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电梯,程香到了广播电台门口。
“您好,我找一下莫星含,能带我过去吗?”
一共工作人员似乎不高兴自己被拦住了,冷着脸说:“那个瞎子忙着呢,你等她下班再来吧。我们公司又不是公共场所,什么人都能来。”
程香变了脸,“她眼瞎心不瞎,不像有些人眼和心都是瞎的。”
反正都被炒鱿鱼了,程香也不怕往里闯,引起后面那位女人的叫骂。
“你是什么人敢这么说我!不许走,保安,来几个男同事,有人乱闯。”
程香不屑的回眸刮了她一眼,连闯几个地方,终于找到莫星含所在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一个飘窗小旮旯,她一个人坐在那里突兀的格格不入。
“东西收拾好了吗?”程香感觉心里淌血,别人都坐在大办公桌上,有专属自己的格子间,而莫星含像是被人刻意摆出来供人观赏的奇怪生物。
莫星含的脑袋偏过来,程香有注意到她的眼睛毫无波动,那里面是虚无的哪怕清晰的照着人影,却给人没有生机的死寂感。
“香香,你怎么进来了,我还有东西。找不着了,奇怪!”
莫星含在桌面上摸索,“我来的时候明明放在这里的。”
“是什么?”程香阴鸷了。一般眼盲的人都记性好,她说在的东西那肯定不会记错。东西还能自己长脚?不作他想,作案的人就是这间办公室里的人。
“朋友送给我的毛绒玩具。”
“长什么样?尺寸,颜色,手感?”
视线锁定几张桌子,程香轻蔑的笑着,玩味的看着这群衣着光鲜的男女。
“好像是一只黄色的乌龟,头上有个圣诞老人一样的绿色帽子。”
几步走远,来到一个长得蛮卡哇伊的女人跟前,程香低头盯着她。
“喜欢什么不好喜欢乌龟,还是个绿帽。但再丑,也是有主人的。”
一把拿走,那女人一句话都不敢说。程香释放出来的威压,压得她像个木偶,神志都像不属于她自己的。
“摸摸看是不是这个?”
莫星含手指触到柔软的绒面布料,欣喜的点头。
“是这个。这是我一个天然盲的盲人朋友给我的,对我来说意义很重大。那天我们抽了几次奖才抽中,费了好大的劲。”
程香笑笑,听她念叨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的宿舍,只是……
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莫星含一无所觉,一只手环着布偶,一只手仍在摸索的捡着属于她的私人物品。
捂住嘴,咽下到唇边的低泣。程香很庆幸她这会儿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呐,香香,你联系过真真吗?她这回又去哪里潇洒了?也失联太久了。”
“她去度假了,那地方比较远又没有信号。她说,年底就回来了。”
程香把她放歪的东西方正,小心的看着她的动作。
“真好啊,我也想去四处走走。可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换不换地方又有什么两样。你在做什么?别欺负我看不见哦,你是不是把椅子给搬跑了?”
拧着椅子的程香被抓包的尴尬着。
“你要收什么,我给你收。手机、包、雨伞、口杯、抽纸,还有什么?”
“我的手杖。”
程香看她从一旁抽出一个细冷的东西,心绞痛又一次的蔓延。
“香香,你身上很好闻,夹着好多种的花香。你去过花园或者花店?”
把东西抱好,程香站在莫星含后面,见她用手杖丈量着地面,缓慢而有规律的往前慢行。每一个画面都让她不舒服极了。
“家里的花园。你住得离这里远吗?”她需要转移注意力,否则她真的忍不住要把她手里冰冷的东西丢掉。
“远,要坐几十分钟的地铁。不过我习惯了,相比于坐公交车,地铁的安全方便性还是很高的。你在担心我吗?不用在意的,这就像我们喝水,是件很简单的事。”
可那是针对完好无损的正常人,程香发不出心里的咆哮,只为莫星含笑得好熟悉好美丽。
外面站着几个人,都是刚才那个女人叫的,程香看到她伸出腿,火起的眼见要绊住莫含星,忍不住扶着手杖,一棍子横扫过去。
“哎呀!”
疼痛让女人收回了脚,莫星含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隔得这么近的距离竟然有人拦在前头。
“好狗不挡道!”
