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和你说一些事。”
安楠预感到她可能会触及一些危险的事,可她是债多不愁,有一条躲藏在暗处不知什么时候会咬下来的毒蛇,她还怕什么?
漆黑的夜色下,钟斯年用叙述别人故事的语气,平静地说起他的过去。
钟家是军人世家,家里人不论男女,不是军人就是警察。
他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18岁考入警校,没收到入学通知书,而是领取到了一个卧底任务。
为了卧底人物的安全,没有挑选现今体制内和警校内的所有成员,而是挑选上了即将入学的他。
钟斯年接受任务,离开了家,经过训练后成功地卧底进入。
一去就是六年。
六年间,他从一个刚进去的底层人物渐渐获取信任,潜伏到毒枭集团的老大身边。
老大的名字叫仰光誉,是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男人,看着十分好相处,与斯文败类衣冠禽兽的字眼沾不上边。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钟斯年亲眼看着仰光誉微笑着把另一个卧底进来的警察的手指脚趾一根根碾碎。
仰光誉最讨厌背叛他辜负他信任的人。
钟斯年不敢大意,花费六年的时间潜伏,终于在京市的各方配合下成功端掉这个大集团,把该抓的人全抓了。
安楠忽然明白为什么钟斯年对线索十分细心与敏锐,但是处理案件的手法并不老道。
一个18岁只经历过卧底训练和身手训练,潜入毒枭老窝长达6年的人,怎么可能有多年积攒下来的办案经验?
钟斯年最多的经验恐怕就是来到宁市后抓捕小偷小摸的经验。
怪不得,他会愿意聘请19岁的编外人员。
不是宁市刑警大队只有他一个能人,而是队里没一个真正能办案的人不得已而为之。
安楠无法想象卧底进那样的地方有多艰辛多提心吊胆,“那你从京市来到宁市是为了什么?”
钟斯年:“在那里的六年,我没睡过几个好觉,就怕睡觉的时候吐出梦话,让行动毁于一旦,让那么多潜伏卧底的警察白白牺牲。行动成功,我的卧底身份曝光,24岁的我不能再回到警校,就破例安排到京市的刑警队里,可我还是无法轻易走出那个状态。”
这是PTSD。
六年的时间太长,给钟斯年的身体和心理留下太多的创伤,在京市那样犯罪率高发的城市,他的症状只会更严重,而无法得到缓解与治愈。
事实如安楠所猜想的,钟斯年继续说道:“所以,我来到宁市。这是全国犯罪率最低的城市之一,二十年来最严重的案件是偷窃。刚来的两个月,我完全无法适应这么和平宁静的生活。后来,翔宇来了,宁市开始发生杀人案,我的症状不知不觉就缓解了。”
至于到底怎么缓解的,钟斯年并不是很清楚。
可能是宁市真的适合养老,也可能是因为他遇见了安楠,谁知道呢,他不在乎。
可,现在他在乎。
因为仰光誉跑了,还可能会针对安楠。
“我今天过来想要告诉你的是,从京市监狱逃跑的那个人是仰光誉。他最恨人背叛,我背叛他害他坐牢,他肯定会来报复我。”
安楠:“所以你是希望我和你一起抓到这个人?”
“不。”钟斯年摇头,“我希望你保护好自己。”
安楠:“?”
钟斯年想说出苏瑾失踪的事,可是提起这件事必定要提及苏瑾失踪的理由,以及苏瑾对他抱有的想法。
卧底也好,过去也好,他不在乎。
唯独这一点,他不想让安楠知道。
“叮——”是钟斯年的手机,他低头一看,眉头微蹙。
“局里有事,我先送你回去。”
“好。”
钟斯年送安楠到寝室楼下,亲眼看她上楼,而后再赶往警局。
一到警局,竟然接到立即动身前往京市的命令。
军人服从命令,钟斯年不是军人,却习惯服从。
连夜赶往京市,并且无法对任何人提及。
第二天,安楠早起吃饭的时候,钟斯年已经到了京市,坐在苏家的会客厅,听苏家老爷子说话。
“苏瑾的事你知道了吧?”
钟斯年:“知道。”
苏老爷子说出紧急叫他过来的理由:“让你过来是让你仔细看看苏瑾失踪的现场,你对仰光誉最了解,别人没有发现的线索,很可能你会注意到。”
钟斯年蹙眉:“老爷子这么说是已经确定苏瑾是被仰光誉抓走的吗?”
