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把营帐给孤围起来!”
是殷遇戈!
明稷一呆,顿时顾不上赵商臣了:“是殿下的声音?”
赵商臣“哎哎”两声,压根留不住归心似箭(?)的李明稷,眼看着她跌跌撞撞往外跑去,那句‘王兄’还缺一个字儿。
“殷遇戈!”赵商臣恶狠狠捶了一下手心,生气地说:“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
燕营大乱,到处是被赵商臣的人马冲撞过的惨样,勉山和玄鱼大战了几百回合也分不出胜负。
玄鱼横剑身前,喘着粗气:“好小子,功夫不赖,为何要做姬子德的走狗!”
勉山的武器是柄流星锤,他将锤子顿在地上,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沫:“为主尽忠!少说废话!”
殷遇戈的到来,使双方局势从僵持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戮,他手下的人下手快准狠,不过片刻大部分燕人就被屠杀殆尽!
“殿下!”
这一声呼唤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又其实只过了一整个白天,殷遇戈回过头,看见一个灰扑扑的小身影一瘸一拐朝他走来,脸上满是委屈至极的笑容。
“贱人!拿命来!”
姬子德不知一直在什么地方躲着,一看到明稷新仇旧恨齐涌上心头,仿佛一条突然窜出的毒蛇,手中双锏朝她猛击下去!
誓要她的性命!
“啊!”
明稷本能地惊呼出声,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如期而至,明稷睁开眼睛,才发现太子替她挡住了姬子德这一击!
殷遇戈右手捏成鹰爪,猛地袭向敌人咽喉,再狠狠一扭,喉骨尽断!
“当——”
铁打的双锏掉落在地,随之倒地的还有姬子德微微抽动、死不瞑目的尸体。
殷遇戈猛地跪倒在地,右腿剧痛无比,他并非第一次重伤,心知怕是腿骨被打碎了,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明稷的心揪作一团,眼泪顿时涌了出来:“你……”
殷遇戈看见她浑身伤痕累累,用剑撑着自己的身体,问:“委屈了?”
“委屈孤,没能早些来接你?”
明稷拼命摇头,用袖子帮他擦血,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别说话,你别说话了——墨奴!墨奴!”
墨奴还未来,赵商臣先到了,他先看了一眼殷遇戈的伤:“得赶紧回去,再晚一点儿孩子他爹非瘸了不可!”
他通晓毒理,自古又医毒不分家,迅速给殷遇戈处理了一下,又有墨奴和玄鱼帮手,将殷遇戈抬上马车。
如此剧痛下,殷遇戈竟然还没晕过去,连呻/吟都无多大声响,只是紧紧攥住明稷的手,手背青筋四起。
姬子德力气不小,兵器又是沉甸甸的铁锏,用力一击金石都能尽碎,赵商臣觉得情况很不容乐观。
殷遇戈靠在明稷怀中,看着他:“如何?”
“筋骨尽碎,就算治好了也是瘸的命,”赵商臣并没有隐瞒,他知道瞒不住,更觉得难受和可惜。
殷遇戈这么骄傲的人,哪能从此成了瘸子?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明稷鼻子一酸,差点又哭出声,心中恼恨自己怎么回事啊,怎么怀孕以后眼泪格外的多啊!
好讨厌!
但赵商臣不敢将话说得太绝,又说:“若是三个月内能寻到姬子失的师傅曹神医,或许还能恢复如常。”
殷遇戈听完一言不发,姬子失那师傅向来云游四海,别说三个月,三年内能找到都算快的!
明稷知道那是因为三个月后碎裂的骨头就会重新长好,如果没有复位正确就会朝着歪的地方长,一旦歪的骨头定型,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这一条腿!
三人久久无话,殷遇戈将脸埋进明稷怀里,低声说:“累了。”
明稷的心一软,强忍着泪水对赵商臣说:“多谢商臣太子了,我们马上派人去找那位神医。”
这种飞来横祸,赵商臣心里也很难受,悻悻下了马车,玄鱼围上来,一脸为难:“主子,”
“嗯?”
“那个怎么办啊?”玄鱼指着暴晒在月光下的姬子德的尸体,还维持成那个狰狞的死样——是被殷遇戈生生将喉骨折断而死的。
“好歹是燕国太子啊!”玄鱼苦着脸。
赵商臣恨不得跑过去鞭尸才能解气:“他手下的人有没有活口?”
