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大白鹅身后，一群鹅们拖家带口, 鹅爸爸鹅妈妈鹅宝宝，排成一列整齐的方队, 一摇三晃的跟上去。
一时间鹅毛乱舞, 嘎声阵阵。
君越：“……”
眼见得一群鹅们走远了，他转过身, 慢腾腾朝左边小路走去。
现在天色已暗, 林中一片幽静, 只余细微的鸟鸣声不断。
君越独自一人走在路上，脑中却不断浮现出刚才所见的某个画面。
——白生生的小脚丫，樱粉色的指甲, 软软嫩嫩，像是一只手便能握住……
君越陡然停住脚，暗蓝色的瞳孔微微眯起。
不对。
*
夏彤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一边走，一边训着身后的大白鹅：“大白，你怎么这么笨呀！都说了别跟着我啦！你怎么还跟上来了，万一被他发现了怎么办啊？”
大白扯高气扬的抬起脖颈：“嘎嘎！”
——像是在说我不怕。
身后的鹅们起哄似的，“嘎嘎”声响成一片，连半个月大的鹅宝宝都细声细气的跟着“嘎”。
像一群雄赳赳气昂昂的战斗鹅。
夏彤哭笑不得，赶紧道：“你要是再遇到他，可别跟他硬来啊，他脾气很暴躁的！力气又大……”
身旁的大白鹅突然炸起了毛，警惕的望向某个方向。
夏彤无知无觉的向前走着，为了更好地提醒大白远离君越，又偷偷加了句：“他还有点特殊的小癖好呢！小心他把你毛扒光了做卤鹅吃！我说了这么多，你都给我记住没——”
似乎是身边过于安静，夏彤有些疑惑的停下脚步，刚想回头，身后却响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是吗？原来我还有这种……癖好？”
声音拖的长长的，在最后两个字上微微上扬。
夏彤：……！
妈呀他竟然追上来了？！
不能慌！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慌！
一定要稳住气势！
夏彤拼命安慰自己，然而脚下却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往前挪。
君越眉梢一挑，直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触手柔嫩细腻，他忍不住使劲儿捏了捏。
——比想象中的感觉还要好。
“呀！”
夏彤小小的一声惊呼，终于转过头来，憋红了脸想要推开他。
随着她的动作，墨玉般的发丝轻扬，柔柔的扫在他脸上，发间带着股浓郁的甜香，几乎要沁到人心里去。
君越下意识闭了眼，等再睁开，便看见一张娇艳明媚的美人面。
她肤色如云，眼睫浓密似蝶，微微上翘的眼角处染了薄红，一点点晕开，像是一片花瓣落在了眼角。
望着你的时候，莫名就多了股娇艳惑人的味道。
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
君越低垂着眸，暗蓝色的瞳孔中有什么凝固了，只定定瞧着她移不开眼。
夏彤背后一栗，莫名有种被什么动物盯上的感觉。
她晃了晃神，这才反应过来——
像极了某种犬科动物渴望的眼神，湿漉漉的，眼里只能倒映出你一个人的影子，一眨不眨的望着你，全身都在拼命透露出一个信息。
——想要。
夏彤的身后突然传来些许动静，随后，一个带着怒意的粗重嗓音响起：“你是谁？放开小彤！！”
是宋军。
夏彤陡然回神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君越牢牢握在掌心。
她“唰”的抽回手，转身就跑，一群鹅们“嘎嘎”的跟在她身后，同样走远了。
君越捻了捻右手掌心，上面似乎还残余着她手心的温度。
他莫名轻笑一声。
宋军见他不回话，又怒喝道：“你到底是谁？！”
君越恍若未闻的从他身旁走过，宋军涨红了脸，猛地抽出框里的砍柴刀，一把拦在君越面前：“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君越神色不变，只伸手轻轻一推，宋军便感觉到有股巨力袭来，他踉跄退了好几步，一屁股栽进了身后的泥水坑中，顿时满身狼狈不堪。
他力气怎么可能怎么大？！
宋军心神震惊，见君越要走，又不甘心的喊道：“我警告你，别对小彤抱有非分之想！”
君越脚步一顿，淡漠的望向他。
宋军粗声道：“我和小彤从小青梅竹马，是有婚约的！”