这一点,苏老爷子没法说。
苏父沉着脸道:“我们还无法百分百确定,不过大概率是他了。”
现场全是自家人,苏母并不避讳地说出没有传出去的信息:“小瑾是接到消息匆匆出去,她没说接到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苏瑾是在收到一封信之后出去的,信被她带了出去,留在房间里的是一个空空的信封。
苏瑾的车停在郊外,车钥匙在里面,车里的东西没有动过,没有挣扎的痕迹,不是被药物迷倒带走,就是遇到熟人自己走出车外的。
前者,抓苏瑾的嫌疑人有很多,可是以苏家的条件,如果是为了钱财早就收到索要赎金的消息。
如果是为了美色,那失踪这么长的时间,什么该做不该做的都做完了,只能期望人能安全回来。
后者,苏家在京市有头有脸,认识的人太多。
苏瑾平时不是个警惕心特别强的,可能看到认识的人就会走出去,范围太大。
钟斯年排除不少可疑的人选,还有无数,只能去现场勘察一遍。
勘察完毕得到的线索和苏家给的基本一致,唯一有问题的是,苏瑾的车胎旁留下了一朵花。
那是白色曼陀罗,仰光誉最爱的花。
花新鲜得和刚摘下来的一样,洁白的花瓣没有一丝黄色与枯萎的痕迹,还带着晶莹的露珠。
苏瑾的车被找到后,现场封锁时间超过十个小时,什么花离了根离了水还能那么新鲜?
警察表示之前勘察现场并没有这朵花,他们也不清楚什么时候有的。
因为苏家的背景和苏瑾的身份,现场的照片360度拍摄没有死角,每个车胎都被拍到,拍摄的照片里确实没有花。
如果是有人趁警方不注意放进来的,还能把原因归在那人身上,如果是有人里应外合,那就糟糕了。
一年前,他卧底进去,端掉毒枭集团。
一年后,假如警方里有卧底……以仰光誉睚眦必报的性格,以牙还牙的手段,很有可能。
冥冥之中有只看不见的手朝钟斯年围聚过来,带着复仇的火焰,势必要他尸骨不存。
与此同时,宁市。
昔奇志抱着一束花,敲开了办公室的门,“安总,有人给你送花。”
那一大束洁白大朵且除了这一种花没有其他做装束的花束,安楠想不通哪家花店会卖这样的花。
“有署名吗?”
昔奇志放下花束,取下一张卡片。
卡片上的字十分秀气,【鲜花配美人——光】
安楠:“……”什么年头了啊。
“不认识,放前台……”随即想到什么,面色一沉,改了主意,“陌生人的东西不收最好,丢掉吧。”
昔奇志不明白安楠为什么变脸,抱着花束出门,把花给了前台,让前台丢。
前台看着这么好看的花,没舍得丢。
她没见过这种花,叫不出名字,拍照一搜,搜出来的结果让前台脸上一僵,算是明白为什么要丢花了。
送个百合玫瑰的不好吗?
非得送曼陀罗。
“哼。”前台没敢把有毒的曼陀罗放在办公室,特意出门找大楼外的垃圾桶丢。
巧的是,环卫工人推着车经过,前台把花往垃圾车里一丢,怕沾染到脏东西似的拍拍手跑得飞快。
大楼对面的小巷里,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亲眼看到几分钟前他送进去的花束被丢出来,苍白的嘴角勾了勾。
“有趣。”
第61章
收到那束白色曼陀罗后,安楠不知怎的有些心神不宁,静不下心来工作,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楼下。
车辆来来往往,行人行色匆匆,宁市的生活节奏向来慢到适合养老,过快的节奏是在昭示什么吗?
第二天晚上没课,下午课程结束后,安楠让室友们帮忙带教材回寝室,自己开车回家。
车开到一半,接到文沙的电话。
“喂?”
那边不发一言,安楠没敢出声,静静听着。
果不其然,听到了三短三长三短的国际求救信号SOS。
安楠身边只有一只手机,得听电话里传来的动静。
她把车停在路边,手机放了免提,音量开到最大,一边在微信上找尉迟舒。
安楠:【文沙呢?】
向来秒回的尉迟舒诡异地没有回应。
安楠把徐兴贤、米瑗、钟斯年全部骚扰了个遍,一个没回。
怎么回事?
总是在电脑前面的尉迟舒不秒回,其他人也没回应,是在开会吗?
如果是开会,文沙的手机怎么会传来SOS的信号?
