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如此严重?”裴宜乐大惊。
“船底好大一个洞,侧面皆有破漏。”那人急道,“好在还带着几条小船以防万一,那些水手又都熟识水性,这里水不深,河床又浅,将船再往岸边开一开,他们游过去不是问题。”
“知道了,你先去找六奶奶,让她赶紧上船去。”裴宜乐说着就继续往前面去。
“六爷!来不及了!你还要去哪儿?”
“我还有事,你带着六奶奶先走。”
说完便疾步往那里走去。
门口两人早已没了踪影,裴宜乐心头不祥渐起,这些人都是皇上的心腹,越是危急的时候又怎会只顾自己跑开。
叫了两声依旧没人应,裴宜乐这时也顾不上他们,打开了房门往里走了几步,便蹲下来去拿放在地下暗格里的匣子。
不出他所料,这里的东西果然已经没了。
幸而这里放着的只是一些零碎的图纸,不过是他自己照着水流山势比画出来的,并不是完整的。
真正重要的东西被他夹藏在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后面。
裴宜乐将画取下,这幅画背后粘着一张极薄的羊皮纸,他轻轻一扯就扯了下来。
难以被人所发现。
裴宜乐眼前闪过邢峻的一举一动,暗道一声“糟糕”,立刻往外面跑去。
方才那人看见他过来,连忙迎上来,道:“正等着六爷,六爷赶紧上去吧。”
河面疾风愈劲,声音就像是有无数人在嘶吼,严冬时节,天上竟劈下一道闪电来,将半边天都照得亮堂堂,随之而来的就是噼里啪啦掉落的大雨,砸得人生疼。
“她人呢?”裴宜乐四处一环顾,并没有看见焕娘等人的身影。
“邢大哥让我留在这里接应六爷,他熟识水性便先带着六奶奶和两个丫鬟走了。奶奶还不肯和邢大哥走,邢大哥说她是担心六爷,硬是把她送了下去。”
裴宜乐往船舷那里奔去,还未跑到,便听见呼救声。
这时有人举着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灯笼往下一照,竟是春惠和冬惠掉在水里,眼看着就要沉下去。
裴宜乐赶紧让人把她们两个救到小船上,直接往岸边去。
再往不远处望去,邢峻带着焕娘还未跑远,水流湍急,他竟和在平地中一样,随随便便就站直了身子,一边的焕娘似已晕倒在了船上。
邢峻早等着他往这边看,还故意驾着船一直在那处盘旋,见他望过来,便大声喊道:“要想找回你相好的,带着废太子的藏宝图来找我,记住只准你一个人来,否则她就完了。靠了岸,往东三十里那座山的半山腰上,明日中午我等你!”
说罢一撑船篙,那船就似听他的话似的,在风浪中也快速往远处行去。
很快就再难看到踪影。
饶是裴宜乐再急,也回天无力。
千算万算,一直就提防着这个人,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果然他这里出了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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焕娘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思及昨夜,她心惊不已。
这个邢峻有问题,她是有些直觉的,当时也并不肯跟他走。
谁知邢峻一句话就让在场众人以为自己只是为了裴宜乐而任性行事,怎么也不肯让她留下。
结果一上船,她就眼看着春惠和冬惠被邢峻扔下了水,随之自己也被他打晕。
邢峻就坐在她身边,看到她醒来,直接道:“醒了?起来吃点东西。”
焕娘知道自己落在他手上逃不掉,起了身既不逃也不往后退,只冷冷看着他。
“看着我作甚?”邢峻笑了,“难不成这么想跟了我?”
“你不要脸!”焕娘蛾眉倒蹙,斥道,“你掳我来干什么?”
“果然泼辣,竟是一点都不怕的。”
焕娘别过头去不看他。
邢峻又继续道:“你猜你相好的还肯不肯再要你了?”
“他不是我相好的。”焕娘冷笑道。
“看他有没有诚意来换了你,”邢峻递了烤鱼给她,焕娘并没有去接,“若我满意了,倒也能把你还给他。”
“我又不是物品,我与他什么相干!”