虽说只是大人间的玩笑话，宋军以前从也没这个念头，但如今夏彤变得这么漂亮……宋军心头一热，当真也不是不可能的。
君越瞳孔一暗，眉间染上些许薄厉，却只有意无意道：“是吗？”
他只问了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开，丝毫不拖泥带水。
宋军只当他是怕了，心下不由有几分得意，他从水坑中爬出来，不料刚走了两步，前方竟传来一声低沉悠长的狼嗥声。
与此同时，身后的密林中，隐约有无数狼嗥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宋军顿时吓得全身寒毛倒竖。
广陵山……怎么会有狼？！
身后，一双双幽绿的狼眼盯在了宋军身上，眸中带着跃跃欲试的戏谑。
“嗷呜——！”
“……”
奶奶择菜的手一顿，奇怪的望向门外，问道：“彤啊，你有没有听见狼嚎声啊？”
夏彤脚边毛茸茸的小鸭小鹅们叽叽嘎嘎，正拱在她腿边讨食儿吃，夏彤闻声疑惑回头：“不会吧，广陵山没有狼群啊。”
奶奶不放心，还是放下菜篮，走过去准备把大门锁上。
铁门吱吱呀呀的缓缓合上，只剩一指宽的时候，突然从门外伸出一只手来，稳稳撑住了大门。
奶奶一愣，探头出去问：“谁啊？”
她定睛一瞧，却见门口站了个俊俏的后生，五官深邃，身量挺拔。
君越道：“您好，我是夏彤的同学，请问她在家吗？”
“你是……夏彤的同学？”奶奶警惕的眨了眨小眼睛，满是皱纹的脸上透出些许的精明来。
而里面也传来夏彤清甜的声音：“奶奶，怎么了？有客人来了吗？”
奶奶听见夏彤询问，正要回头答话，君越唇角微勾，手往身后一摸，不知从哪儿拎出来个礼品袋。
他笑吟吟道：“这是我从封城带来的点心——是用木糖醇做的，老年人也能吃，一点心意，您务必收下。”
奶奶刚要脱口的话音卡在了喉咙里，她双目放光，脸上的皱纹皱成了一朵花，搓了搓手：“哎呦，来都来了，还带啥礼物啊？”
然后顺势一伸手，就把点心收下了。
随后，奶奶热情的打开门：“来，外面冷，小伙子快进来坐！”
君越：“那就多谢您了。”
于是，夏彤一抬头，就看就君越被自家奶奶热情迎了进来。
两人聊的热火朝天，君越一改平时在学校的暴躁模样，平日生冷不近的脸上此刻挂着浅笑，一口一个“奶奶”叫着，哄的老人家面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祖孙俩呢！
夏彤：！
她顿时急了，拉着奶奶往一旁拽，急切道：“奶奶，你怎么可以随便让人进来呢！”
奶奶笑开花：“哎呦！这小伙子一表人才，哪里像是坏人的样子，听说还是你同学呢，是吗？”
夏彤一噎，不情不愿的回答了：“……是。”
奶奶一拍大腿：“那更要好好招待人家啦！越越啊，今晚就别走了，留在奶奶吃饭啊！”
君越笑得灿烂：“谢谢奶奶。”
“哎呦，跟我还客气啥！”奶奶拎着菜篓往里屋去了。
夏彤站在一旁瞪他：“那是我奶奶！”
她眼睛都瞪圆了，脸颊微微鼓起，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盯着他，模样娇艳极了。
君越突然上前两步，微微躬身，凑近她耳边，声音里带着浓浓笑意：“你奶奶，不就是我奶奶？”
他动作突然，温热的吐息随着声音洒在她耳廓。
夏彤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缩了缩脑袋，随后便见他利落的站起身，慢悠悠往里屋去：“奶奶，我来帮您。”
“哎，真是好孩子！你坐着就行奶奶来！”
夏彤站在原地呆了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顿时脸都涨红了。
谁是你奶奶！
明明是她一个人的奶奶！
夏彤气哼哼的一转身，喊道：“大白！走啦！”
大白鹅“嘎嘎”两声，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君越流畅洒脱的背影顿时一僵。
“……”
大白？？？
君越猝然回身，暗蓝色的瞳孔盯住了那只大白鹅。
大白鹅：“嘎？！”
气氛渐渐凝固，一人一鹅四目相对，目光间竟隐隐要擦出些火花。
君越瞳孔一眯，慢腾腾的开始挽衣服袖子——天冷了，又到了吃肉的季节。
大白鹅昂起头，高高扬起双翅，伸长了脖子蓄势待发，而一旁的鹅群们也“嘎嘎”的叫唤起来，一双双小眼睛紧紧盯住了他。
眼看就要发生一场惨剧。
