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婕妤长得与纯德皇后有三分相似,刚进宫便被圣上翻了数次牌,荣宠不断。
没过多久长风菱便从七品的婕妤升到了五品的婉仪。
我们可怜的三皇子还是待在被人遗忘的无央阁中。
为什么呢,因为如今的菱婉仪刚进宫没多久就有了身孕,不想再抱养嫡姐的孩子了。
她一直活在长风静的名字下,凭什么如今还要帮嫡姐养她的孩子?
长风菱躺在姜淮皇帝的臂弯里,瞧着他俊朗熟睡的眉眼,眼底是深深的眷恋。
她抚摸着自己还平坦的肚子,不由得想到——
当初嫁给圣上的,就该是她长风菱。
然而长风菱并不知道,姜淮皇帝眼中看到的身影,从来都不是她,只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
椿老白驹追,炉上挂着温茶,飘出阵阵清香来。
红墙后是四合两层的小木阁楼,下边的圆栏里种着花花草草绿意盎然。
“吱呀——”
小木阁楼二楼的窗户被打开,南玔从里边探出头,拿着布条在那里擦拭上边的灰尘,春日的煦阳从窗口跑进去,映照在女子白皙线条分明的侧脸上,旁边的树枝微微垂下,蹭在脸上有些痒意。
南玔扭干了布条里的水,把布条放进木盆,抱起木盆嗒嗒嗒走下楼。
一转角,便撇到屋檐处窝着呼呼大睡的胖团子。
“乔南云!一大清早的你又给我偷懒打浑!”
胖团子一个抖擞,艰难的掀开眼皮就看到她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训斥。
唉,又开始了。
五六岁的小娃娃带着一口小奶音,慢手慢脚的爬起来,“娘,我绣好啦。”
她穿着缩小版的粉色襦裙,和南玔身上的宫女服一模一样,对襟处还绣了几枚竹叶。梳着丱发,细细的发丝因为刚刚的睡姿根根直立,看去就像头顶竖着一撮呆毛。
再加上带着朦胧睡意的无神双眼,可信度着实不高。
南玔把木盆放到架子上,扭了布条晾晒,将信将疑的问:“真的?牡丹和鸳鸯都绣好了吗?”
她也没要求女儿当个大家闺秀,但女子总归会点女红啥的技能吧,在宫里多项技能就多口饭吃。
可是乔南云……
“好了,我觉得这回可好看辽!”乔南云提起自己扎了一个早上的‘战利品’,迈开小短腿朝她娘跑过去,递到了她娘面前。
南玔往衣裳上抹了抹手,擦干水渍,才把绣篓接过。
她拿给闺女练手的都是些布头,或是做完衣裳剩下的一些边角料。
抬眼看去,先入眼的是打结成一团的丝线,以及歪歪扭扭缠在一起的线条。
南玔:“……”她就不该信了闺女这个邪(Д)
辨认了一下,她指着那串像是鸭子抱在一起的‘鸳鸯’,不敢置信问乔南云,“这就是你说的绣好了?”
乔南云点点头,小孩子的眼睛又大又圆,里头仿佛闪烁着星子:“对呀对呀,娘亲好看咩?”
南玔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努力微笑着说道:“以后娘再也不逼你刺绣啦,快去御膳房提饭吧,三皇子应该快下席了。”
唉,可怜那些被糟蹋的布头。
乔南云选择性忽略掉她娘话音里的嫌弃意味,听到不用再学刺绣直松了一口气,虽然这辈子是个古人,可刺绣这种需要灵巧手的技艺真的好难哇QAQ
无央阁没有设小厨房的资格,宫里的吃食一例都从御膳房流出。
得圣意眷顾的,或者地位尊崇,自是会有宫人专门把饭菜提过去。
乔南云觉得三皇子目前两种都不属于,所以她每天都得迈着小短腿去御膳房提饭=_=
木制的食盒就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上边刻了一圈一圈的花纹,呈圆形状,整体用红木来组成,做工精美。
宫里的东西向来很讲究,乔南云拎起食盒挎在腰间,熟练的走出墙门,正要把大门扣上——
她娘又不放心的在里头嚷嚷了两句:“小心些,可别顶撞了贵人啊。”
乔南云:“知道啦。”
白卵石铺成的石径小道并不宽,路边沿栽了一些小树枝,裁剪成独特的形状,偶有枯蝶落了又起。
路过御花园时,还能隐隐瞟到里边花团锦簇万紫千红的各种她不认识的奇花,听她娘说中间还有一个大莲池,里面就养着让她绣出来的鸳鸯(Д)
为了小命,乔南云没敢偷偷溜进去这个贵人很多的地方,要不是去御膳房的路必须得经过这,她都想绕开走噜。
越美的地方越危险啊。
御膳房从外边看就是一排排的红瓦青砖房,微微翘起的翼角上镶了灿烂夺目的琉璃瓦,不断有烟火气从上头的烟囱冒出。
“小南云,过来提饭啦?”