邢峻“啧啧”两声,又道:“你相好的手上有好东西,怕是一直瞒着你。”
“我没兴趣知道。”
“早在废太子还没倒台的时候,我就暗中得知他得了一张藏宝图,听说竟是前朝留下来的宝贝。”邢峻细细与她讲道,“我们这些人,其他消息没有,这些歪门邪道的最是精通。”
“先时也没觊觎过这玩意儿,总归我们普通人够不到。谁知宋之镜把我放到了这条船上,没几天就被我看出裴宜乐这伙人绝不是来画些画那么简单的。”
“我打探了几次,这小子精得很,一点口风都没露出来。”邢峻得意地笑了,“但昨晚还是被我找到了一些东西,起码证实了确有藏宝图其事。”
“你是亲眼看见藏宝图了吗?”焕娘斜睨了他一眼,道,“若没看见,一切都不过是你的猜想罢了。”
邢峻大笑了几声,惊得林中群鸟飞起:“你莫不是忘了我靠什么吃饭的,这水上就没有我不熟的东西,即便我没有看到过藏宝图,也能猜出所示位置大概就在这附近,只是不知道具体何处罢了。”
焕娘不语,裴宜乐确实没和她说过什么藏宝图的事,难道邢峻所说竟是真的?
“我让他一个人拿着藏宝图来交换你,”邢峻这时往焕娘面前凑了过来,
他脸上又重有些青色的胡渣冒出来,使他看起来颓唐又不羁,“换了之后你也别和他回去了,他不会再要你的。”
邢峻知道像裴宜乐这样的世家公子,平日没事嫌腻了还要换女人,更别说自己的女人和另外一个男人在外面独自待了这么久,早就嫌弃她不干净了。
“你不如就这么跟着我,东西一到手我们就立刻去塞北胡人的地界,他们再也找不到我们,那时才是我们逍遥自在的日子。你还跟他回去,最后也就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
焕娘心说这人怕不是疯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她脑子有病才会和他私奔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他们很熟吗?说着裴宜乐不要她了,等她跟着他到什么塞北,日子久了也就是个被他甩了,估计还回不来。
这人怎么就这么敢想呢?
她立刻和裴宜乐去和离也不可能和他私奔的。
再想想他昨晚一开始讲的那个故事,又是外室又是凶杀,疯狂暗示裴宜乐不可靠,若是个胆子小的早被他吓得想东想西不得安宁了。
焕娘“哼”了一声,她现在可不是外室,她不信裴宜乐,也不代表会信这个男人的鬼话。
哪是什么好人善人,是善茬还会把她绑了问裴宜乐要东西吗?
“我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焕娘冷着一张脸,心里却边说边发笑,“我是我夫君的妻子,他若真不要我我也没办法,只能被休弃回家。”
邢峻点点头,又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笑道:“方才还牙尖嘴利,说话不肯吃一点亏,这会儿倒和我说起三从四德来了?”
焕娘一脸决然,凄声道:“随你怎么想,我是他明媒正娶进门的六奶奶。”
“你不去戏台子上唱戏可惜了。”邢峻看了她一会儿道,“别装了,左右到时候你就会乖乖和我走了,他会不会来还不一定。”
捞不到藏宝图捞到这个娇物也是好的。
又道:“你别跟我装着是他正妻,我见过的男人女人多了去了,江湖市井里什么人什么事都有。昨晚我都看见了”
第107章
焕娘一听这还得了,这人竟是偷窥他们二人去了。
她立刻斥道:“好不要脸的家伙,竟要看人家的活春宫吗!”
邢峻看着面前娇颜含怒,更是平添了几分动人姿态,于是云淡风轻道:“不仅看了,我现在还要说给你听,如何?”
“你敢说我就敢听。”
“你的脚真是好看得紧,”邢峻似在回味,“从前我也有一个相好的,是个女支子,我就爱摸她那双又窄又细的脚,我对她可大方着——那裴宜乐对你如何?”
