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贵——弱水西西
时间:2019-09-18 07:13:36

  自己是南行总负责,出了事,责任总要自己来担的。
  或者,是三者皆而有之。本就是个一箭三雕计?
  这水,早就浑了。
  此刻他再不想蹚,也已被拖了下去。
  于是,朱常哲连夜便跟着地方官前往了事发当地。
  他气势汹汹,带着巨大威压冲进了程颢的住处。近二十个侍卫将屋里挤了个满满当当,那势头,并不比那些盗匪要差。
  程颢如只鹌鹑般抱头吓得缩去了床角。
  他一惊一挣,腿上伤口又开始往外冒血。大夫已明言,他的腿,将有残废的可能。此刻再一见血,整个人已是慌张无比。
  “大夫,大夫……”他不想死,也不想瘸。
  朱常哲淡定坐下。
  “我要说什么,你该知道吧?你女儿此刻应该在金陵潘家,而你们应该是等在潘家,为何在此处?你女儿怎么出的潘家?如何上了你们的车?
  你知道多少,究竟出了什么事,你若给我说清了,我便给你招大夫。这事已经涉及到了我,你可别想着蒙混过关。没有那种可能。
  你若不说,我便只能留你自生自灭了。你知道的,到那时,你残疾已是最好结果。若断了药,伤口感染,你就只能留在这儿发馊发臭长虫子了。到那时,可连给你收尸的都没有。”
  程颢招了。
  说程青玉是被“朱常安”的人救出了潘家,也是“朱常安”安排了车将他们送走……
  “朱常安的人说,很快就将提审青玉,说……说您心狠手辣,不达目的不罢休,青玉耗不住,一定会被屈打成招。到那时从青玉,我和夫人,还有他,全都会被牵连。所以他救了青玉,说给我们安排了地方,让我们先住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
  朱常哲把玩茶盅一低笑,听着合理,实则漏洞不少。这帮人明显被骗得不轻。
  别的不说,就一条,若真是朱常安要藏匿他们,安置在何处不好,怎会堂而皇之将他们往荆溪方向带来?这分明是要将他们的行踪往自己跟前送啊!
  果然,有人在算计他。除了先前猜测的那些可能,朱常哲觉得,对方的第四个目的,大概是因为皇帝停止了追查,所以便故意闹大了事端,将事态逼上不得不查的位置上……
  “我们的车快马加鞭,经过这偏僻山路时,便碰上了不知是山贼还是盗匪的家伙。”
  “你真不知?”朱常哲眼一挑,凌厉尽显。
  江南地区都是丘陵,连座正经的高山都没有,哪来的山贼。盗匪更是无稽之谈,都特么疯了不成,这个时候在金陵周边抢劫,寻死吗?
  程颢会上“朱常安”的当,是因为他恐惧和无助,但这并不代表他是笨蛋。相反,他曾是程家负责外务的主管,这样的人,都是人精。
  “我……是,是遇上了坏人,杀手。我也不知……”程颢再次嚎了起来。显然对方给了他极大的恐惧。
  “那帮人太可怕了。我怕,怕他们晚些时候还会追来灭我口,我怕跑不了,所以才一口咬定是山贼盗匪,只有这样,村民害怕,才会救我们,才会报官。你们才会惧于皇权不得不查。我若不这么做,就死定了。”
  朱常哲点了点头,这才对。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他很快便问清了来龙去脉。
  当时马车被拦下,对方来势汹汹摆出了杀手的态势。
  程颢当时的第一反应便觉得这是朱常安的人。
  对方嚣张至极,一刀干掉了车夫,吓得程颢三魂七魄去了大半。
  程颢努力连番恐吓威胁,对方嗤之以鼻,又一把拖过了程青玉。
  “主子早知你不可靠,便派我等来解决了你。”
  “我并未对不起朱常安,他为何?”
  “因为主子不能让他的计划出现闪失,也不能让你们有任何坏他事的可能……”
  “天子在,你们胆敢!”
  “笑话,是你自己车速快,翻了车,摔死了。”
  紧接着,对方一刀砍来,随后带人扑上,将马车往斜坡下推。
  一阵天旋地转,程颢只怕不摔死也会被补刀,便与华氏齐声尖叫求救……
 
 
第388章 死不足惜
  朱常哲按着太阳穴。
  与他的设想差不多。
  冒充朱常安救人,送人,还杀人,怎么看,那伙人也是冲着朱常安去的。
  是谁呢?李纯?不可能,李纯有的是手段收拾朱常安,没必要大费周章。谁还与朱常安有仇,这么不遗余力的?
