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低头玩手机的女生在听到她说的话后，总算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了林杉一眼，接着眸光微凝。
“哼。”女孩轻嗤一声。
虽然没有明说，然而休息室里实在太过安静，因此所有人都能听的清楚。
这是个长相十分精致俏丽的女孩子，尽管只是略施粉黛，却已经稳压旁人一筹，身上的衣服并不奢华繁复，却看得出做工考究，显然家境不错。有着这样优越的资本，也难怪这个女孩始终有着淡淡的傲气。
□□味隐隐在空气中弥漫，嗅到的女生互相对视一眼，均是面色戚戚，眼里不无同情之意。
得罪了张欣然这个煞神，算是林杉倒霉。
坐在她旁边的李茗雨状似热情地介绍林杉：“这是我好朋友林杉，她也通过了复试。杉杉可是我们学校的系花，家学渊源。”
李茗雨似乎有些难为情地抿唇一笑：“在见到你之前，我也以为这次女主角的最终人选一定是林杉了呢。”
“嗯？”张欣然挑眉。
“她爸爸是林守裕，”见她上钩，李茗雨努力压下上翘的嘴角，继续说道，“而且林杉平时成绩特别好，所以我以为她这次试镜十拿九稳啦。”
她们交谈的声音不算大，但是也不算小，至少在场的人都能听的清楚。李茗雨状似无意，然而部分人已经隐隐感觉到了，李茗雨这话的不对劲之处。
有人颇为同情地想到，这李茗雨也是不了解张欣然，才会这样害了她的朋友。以张欣然的脾气，听到李茗雨这么说，林杉肯定是要被刁难的了。
李茗雨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可出乎意料的，面对她的挑唆，张欣然只是淡淡道：“那就拭目以待。”
李茗雨不禁一怔，这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对张欣然早有所耳闻，后者也是东戏的学生，比她们高一级。张欣然童星出身，据说背景深厚，所以一路过的顺风顺水，一个学期里有大半个学期都在剧组，是颇有名气的新生代小花。
与之相应的，张欣然的脾气也是一等一的骄傲，目中无人都算是美化后的说法。
李茗雨说了谎，事实上这次试镜公认的热门人选是张欣然才对。
她对张欣然曲意讨好，短短初见便已经深刻理解到了她的孤傲，因此在林杉出现后，她便想要利用张欣然的脾气，给林杉难堪。
但她唯独低估了张欣然的段数，后者非但没有上套，反而意识到了她的小心思，轻嗤一声，便站起来拿着手包径直坐到另一边了。
她看不上林杉，也同样看不起李茗雨。
李茗雨仿佛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看热闹的目光。
她的脸色微微苍白，愈发挺直了脊背，不愿露出丝毫狼狈的表情。她已经牺牲这么多，那林杉也绝不能好过。
反正这种情况她早就习惯了，一次失败算什么，林杉总会有失误的时候。
见她如此模样，林杉只觉得无奈，她摇了摇头，自己找了个空位坐下。
之后便没有产生什么波澜了，试镜者重新拿起工作人员发下的试镜剧本，开始紧张的准备工作。
林杉也不例外，在来之前她便已经反复阅读过原著作品，揣测过女主翠翠的形象，自认为已经有了充足的把握。
这与这部电影的票房是否会扑街无关，她的准备，只是对试镜的尊重。
林杉一直认为，拥有这样严谨认真的态度，才是一名演员能走上巅峰的关键。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当林杉拿出这样认真的态度时，这场试镜便已经宣告结束了。
大概十分钟后，试镜导演等人抵达了试镜现场，在外面的走廊里引发一阵喧闹。
女生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互相对视，略有犹豫是否要出去看看。
好在还没等她们纠结出结果，便有工作人员进来通知他们，试镜导演一行人已经准备好了，三分钟后他会来叫号，轮到的面试者自己来试镜室。
重头戏来了。
被叫到的试镜者简单整理一下仪容，便走进了试镜室。
随着时间的流逝，气氛逐渐凝重起来。
张欣然用吸管小小吸了口纯净水，试图压下心中的焦躁。
尽管她已经是这些人里实力履历都最为出色的人，但她清楚，她的竞争者远远不止面前的十几个女孩。
这次的试镜对她来说也很重要，不管是经纪人还是她自己，都想尽全力拿下，为了这个角色，她家里也出了不少劲。
所以于她而言，如今已是只许胜不许败的情况了。
她烦躁地环视四周，大部分人和她一样无法静下心继续准备，这让她的内心感到了些安慰。
而在她的余光扫到房间一角时，表情不禁一滞。
