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只要一个眼神,赵世宁和应念真便能完全明白彼此。公司上下的人看多了,便也察觉出这是怎样一对不显山不露水的神仙眷侣。
应念真听着梁穗的话,只是笑笑,并不多说什么。赵世宁敲了敲她办公室的门,打开门探进半个身子,看到梁穗,顿了顿,对着应念真道:“我打扰到你们了?”
应念真摇头,笑道:“只是说说话,你稍微等我一下。”
赵世宁点点头,脸上又带出一些笑来,将门轻轻掩上,给两人一点说话的空间。梁穗看了眼掩上的门,回头对应念真道:“你们要去约会?”
应念真将东西都收拾好,站了起来,对梁穗道:“你猜?”
梁穗不满:“都老夫老妻了,约会还要遮遮掩掩啊?”
应念真笑着朝她挥挥手,算是作别。她和赵世宁今晚确实有件事要做,可并不是约会,她要陪赵世宁去看医生,如果谈话顺利的话,这或许会是最后一次治疗。
应念真打开办公室的门,看到等在外边的赵世宁,走到他身边,语气轻快道:“走吧?”
毕竟是在公司里,虽然是下班时间,但还有尚未离开的员工,应念真没有伸手去挽赵世宁的手。两个人只是并肩站在一块,气氛便已经很好。
赵世宁道:“我有点紧张。”
事实上,这一年来他和心理医生的会见并不频繁。一来是他本身工作繁忙,二来是他和应念真在一起后病情好转了很多,对心理医生的依赖减小了一些。医生对他的治疗也愈发和缓,直到上一次见面,对方更是肯定他已经逐渐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准,今日是最后一次复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可以不再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了。
这对赵世宁来说是个天大喜讯,却也让他有些不安,担心自己会过不了这最后一关。
应念真看了他一眼,突然牵住了他的手。女孩手心的温热通过相接的肌肤传到了他的手上,赵世宁低头去看她,她已经转过了脸,只能看见脸上似乎有着微微笑意。应念真不是高调的人,可在关键时候,她从来不会被这些虚无的东西所束缚,她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赵世宁反握住她的手,心中突然安定下来,脸上也有了笑意。他曾一直不安,担心应念真总有一天会离开他,这份担忧他不曾说出口,可应念真就好像看在眼里一样,一直宽和地包容他,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给予他安全感。赵世宁觉得自己突然有了信心,相信应念真不会离开他,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应念真让他知道,原来他真的是一个值得爱的人。
两人牵手走出电梯,并没有看向对方,可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一点微笑来。
心理诊所里装潢的配色令人感到放松。
赵世宁和心理医生谈话时,应念真就在诊室外等待他。应念真在赵世宁跟前笃定他已经痊愈,可当她一个人坐在长椅上进行漫长的等待时,难免生出些担忧来。在她心中,赵世宁现在已经比从前好了很多,她也相信他不是脆弱的孩子,就算这次没能被诊断为彻底痊愈,也不会对他造成太大打击。可对心爱之人的自信与担忧往往是是矛盾地交杂在一起的,她明明以他为傲,却又遏制不住担心他受伤。
应念真玩弄着自己的手指,一会儿用左手的手指折磨着右手,一会儿又反过来,几乎要勒出红痕。好在赵世宁及时打开了诊室的门,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那么轻松,露出了以往只在她跟前露出的笑容。应念真一下便明白了诊断的结果,她想她此刻应该露出一个微笑,用正常的步速走上前,这样才不会暴露原来她也有些担心的事实。可应念真还是没忍住,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上前,在赵世宁开口说话之前就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肩上。
细细想来,命运对他其实很残忍,可他咬牙坚持住了,最终还是等来被它眷顾的那一天。她为他骄傲。
赵世宁一怔,嘴边不自觉地露出笑意,伸出右手揽住她的腰,左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道:“我知道你很开心,不过我们可以回家再好好庆祝。”
应念真发誓,她从赵世宁口中的庆祝两个字听出了点其他意味。她心中的感慨一下淡了,从他怀抱中出来,挽着他的手臂,就是不看向他。
赵世宁不好逗她,没再说话,只是感觉应念真挽住他的手有些用劲,好像在出气一样。等坐上车后,应念真才说出了对付他的方法:“我们今天不回家。”
赵世宁道:“那要去哪?”
他以为应念真是想出去庆祝。
应念真看向他,眨了眨眼,道:“回我爸爸家。”
赵世宁系安全带的动作都僵了一下,他回头看应念真,发现她不是在和他开玩笑,而是认真的。
应念真的家人对赵世宁大多没有偏见,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两人在一起之间有多少弯弯绕绕,他们甚至还以为林望初真的是应念真的前男友——应念真刻意地隐瞒了这件事的真相,在家人跟前为自己可怜的男友保留一点印象分。
可有一个人除外,应念生对赵世宁的态度就没那么好了。当然,有应念真从中周旋,应念生不会做什么太没有礼貌的事来针对赵世宁,只不过赵世宁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应念生实在算不上喜欢他。
赵世宁叹了一口气。
他其实还没有正式到应家作客过,只是好几次送应念真回应家,短暂地和她家人说过话。那种会面相当不正式,却已经让他紧张地不行,生怕不能给她的家人留下好印象。他今天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要这样上门吗?
