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一品/天师上位记——漫漫步归
时间:2019-09-18 07:17:21

  这场巫舞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样惊世骇俗,而是十分平淡,除了一步一点,夹杂着鼓声、铃铛声之外,并没有什么奇异之处。
  阴阳十三科以玄妙著称,这场本该最为玄妙的巫舞却半点没有什么玄妙之处,若说精彩,卫天师也不是专门习舞的,当然不会精彩到哪里去。当然巫舞其中的意义与一般令人赏心悦目的舞蹈应当是不同的。
  同为瑶光殿住客的杨公一定要跟来,宫婢宫人虽然觉得一个“失明”的人就是来了也看不到什么,但还是应着他的意将他推到了这里,“感受”一番所谓的巫舞。
  伴随着鼓点与铃铛的应和声,众人一开始看的很是认真,半晌之后也觉得没有那么大的看头了,有些没有耐心的宫人甚至窃窃私语了起来:“这个……是开始了么?”
  “早就开始了。”杨公耳尖,闻言便说道,“开始好一会儿了,就是普通的祈雨罢了。”这种程度的祈雨其实阴阳司里能做到的还有不少,由此可见她并非样样精通。这倒也符合常理。只是这种程度的祈雨若是能求来雨怕胡克明那蠢货早就邀功请任大天师了,她若是想凭借这点能耐求雨怕是求不到的。
  他心里已经转了好几个弯了,那先前窃窃私语的宫人却还愣在之前的话上:“杨公,您这眼睛不是看不到吗?”
  “老夫眼瞎心不瞎!”杨公哼了一声,虽然看不到,脸却正确的朝向了祭台的方向。
  被骂了一句“心瞎”的宫人们停止了窃窃私语,面红耳赤的看向祭台上跳巫舞的女子。
  卫天师的动作也渐渐停了下来,最后站在祭台之上,做了个收势。
  “这是跳完了么?”有人忍不住低声问身边人,再三看了看天,确认道,“不曾下雨啊!”
  “我怎么知道。”身边人也有些拿捏不住了,听到前方不远处的一阵刻意压低声音的嘈杂声道,“有人过来看了。”
  最先得到的消息的当然不会是百姓,而是“消息灵通”的官员,此时十几个又闲又好看热闹的官员,手里已拿了些所谓的“文书”之类的事物过来了。
  “失明”的杨公自然耳尖,摸着手里的八卦盘叹道:“八卦果然人之本性也。”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开,随即响起了一阵不小的尖叫声。
  出变故了。
  惊雷的方向就在祭台的位置,跳完巫舞的卫天师,手里执着一柄桃木剑抬手一指,就见阴沉沉密布天际的乌云团似是猛地被她这一剑戳开了一个窟窿,刺目的阳光透过乌云落到了祭台之上,卫天师就站在那阳光照射的方向,整个人如沐光中。
  这也不过一瞬之间,刹那风云变色。
  人人都说阴阳术士呼风唤雨、能通鬼神,这一刻呼风唤雨他们还来不及见到,看到的却是有人唤醒了雷公。
  惊雷穿透云层,炸开了十几个窟窿,在场众人被这隆隆的雷声震的皆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惊世骇俗?这一场巫舞倒没有看到哪里有惊世之处,骇俗倒是见到了,结结实实将人吓的个够呛。雷声太大,震的人耳畔轰鸣声久久不绝。
  卫天师的巫舞没有想象中的惊艳美丽,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煞气,气势汹汹扑面而来!
  ……
  平地惊雷,又是这样的响动,长安城一刹那的凝滞之后瞬间沸腾了起来,有机缘巧合经过皇城门口的行人早已嚷开了。
  “开始了!开始了!卫天师已经开始行巫礼了,快去看啊!”城中百姓不少人都向皇城门口的方向涌去。
  长安城中正在客栈中吃饭的一行人也在此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走到窗边,俯身看向那些奔走相告的百姓,喃喃:“这可怎么办?”
  此时仍坐在桌边放下碗筷的刘凡伸手在耳畔捏了片刻之后,才道:“耳鸣了!这么大的声响,应当是张家秘传的五雷轰天印了”
  站在窗边的刘家人连忙望天,这一望忍不住惊呼一声:“真是煞气十足!轰出了好几个窟窿!”
  “她先前放言要祈雨我还真以为她擅长行巫,眼下看来或许不是。”刘凡放下捏在太阳穴附近的手,道,“济南府我守在最后玩了一出黄雀在后,她这一次便来了个提前,看样子果真是小气的很!”
  “少主,我们还要不要继续?”那刘家人又问。
  刘凡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蹙了蹙眉,道:“看看再说!她不行巫求雨,我倒要看看,她要如何补足长安城这个阴阳平衡!”