她所鄙夷的李茗雨竟然旁若无人地捧着剧本钻研，丝毫没有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
这让张欣然感到十分意外，她原本对李茗雨不屑一顾，没想到倒也有些可取之处。
而当她看到不远处的林杉时，又是一怔。
与专注的李茗雨不同，那个灰扑扑的林杉，竟然悠然自在地靠在椅背上，已然开始闭目养神，一副胜券在握的从容模样。
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张欣然心中冷哼一声，还真当自己是块宝了不成。
她不屑于再看林杉，然而目光一转，竟是不由自主地拿起了剧本，学着李茗雨的样子浏览起了剧本。
前面八个选手在试镜室里呆的时间都很短暂，最长的一位也就15分钟左右。几个女生出来的时候，或是沮丧垂泪，或是萎靡不振，最好的一位出来之后便是久久沉吟。
显而易见，她们的成绩都不容乐观。
而这种令人倍感压抑的氛围在9号李茗雨进去后，总算有了转变。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当李茗雨打破前一位15分钟的记录时，便已经有人忍不住频频注视时间了，而在李茗雨轻松打破半个小时的时常却仍然没有出来时，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了异色。
这让10号张欣然愈发感到压力，在四十分钟后，工作人员终于叫到她的名字后，她深吸口气，面色沉静的走了进去。
一进门，张欣然沉着的表情便不禁为之破功，这并不只是因为坐在前方笑吟吟看着她的李茗雨，更是因为坐在李茗雨身旁与她交谈甚欢的万钟山本人。
“万叔……万老师？您怎么在这里？”惊讶之下，张欣然差点说漏嘴。
工作人员之前完全没有提到这件事！
万钟山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脑后梳着颇具艺术气质的小辫子，闻言笑道：“选角工作很不顺利，我就跟着老宋一起来了，想着东戏说不定会有什么好苗子。”
他口中的老宋便是剧组的选角导演，也是试镜负责人。
听到这句话后，张欣然心里便是咯噔一下，万钟山的话让她想到了某个非常不妙的可能。
“先不说这些，你先开始吧。”万钟山努嘴，“让我看看你现在进步多少。”
张欣然不敢懈怠，抛却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走到镜头前，按照万钟山的要求展现自己。
她年纪不大，荧幕经验却不少，摄像机完全不能对她的表演做出任何干扰。她先是对着镜头或笑或蹙，表演各种自然的表情如鱼得水，第一项圆满完成。
“不错，”万钟山不置可否地颔首，“那就下一步吧。”
“剧本看过了吧。”
“嗯。”张欣然点头。
《初阳葵花》是一部典型的文艺片，改编自同名小说，讲述上世界七八十年代的农村女孩翠翠与下乡男知青沈意的爱情悲剧。
万钟山选择的试镜剧本是原作小说里非常经典的一段剧情，描述的是翠翠单恋沈意，却不知沈意的心意，于是试图“勾引”他。
这一段将乡下少女天真单纯的性格以及纯洁清新的美丽展现的淋漓尽致，所以对演员的外形演技要求都十分严格，想要在有名号的演员里选角可谓难上加难。
万钟山也是为了降低选角难度，才退而求其次，大胆启用新人，希望借由新人璞玉未经雕琢的特点，展现出翠翠的美。
所以从这方面来说，张欣然的履历反而让她有些吃亏。
但她并不畏惧。
因为她从未失败过。
张欣然闭眼调整了几秒，回忆着指导老师提过的要点，再睁开眼时，她已经戴上了另一层面具。
她看向了空气中不存在的另一人：“沈大哥！”
少女的语气如常，然而那止不住扬起的嘴角却泄露了她的心事。
剧本结束了。
张欣然睁开眼，她此刻心情轻松，她对自己的表演状态心里有数，今日在重重压力下反而超常发挥。
按她的想法，这时候万钟山就该对她各种表扬，当场决定女主角人选了。
可当她期待的睁开眼后，迎接她的并不是赞美与掌声。
她心里一沉，心脏已然提到了嗓子眼，接着便听见万钟山迟疑地说道：“你的表演技巧越来越成熟了，每次见面你都在进步，我很欣慰。你也确实很好地展现出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形象，不出意外的话，女主角的位置非你莫属。”
“但是。”
万钟山苦恼地叹了口气：“李茗雨的表演比你更加出色。”
一颗心就这么重重地沉了下去。
张欣然阴沉的表情让李茗雨越发爽快，面上却还是一派矜持的微笑。
她不乏愉悦地想到，林杉这次又要怎么办呢？
在演技上，自己可从来都是碾压的一方。
