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皇后娘娘到底还是最看中她,给了她机会只要她能先生下皇孙,太子妃之位仍旧属于她。她原本信心十足,因为她知道皇后娘娘既然都这么说了,肯定是有办法让齐良娣不能先她一步怀孕,结果三年过去,齐良娣果然没有怀孕,可她的肚子却也毫无动静……
没有子嗣是康良娣最大的心病,此刻被人戳破,她心里炸了锅似的恼火难受。
再加上康良娣的性子本来就有些多疑小心眼,听到齐良娣这么说,她一方面觉得齐良娣是故意当众给她没脸让她下不来台,一方面又觉得叶檀儿将她比作芙蓉夫人是蓄意诅咒她一生无子。她当时心里极不悦,不过面上依旧和乐融融,只将这事儿记在心里,齐良娣与她同阶,她不好对付,但是对付一个小小的奉仪那那还不简单?
因此叶檀儿被分到了最差的下人,平日里的用品和衣食月例也多有克扣,就在昨天,她勾引太子不成被太子赶出来这条消息传到东宫,更让她的处境雪上加霜。
*
翠玉将牢骚发完,她回身看向紫檀,扭着身子不高兴地说:“主子,要不您去找那几个太监要要看?您是到底是主子,那几个太监再嚣张跋扈也不过是奴才,肯定不敢当着您的面多加苛责的。”
紫檀闻言,她勾勾唇,一双乌黑的眼眸意味不明看向翠玉。
秦姑姑皱眉站出来,“翠玉,你胡说什么?怎么能让主子巴巴的去找奴才要碳火?这传出去像什么话?就算是要东西,那也是让内务府的公公来见主子!”
秦姑姑将她教训了一通,翠玉杵在那儿站着,干瘦的脸上露出不满之色,嘴里嘀嘀咕咕,“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咱主子被太子殿下赶出来的事儿了?姑姑您还让内务府的人过来见主子,也不怕主子丢人。”
“翠玉!”秦姑姑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她瞪大眼睛,厉声呵斥,“你实在太无法无天了!”
哪知翠玉却像是突然被点着了的火)药桶一样炸开了。
“我无法无天?秦姑姑,你在后宫里找找,那些不受宠的妃嫔的宫女太监是什么样的?顶撞主子自不必多说,偷奸耍滑更是家常便饭,我当初被分到主子跟前来,活干的比以前更重,还时不时被内务府的太监们找茬,甚至连我的月例都要克扣,我从前在杂院干重活都没被克扣过月例,如今到了主子跟前伺候不但经常莫名其妙被克扣银子,还时时遭白眼受刁难!可这些我都忍了,还认认真真做事!我昨天知道咱们屋里没碳了,怕主子夜里受冻,我今天起了大早,去找内务府要碳,去了三次,求了多少人你知道吗?你还说我无法无天?我要是真无法无天,我还费心吧啦做这些干什么?”
她说的愤愤不平,干瘦的脸,气的通红,一双眼睛圆鼓鼓的,想来积怨已久如今彻底大爆发了。
秦姑姑被她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又是气又是急,她没想到翠玉会这么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她想要发火可又无从发起,从前她也只不过是最低等的宫女,现如今等级也并不比翠玉高,哪有资格教训别人?
翠玉与秦姑姑正僵持着,紫檀走出来微微一笑。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筐碳火,我这就去要就是了。”
第6章
紫檀说罢,起身将衣架上的斗篷拿下来,披在身上,秦姑姑见状一愣,她面露踌躇,局促不安道:“主子……您真要亲自去?”
紫檀点点头,她将帽子戴上,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困难来了,只有迎难而上才能解决,否则只会积压的越来越重。
“那奴婢陪着主子。”秦姑姑也拿了斗篷走过来说。
紫檀对她点头微笑算作默许。
另一边,翠玉垂手站着,她心里莫名觉得忐忑,虽然她嘴上呛人见紫檀又不受宠所以才会这么目无尊卑,可她内心却是怂的,刚说完这段话,她就立即后悔了,此时见紫檀真要去找内务府的太监,她心里慌慌的,生怕紫檀因此恼怒厌恶了她。
翠玉站在屋里,神情纠结,她绞着手,想跟着一起过去,却又怎么也开不了口。
紫檀将身上的斗篷整理好,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翠玉一眼,将她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见她一脸的纠结不安,紫檀心想翠玉这丫头虽然嘴巴蛮横,内心却是个容易心软摇摆不定的。
且先晾一晾,冷着她,多磨磨她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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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着斗篷出门,外面还在下雪,宜兰园的屋顶上和院子里压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宜兰园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厢房,一个厢房住了一名奉仪,紫檀穿的原身叶檀儿住的是西厢房,由于今天下雪,其他各个厢房都紧闭房门。
柳奉仪此刻正与苏奉仪来到赵奉仪屋里串门子,当紫檀与秦姑姑从赵奉仪的窗前走过去时,屋里面的三人都看见了她们。
“你们瞧,这不是叶奉仪吗?”苏奉仪眉眼弯弯,用手一指窗外,对屋里其余两人说道。
柳奉仪用帕子捂着嘴笑道:“她终于出门了?我还以为她今后没脸见人,不敢出来了呢。”
赵奉仪轻蔑一笑,“她哪里会觉得没脸见人?我可听说了,她生母出身青楼,被她那个五品官的爹看上后花了三千两银子赎回来的,常言道,有其母必有其女,青楼女子生的,能有多少羞耻心?”
