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时候，就在这里，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佟怀琰上下扫视顾宁，“穿着校服，背着包，也是中午。”
“中午？”顾宁皱眉，“我大中午的不回家吃饭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顾宁猛然想起来了。
顾宁指着佟怀琰，“你你你……”
佟怀琰笑笑，“终于想起来了，是我。”
顾宁激动地对楚轩说，“我想起来我为什么到这边来了！我那天中午心情特别不好，所以打算去老恒记吃碗酸辣粉！”
楚轩无语地看着她，“你吃酸辣粉的理由还真多。”
顾宁中学时顾妈管得严，一直不许顾宁在外面乱吃这种东西。因为顾妈严格禁止，看得特别紧，所以顾宁特别喜欢。
九月二十二号那天中午，顾宁满脑子都是分手的事，梦游了一上午，中午就找了个借口没回家，直奔河滨大道。
因为不算太远，顾宁没坐公交车，沿着河直接走过去。当时和现在一模一样，大太阳底下，河滨大道行人不算多。
那天中午，顾宁就从刚刚佟怀琰坐着的长椅旁匆匆而过。
顾宁满脑子都是酸辣粉，本来已经冲过去几步，忽然停住了。
长椅上躺着个人，喉咙里发出压抑又沉闷的一声又一声奇怪的声音。
那是个大概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相貌俊美，不过顾宁看惯了楚轩，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况且那人现在满脸都是密布的冷汗，脸上肌肉绷紧，牙关紧咬，整个人都在发抖，也实在好看不到哪去。
他皱着眉头，一双长长的眼睛半睁着，看着顾宁，好像想说什么，但是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都要通过咯咯打颤的牙关迸出来，并不成句。
普通人也许会觉得他是发病了，比如癫痫，或者干脆是瘾君子毒瘾发作，可是顾宁知道不是。
顾宁那时候刚刚继承了楚爷爷的小铜门，正在学捉妖的本事，一看就知道有妖邪作祟。
顾宁毫不犹豫地走过去，把身上的双肩包扔到长椅旁的地上，蹲下在里面翻东西，“你忍一忍。我看看有没有办法帮你，你是怎么会招惹上这种邪门东西的？”
年轻人就是佟怀琰。
佟怀琰已经一个人在长椅上挣扎了很久，努力调动意志力让自己不被控制。
大脑和身体的每块肌肉都不听指挥，另一个声音在操控他，强制他，想把他拖进面前的河水里，佟怀琰虽然游泳很不错，可是目前这种全身都被控制住的状态，一旦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佟怀琰拼尽全力，始终努力把自己抵在长椅上。
没办法发出声音求助，偶尔有人路过，都惊恐地看他一眼，立刻远远躲开，并没有人愿意帮忙。
这是一场长久而艰苦的拉锯战，消耗的是精力和意志，佟怀琰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否则也不会坚持这么久，然而眼前一阵阵眩晕来得越来越密集。
佟怀琰心想，大概是要完了吧。
就在这时，路过的那个穿校服的女孩停下来了，向自己走过来。
她的脸上一丁点害怕的表情都没有，镇静从容，一语道破了佟怀琰的困境。
好像上天专门为他安排的一样。
向来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也什么都不在乎的佟怀琰头一次有了敬畏上帝的念头。
顾宁并不知道自己给了长椅上的佟怀琰带来那么大的影响，她在包里狂翻了一通，只顾发愁。
这人身上明显是附了邪煞。
如果是现在的顾宁，对付这种妖力的东西完全不在话下，随手就收了。可是那时的顾宁还是刚刚学习收妖的菜鸟，
顾宁摸了半天，只挑出一张符，觉得看着似乎还行，顺手拍在佟怀琰的脑门上。
佟怀琰顶着那张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脑中一直碎碎念的妖异声音好像小了一点。
“好像没什么用诶。”顾宁嘀咕。
“……有用……”佟怀琰的意志趁机夺回一点主动权，咬着牙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点人声。
“真的？”菜鸟顾宁大受鼓舞，从包里一口气捞出十几张符，七手八脚贴了佟怀琰一脸一身。
“好点没有？”顾宁认真地俯视被符淹没的佟怀琰。
不知道她都贴了一堆什么在自己身上，佟怀琰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打摆子一样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不像刚才那样苍白一片没有血色，顾宁觉得他一定是好多了。