正在切叉烧肉的中年美大叔瞧见胖团子越过门槛挪过来,熟捻的打了招呼。
胖团子应了一声,“聂伯伯,今天有什么饭菜呀。”
厨房火气大,熏了一身汗,聂双酒擦了下额头,放下刀子去帮乔南云提了饭盒,掀起门帘去另一间房给她装菜。
“你们今日可有口福了,太后她老人家近些日子食欲不振,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份例里的烤全羊便被撤了下来,伯伯给你切块腿肉回去尝尝鲜。”
许久没吃过羊肉的乔南云内心感动的都要哭出声来了,好人啊!!!
好人一生平安!
御厨这职业可真好,油水足足的_(:з」∠)_除了有砍头风险外其他的都没得说。
御膳房里还有其他厨子在,他们眼不观口不言的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有的在择菜,有的在调料,有的在上灶,大不相同。
用木板围了一个个的小隔台,每个人都有自己待的地方。
姜国崇尚食之一道,厨子们的地位也随之增高,特别是那些祖传手艺的人家,在当地那可是十分受敬仰的。
皇宫招纳厨子们的方式和科举有些相似,皆是要通过了地方设立食祀的考察,或者有名厨推荐,才可参加佳肴会。
佳肴会有贵人们来品尝,呼声最高的前十名厨子,便能进宫当官厨。
官厨亦可称为食官,等级分明,可分为菜役→案板→料使→膳夫→膳厨→御厨。
御厨要由皇上亲自授予。
食官们和朝上官员们一样,都是有品阶吃俸禄的,除了御厨是正三品外,其他皆是从菜役正七品由低到高。
人多了狭窄的地方更加拥挤,乔南云也不好意思凑到那些隔台前去,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那些大人眼里看到她来时的不耐烦根本都没有掩饰,估计走近一点就要被他们拎出去了。
她瞅了一眼,发现蒸笼下边空出来的地方比较大,便挪到了哪里蹲下身来,撑着下巴思考人生。
蒸笼里飘出的包子香气,勾得人食欲都出来了。
乔南云揉了揉自己带着小肉肉饿的发慌的肚子,祈祷聂伯伯能快点把饭菜装好。
突然,一片阴影出现在了面前,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怎么这里热乎乎的还会有人来。
胖团子抬眼看去,入眼即是少年棱角分明的下巴。
像夏日的一股清凉,驱散了人们心头的燥意。
小少年眉眼舒缓,面容白皙鼻梁高挺,唇紧抿着,一看就是温和的读书人,还有一点点面善。
乔南云也不知是被美色迷了眼,或是脑子抽了,还是真的饿到怀疑人生,顺嘴说出了那句让她日后仍觉得羞耻的话语——
“哥哥,你有吃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说姜淮皇帝深情?那到没有,毕竟该睡的女人他也没少睡。
说他薄情吧,可他又的确是把纯德皇后放在心里,借着长风菱的皮囊来麻痹自我。
所以他很利落的把害死纯德皇后的锅甩到了孩子身上=。=#假装三皇子不存在,下意识的去忽略他,再加上他孩子也不少,当忽略成了一种习惯……
总结来说他是个好皇帝,却不是个好夫君好父亲。
第五章
“……”
小少年怔愣了一下,抬起蒸笼的上边一层,用旁边的纸袋装起了一个热乎烫手的肉包子,递给乔南云。
清冽的音色还带着丝稚嫩,“你吃。”
乔南云接过啃了一口,鲜嫩的肉汁流淌在唇齿间,肉馅不知放了什么料调,丝毫不油腻,白面也揉得也极好,软糯中带着嚼劲。
一个肉包子,乔南云仿佛从里边吃出了什么人生哲理。
“……谢谢小哥哥。”
她奶声奶气的道了声谢,捧着和她脸庞一样大的包子细嚼慢咽,一双圆圆的猫眼澄亮见底,白嘟嘟的婴儿肥圆脸看上去乖巧的不行。
在生人面前,习惯表露出自己无害的一面。
乔南云看到小少年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可能是比较少和外人接触,微微有些腼腆,他找了个小瓷碗,从熬汤的大锅里勺出汤来,然后把装汤的瓷碗放在胖团子身旁的小矮凳上。
“慢些吃,别噎着了。”
说完他蹲下来,温声细语的提醒了一句:“到了上饭时间,里面都在忙活,你就在这里吃吧,可别凑进去,不然会被叔伯们凶的。”
“噢……好。”乔南云闻言怜悯的撇了他一眼,这孩子目测是被凶出来的啊。
好想笑得忍住。
但是看到那碗漂浮着葱花的浓汤,乔南云心里突生一股罪恶感。
她怎么可以!!