三人说着互看着对方,捂着帕子嬉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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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面刺耳的讥讽声不大不小,恰巧传进紫檀的耳朵里,秦姑姑目露迟疑,转头看向紫檀,“主子……”
“不用理会。”她拢了拢衣襟,神态自若,恍若未闻。
出了宜兰园,她们走过一道道庄严肃穆的宫墙和殿宇,一路上但见甲胄整齐的巡逻侍卫,东宫守卫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日夜都有侍卫不停巡逻,俨然一副恢弘堂皇的皇家气派。
走过一条长长的青石路甬道,正快要到小路尽头,眼前豁然开朗,紫檀忽听到整齐划一的男声。
“参见太子殿下!”
她的脚步顿住,身体滞了滞,她抬头望去,却见前方侍卫们连成一排跪了一地。
一抹颀长的身影从前方款步走来,他今日穿了一身雪狐圆领大氅,头戴玉冠,腰间悬挂着一枚月牙形的配饰,他身量高大,肩膀很宽,面容峻冷,这一身清贵雅致的装扮硬是给他穿出了凛冽摄人的气场。
紫檀站在一旁,看着男人大步走来,她的神情呆呆的,怔怔的。那夜她刚穿过来,脑子里一团浆糊,只觉得他的相貌比从前成熟了许多,气质也与从前大为不同。
从前的他肆意张扬咄咄逼人,就好像是一柄出鞘的剑,锋芒毕露锐不可挡,而现在的他则收敛了锋芒,变得沉着稳重,也更显威严。
记忆中的他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笑起来唇角边各有一个小酒窝,开心的时候会将她抱起来在屋子里转圈圈,不开心的时候会搂着她的腰,将脑袋埋在她怀里,求安慰求抚摸。
她在他屋里呆了四年,他从十四岁长到十八岁,在别人眼里他从一个莽撞的少年成长为驰骋疆场的战神,而在她眼里,他本质上还是那个笑容明朗的少年。
如今一眨眼八年过去了。
看着那个高大伟岸气质与从前迥然不同的男人。
紫檀心中怅然若失,八年的时光终于让曾经的那个少年彻底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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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荀子颠颠跟在陆云峥身后,陆云峥身高腿长走的又快,这让身量矮小的他不得不一路小跑着跟上,当他快要走到那甬道前,猛然看到那里站着一个很眼熟的女子。
却见那女子穿一身银白的斗篷,身段窈窕,“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身前的太子爷。
“又是这女子……”小荀子自然是认得她的,平日里蹲太子爷就属她蹲的最勤快,上次她还胆大妄为溜进太子爷的水池里,结果被太子赶了出去,丢了这么大的人,她居然还敢来?
“啧啧……”小荀子砸吧着嘴。
瞧瞧,瞧瞧,那女子眼神一错不错地黏在太子爷身上,好像是想把太子爷生吞活剥了似的。
这样想,他赶紧小跑过去冲紫檀挥挥手,“快行礼快行礼。”
看什么看啊,小荀子心里鄙视道,你就算望穿秋水,太子爷也瞧不上你。
秦姑姑拉了拉紫檀的衣袖,紫檀反应过来,她微垂着头,退到墙角边,福身行礼。
男人走过来,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扫向她,大步流星从她面前走过去了。
紫檀低垂着头,看到眼前略过一抹白色的裙摆,还有那随着裙摆晃动的月牙形玉佩。
第7章
人已经走的远了。
“主子……”秦姑姑忍不住开口呼唤她。
紫檀收回思绪,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她到底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她当初刺了他一刀,他也让她以命相偿,从此他们之间早就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有些东西既然已经逝去,再去怀念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
东宫内务府里,分管太监李全手里正拿着账册核对东宫里头各个主子里取走的物品数目。屋里还有其余几个太监正围着火炉取暖聊天。
外面的雪下的小一些了,李全将账册核对完毕,往旁边一扔,“小四子,过来给你干爹我倒杯茶来。”
被点到名的小四子身量矮小,下巴上长了一颗黑痣,一脸的稚嫩,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他听到喊声,连忙站起身小跑着倒了杯热茶,颠颠地送到李全手里,送完茶,他顶着一张讨好的脸,走到李全身后替他锤肩膀。
“干爹您辛苦了,儿子来给您揉揉肩。”
李全嘬了口热茶,他靠在椅子上,享受干儿子的讨好奉承,舒服地长叹一声。
这时,门外走进来两个身披斗篷的女子,李全看过去,却见那两女子一个约莫四十多岁,面色较黄,脸上布满细纹,看着像是做粗活的粗使宫女,另一个摘下风帽后,他看到那女子约莫十四五岁,杏眼桃腮眉目如画,生的端的是貌美妩媚。
李全在后宫里做了半辈子的太监,自然是有些眼力劲的,虽然他没认出来人,不过见她生的这般貌美,旁边又跟着个恭敬的老宫女,想来这女子不是普通宫女,而应该是宫里的某位主子。
“哟,什么风将小主给刮来了?”