  “最后一个问题!”朱常哲明知凶手不是朱常安,却还是将错就错了。那个凶手玩了这么一出,又带走程青玉,除了用废话栽赃朱常安,只怕也是为了弄清楚朱常安先前弄了这几人要搞什么名堂,而寿宴首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朱常安将你们找去潘家所为何事,怕你们坏他什么事,又为何把程青玉带走?”
  “朱常安的人找了我们,说要重用我们。答应会给我们自立门户,说要支持我们做陶,做得比程家还要好。还答应会帮我们报复程紫玉,把失去的全都夺回来,把那些人都踩在脚下……”
  “你们为何信他?”
  “他把金玉都救出来了,可程家人竟然不知道,还不够说明他的实力吗。金玉是被老头子抓起来的。我让华家的人去找过,华家把荆溪都快翻过来了,都没找到人。可朱常安他那么轻易就做到了。你想,他的势力有多大,我都山穷水尽了,不信他信谁?信程家那老不死的,还是那狠毒的小贱人?
  而且,朱常安的人帮我们避过了老不死的眼线,一下就和金玉碰上头了。金玉腕上戴的,头上佩的,都是贵重物。我们都是第一次看见装扮那么华贵的金玉,被一大堆侍卫簇拥着,像个公主……”
  金玉已经去往了他们触不及的富贵场,可他们却还陷在修罗场,他们羡慕得眼里冒火。他们也想回去,不要咸菜不要布衣,要高床软枕,要做人上人。
  程颢犹记得,当时的金玉一边努力煽动他们的怒火,一边给他们抛下了巨诱:
  “程家有今日,都是二叔你里里外外操持的功劳。可他们呢?过河拆桥,还打了你们个措手不及!程紫玉那个贱人,拿走了属于你们的一切。程家的家业丰厚,至少有一半是二房筹谋得来的。谁人不知呢?可他们给你们什么了?一个破农庄几块地?许下几个不知能不能实现的破承诺?他们的良心都喂狗了。二叔,你的能力应该发挥在商场上,而不是破庄子里。程紫玉在太后身边如鱼得水,赏赐不断,那都该是你的!是他们夺走了你的。
  二婶,你这些年为程家忙里忙外,那些宴席,那些贵妇,那些面子上的事哪件不是您做的?可这会儿还有谁记得您?程紫玉翅膀硬了,何氏就用不着您了。她们夺走了您和青玉的一切。
  他们分明就是趁着皇上要南巡,设计将咱们都清理了。我也就罢了,这么多年劳心劳力都叫程紫玉母子的虚情假意给骗了,我就当是喂了狗。可你们呢,我和多少程家的下人,你们曾经的亲信和伙伴在为你们抱不平呢!
  你们就甘心待在这个鬼地方吗?来吧,和我一起,咱们站到当朝四皇子的身后,一起富贵,一起报仇,一起夺回我们的一切……”
  一番话,热血沸腾。程颢三人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失去,他们很自然迈出了一步。朱常安没有骗他们,大笔的资金,规整的计划,一切有模有样,他们甚至得到了金陵主宴的入场券……
  他们终于知道,是真的……
  此时此刻,朱常哲听到这些,忍不住蹙眉。
  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她究竟在短时间内拉动了多少仇恨?引来了这么大波人的合力围剿?
  “我要听的不是这些,你们不可能不知道朱常安真正的底气是什么。”程颢那么精明,答应之前肯定问了个万全。
  “朱常安亲自见了我们,告诉我们,他和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他要打垮程家,扶持我们,他要帮我们重立程家。他上边有支持。他出银子,出地方,出技术。”
  程颢悄悄瞪了朱常哲一眼,心道姓朱的果然都没信用。说好最后一问的,却还在问不停。
  朱常哲面色更沉了。
  上边?朱常安的上边?
  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不由苦笑。他是一直不明圣上为何要将事情压下,原来如此!没错,那两日朱常安底气尤其足,还带了点猖狂,原来是说动了父皇。
  否则就凭朱常安?他哪来的银子和地盘?
  但重点是,父皇不是个轻信的,为何当时信他?里边必还有缘故。
  “技术?他哪来技术?”
  “这个,真不知。金玉那贱人,半桶水的水准,哪里能帮得上他!不过朱常安对荆溪状况了解很深,他有其他门路也不一定。五皇子,能交代的都交代了,能不能帮小的请大夫了?”程睿的伤口一直拿手巾捂着,这会儿整条手巾都已湿透。
  “他们为何带走青玉?不,应该说,青玉那日寿宴的原本任务是什么?”
  “大……大皇子。”
  他的大哥?朱常安要攀附他的朱常珏?朱常哲眼睛一亮。
  结果阴差阳错,功亏一篑?
  不但没成,朱常安和程家这几人还都与朱常珏结了仇?