玄鱼细细一想:“勉山被属下杀了,这里并不是燕国大营,姬如栩不在这——就算姬如栩知道,凭他的本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赵商臣迅速下达命令:“将这里的一切毁尸灭迹,把我们的人全部撤回去,传令晋燕边关十六城,准备应战!”
燕国太子不明不白被杀了,燕君只要不是个龟蛋就得为姬子德报仇,现在殷遇戈受伤,只能他这个大舅子先顶一会儿了。
唉,他怎么这么好呢?
玄鱼十分懊悔:“如果属下手快一些,别让太子遇杀了燕太子就好了。”
两国交战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赵商臣反手拍了他一巴掌:“就算殷遇戈不杀他,老子也是要杀的!那个畜生!”
玄鱼摸摸脑袋,闭上嘴不说话。
“对了,殷雅呢?”赵商臣得出空才来得及一问,玄鱼一愣:“属下不知道啊……”
不仅玄鱼不知道,墨奴等人也不知道,殷雅这个人像从偌大的军营凭空消失了一般!
赵商臣整个人都慌了,殷遇戈伤着,若是等他醒了知道妹妹丢了,会不会把他的皮剥了啊!
“还不快去找!”赵商臣气冲冲说道:“不,我亲自去,我亲自去找!”
.
回到渭城,回到知州府,又将太子安顿在床上后,他已经睡着了。
李明池请来了渭城最好的大夫,看过以后皆是摇头表示治不了,治好了也是残废,李闯又将封先生从军营带来,还是一样的结果。
只是封先生和赵商臣说了一样的话:“若是让那位曹神医看看,或许可救。”
“曹神医?”
“可是曹神医常年云游四方,是个世外高人,谁都不知道他在哪。”封先生老实说。
好容易点燃的希望又在风中摇曳了,明稷不想丧失信心,对众人说:“墨奴马上派人去找,我们尽力找地去找这位曹神医,”
“还有,明日就启程回郢都,或许宫中的太医有法可救!”
虽然封先生和赵商臣医术已经很高超了,但是明稷不想放过任何一点希望,而且边地条件不好,万一感染了都不知道上哪说理去。
还是赶紧回去为好。
众人各自领命,只剩下一脸愧疚的画奴跟在太子妃身后,明稷看了他一眼:“自责啊?”
画奴扑通一跪:“属下自知罪无可赦,若不是属下用人不察,您也不会被歹人绑走。”
这一绑,间接害太子重伤、燕太子被杀,严重来说万一两国战火重燃,那他就是千古罪人了!
明稷叹了一句:“他们本就是冲着我来的,就算你在能改变什么……等等,你说什么用人不察?”
画奴对她说了楚红衣、楚蓝衣姐妹见死不救、知情不报,甚至掩盖罪证的事,头压得更低了:“师兄已经亲手清理门户,但事情到底还是属下们太信任师妹,如果您身边不是她们,也不会……”
人都死了,明稷现在生气也没招了,这事说起来大家都有责任,不能单怪画奴一人,她虚扶了一把画奴:“你起来。”
“属下不敢!”
“画大人,我同你说句交心的,”明稷双手交握在袖子里:“如今殿下重伤,又恰逢这种情况,我身边没有可信任的,你们跟在殿下身边多年,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
“可要帮帮我啊。”
画奴一愣,与太子妃对视了一眼,对方回来以后还来不及梳洗,又要陪太子看病,又要处理留下来的烂摊子,浑身狼狈至极,可是那双眼里,却闪动着可靠的光芒。
明稷冲他露出一个信任的微笑:“就当,戴罪立功吧。”
画奴愣愣地被扶起来,握紧手中的剑:“谢……娘娘信任!”
若是按太子的脾气,他们绝对免不了一死,可是谁又愿意去死呢?能有戴罪立功的机会,画奴等人是何等感恩戴德。
“对了,迅奴传来消息,他带人截住了公子沉送往燕国的十万两黄金,正在押送回来。”画奴说道:“这十万两是公子沉用来买通燕太子,下毒手害殿下的!”
明稷并不知道这回事,这么一听,说:“公子沉买通燕国人杀殿下?那不是叛国吗?”
“是,白纸黑字的交易,证据确凿!”
明稷胸中涌起一阵愤怒,殷沉戈这个小人!
殷遇戈是他亲哥哥啊!
“叫底下人别动,原封不动收好,”明稷脑子转得飞快:“证据全部留好,与燕国打这场官司,这些可是重要证据。”
殷遇戈是杀了姬子德不假,可如果姬子德原本就要杀他呢?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防卫过当,只有以牙还牙!输在别人剑下是你自己本事不济,怪不了谁!