应念真听他这么说,笑了笑,道:“你的病不是治好了吗?你现在完全有能力去负担一段更稳定的感情了,所以我觉得,趁这个机会去见我的家人就是最好的庆祝。你如果担心准备不够的话,我们现在就去挑礼物。趁你现在这个最有自信的时候,挺起胸膛,拿出气势,及时登门拜访,给我爸爸留个好印象。”
听到应念真的话,赵世宁看着她的眼神愈发温柔,最后只能举起双手投降,道:“好吧,听你的。”
赵世宁和应念真的举动堪称雷厉风行,应念真对家人的喜好有着足够的了解,而赵世宁也算见多识广,偶尔能给出相当不错的建议。两人没有在挑选礼物上浪费太多时间,很快便来到应家门口。
应念真会生出这个念头,也是因为今天和张美湘聊天时,说到应念生难得回家,应父也未加班,家里人难得这么齐,要是应念真能回来那就更好。
此刻站在家门口,看着里边亮起的灯,应念真知道,自己最亲近的家人们都在里头,只要她按响门铃,很快便能将自己选中相伴一生的男人带到他们跟前。
应念真看了赵世宁一眼,发现他同她一样紧张,不,甚至还要更紧张一些。应念真抱了抱他,想要松开时却被紧紧抓住,真不知道他拎了那么多东西怎么还有这么大力气。应念真无奈,摸了摸他的头发,就像他对她做的那样,无奈中,又带着一点宠爱。
应念真问他:“准备好了吗?”
赵世宁深吸一口气,终于放开了她,看着应家的房子,眼神一点点坚定起来,道:“走吧,我们一起进去。”
应念真含笑看向他。
第67章 番外三·求婚
攀越有了自己的极限运动服务产业,赵世宁当初向应念真展示的蓝图终于全部实现。在一切质检终于完成之后,赵世宁带着应念真成了第一对进行体验的客人。
为了方便行动,应念真特地换上了方便舒适的运动服,将头发随意扎在脑后。应念真本以为赵世宁是要和她将所有项目都一一试过,谁知道赵世宁只是带她来蹦极的。
应念真有些疑惑:“为什么不试试其他项目?”
赵世宁本来说的是由他们先行体验,有什么想改进的地方及时提出,方便后续开始招待体验者。如果只是为了体验蹦极而跑这一趟,倒显得有点小题大作了。
赵世宁道:“主要是以你的体力,想要把这些项目都体验一遍,有点困难。蹦极是参与度最高的极限运动,所以我们今天试这个,而且你也有一定经验了,我们今天可以尝试一个新的方式。”
应念真有了些兴趣,问道:“什么新的方式?”
她问完以后,脑海里飞快跳出了一个词:双人蹦极。
果然,赵世宁道:“我们可以一起跳。我从来没有试过和别人一起蹦极,你也没有,我们可以一起完成这个第一次。”
应念真看着他,轻轻点了头。
应念真和赵世宁都不是太喜欢玩闹的人,赵世宁起码还有个极限运动的爱好,应念真原本只做瑜伽,还是被赵世宁带入极限运动的门后才有了这个新的爱好。所以在不做运动,也没有工作的时间里,他们经常一人坐在沙发上,一人躺在对方腿上,边看电视边闲聊。他们偶尔会聊到过去的事,说着青春时的赵世宁是什么模样,年少时的应念真又是什么模样,那时候,有很多很多新奇有趣,值得一生去回味的事情在发生。应念真从不觉得自己的青春枯燥无味,只是遇见赵世宁以后,她忍不住去想,如果他们能够再早一些相遇,如果他们能够参与彼此的成长,那该有多好啊。
那时候,赵世宁安慰她,他们虽然错过了彼此的青春年少,却还有大把时光一起共度,比起那些没能一起经历的第一次,他们会有更多等待他们发掘尝试的第一次。
赵世宁说到做到了。
赵世宁牵着应念真的手,把她带到了蹦极设施旁边,应念真看着上边检查装置的负责人,那是一个皮肤黝黑的阳光青年。她突然觉得对方有些眼熟,看了一眼后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赵世宁将手搭在她肩上,玩笑式地抗议了一声。
应念真回头看他,突然想起来了,她和赵世宁第一次蹦极的时候,一旁的教练就是他。应念真对赵世宁道:“你挖别人墙角啊?”
