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又开始了新的忙忙碌碌,好像农村的杂事永远也不算完。
李秋元身体一直不好,她有时候会悲观的想这个问题,万一哪一天她得癌症死了,留下爸妈该怎么办?
黑发人送白发人的悲伤是很容易被时间和忙碌冲淡的,那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想想应该会十分心酸吧。
她觉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无论如何也要给父母留下足够多的钱。
当天夜里她买来纸钱棉衣还有纸汽车和别墅烧给了她太爷爷,又带了香烛纸钱去拜了槐树表示敬意和感谢。
两天后她收拾了行李带上她的破电脑坐了最早班的大巴去了西安,找工作当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她早就在同城网站上看了几处便宜的房子。
今天过去先把租的房子定下来,然后再慢慢找工作。
说实话她爸爸给她的一千块钱并不太够,房子再便宜,押一付三也够呛,不过李秋元并没有补充什么,家里人没在外面租过房,这些事情是肯定不知道的。
她在同城上按照价格高低筛选,看的都是些条件很差,虽然靠近地铁,但都是早些年代的老房子。
不过她一向不挑住处,有吃有喝有交通就行了。
下了车根据地图上的导航找到小区的位置,李秋元走进去发现这个小区的环境还是很好的,大部分的楼栋并没那么陈旧,不过她要去的那栋八号楼就明显要差一些了。
听说八号楼早些年是一个医院的家属楼,现在没什么人住了。
一共就六层高,并没有电梯,每层楼的窗台都好像生锈了一样,楼外的墙壁上也被雨水冲的一道一道的。
要不是有个别的狭窄阳台上还晾着几件衣服,她压根觉得这是栋马上要拆迁的废楼。
和房东谈了谈,里面基本陈设都有,地方也大,不过没空调和暖气,只有一个电风扇,水压也不太稳,时而断水,除了这些就没什么了。
李秋元倒能接受,这房东是个实诚人,说:“现在很少有人愿意住这种房子了,估计你经济也不太宽裕,三个月就收你一千块好了。”
两人一拍即合签了合同。
李秋元把东西搬进去后,发现确实还好,就是房子实在太老了,窗户都关不严实,洗手间的水龙头生锈的也拧不开了,洗澡的喷头也坏了,还有一个老式的浴缸,已经泛黄了,上面还有些裂皮。
不过地方确实大,算是个两室一厅了,家具不多,不过她也用不到太多家具,有床有桌椅板凳就够了。
房子里的茶几是木质的,水泥地板,还有几个散发着潮湿霉味的柜子和衣橱。
李秋元搬进来的第一天,就去了超市买了好几桶84消毒液还有钢丝球和抹布之类的生活用品,结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新搬过来的楼下面停着一辆120的急救车。
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秀气少年被人抬了下来,双目紧闭,嘴唇泛白。
周围隐约有人说什么:“哎这孩子真是命苦,学习也不差,怎么就得了心脏病?”
“听说他妈妈早些年跑了,他爸去年也心脏病去世了,这下估计要区委会发动爱心捐款才能救人了吧?”
李秋元下意识摸了摸兜里剩余的零钱,叹了口气。
她拎着东西上楼,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只小狗,估计只有两三个月那么大,有一步没一步的跟着她,还时不时的抬头看她一眼,这模样好像是把她错认成自己的主人了。
李秋元觉得好笑,又觉得这小东西很可爱,就默许它跟着她一路回家了。
到家后她给小狗喂了些东西吃,自己则把各个窗户都打开通风,仔仔细细的开始打扫卫生。尤其是洗手间,被她用消毒液刷了好几遍。
打扫卫生这个活儿,其实很麻烦,也很废时间。
等把家里从里到外收拾干净,洗手间也洁白一新时,已经夜里十点多了。
她出了一身的汗,骤然一停,便觉得浑身黏的难受。
虽然是夏天,但是水泥地板的老房子里还是很凉快,她甚至不用开风扇。
刚收拾好,穆少杰就提着东西上门了,一进门就啧了声说:“艾玛真干净,不会是因为我要来专门收拾的吧?”
李秋元没太有力气的白了他一眼,看见了他手里装满了各种菜品的塑料袋,声音又高了,“你来蹭饭?”
“看你累的这样,算了,还是我煮吧……搬家都是要煮乔迁宴的。”穆少杰扫了眼厨房,就进去忙了,一边收拾一边絮絮叨叨的开始话唠,“你这栋楼阴气挺重,没种横死过人呢,你一个人住这不怕啊?”
李秋元想到这个就唉声叹气,“老子要有钱能住这破地方吗?”