夏彤：“……”
你们，真是够了。
＊
在夏彤的全力拉架之下，双方还是没有打起来，但大白鹅的目光时不时警惕的往君越这儿瞥，君越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是令人隐隐不安。
饭桌上，君越与奶奶热情讨论鹅肉的十八种做法，听得夏彤眼皮直跳，生怕一觉醒来就看不见大白了，连忙喊了声：“奶奶！”
奶奶咳了咳，压抑了一下泛滥的口水，支使夏彤去厨房做鱼汤。
“是山后那条溪里的鱼，今天刚打上来，煲汤可鲜了！”奶奶笑眯眯对君越道。
夏彤警惕的看了这两人一眼，眼神示意大白赶紧躲好，一步三回头的去厨房了。
她走后，饭桌上的气氛反而沉默下来，奶奶放下碗筷，浑浊的眼睛瞅了君越一眼：“小伙子，我知道你来的目的。”
君越面色不变，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奶奶碗里。
奶奶叹气道：“虽然我眼神儿不好，但真心假意还是看得出来的。彤啊，她是个可怜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母亲……”
奶奶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都是些以前的旧事，君越坐在一旁默默听着，最后奶奶总结道：“她如今在城里，你们既然是同学，那我只好拜托你多照顾她了！”
君越道：“您放心吧，有我在，没人能欺负她。”
奶奶欣慰的点点头。
于是当夏彤回来，两人讨论的话题已经变成‘鱼是红烧还是清蒸好’、‘风湿病的六种保养方法’等等。
见她来了，君越极其自然的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鱼汤，奶白的鱼汤上浮着碧绿的葱花，鲫鱼煎的两面焦黄，恰到好处。
奶奶催促道：“你快尝尝！这可是小彤亲手做的！”
君越从善如流的喝了一口，眼睛却盯在夏彤身上一动不动，他唇角微勾：“好喝。”
夏彤手莫名一抖。
那边君越还在一口一口慢慢喝着鱼汤，那细细品味的模样简直像在喝什么珍馐美味。
他一边喝，眼睛还一错不错的盯着她，从细白的手腕瞧到乌黑的鬓角，甚至不忘顺势夸赞两句，简直快把这碗鱼汤吹到天上去了。
奶奶还在一旁大声附和，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夏彤：“……”
你俩可给我闭嘴吧。
*
等吃完饭，外面的天色早就暗沉下来，奶奶热情留宿：“小伙子你别走啦！都这么晚了山路不好走啊，奶奶家就是空房子多，你住两晚没事儿的！”
君越一口答应，一点也没有客套的意思，看的夏彤在一旁急的直跺脚。
他绝对就是故意的！
先是哄着奶奶高兴，在顺理成章的住进她们家，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儿呢！
那边奶奶已经叫道：“彤啊，你去把偏房收拾出来给客人住。”
夏彤只好气鼓鼓的去了。
夏家的偏房是间砖瓦房，虽然不大，但里面东西都是齐全的，只不过太久没人住，落了不少灰尘。
夏彤进屋把窗户打开，先是用鹅毛掸子掸了灰，四处望了望，多抱了几床被子来垫在床下。
君越懒洋洋的倚在门口，他高大的身影挡了光，影子斜斜的照进来，延伸至床下。
他看着那个忙碌的小背影，突然开口道：“你知道半妖吗？”
夏彤动作一顿，回头望了他一眼：“半……妖？”
最后一个字微微上扬，显然是充满了疑惑。
君越背对着月光，脸隐藏在一片看不清的阴影中。
半晌，他静静道：“半妖，是人与妖结合生下的后代，它们血脉不纯，妖力低下，有的如普通人般，甚至一生都无法觉醒妖力，向来被妖界所不耻。”
夏彤：“……”
这信息量有点儿大。
她深吸口气，好像看傻子般的瞅了他一眼，努力组织了下语言：“其实吧，老师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我们要弘扬科学发展观，好好学习，不要乱搞封建迷信……”
君越紧盯着她的眼睛，里面是一片澄澈和纯净，她似乎挺怕他走入歧途，拼命给他科普各种科学观，都快说到上古人类简史了。
原来如此。
她是真的不知道。
往日的重重疑点似乎都有了完美的解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