李全站起身走过来,小跑着迎上来,他眼珠转了转,心里思索来内务府的基本上都是各个府上过来取东西的奴婢太监,主子是极少会来的,除非是不受宠或者是得罪了人,被克扣了东西,生活拮据不得不来。这样想他心里有了底。
紫檀一进门就察觉到几道审视的目光向她扫过来,屋里的几个太监都转头看向她。
她看到那为首高瘦的太监迎上来,他长了一张长脸,鹰钩鼻,眼窝较深,眼中精光四射。
看到来人,紫檀心里哂笑一声。
得,她一进门就碰到老熟人。
眼前这人她认识,从前是皇后宫里的,名叫李全,她以前与他共事过,还算相熟。
“这位小主是有什么事吗?”李全走过来弯腰笑着问。
紫檀唇角弯了弯,她也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地说:“我是宜兰园的叶奉仪,屋里面的碳没了,我是过来取碳的。”
李全一愣,屋里其他太监听到这话后也都瞧过来,看向紫檀的目光露出诧异。原来她就是叶奉仪啊?康良娣特意嘱咐过要他们“关照”的,前两天还被太子赶出甘泉池,现在东宫里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
她居然亲自过来了?现在那事还没降下去,她难道不觉得难为情吗?
其他太监听到后悄悄打量她,却见她粉面朱唇生的极美,目光明澈,唇边含笑,大大方方笔直站着,看起来从容不迫,丝毫没有被冷落打压后的萎靡落魄。
李全讪笑了两声,“这点子事情怎么敢劳烦小主您亲自过来?您随便派个奴婢过来取不就行了?”
他身后的小四子听了心里直翻白眼,干爹现在说的好听,可早上叶奉仪的屋里来了婢女要碳,当时干爹怎么推三阻四不让那婢女取?
紫檀并未答话,她身边的秦姑姑道:“回公公的话,早上我们主子屋里是有奴婢过来了。”
“哦?有吗?”李全一脸诧异,似乎毫不知情,他扭过头看向小四子,“小四子,早上叶小主的屋里来人了?”
小四子心说干爹你撒慌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
“奴才也不知道,早上奴才吃坏了肚子没瞧见。”
李全白了小四子一眼,心想这小子真不上道,这个时候他应该回答没看到人来过。
紫檀是一贯知道内务府太监的德行的,她也不戳破,只说:“既然公公没瞧见人来,我来也是一样的,我现在就过来跟你说一声,麻烦李公公派人往我屋里送两筐碳过来。”
李全心里“啧”一声,心说这位小主倒是不觉得丢人,他们为何克扣她的东西,她难道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还大摇大摆过来找他要东西。
“哦——”
李全拖长音调,对小四子说:“小四子,你马上去库房领两筐碳送到叶小主屋里。”说着对小四子使了一个眼神。
小四子会意,他心里唉声叹息,干爹又要让他撒谎了,他最讨厌撒谎了。
“回干爹的话,库房里的碳已经被各家主子们领完了,还要再等十天才会有新货送过来。”
李全“啊”一声,用手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我差点忘了还有这事……”说着又对紫檀讪笑着说:“叶小主真是不凑巧,您看……要不您先等等?等奴才这里有了货,一定先给您送过去。”
但见他俩个一唱一和,紫檀莫名觉得好笑,她也有一天能“享受”到不受宠的低阶妃嫔的待遇啊?
“李公公,库房里真没碳了?”紫檀似笑非笑问道。
李全点点头,“真没了。”
“当真没了?”紫檀挑眉。
“当真没了。”李全信誓旦旦。
紫檀意味深长,“冬日里碳没了那可是大事,马虎不得,没想到现在居然还要十天后才有进货,若是有人受了冻可如何是好?”
李全摸摸鼻子打哈哈,“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能劳小主先忍耐一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