穆少杰把汤锅煮上,跑出来兴冲冲的说:“哎要不这样,我堂口还缺个人,反正你也在找工作,不如就来我这边嘛,包吃住,一个月三千,你觉得怎么样?”
李秋元抬了抬眼,“干什么活儿,打杂吗?”
穆少杰深吸口气说:“现在堂口就我一个人,客人多的时候确实忙不过来,而且我还得经常出差。对你也没什么要求,有眼力劲就行了,然后就帮我打打下手什么的,倒也不是很忙,你有大把时间干自己的事呢。”
李秋元对待遇倒是没什么话说,但也不能找个专业不对口的工作混日子,怎么说她那四年大学都是交了学费学出来的,也不能白上,不从现在开始积累工作经验怎么行。
不过现在确实日子难过,她又对他们马仙的事情很感兴趣……李秋元摸了摸下巴,模棱两可的说:“容小的考虑几天,再决定要不要你当我老板。”
穆少杰看着很高兴,又钻进厨房忙活了起来。
这架势,简直就是他是小弟,她是老板。
晚饭的汤锅吃完就十一点半了,李秋元毫不客气的把他往外赶,“累死了累死了,我要睡觉了,兄弟对不住……”
穆少杰又开始鸡婆,“我和你说的那事一定记得考虑下哈……我跟你讲,现在工作都难,老板们都是剥削家,像我这样的哪里找——”
“行的行的,这必须的,肯定考虑……”
夏日的深夜,穆少杰叼着根烟往小区外走,这边是老住宅区,绿化搞的不错,小区里很多也都是老树,在月光下树影斑斑。
夜风有点凉,穆少杰狠吸了一口烟吐出来,就听见脑海里一个声音慵懒的问他,“你很在意刚刚那个小姑娘?”
穆少杰指间的烟差点烫到手,他弹了弹烟灰,心虚的说:“没有的事儿,您一个仙家怎么还那么八卦……”
“哎呀哎呀,不是就好……”脑海里那道慵懒的男音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毕竟看她面相,气数也快到了。”
穆少杰立马停了脚步,“老仙,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东西一直在侵蚀这姑娘身上的阳气还有生命,怕是没多少寿数了。”
穆少杰急了,“那是什么东西?”
脑海里的声音沉默了一下,轻笑一声说:“没看出来。”
简直像是逗弄着他玩儿。
穆少杰压根不信,“还有您看不出的东西?您不是说您是胡三太爷的嫡系子孙,修行在同行里是最高的,根本没您看不了的事儿吗?”
“都敢对我用激将法,还说不在意是骗谁呢?”那道声音嗤了声,说:“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这姑娘我救不了,也确实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在害她。你不信就算了。”
穆少杰当然相信,合作多年,他还是了解他家老仙的,这种玩笑和谎话他根本不会开。
他心思大乱,“那可怎么办?”
那道声音仍是懒懒的,“劝她及时行乐吧。”
……
李秋元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又有点感冒了,因为喉咙就像吞了块碳一样,又疼又肿,她猜测可能是扁桃体发炎了。
每次感冒前都是这样,嗓子疼的难受,估计是下午打扫卫生出了汗后又受凉了。
李秋元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今晚糟糕的是她发现自己还有点低烧,出租屋里没有药,这就不太好整。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她感觉身上的温度又有点升高了,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两点了。
为了不让自己无人知晓的晕死在出租屋里,李秋元想了想还是不敢拖延,从床上软软的爬起来裹了件外套就出门了。
她记得小区外面的街上有家小诊所,好像是24小时都有人的。
路上她打了好几个喷嚏,弄的眼泪直流,也不知道是谁在说她坏话。
小区很老,路灯也不多,每隔老远才能看见一个,快出小区时,她经过一个花坛,看见那个花坛边上纹丝不动的坐着一个女人。
半夜两点冷不丁的看见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在黑漆漆的花坛边上坐着还是挺渗人的,李秋元心里咯噔了一下,快步走远了。
那女人头发很长,半遮着脸,最重要的是一动不动,静悄悄的,就跟个雕塑似的。
李秋元快步去了诊所买完药,然后就裹紧外套低头往回走,虽然她刻意加快了步子,还低了头不让自己往别的地方看。
但经过那花坛时,她还是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
那女人还在,而且头还僵硬的动了动,李秋元发现自己和她对视了。
她腿软了一下,几乎落荒而逃。
虽然从小就经常撞见这些东西,但她是真的胆小。
一口气没带喘的进了八号楼,她颤巍巍的从口袋摸出钥匙,一身冷汗的上了二楼打开自己的出租房门。