第72章 捉奸6
顾宁终于从双肩包里摸出一个小瓷葫芦，“你要是好一点了，我可就要施法了，那东西就在你身体里，我要把它弄出来。”
佟怀琰抑制着颤抖，努力点了点头。
顾宁口中默默念咒，把小瓷葫芦按在佟怀琰胸前，一巴掌狠狠拍在瓶底上。
瓶口猛戳佟怀琰的胸膛，佟怀琰被她戳得从喉咙深处发出呛咳声。
可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顾宁很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学，还不太熟练，咱们换个地方哦，你忍着点。”
顾宁道行还不够，瓶口离妖越近就越容易收。顾宁上下研究了佟怀琰一遍，心里琢磨，应该放在哪呢？
佟怀琰被她上下乱跑的眼神打量得发毛，会意到她正在琢磨那邪门东西附身在什么地方，强撑着控制住手臂，勉强举起来指了指头。
那怪东西来时头上忽然一凉。佟怀琰觉得应该是在头上。
这人已经难受成这样了，脑子还挺机灵的嘛。
顾宁一边感慨，一边把小瓷葫芦按在他脑门上，又是一拍。
这一下倒是有效了。不过不是妖邪被抽出来。
顾宁一掌过后，佟怀琰忽然眼珠凝住不动，然后浑身激烈抽搐起来，好像摸了电门一样，比刚才的哆嗦可要严重得多了。
这到底算是有用还是没用？
顾宁还没琢磨清楚，只见佟怀琰忽然像受操控的线偶一样猛地站起来，甩掉了一身的符，姿态别扭，直挺挺就往河堤方向走。
顾宁顿时觉得不妙，不会是刚刚那一下没收到妖，反而把它惹急了吧？
顾宁扑上去死命拽住佟怀琰的胳膊。
佟怀琰机械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顾宁一眼，忽然一把抓住顾宁的肩膀，夹裹着她一起往河岸边走。
前面就是河边的护栏，只有半人多高而已，一旦翻过去下面就是河水，河水又深又急，顾宁苦练的狗刨式应该完全没用。
顾宁拼命挣扎，可是力气完全比不过一个成年男人，偏偏这会儿周围又没别人路过。
顾宁猛然想起假期刚跟楚爷爷学的救命一招，伸出一根手指，往佟怀琰身上一画。
一小点金色的星星噼啪一响。
像一道轻微的电流打在佟怀琰身上，这点小小的火花帮助正在拼死斗争的佟怀琰夺回了一点主动权。
顾宁觉得紧抓住自己的手松开了，佟怀琰整个人都趴在护栏上，手指用力，死死抠住栏杆，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你走！”
顾宁不理他，腾出手再一画，又冒出一点金星。
“你滚！”佟怀琰换了个词。
他不想连累别人。
顾宁哼了一声，“你别逗了，我滚了，我收妖人的面子往哪放？”
趁着他清醒一点，顾宁继续锲而不舍地画小星星。
终于，一道金色的符咒出现在佟怀琰身上，虽然金光黯淡，也只一闪就消失了，佟怀琰还是软软地倒了下去。
“不好意思，不弄倒你你就一直要跳河，我没法收妖。”顾宁蹲下低头看佟怀琰。
佟怀琰并没有晕过去，被这样一激，眼神反而更加清明了一点。
顾宁再拿起小瓷葫芦对着他比量了一下，突然灵机一动，猛地一捅，直接把葫芦口戳进他的鼻孔，然后毫不犹豫地对准他的鼻子拍下去。
佟怀琰一脸都是无语，一双漂亮的眼睛立刻变得眼泪汪汪。
“好了好了，这次终于搞定了。”顾宁拔出瓷瓶，盖好盖子，大概是嫌弃它刚捅过别人的鼻子，从裙子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巾把小葫芦包好，心满意足，塞回口袋。
佟怀琰躺在地上看着顾宁，手脚忽然又回到自己的掌控中，脑中一片安静，舒服得不想说话。
顾宁站起来，重新问了一遍最开始问的问题，“你是怎么招惹到这么邪门的东西的？”
佟怀琰慢慢坐起来，声音已经正常了，只是有点沙哑，“我昨天去一个花鸟古董市场逛，他们说有面老镜子，平时都用红布包着，但是半夜拿出来对着照照，就能招邪，我就想试试。”
顾宁无语，古玩一条街上卖的稀奇古怪的东西，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是店主编了各种噱头骗人的，居然能让他遇上那百分之零点一。
佟怀琰还有心思笑笑，“我也不信，不过还是想试试，昨晚照了一会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头上凉了一下，结果刚才来这里看风景，突然就不对了。”
“招邪什么的也是能试试的？”顾宁的小脸很严肃，“总有你们这种人，闲极无聊，傻大胆儿，就会瞎搞，最后给自己也给别人找麻烦。好好的半夜照什么古董镜子？现在还觉得好玩吗？”
顾宁结结实实地把这个比自己大不少的人教训了一通，忽然想起酸辣粉，“你坐在这儿慢慢反省，我还有事，走了啊。”