  这里边若没有第三方的捣鬼,他真算是白活了。
  朱常哲顿时想到了那日从头到尾起了串联作用的一个人。
  她……为何知道那么多?她如何搅动了局势?若推算正确,她势必还算计了薛骏。为何?她一个地方女,怎么与个京官有深仇大恨?
  他想不明白,是他遗漏了什么?还是他不知的太多了?总感觉哪里不对?
  朱常哲正思索,那边来了人,说是找到程青玉了。他扔了瓶止血药给程睿,跟着手下去了隔壁屋。
  原来,程青玉被扣押在了山那头,林子深处的一间茅屋里。找到的时候,她的神智已经不清。
  她经受了严刑拷打,而且失了清白。
  人被带上来时,朱常哲忍不住蹙眉。
  因为惨不忍睹。
  好好一个美人儿,毁了,还被毁得极惨。
  再不见前几日的娇丽,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花朵已枯萎。
  如此,所有前因后果,朱常哲都已串联明白。
  他的大皇兄干的!
  因为寿宴那日大皇子吃了瘪,所以要报复。
  一切皆因程青玉而起,而程青玉的身后站着朱常安,所以朱常珏便要一并报复了。
  从毒害薛骏,救出青玉开始,他便将所有目标往朱常安身上引。皇帝没追究,他也不罢休。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安排了人闹大了事端,逼着自己不得不查。
  而他之所以对程青玉下狠手,想来是从程青玉那里确认了当日她果然是对他有所图。所以,他便加倍“偿还”了。
  狠辣,确是他的性子。
  这一计,朱常珏成功报复了好多人。连自己也被拖下了水。他原本是将所有不利于朱常安的证据都送到了自己手上。他知道自己与朱常安有仇,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死磕到底,他要借刀杀人。
  但他通过审问程青玉,多半也已知道父皇牵涉在了其中,如此,所有的为难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而他,则已高高挂起。
  朱常哲烦躁。
  进,怕要得罪了父皇。
  退,放过了朱常安,自己还有被追责的危险。
  怎么都不对。
  且进退都不甘心。
  朱常哲磨着牙,左右为难的,只有自己。
  好一番的深思熟虑。
  他招来了地方官,让其下去封口。
  “这事不能传出去。今晚就要办妥。”皇帝被牵扯,朱常安一定无恙。若不知趣地去吃力不讨好,赢了不一定收益,却还便宜了算计自己的朱常珏。
  但输了的话,不但可能被追究失职,被反咬一口,有“栽赃”兄弟的风险,还要承受父皇的怒气,朱常安的反击和朱常珏顺手的一推……他不愿!
  那地方官一直惴惴不安,闻言求之不得,拍着胸脯保证必将这事办好,保证不让风声传出去。
  当晚官府就去那山区附近挨家挨户告知安心了。说白日的伤者此刻已经主动坦白,乃是车速过快滑下了山,并无盗匪山贼。他之所以撒谎,只为快些招人救命……
  朱常哲回到金陵已是后半夜。
  他未休息,而是带着一路风尘直接去了皇帝的套院。
  皇帝得到太后那儿的消息,闻言李纯那事已解决,他心情不错,昨晚点了个瘦马伺候。一夜舒坦,早起神清气爽。
  皇帝习惯了要早朝,所以起得早,听闻儿子早来了,心下诧异。
  “出什么事了?”內侍禀告,说五皇子在厅里正襟危坐,闭目养神了一个多时辰,皇帝心下再生了满意。耐得住性子,守得了规矩,都是他喜欢的。嗯,还吃得了苦头。他看到儿子还是昨日装束,眼圈泛青,胡渣生出,满脸的疲惫,可精神却还保持了抖擞。
  “儿子谨记父皇旨意,说程青玉那事就此作罢。但昨晚有地方官来禀,说是程家二房回荆溪时,车速过快,马车翻落下山。儿子来请父皇示下,是要追查还是压下?”
  朱常哲本想全都压下,当作完全不知。但一想不对,按着朱常珏的性子,这次一无所获定会找个出气筒。怎么看自己这锅都是现成的。
  届时他只需装作不经意,当众点出这事,甚至拉出地方官。到那时皇帝知道自己夜查这事,会感觉被坑,被骗,被忤逆。有种被蒙在鼓里,被做主,被处理的想法。老爹疑心病天下第一,这事本不关己,朱常哲不愿任何牵扯上门。
  与其留下后患,不如自己主动送上门。
  毕竟乖乖忠心狗,谁人不爱?想打也没立场。
  这么一来,既不是自作主张,也不是无能无奈,而是表态了最大的尊重和孝心……他是深思熟虑而来。
  皇帝闻言猛一抬头看向朱常哲,可朱常哲眉目未动,坦然等着。
  追查还是压下?能问这个,看来已经知道了不少?还应该做了简单的处置。应该是前因后果都掌握,能马上审,还能立刻掩。倒是有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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