不知道莫星含是不是以前经常被这么欺负,程香真想将这人给胖揍一顿,还有那几个旁边站着围观的人。一点道德心都没有,真不配做人。
“香香,我们走吧,这里我反正也不会来了。”
莫星含脸色白了,模样憔悴中有些凄惨。“我只适合回去做个老实的瞎子。”
“别瞎来瞎去的,你要瞎,别人就没有长眼睛的。”
给敲了一下的女人,炸了毛的叫起来:“你说谁没长眼?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真想说句疯狗,程香没空搭理,走了两步,脑后一股飓风卷来,身体自动反射的一把扫回去。
“啪!”
一只玻璃水杯碎在地上。
一地的碎渣,惹恼了程香发火:“有病,欠教养是不是?”
而她刚露的身手,也让丢水杯的女人意识到了,对方并不好惹。
“她是电台台长的女儿,香香,我想回家,我累了。”
程香便不再恋战,知道莫星含是不想她有麻烦。
两人出了大楼进电梯,再由莫星含带路,一路慢悠悠的晃到小租房里。
“你是专门来看我的,还是有事?”
放下在外面背负的厚重面具壳,此时的莫含星坐在小小的双人沙发上缩成一团。
房子很小,小到仅仅一张床一个小沙发就是房间里的全景。
“专门来看你。把手给我。”
莫星含还在混沌恍惚中,程香带她换了地方。
“试着走两步。你不是问我杨真吗?我现在告诉你真话。”
除了楚旭,莫星含是她唯一不想隐瞒欺骗的人。她那么小小的一个,坚韧的如一道挡风墙,对这样的她不信任,就像否定了所有的真善美。
“是花!香香……这是怎么回事?”
手指上的触感如此清晰,脚下的地面也不再是她熟悉的地板。莫星含以为自己是发疯了,居然出现了幻觉。她一定是感觉错了。
“这里是我的空间,我是这个位面的宿主。我现在过来,是要告诉你,我有办法治好你的眼睛,但我还需要做一些准备。你愿不愿意去我家?”
位面?宿主?还有空间……
莫星含的脑子浆糊了。“你让我静静,唔……这花好香啊,是什么花?”
“牡丹!”
“啊?那一定很好看吧!我长这么大,还是在书本上见过牡丹。”
还有功夫关心其他的事,程香也是服了她。
“这里有多大?我脚下的……是草?软软的,很像公园里草皮的感觉。”
“嗯,就是草。”
程香扶住她的手到处走,带她触摸水榭亭子,抚摸树木长出来的树床,给她怀里放两个果子。
“好好玩,你这里真舒服。要是我的眼睛能看见,坐在草地上看书一定很惬意。”
“你总算把话说到重点上了,杨真被我送去了魔法世界的525位面,只有一个传送石,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她想回来随时都可以,但回来了之后就不能过去了。我想她应该是很好的。”
如果不好早捏了传送石回来了。
“所以呢?你要我怎么弄?”
“我会把你送去科技位面,在那里科技发达,是个医生都能治好你的眼睛。难得的我还有个熟人,我会让他暂时代为照顾你。但,那个世界被虫族威胁着,安全的地方很安全,危险的地方会让人尸骨不存。所以,保险起见,我会先给你准备好几样保命的东西。”
“科技位面,好遥远好梦幻的地方。”
莫星含没有害怕的情绪,反而是一副有兴趣的样子。“那我会不会是去到未来了?”
“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不是。这里的科技位面有无数个,并不是每个地方都能和地球扯上关系。更为明白的说吧,地球位面就我一个宿主,别的人都不是地球人。”
莫星含好一会儿捧着脸道:“那我这不是一下出了太阳系?”
好吧,姑娘你厉害!关注点总是这么稀奇古怪。
第148章
莫星含没有心急的答应,程香也需要做一些必要的准备。科幻位面,却也不像魔法位面动不动就开打血拼。因此,在筹备上,不需要像上次那么充分。
吃完饭莫星含满足的靠在沙发上砸吧嘴,“吃得好饱,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的饭菜。”
“那你跟我走吗,跟我走以后可以长期吃到哦?”
