京。
该是此事被宁方轶发觉,害怕如此会身败名裂,这才让他起了杀心。
皇上虽说不那么喜欢鹤石先生,但毕竟曾为帝师,得知之后便派人将鹤石先生迎回,大礼安葬。
其间最为尴尬当属安国公府。
宁方轶回京当时,安国公有过多神气,如今的脸色就有多灰败。
整个宁家连日紧闭大门,都连个大气也不敢出。许氏更是哭个不停。
安国公则只能低头听着老太太训话,自个憋一肚子气憋到内伤卧床。
当时儿子游历回来,他还想着能给安国公府造势,宁家将来也有人可靠,哪想却是一个白眼狼!
就连父母家族也是说利用就利用,说弃就弃。
老太太训过了,见儿子被孙子摆了一道,气急攻心,也只得回头再劝着。
生为人父人母,却连自己孩子脾性都不知,不过这么个狠辣的角色,走也便走了,指不定还是福气呢。
否则养在身边,将来说不准能把自己人都给吞了去。
这事闹得大,纪初苓也是知道的。
虽心惊于宁方轶的失于人性,但倒也替她解决了宁氏带来的困扰。
宁氏自一开始得知了她被赐婚于谢远琮后,那脸色就不见好。
她心仪的女婿本是宁方轶,这突然间变成了谢远琮,还是皇帝赐下的婚,远比过她这父母之命。
宁氏此前就连一点准备都没有,心存落差实在难以拉回。
即便后来听了二爷说,那宁方轶在避暑期间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也还心存有疑,总觉得怕不是那谢远琮故意在暗中使了什么手段,才又污了人名声又将皇上也给蒙骗了。
自旨意下后,纪承海原本在纪初苓面前,还是不那么待见谢远琮的。但更多的是自己好好的女儿突然就被人抢了的失落感在作祟。
但此回在面对宁氏时,可就极护着自己那未来的女婿了。宁氏这猜想私下也有问出过,被纪承海正色驳了几回,只好就暂且作罢不再多话。
只是每回与闺女一起时,她都忍不住会问起,道这皇上赐婚,可还能有法子作不得数?
其实宁氏仔细想过,这谢远琮官职高,又文武双全,她很想挑出些不好,可又挑不出来。要真说的话,就是传闻说他心狠手辣名声也不好。
总的一番比较,还是宁方轶更好一些,可那孩子怎么会突然做出那么冲动的事情呢。这女儿的亲事她早都想好了,怎么最后就变成了这样呢。
直到鹤石先生这件事情传回,宁氏这才总算是信了。
宁家因此一落千丈。宁氏也彻底不再提起宁方轶此人。
而纪初苓也终于不必再避到青竹院来图求耳根子清净了。
纪初苓几月来甚是想念大哥,回来后最大的惊喜,莫过于纪郴站起走了一步。
虽然是柳素跟一个小厮一左一右极力扶着的,虽然起身还是颤颤巍巍,虽然只是虚虚迈了很小一步就无力的要倾倒,但还是令人欢心鼓舞。
纪初苓当日就让人备了大礼,外加几坛子好酒亲自送去给杨大夫道谢。
杨轲当时正在午憩,惊得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又想面前这可是未来的少夫人啊,就觉得这手怎么放都不大自在。
看着面前这个也算是他由小看到大的姑娘啊,如今已是颦笑之间皆满室惊艳。
他这小侯爷啊,还真是好样的……
说起巧的,这纪家与谢家的大事,还都不止是一桩赐婚而已。
两家各有两件大喜事。
镇安侯府给卫国公府的聘礼刚下过没几日,谢萦与文凛也定下了亲事。
镇安侯府可是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一大长列的聘礼往外送,还有一大长列的聘礼往里收。
从上到下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纪初苓得知后,也是真心替谢萦这个她未来的大姑子高兴。
成亲的日子定得很近,就在年后,算算日子小半年都不足,所以文府上下可算是忙得不可开交。
但这眼下却还有更快的。
便是大房纪妙雪的这桩婚事。
这桩喜事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荣王府也是来下过聘的,只是远被谢府的阵仗给盖过,碾压的连个浪花都没起来。
甚至好些人都只知纪家二姑娘定了亲,却不知纪家的大姑娘也要嫁人了。
可见人在荣王心中份量几何。
谢萦这成亲的日子定得近,纪妙雪的却更近,定下后一月便要出嫁。
如此仓促,而成亲所需的什么东西都还没有开备,大房那儿忙得同样是不可开交。
尽管到了日子,该有的也都有了。可如此匆忙,人手又不足,难免有许多疏漏不如意之处。
这可是女子一生的大事!但即便是什么都不够好,哪哪都不够称心,纪妙雪也只得忿忿咬着牙忍了。
没想纪妙雪出嫁当日,却还另出了一事。
当日迎亲的轿子都来了,她蒙着盖头欢欢喜喜被迎了出来,才至大门口,王氏却突然发动了。
眼见就是要生了。
门前顿时一团乱,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地去顾王氏了,紧随着将人往里面拥,原本该跟在她身边的,也眨眼走了大半。最后门前寥寥无人,未不错过吉时,纪妙雪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匆匆上了轿子。
闹这一出,荣王脸上也不好看,轿子最后半条街都没绕,直接就从王府偏门给抬进去了。
王氏当晚诞下一子,卫国公府为此一直忙碌到半夜,整个纪家一晚上都忙得分不出心思给嫁去荣王府的纪妙雪。
甚至于当晚荣王府发生的事情,还是等到第二日才从旁人口中知晓。
荣王当晚酒餍食足,醉气熏熏地去了纪妙雪房中揭盖头,可红头大盖才刚揭下,房中就传出了荣王受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