房里的小狗跑出来,站在玄关的位置看了她一眼,忽然就冲着她疯狂大叫,像不认识她了一样,一边汪汪叫还一边往后退。
李秋元吓得够呛,连忙蹲了下去想安抚一下它,怕把邻居吵起来别人骂她扰民。
然而那狗一见她蹲下却退的更厉害了,躲得老远,简直对她唯恐避之不及。
这叫声听的李秋元头都要炸了,她只好从厨房拿出些肉骨头来丢给它,那小狗歪头看了她一眼,终于上去叼住了肉稍微安静些了。
李秋元烧了壶水坐在客厅准备吃药,水刚烧开,药还没来得及拆包封,小狗突然又开始狂吠起来了。
而且还是一个劲儿的往不远处的厨房看,朝着厨房大叫不止。
李秋元心里一阵寒意,她摸起手机躲进卧室准备给穆少杰打电话,门外却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一下,两下,三下,整齐而有节奏。
李秋元惊的手机都差点摔在了地上。
凌晨两点的深夜,而且只有穆少杰知道她住在这里,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穆少杰过来找她了。
而且这样有规律的敲门声,也根本不是穆少杰的风格。
她嗓子发干,感觉喉咙更痛了,说不出话。
门外却慢条斯理传来一个男音,“不打算请我进去么,秋元。”
作者有话要说: 不祥同学我实在对不起你,这一章只有一句台词,居然连面都没露……
第16章
这声音有点陌生,但语调却异常熟悉。
李秋元站在卧室里依旧不敢出去,透过门缝,就看见外面的门锁芯自动转了一下,门一下子开了。
她猝不及防就看见了门外站着的人。
是个介于成年和未成年之间的黑发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大约是个高中生。
清冷俊秀的面孔虽然略显青涩,但那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根本看不出半点稚气,也根本让人无法揣测。
李秋元看着那张脸愣住了,这张面孔有点眼熟,她一定是在哪里见过。
但让她心头狂跳的,是他身前正中央落地的那一根手杖,少年两只手松松搭在上面,看起来散漫矜贵,毫无违和感。
李秋元显然是凭手杖认出人的,这是她拜祭过无数次,也是在阴间帮助过她的那位槐树先生。她从屋子里出来,语气有点磕磕绊绊,简直像是对自己的祖宗在说话,“您、您怎么……”
“这具身体的主人刚刚过世,我暂借他身体罢了。”像是知道她的困惑,对方出声解释,然后如入无人之境的进了厨房,哂笑,“你怎么总是往家里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秋元?”
他的手杖点了点地面,厨房的窗户位置忽然砰的响了一声,像有什么东西被甩出去了。
李秋元终于想起是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了,下午从超市回来的时候,那个因为心脏病发被抬上救护车的高中男孩就是他。
这男生竟然已经死了?
生命太无常了。
但是这位又为什么会来找她?李秋元还来不及多感慨生命的无常,终于想起来什么,从裤兜摸出玉牌。
难道是因为这个?
然而玉牌刚颤巍巍的递还出去,对方就反应极淡的摇头,“我不是为这个来的,”他目光下垂,视线落在她脖子上的红绳吊坠上,忽然意味不明的笑笑,“我是受人之托来救你命的。”
李秋元瞬间惊悚无比,感觉寒气顺着她的后背往外冒。
“这是什么意思?我要死了?”
“真是聪明的孩子。”
李秋元感觉心里有股火噗噗往外冒,还有点心酸,“为什么,我干了什么就要死?”
“你没干什么,但是你和你奶奶的运气都不怎么好,”对方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轻描淡写的说:“她如今托我来救救你,秋元,一直以来,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对么?”
李秋元压根想不出有哪里不对,“你指的是什么?”
“你总是无缘无故生病,体弱阳虚却没有阴物纠缠,即使有,也很快就消失了,这些你都没想过原因?”
李秋元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回家前一晚在宿舍和堂弟视频的事儿,那个时候从她堂弟截出来的图片里确实能看到她身旁是有脏东西的,但是第二天晚上在火车上遇到穆少杰的时候,他又说自己身上干干净净,连一丝晦气都没有。
说实话她也疑惑很久了,虚心求教,“是什么原因?”
“这个,可全仰仗你这尊护身符啊……”少年的手轻轻柔柔穿过她耳边的发层,指尖毫不避讳的勾起她脖颈间的吊坠,眼神里忽然多了道让人看不透的阴冷笑意,“我不是说过么,千年古玉镇不住的话,会折阳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