程香成了诱拐萌兔的大灰狼。
喝了几口果汁,莫星含揉了一下眉头,似是犯困了。
“香香,你怎么就能跟我说这个?不怕我……”
“我有自信跟底气,你不会是那种人。”
莫星含慵懒的笑了,慢悠悠的说:“可财帛动人心,特别是像我这样的瞎子,很容易陷进负面情绪里,然后报复世界。”
“可你有吗?”程香拍着她的手,莫星含小小的巴掌,根根细指如葱尖。
“你太看得起我了,有时候我自己都……我曾经想过从阳台上翻下去,会不会对我爸妈对所有人更好一点。那种压抑悲观的情绪上来,我自己都控制不住。”
换位思考如果是她遭遇这些,会什么心情。程香是能懂得那种心情的,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不是不想坚强,是坚强太累又看不到出口在哪儿。
“你已经走过了难捱的时期。如果再给你一次新生,你希望走上我这条路吗?”
因为懂她,知道她说出这些,就不会做出糊涂的事。
莫星含笑了,“香香,你干嘛把人看得这么透,有时候糊涂一点更可爱。”
“可爱能当饭吃。”
“是啊!其实眼瞎了之后,我反而觉得世界清静自在。那些人或欺骗或嘲讽或自傲的嘴脸,我是一个盲人我最直观的选择就是看不见。这几年来,其实我很享受这种阿Q精神的状态。”
拍了拍她的手背,看她把一段风雨历程说得不委屈又轻描淡写,程香很鼻塞。
有谁愿意过这种日子,只是选择一种不太痛苦的方式麻痹自我。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这就是可悲的现实。
“要不是你今天来说了这番话,我对失去光明这件事已经选择性忽略了。连美国最好的教授都说,手术的失败加上感染,组织细胞坏死病情不恶化都是好的,我没想过还有新的可能发生。”
“光明对我来说不重要,我只是想到我爸妈,想到外婆,不想让自己走得那么没有价值。能恢复正常的话,我想带他们去看看世界,找一个不太喧闹的小村镇,种几棵草采几朵花,每天面对清晨的阳光笑一笑……但我真的能做奢望吗?”
莫星含还在笑着,程香却品出那笑容中调和了苦涩的血和泪。
“香香,有梦想有期盼很可怕……睡着醒来之后,没有白天黑夜,我甚至连梦是什么颜色都分不清了。我以前和那种天生盲的朋友们聊天,他们老是问我花为什么是红色,红色又是什么颜色,为什么不是别的颜色,而别的颜色又是什么样。我永远没办法跟他们讨论下去,他们从来没见过。他们除了能感受外界的声音,触感,质感,他们连一个物体的形态都无法具体描述出来。就是这种人,但他们却比我快乐。他们没见过,反而我知道的在他们听来可以天马行空的幻想。而幻想也是没有画面的。所以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他们自己,不必像我装载那么多的甩不掉的过去。”
“我都明白了。”揽住她的肩膀,程香和她靠在一起。“你就当做是一次异界之旅吧,也许你过去的时间会很短也有可能会很长。意外随时可能发生,在这段时间里你回去见见家人吧。”
她不是害怕自己存了希望又失望,她是害怕父母家人跟着一起期盼又失望。这个傻瓜,总是先把别人放在第一位。
“香香,你太信任我们了不好。”
程香拍拍她的肩,没好气道:“这是我的事你操什么心,到你们有能力来坑我的时候,我都已经出离了这方天地。”
“哈,你不怕我说出去,到时候你的家人朋友亲戚,都是外界的目标。你难不成把他们都带走?”
“带不走,那就把他们都变成高手!你呀,把我想得太没心机了。”捏了捏她的脸,程香道:“我这次过来还有个事要办,你要一起出去吗?”
莫星含打着哈欠摇头,“我就不凑热闹了,困,想睡觉。对了,你家男人呢,没跟你一路?”
“开公司,忙着呢!”
程香已经轻快的走到玄关,换了鞋把门拉开。
“冰箱里我塞了水果,你要是饿了就吃一点,我大概会晚点回来。”
“知道了,你赶紧去吧!”
听到门响,莫星含摇了摇头失笑自语;“还是这么冒冒失失,啰啰嗦嗦。”
脑海中闪过一两个画面,他们一起坐在篮球场边斗嘴的四人组情形,莫星含笑得回味。
“还能再次重逢吗?”
她轻触手背上残留的温度,打开毯子放任自己去做一个尘封许久的梦。
京郊的某一处武馆,程香用内力敲开了武馆大门。
“什么人?”里面的教练从内室出来,双脚迈开做出标准的防备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