“夫妻本为一体,他的就是我的。”焕娘故意正色道,心里却补上一句,我的不是他的。
“看来裴宜乐爱假正经,你跟着他也学了假正经。”
“总比不正经要好。”焕娘冷言讽刺道。
“你这性子如此泼辣,他竟也受得了你。”邢峻摇摇头,“不过昨夜看他的样子,倒是受用得很,也难怪他喜爱你,你这妖精怕是要把他的魂都勾走了。”
“什么妖精,我是良家妇女。”
至少现在是。
邢峻歪头一笑,依旧不信。
他看了看天,道:“走吧,他就要来了,如果他肯来的话。”
焕娘也不怕,起身就跟着他往山上走去。
来还是肯来的,不来真把她丢了,不仅在太后那里交不了差,就连康国公府也要颜面尽失。
康国公夫人被个水匪给掳了,下落不明找不回来,裴宜乐被人指指点点还是轻的,怕是嘴毒些的要笑他绿云罩顶。
不过藏宝图的事她还真是有些惊讶,原来谢元思急着让他出来的原因是这个。
再一想倒也说得过去,裴宜乐擅长书画,自然是他对着藏宝图才能找得快些。
半夜下过大雨,山林间满是雨水和泥泞,焕娘走得有些艰难,白了邢峻一眼,却没有吭声。
一直走到山顶略开阔处,邢峻才指着半山腰道:“看见那里没有,我让裴宜乐在那里等着,他是独自一个人还是另带了人,我这里看得一目了然。要他一个人了我才下去,一路也能看到半山腰的情况。”
果然过了一会儿,焕娘看见裴宜乐到了那里。
邢峻有些惊讶,他对宝藏一事原也没有很抱希望,想着捞到这个女人也不算亏了,等过上三年五载的,他还能回到京城去。
当然能拿到宝藏就是最好的,只不过是要换个地方做窝了。
邢峻不禁兴奋起来,转头对焕娘说:“没想到他脑子竟昏成这样,为了个女人给皇上知道了怕是脑袋都要不保。”
焕娘差点嗤笑出来,裴宜乐可聪明着呢,送了藏宝图将她带回来,她和太后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不成。
不过他若是死了,康国公的爵位就落到了宁儿头上,这样倒也很不错。
才刚到了山顶没多少功夫,焕娘和邢峻又往下赶。
裴宜乐心急如焚,沉着脸站在那边,远远听到脚步声便回头去看,果然是焕娘。
他竟立时松了口气,来时就怕邢峻耍了他,不把焕娘带来却还要他手上的藏宝图。
当然他确实也没有把藏宝图带来就是了。
焕娘几步就小跑到了裴宜乐身边,邢峻也不拦她,反而笑嘻嘻地看着她。
这两个人还不是他的对手。
裴宜乐摸了摸焕娘的脸,柔声道:“没事就好。”
“东西带来了吗?否则我可是不能让你们回去了。”邢峻道。
“没有。”
邢峻挑了挑眉,就要上前来抓焕娘。
莫说是捉一个女子,就是两个人他也同样能捆得住。
裴宜乐将焕娘轻轻拉到自己身后,然后淡淡道:“我身边知道实情的也不止一个人,我便是来也是偷偷来的,怎可能带得走藏宝图?”
邢峻看看他,道:“那你永远回不去了。至于这个女人嘛,哈哈哈,她自然是跟我走的。”
焕娘在裴宜乐身后恶狠狠瞪了邢峻一眼,邢峻非但不生气,反而被她瞪得眉开眼笑。
“藏宝图早就记在我脑子里了。”
“你?”邢峻似是不信,“光是看你画出来的那一叠草图,对照周围环境山势,就知道这张藏宝图必定复杂繁琐,凭你就记得住?”
“找不到宝藏所在,你把我杀了便是。”
“你倒也不算太笨,”邢峻有些了然,“怕我拿到藏宝图之后立刻就杀了你是不是?”
于公于私,裴宜乐都不会照着邢峻所说的乖乖把藏宝图送来,那无异于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随你怎么想,你现下要找到东西,只能靠我。”
“走吧。”
“等等,”裴宜乐依旧站着不动,“我有一个条件。”
邢峻指了指他背后的焕娘,没好气道:“你相好的都比你爽利,你磨磨唧唧的像个女人。”
裴宜乐不管他,自顾自道:“即便我没有把藏宝图带出来给你,到时候追究起来总归宝藏丢失,我也难逃罪责。若你直接杀了我,你就是胆大包天,置皇上天威于不顾,皇上必定不会放过你;但若是你放了我,这罪先是要向我和宋之镜问,然后才到你。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邢峻想了一会儿,道:“不杀你便是。”
“你也别再在她身上动心思,”裴宜乐又道,“她是太后的亲生女儿,你杀了我便也罢了,要是拿了东西又动了她,皇上和太后天涯海角都要将你追到。”
这下邢峻倒是略微吃惊,他走过去又看了站在裴宜乐身后的焕娘几眼,奇道:“莫不是骗我的,还真是太后的女儿?”
焕娘抢先道:“你大可以试一试。”
“胆子倒是一直不小。”邢峻摸了摸下巴,“不过你这样子,说秦楼楚馆的妈妈是你亲娘我是信的,说太后是你亲娘嘛你无论如何也不像一位公主。”
“公主什么样你又知道了?”焕娘嗤笑一声,反驳道,“还有,我何时说过我是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