嘲笑汤包小哥哥被凶呢!
呜呜呜呜御膳房的厨艺果真没得说,连包子配汤都这么香。
胖团子脸上的表情转换太过丰富,茫然的汤包小哥哥没能成功解读出来。
这时有人从小隔台那伸出头,大声喊道:“聂沉,你杵那做什么,还不赶紧来帮忙。”
“哎,这就来。”小少年应了一声,站起身拍拍衣袍,似是要往灶火那去。
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又折了回来。
聂沉从衣袖里掏出一枚拇指大的深红色小果子,递给了乔南云,解释道:“我先去忙活了。”
乔南云有些疑惑,欸……?这汤包小哥哥难道是御膳房新招的菜役吗(Д)
“聂沉?你怎么在这。”
小少年转过身,就遇上了刚提完饭回来的聂双酒。
“爹……”
聂沉垂眸唤了一句。
“嗯。”聂双酒点头,晃了晃食盒,“小南云,菜打好了,你拿着回去罢。”
等乔南云擦擦嘴把瓷碗放下接过食盒,聂双酒才空出手来,老鹰抓小鸡般提起聂沉的衣领,就这样提着他往后边走。
“臭小子,长能耐了啊。”
被命运捏住后颈的聂沉也不挣扎,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望着他爹道:“爹,你快把我放下,好多人在呢……”
“在就在,羞什么,脸皮要厚以后才能讨到媳妇儿,想当年你爹我为了娶你娘……”
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掀开帘子后便消失在了乔南云的视线中。
乔南云:“聂伯伯一家都是好人嘤。”
以前掌管御膳房的御厨还不是聂双酒,是一个逢高踩低的小人,听说是贪了宫里采买的银两,圣上大怒,才捊去了他御厨的身份,转而提拔沉迷做菜的聂双酒。
虽说在前御厨手里没被克扣饭菜,但能拿到的饭菜不是剩下的便是冷了的,味道……乔南云那时候压根没从里头尝出味道来,根本不像大厨水平。
就连有油水的肉菜也很少见,就算有,那肯定也是给三皇子吃的,她娘大概只会给她沾点肉沫尝尝。
而换了聂双酒后,宫人们吃到的饭菜好了不少,油水也常见,乔南云长的乖巧讨喜,嘴也甜,看到谁都能喊声伯伯,来御膳房提饭的时间长了,便也结出了几份善缘。
聂双酒怜惜她一个小娃娃拎饭不易,偶尔也偷偷给她塞点吃的。
可以说乔南云现在白嘟嘟的小脸圆滚滚的身子有一半功劳在聂御厨这。
离开了御膳房那个充满烟火气的地方,乔南云很快就回到了无央阁。
“娘,我肥来了。”
南玔给她开了门,把大食盒从小家伙身上取下来,走进房里一碟一碗取出放置桌上,“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让人怪担心的。
乔南云摸了摸头,道:“聂伯伯说今天切了烤羊腿,可能切的时间比较长吧。”虽然感觉厨子们都是刀起肉落一刀解决的既视感=。=
南玔又说:“你珠姨托人送了些浣洲的轻纱进来,娘给三皇子裁了身亵衣,剩下的刚好够给你做一身,夏日要到了,轻纱料子薄透气,到时候歇息也睡得安稳些。”
前两年东玉西珠等大宫女满了年岁,便被放出宫去了,浣洲就是西珠的老家,她们这些二十有二的老姑娘出了宫,难找得到什么好人家,好在自己存了些银两,一个人过也潇洒得紧。
东玉老家较远,只来过一回信,说是嫁了个鳏夫,便从此没了音信。
西珠则自立女户,用存下来的银两做卖衣裳的小生意,偶尔送些小东西进宫来。
年老的嬷嬷们也早早出宫养老去了。
其他那些小宫女看待在无央阁没什么出路,便各自托了关系另谋出路,去了别的地方伺候。
让她们对一个奶娃娃和已逝的主子谈忠诚,不大实际,三皇子又不受宠,待在这根本毫无前途可言。
南玔也不强求她们留下,无央阁越发的冷清了起来,和隔壁的冷宫有得一拼。
可怜的三皇子在宫里着实没什么存在感,圣上大概都忘了他的存在了,一到夏日就很难熬,乘凉的冰块儿根本分不到无央阁这。
他对传说中的父皇印象只有年宴时远远看到的那一面,高大威严,面无表情。
生人……勿近。
胆小的三皇子通常选择抱紧奶娘温暖的手臂。
……
三皇子姜郅从皇室宗族学堂下席回来时乔南云已经把汤包小哥哥送的果子给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