起码燕国理亏,师出无名,在诸国掀不起风浪就好。
“我们不怕打仗,可是这理不能被燕国占了,”明稷眼睛一转:“封锁姬子德死亡的消息,再将殿下被燕太子打成重伤的消息传出去,一定要传是殷沉戈买凶杀的人,你们千辛万苦才保下了殿下。”
“还有燕国战败不服,伺机报复。”
画奴眼前一亮:“是,属下立马去办!”
“哎等等,办事不急这么一会,”明稷吩咐他:“打盆热水来,再送点吃的过来,没瞧你们殿下脏成什么样了?”
画奴挠挠头:“属下立马去,亲自去!”
明稷松了一口气,眼前的事总算暂定了,拍拍裙子,进了屋。
她一进来殷遇戈就惊醒了,意识到是她又重新松下戒备,半阖着眼,右腿被固定在床上,浑身脏兮兮的,谁能相信这是风华绝代的楚国太子遇啊。
“醒了啊?”明稷提着裙子坐在床边,殷遇戈低声问:“孤睡了多久?”
“没多久,就我处理事的这一会儿吧。”明稷没忍住低头抱了抱他,口气里又有委屈,又是心疼:“疼不疼啊?”
殷遇戈轻轻闭上眼,感受她的气息在鼻间、耳畔、脖颈上拂过,心口一点一点充盈,连腿上的疼痛都变得没那么突兀了。
大概这就是满足感吧。
“无妨。”
明稷轻轻打了他一下,凶巴巴的:“你知不知道你受了多严重的伤?无妨无妨的,装英雄这么好玩吗?”
殷遇戈就是那种被打碎了骨头也要先弄死对方,再表示自己好得很,没事!
说好听点像自舐伤口的孤狼,难听点就是死鸭子嘴壳硬!
“医士如何说?孤的伤。”
明稷斟酌言辞,说:“封先生和商臣太子都说,得找到公子失的师傅曹神医,方能接骨续肌。”
殷遇戈有一瞬间怔楞,随即恢复如常:“哦。”
他知道曹神医行踪诡秘,不定这个时候在什么地方云游,目光缓缓移到自己的腿上,阴晴不定:“若是找不到,会如何?”
明稷闭口不言,殷遇戈嗤笑一声:“从此就站不起来了?或是需要以拐行走?”
这对常人都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何况太子这么骄傲的一个人,简直是折断了他的傲骨,再踩进泥塘!
“或许……能顺利找到呢?你别这样,别这样。”
“叩叩,”门外画奴已经取来了清水,轻唤:“娘娘?”
“孤不想见到他。”殷遇戈撇过头,明稷轻声说:“是我让他拿清水来的,让他端进来就走好不好?”
殷遇戈不说话,大体就是默认了,画奴将盆放在床边不远的地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向太子认错,被明稷用眼神打发出去了。
屋中重归寂静,明稷拧了巾子:“我给你擦擦,然后咱们吃顿饭好不好?”
殷遇戈心情很恶劣,声音十分疲惫:“你先出去。”
“不出去。”明稷知道他心情不好,默默给太子擦脸,他的气息有些炽热,猛地抓住了明稷的手,在唇边吻了吻。
“如果……”
“孤是说如果,”殷遇戈看着她,声音低得差点听不清:“就这么废了,你当如何?”
“……”明稷一愣,下意识在心里吐槽太子这是什么小女生上身,这不摆明了问男朋友‘我要是毁容了你还要我吗?’
她这一犹豫,殷遇戈直接冷了眼神,手也不牵了:“出去。”
“哎哎!”明稷回过神:“我没说不要你啊!”
殷遇戈背过身,不小心牵动了腿上的伤,闷哼了一句,明稷想将他掰回来,奈何人家病了也是个大老虎,压根不是她能撼动的。
“没说不要你啊!”她苦着脸,右试图把他掰过来:“生什么气啊!来,我帮你把衣裳脱了,这么睡不舒服。”
“不必!”
“你脱不脱!”明稷生气了,低头狠狠咬在太子的脸上:“这么大的人了,闹什么闹啊?这日子不想过了咋地?”
“你!”太子雪白的脸皮登时浮现出一个牙印,还带着未干的湿意,他气得厉害:“无须强求自己,这些事自有下人来做,莫忘了你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明稷用力一拽,把太子的衣襟拽散了:“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