队里开会不可能单独漏下文沙一个人。
正想着,驾驶座的车窗被敲响。
是个面容清秀的男人,戴着眼镜,穿着交警的服饰。
安楠降下一半车窗,解释道:“我没有停错位置。”
“是的。”男人的唇略显苍白,可能是不常笑的缘故,嘴角扯出一个十分生硬的笑容,不但没有任何亲民效果,反而显得阴森森的。
男人抬起手,呲呲两声,水雾迎面喷来,安楠察觉不对,眼角瞥见微信对话框停留在钟斯年的页面上,立即切换英文键盘,用力地敲击【cqd】,发送成功。
眼帘合上的最后一刻,她庆幸自己还有力气删除钟斯年的聊天对话框。
没有聊天记录,看不到她发送了求救信号。
男人伸手从内部打开车门,解开安楠的安全带,把她送到副驾驶座,自己则坐了进来,同时脱掉显眼的帽子和外套丢到后面。
随后,他在安楠的身上巡视几圈,摘掉她身上的饰品,耳钉、戒指、手表、手机,一股脑儿丢进随身携带的透明封口袋里,启动车辆,经过绿化带时随手一丢,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火神的电脑上收到了大红高亮的SOS信号。
“啧,还真被人盯上了。”咕哝一句,火神把手表最后的位置发送给尉迟舒。
火神:【[位置]】
火神:【你推荐过来的那个人,出事了。】
等尉迟舒看到火神发来的消息,已是十分钟后,整个人还有点懵逼。
安楠出事,火神怎么会知道?
随即看到安楠不久前发来的消息,尉迟舒看着身后勤勤恳恳收拾桌面的文沙,人不是在这吗?
“文沙,你手机呢?”
文沙一怔,“哦,我忘记说了,昨晚手机被偷,我刚买新的。”
椅子划啦出刺耳的声音,尉迟舒问另外两个人,“看手机,你们有收到安楠的消息吗?”
三人全是警察,一听这话知道有问题。
摸出手机一看,除了文沙,三人收到同样的微信消息,尉迟舒的最早,徐兴贤和米瑗的晚了一分钟。
徐兴贤给钟斯年打电话,关机。
米瑗给安楠打电话,关机。
文沙立即明白,是他被偷的手机有问题!
一时恼恨不已,作为一个警察,他怎么能把小偷小摸当正常事件,丢了个手机再买一个就算数了呢?
如果,如果他能有一丝警觉,会不会师傅就不会出事了?
尉迟舒:【你怎么知道?】
火神秒回:【她说自己被盯上了,我免费附赠一个功能。】
尉迟舒:【能追查到她的位置吗?】
火神:【东西被丢掉了,不行。】
尉迟舒气馁不已。
怎么钟队一不在,安楠就出事了呢?
而这时,久等不到安楠发来平安的消息又打不通安楠的电话,寝室三人坐立不安。
宁大出了那样的事后,女生们基本以寝室为单位进行活动,买个东西吃个饭都不会单独出去,就怕不知不觉被人拖进草丛里。
她们四人个个模样身材不差,即便和男朋友出去,到家到酒店全会在微信群里发个安全的消息。
安楠经常一个人开车出门,每次到家到公司后一定会给她们保平安。
偶尔因为太忙一时疏忽,她们几人打电话过去能够确认平安,可今天,没有。
第一次,关机。
五分钟后再打,还是关机。
三个女生在寝室里来回踱步,一个又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什么小树林杀人事件,先奸后杀,绑架勒索……把她们吓得小脸煞白。
裴施然深呼吸两次,镇定一些,分派任务:“三思你给楠楠的爸爸打电话问问楠楠到家没,大美你联系高赞,高家的权势地位能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樊淳美和孟思莹各自点头,乖乖照做。
裴施然打电话问男朋友薛博涛,“博涛,帮我一个忙,宁市刑警大队队长钟斯年的联系方式尽快给我。”
薛博涛:“发生什么事了?”
“安楠突然联系不上,手机关机,我们担心她出事了。”人口失踪需要在24小时后报警立案,她们没有时间等待,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联系对安楠有意思的钟斯年。
这时,裴施然不免懊恼之前光顾着看好戏,她们三人没有一个问钟斯年要联系方式,否则现在根本不用花多余的时间查。
薛博涛:“我知道了,你别急,马上帮你查!”
薛家是宁市的知名企业,手里绝对有刑警队长的联系方式,没有钟斯年的,也有局长副局长的,总归能够尽快要到想要的号码。
裴施然抱着手机等号码,竖起耳朵听另外两个室友的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