  长安久不雨,一般的阴阳术士想的是求雨,擅长行巫的人也可用巫礼来求雨,而不擅长行巫的人自然要反其道而行,譬如长安久不雨的根源来自于天地阴阳失衡,为何阴阳失衡想来与皇陵染血吉地变凶地有关。她既不擅长,所要做的必然是补足这长安城的阴阳平衡,但要补天地阴阳平衡,从来不是一件易事。
  想到济南府最后的那一幕,刘凡喃喃:“我总觉得我好像漏掉了什么。”
 
 
第989章 人影
  平地惊雷,传遍了长安城每个角落,天师道自然也不会免俗。
  裴宗之起身,为对面的张解倒了杯茶,道:“你先喝口茶,我去给你拿些东西!”
  杯子里的茶水早已凉透了,入口苦涩醒神,张解看向转身入屋的裴宗之:“你要做什么?”
  这个人贪食又挑食,方才就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干什么,眼下这一杯凉茶更是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裴宗之在等,等雷声响起。
  他进去不过片刻,便抱着一大堆东西走了出来。张解扫了一眼,朱砂、香鼎、符纸应有尽有,眉心一跳:“做什么?”他有种不妙的感觉。
  裴宗之指向裴园中的锁魂大阵道:“超渡你的先人。”
  “今天么?”张解怔了一怔,觉得有些突然,看着他道,“我还以为会是卫姐姐来,没想到却是你。那要我做什么?”
  “你来。”裴宗之将东西堆在石桌上,道。
  他?张解只觉心跳如鼓,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害怕或者别的情绪,只是本能的后退了一步,手却一伸,抓住了他的衣裳,道:“为什么你不来?是考验我么?”
  “不是考验,我不会,所以只能你来。”裴宗之道,“听说济南府就是你救的一城百姓,这次你再救一次吧!”
  “那不一样!”张解脸色微变,张口听到自己辩解,“不是我救的,是张家先祖救的!”他只是找出了祖宅中的机关罢了。没有那个能力又怎敢担下这等责任?
  “这次也没有让你救!”裴宗之说着看向锁魂大阵,“是他们!”
  “他们怎么救?”张解问道。
  裴宗之斜睨了他一眼,抱怨道:“你话真多!”
  虽是抱怨了一句,但还是解释了起来:“长安不雨是因皇陵吉变大凶地,煞气太过以致阴阳失衡。张家历代点煞除恶,以煞镇煞。”
  “这样可以么?”张解更是不解:“书上……”他想说书上没写,但才说了两个字就闭了嘴,书是前人的经验总结,经验总是不断完善的,不是书上没写就不可以的。
  “大概吧!”裴宗之回了他一句语焉不详的话,手里提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铜钟,“我去撤阵,你准备超渡……”
  “我没有做过。”张解有些迟疑,不自然的将手背到身后,他的手心已经出汗了,是紧张,“此前只是纸上谈兵。”
  “什么都有第一次。”裴宗之却不以为意,“第一次对上自己人,总会对你宽容一些,去吧!”
  语气平静却不容推辞。
  张解深吸了一口气,听到自己回答:“好!”
  ……
  锁魂大阵撤下的那一刹那,裴园上空随即风云变色,不过因着整个长安城中响声不断的惊雷,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一幕。
  眼下整个长安城中但凡能腾的开手的都往皇城的方向去了,这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就是有,也正忙的焦头烂额,脱不开身。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顺道而行,有人逆着人群的方向正往这边而来。
  凡事都有第一次,有什么可怕的?张解站定。
  安抚神魂、除去怨煞,一世终结,一世开始,轮回的终点也是起点。
  人生有七魂六魄,留在最后的怨与煞有多有少,有些人怨煞太过便会滋生他念,由此生出颠倒阴阳平衡之物,也就是常见的鬼煞,这些鬼煞,初时还对为人时的经过有所记忆,往后便会渐渐遗忘,只剩下掠夺生气、阳气的本能。
  张家神魂的怨煞并不是来自于怨而是来自于煞,点煞除恶,本就是一件以煞镇煞的事。是以张氏族人死后通常都需借用阴阳术手段超渡终结轮回。
  这一次……张解一个恍神,铺天盖地的煞气自四周涌来。
  天地变色,入目所见一片赤红,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眼角、唇齿、鼻间还有耳朵里流了出来。双腿一麻,他一下子跪了下来。
  流的是血吧!看来,他果然还是不行啊!不过所幸这也算是输给了张家自己人,不算辱了这个姓氏。张解晃了晃,即将昏倒的前夕一道温润的力量自身后涌入游走全身,裴宗之带着几分嫌弃的声音自身后响了起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弱,你姐姐在你这个年纪……”
  “在他这个年纪也未必抵抗的了如此大的煞气。”一道说笑声自一旁响起。
  裴宗之看向走过来,自顾自坐下一手搭在张解肩头的刘凡道:“你来我们这里是想做什么?”顿了顿似乎猜到张解想问什么,跟着解释了一句,“他叫刘凡。”
  原来这就是那个刘家人!张解身体一僵。
  手搭在张解肩头感受到掌下变化的刘凡不由失笑:“不必紧张,我与卫天师一见如故,相交甚好,是好朋友。”
  “他骗人的。”裴宗之想也不想便戳破了刘凡的谎话,再次问刘凡,“你来是想做什么的?”