第十章 惊艳
林杉前面的试镜者都结束了，只有张欣然和李茗雨一直在里面，别人都说女主应该就在她们两人里产生了。
不过林杉不这么觉得。
她走进试镜室，映入眼帘的是一副颇为奇怪的画面。
万钟山阴沉着脸坐在中间，张欣然满脸写满不高兴，李茗雨倒是三人里最得体的，却也能看出来明显是强颜欢笑。
“这是最后一个了？”万钟山问道。
工作人员看了眼报名表，肯定地点头：“嗯，她是最后一个了。”
万钟山便点点头：“那开始吧。”
他说的漫不经心，心思全然没有在上面，这样的态度怎么可能检验出演员的真实水准？
万钟山只是将剧本交给林杉，便基本没有抬眼看她，不出意外的话，这场试镜对林杉而言已经结束了。
林杉察觉到了万钟山轻忽的态度。
那么，就这样结束了吗？
林杉不这么认为。
她轻轻闭上双眼，长长的呼吸。
她感觉到了那个女孩的气息。
春日的暖风吹过原野，听见了鸟雀唧唧喳喳的声音，嗅到了清新的草木香气，这一切是如此的生机勃勃，令人心旌动摇。
但最令她心动的远远不止这些，更是因为走在身边的青年。她轻快地走在田间的小路上，心情却比天边的小鸟还要欢快。
她终于忍不住了。
林杉睁开眼，是的，站在她眼前的便是她心心念念的情郎，她必须要做些什么，吸引他的注意才行。
于是一句话脱口而出。
“林大哥，我给你唱首歌吧！”
负责选角试镜的宋仁眉头一皱，台本里并没有这句台词。
可是看着站在镜头前巧笑倩兮的少女，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下意识盯着她看。
尽管她打扮的不起眼，可是一旦她笑起来时，便完全无法令人移开目光。无论是线条流畅优美的下颌，还是精致的五官，在镜头下都是那样的赏心悦目，仿佛她就是舞台的中心。
尤其是那双眼睛。
这个女孩的眼睛就像是会说话，浓密眼睫下的双眸如同山间小鹿的眼瞳，纯洁天真。尤其当她用那双明亮的眼眸，满含笑意地看着你时，即使一言不发，也胜过千言万语。
就在这时，林杉轻轻唱了起来。
试镜时擅自改动剧本无疑令人讨厌，可是谁又能讨厌这样一个如精灵般清新可爱的小姑娘呢？
她唱的是家乡的小调，并无太多技巧，甚至偶尔会忘词，只是唱的脆生生的，像是荷间的莲藕，沁着醉人的香甜。
万钟山抬起头，心烦意乱的想要喝止林杉。
只是抬头的一瞬间，他便愣住了，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人们会从镜头中爱上她的。
没有人例外。
万钟山烦心的理由说起来简单又复杂，他一眼相中了李茗雨，这个女孩不止有一定演技，更有一种坚韧的倔强，这种骨子里的犟与小说中始终自强不息不肯放弃的翠翠恰有重合之处。再加上她相貌不差，清纯秀美，可以说万钟山是很中意她的。
但是！但是！
没错，林杉是很优秀，甚至比之前令他心动不已的李茗雨还要优秀几倍。但是投资商最属意的是他妈的张欣然！张欣然自己也不愿意放弃，看来是铁了心要刚到底。
导演最应该的首先是市场，其次是投资商，最后才是导演自己。
万钟山非常清楚自己如今的地位，他是不该为了自己的爽快而得罪资本方的。
林杉确实很有天赋，有着天然去雕饰的纯洁之美，但是难道用了她就能保证票房大爆么？林杉未来一定可以成名么？
万钟山冒不起这个风险。
他内心挣扎再三，脸颊的肌肉甚至都在微微抽搐，却还是硬生生忍下了将要出口的赞赏，转而做出无动于衷的漠然。
万钟山自身挣扎的同时，其他观众也是心思各异。
李茗雨攥紧了拳头，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都掐得陷进肉里，她却恍如未觉，只是死死盯着站在正中央的林杉。
如此耀眼。
如此……遥不可及。
林杉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在李茗雨的印象里，林杉的表演总是清淡如水，即使竭尽全力，却还是不温不火寡淡无味。她自信自己的演技足以吊打林杉十条街。
然而此刻的林杉，表演力与感染力却与过去截然不同！
即便是李茗雨，看着林杉也必须反复提醒这只是林杉展现出的一个角色，才能勉强保持客观的角度。
普通观众会有怎样的表现，只看一旁的万钟山和宋仁就知道了。万钟山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林杉，神色难掩兴奋，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要更靠近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