赵世宁道:“这是为了让人才得到合理待遇所进行的合理流动。”
应念真笑着睨他,却不说话。
倒是被挖墙角的那位人才说了句话:“你们当初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是一对,现在果然在一起了。”
应念真记不清那时候是不是仍是她对赵世宁的单恋时期,还恍惚了一瞬,倒是赵世宁笑道:“是,你眼光很好。”
比他更早看清了他的内心。
黑小伙认真地检查了一遍设施,帮助两人穿戴上,和他们详细讲述了一遍双人蹦极的注意事项,在应念真和赵世宁记清楚以后,他看了眼赵世宁,赵世宁冲他点头,他往后退了几步。
应念真看了眼旁边的悬崖,还有几乎连成一片的天空和大海,对赵世宁道:“我们要自己跳吗,有点刺激。”
赵世宁道:“嗯,而且在跳之前,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应念真抬起眼看他。
赵世宁的脸一点一点红了,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出难得的血色。在应念真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他的温和与疏离紧紧交缠,神情总是没有多大波动,倒像一尊玉雕的人一样。而现在,他是那样的活生生,那样的有血有肉。
赵世宁道:“我们都见证了爱情这种东西是如何变化多端,我们也都曾相信,感情的本质就是如此,纵使一时热烈,终有尽时。我不相信承诺,可因为你,我有无数的诺言想要说出口,只怕唐突。同甘共苦,说起来可能太过轻忽,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尝试这种感觉,哪怕只是虚幻模拟。”
应念真看了一眼蹦极台旁边看起来宛若万丈的深崖,几乎没有犹豫,对着赵世宁道:“我愿意。”
赵世宁对她露出灿烂笑容,两人抱在一块,数着数一起跳了下去。他们都是蹦极的老手,坠落的瞬间虽然仍感刺激,用以模拟生死边缘的界限却是有些不足。可他们都知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瞬间彼此的心意。
等他们重新回到地面,拆下身上确保安全的设施之后,应念真还有些踩不到实处的感觉。赵世宁扶着她,她抬头,问他:“你刚刚说的话,有别的意思吗?”
她不确定他知不知道她在问什么。
事实上,因为心里一直挂念着这件事,赵世宁几乎在她问出口时就明白了,他回道:“没有。”
应念真被他迅疾的反应噎了一下,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见他单膝跪地,抬头道:“现在这个才是。”
应念真愣住了。
让她惊讶的还在后头,原来这个未开放的服务场所里,并不只有工作人员和他们俩个。应念真看到了自己的家人,也看到了赵家的人,还看到了梁穗他们。他们应赵世宁的邀请,出现在了这里。
负责蹦极设施的小哥走了过来,将代为保管的小盒子重新递还到赵世宁手中,赵世宁一只手拿着盒子,另一只手朝应念真打开了它,露出里边精心设计的钻戒。那枚钻戒完全是应念真喜欢的模样,简约大方,不失素雅,像是某个夜里她躺在他的腿上幻想未来时随意提及的模样,如今被他真真切切地实现在她眼前。
赵世宁深吸一口气,脸上现出红晕,眼神却很坚定,对应念真道:“我们都曾经恐惧过婚姻,在谈论婚姻时也客观地肯定了它的局限性,认同人的本性导致婚姻难以长久。可在这一刻,我真诚地相信婚姻的纯洁与永恒,也恳求你与我一同尝试。请相信我,我并非没有想过婚姻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是否会消磨我们之间的感情,只是如果对象是你,我有信心连柴米油盐都变得有意思起来。我没有那么天真,可我希望能为你创造童话。”
应念真终于知道为什么被求婚的女孩子总是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就如同此刻的她一样,心情激动,泪眼朦胧,生怕别人看见自己失态的样子,尤其是正跪在她身前的爱人。
赵世宁道:“我请来了你的家人、好友,以及我的家人和好友,绝不是为了逼迫你答应我的求婚。这一刻,你不需要顾及我的面子,只要顺从你的心做出选择,我就会很开心。我请来他们,只是希望,如果,如果你也像我渴求你那样地渴求我,我们可以在这些关心我们、爱我们的人跟前,正式缔结这份婚约。”
应念真已经哽咽得近乎说不出话来,她深呼吸了几次,才敢将捂住自己下半张脸的手拿开,在哭得不成样子前露出一个笑容来。她将自己的左手伸到赵世宁的跟前。
在等待的时间里,赵世宁心跳如鼓。越是爱重,便越是小心翼翼。他想用尽办法让应念真感到快乐,想要同她一起踏进婚姻殿堂,可他也希望这个过程里她可以不用再为他有所顾忌,她曾经为他受过的委屈已经足够,他宁愿自己伤心难过,也不希望再从她眼里看到失落。
只是心里,他还是那么地,那么地希望她能答应他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