  “我的手下去皇城门口看卫天师‘表演’了,我觉得比起卫天师那边的动静,你们这里要做的事情或许更重要,所以原本是打算来看看你们这里能不能捣个乱什么的。”刘凡倒是“诚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打算,看到张解如临大敌的不由又笑了,道,“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
  “你们两个: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会还是装的,另一个看上去像个新手,想要超渡张家怕是有些困难了。”刘凡叹道,“我不插手,你们两个都未必会成功,所以我想了想,改主意了。”
  他说着伸手握住了张解的手,高高举起,张家的怨煞一瞬间便经由那只手导向云层深处。
  “你干什么?”到底年纪还小,张解率先按捺不住了,叫了出来,“放开我!”
  他便是没有做好却也知道他们在超渡,这刘家的人一来便将这些怨煞导向云层深处,这叫哪门子的超渡?
  “没事!”另一边肩头裴宗之的手将他压了下来,道,“你卫姐姐要的就是这个,你只要做到这样就好了。”
  怎么可能真将超渡如此多怨煞之力的事情交给张解?且不说他年纪小,从未真正使过几次阴阳术,书上所讲与自己动手的区别他再清楚不过了,如此大任怎么可能真的交给他?更遑论一旦反噬,后果非同小可,她怎么也不会拿张解的性命来开玩笑。
  所以他们要做的始终只是将张家的怨煞导向长安城罢了,点名让张解来做也是她要求的。姐弟情深,她不多说什么,却始终注意着张解的动向,张解读书好,记东西学东西也快,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缺少真真实实练手的机会。练手的机会有多重要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所以她五岁离家,放任山野之间,看的再多,懂的再多都不如试一次来的重要。
  “我在济南城险些赢了,最后却因张家功败垂成;这一次,我本也做好了一切准备,谁晓得卫天师更狠,居然提前了,也是!一个女子不用讲究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话,提前便提前了。”刘凡手里忙碌着,口中却啰啰嗦嗦个不停,“早听闻卫天师斤斤计较,一定是准备好了要给我好看!我想了想,就算要阻止你二人,裴先生在这里,我这般柔弱可能会直接死在你手里也说不定,与其想尽办法破坏卫天师这场祈雨,破了百姓的念想,致无数生灵枉死而犯下劫数,将来没准还会为族人带来恶果,不若反其道而行!我这一次非但不会破坏你们的局,还要帮你们,让你们承我刘家的一份情。让卫天师赢也赢得不舒坦!”
  他说话时语气有些得意,张解看向他,不得不承认,这刘家的人这般做确实让人赢得不痛快了。正想说两句话反驳一二,便听身后的裴宗之开口了:“你得意什么?这件事我们若是不告诉她,她也不会知道的。”
  刘凡:“……”
  天色越来越暗,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嘈杂声络绎不绝,不过这些却好似与祭台上那个站着的女孩子却没有什么关系。
  再闹也只敢再台下闹,台上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
  “祖父,您怎么来了?”王栩被身边的小厮拉了拉袖子,一回头看到了被几个护卫簇拥着走近的王老太爷,连忙迎了上去,担忧的看向拥挤的人群,“从方才起一直都在打雷!”他手里的折扇一收指向祭台上的几个窟窿,“尽管是劈向天上的,但还是有溅到下头的,危险得很!”
  尤其这样的天色……正这般想着,眼前突然一黑,顾不得耳畔的惊叫声,王栩拉紧了王老太爷,正想说话,周围便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个人一惊一乍还管得,这么多人一惊一乍,倒似排练唱戏似的!王栩腹诽了一句,而后便觉拉着自己胳膊的手一紧,祖父惊讶中带着颤颤的声音响了起来:“快看!”
  他抬头,但见那通身素白也只有腰带、袖口、衣边绘符的阴阳司官袍不知何时竟成了朱砂般的正红色,两条长及脚踝的冠帽上绘着经文的飘带随风而起,她看向前方,一双眸子如星辰一般照亮了黑夜。
  羽化登仙!这一刹那在场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个词,嘈杂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间或有一两声无意识的呢喃也被消散在呼啸的风声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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