中午午休时间本来就短，又耽误了半天，再不赶紧过去吃就来不及了。
顾宁奔到长椅旁抄起双肩包就要走。
“你等等。”佟怀琰连忙站起来打算追她，才向前迈出一步就跪了。
刚刚被附身时斗了那么长时间，又被顾宁一通瞎折腾，佟怀琰连腿都是软的。
顾宁回头看了跪在地上的佟怀琰一眼，知道他没事，歇一会儿就好了，毫无同情心地转身就跑。
因为成功地收了个还不错的妖，菜鸟顾宁为了犒劳自己，那天的酸辣粉里足足地加了三份酥炸黄豆。结果消化不了，胃疼了一下午。
顾宁这下完全想起来了，从头到尾讲给楚轩。
佟怀琰等她讲完才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满，“我自认为长得还不错，一般人都会多看我几眼，靠刷脸能在剑桥国王路一晚上喝遍一条街的酒吧，你居然会完全不记得我。”
又是一个热爱刷脸的。
顾宁那时正在和楚轩分手，那天脑子里楚轩和酸辣粉各占一半，实在是没地方再装别的。况且她这些年捉妖攒功德，救过的人无数，这件小事如同顾宁生活的这条滔滔大河中的一点小小水波，荡漾了一下就不见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那天我到处打听穿这种校服是哪个学校的，回国之前，在你们学校门口足足守了三天，从早到晚，也没找到你。”
顾宁默了默，迅速瞄了楚轩一眼，打了个哈哈，“女生穿校服看着都一样，你那时又中了邪，迷迷糊糊，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不可能。隔了这么多年，我都能一眼认出你，那时候更没理由认不出来。”佟怀琰对自己的记忆力有迷之自信。
楚轩眯眼看顾宁，半晌问，“你是不是又跳墙了？”
顾宁不敢说话，心里默默地把佟怀琰诅咒了一万遍。
楚轩生气了，“我说过多少遍那墙有两米多高，你踩的那个篷子是塑料的，容易老化，不结实，万一摔下来怎么办？再说墙后那条小巷太偏，白天都没人路过，不安全。结果你全都不听？我一走，你就敢给我天天跳墙？”
从学校正门到顾宁家，要绕一个大圈，以前楚轩在的时候天天有他骑车带着上学放学，可是只要楚轩有事不在，顾宁就偷懒，直接从学校锅炉房旁边的墙上翻出去，取直线穿过一条小巷，五分钟就到家了。
这条秘密路线没别人知道，有一次却被楚轩抓了个正着，收到严厉警告一次。
结果楚轩一去华大，没人管着，顾宁居然天天上学放学都那么走。
顾宁小声分辩，“你看我天天跳墙，现在不也还是好好的？也没有掉下来摔断腿啊。”
楚轩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佟怀琰打断他俩，把正在飞速跑偏的话题掰回正轨，“后来第二年我又回到这里，特地多留了几天，又去学校找过你，还是没找到。”
顾宁不以为意，“你当然找不到，第二年我就已经高中毕业去上大学了。”
“好了，都说清楚了。”楚轩看看佟怀琰，“所以为什么我们三个会到这个地方，刚好又落到这个时间点？肯定跟你有关系吧？”
佟怀琰不说话。
楚轩笑笑，“我们刚从学校过来，学校里建筑的样子看起来大体还过得去，但是很多细节都不太对，比如教室窗子的形状，比如墙上校训的字体。熟悉我们学校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顾宁：哈？？？
楚轩继续，“里面的学生面孔似是而非，并没有一个熟人。大门旁边的海报栏上，海报的内容倒是很精确，想必是有人在门口等人等得无聊，多看了几眼记住了。整张地图并不包括我们走熟了的回家的路，却一直通向这里。”
“还有，”楚轩看着佟怀琰，“顾宁掉下来时没有掉进教室里，而是到了操场上，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有人虽然知道她在那个学校，却根本就不知道她在哪个班？”
顾宁睁大眼睛看着楚轩，“你是说……”
楚轩下了个结论，“这地方是妖造的没错，但是样本却取自他的记忆。”
顾宁也明白了。
双肩包里之所以只有小葫芦和几张符，一本书都没有，是因为当初佟怀琰只看到她从包里拿出这几样东西。
同样，口袋里只有纸巾，一直随身带着的备用零钱却没了，也是因为当时他只看到顾宁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来。
这些场景和记忆，全部都是佟怀琰的。
第73章 捉奸7
“你猜得对。”佟怀琰终于承认了。
佟怀琰垂下眼睛，“昨晚我回自己的房间之后睡不着，就在想以前的事。”
顾宁心想，看来楚轩说得对，他昨晚受的打击真的不小。他这样的人，人生顺风顺水，大概从来没有这么不如意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