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子的球茎被人胡乱装在玻璃瓶里,里面的水只有薄薄一层,它的叶子耷拉着,半死不活的的样子极为凄惨。
……谁啊?!这么粗鲁!
夏彤心疼的就要伸手,伸到一半,突然停了手。
她四处询问了周围的几个同学,他们皆是一脸茫然的回望她。
不是他们的花,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夏彤也不管这是送给谁的花了,赶紧重新换了水,将细密的根须修剪好,整整齐齐的放在瓶子里。
她从小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在山里的时候,也经常帮奶奶种菜养花。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天生就对植物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夏彤抬头看了看,又将教室的窗户打开,把风信子放在内侧的窗沿边。
她站在窗边,微风拂过,轻轻撩起她头上细碎的发丝。
夏彤捋起发丝,随手别在了耳后,低头认真地打理着植物。
秋日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柔柔的洒下来,小姑娘认真地样子极有感染力,点漆般的黑瞳润润的,盛满了着细碎的星光。
夏彤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厚厚的玻璃镜片折着光,将一双黑瞳重新掩在了深处。
“啧。”
学校天台上,君越意味不明的啧了一声。
他的正对面,恰好就是高中部的教学楼,这里视野极佳,甚至能看见远处大片的绿色操场。
“君哥,看什么呢?”
钱保宝凑过来,好奇地问。
“没看什么。”君越懒洋洋的回答。
“……”
没看什么?那你天天跑到天台上看风景啊!?
钱保宝偷偷撇嘴,完全不信他的鬼话。
君越摁灭手里的烟,转身便往楼梯口走去。
“哎,君哥!还有件事儿!”钱保宝在身后喊。
君越言简意赅:“说。”
“就是,伯父伯母他们……”钱保宝瞅着君越的脸色,吞吞吐吐:“他们说你要是再不回家,就没有你这么个……”
君越头也不回的往楼下走,回复的声音淡淡飘过来:“知道了。”
*
君家主宅位于封城市中心,这里寸土寸金,周围人流往来不休,主宅却是于闹中取静,树木林立,环境极佳。
“少爷回来啦!”
君越刚进门,便有不少人朝他打招呼,他们都有一头灰褐色头发,身材壮硕非常。
这些都是雪狼属下的灰狼群。
雪狼一族生自极北之地,皮毛雪白,性情高傲,天生便有王者风范。
只是越强大的妖,子嗣便越艰难,传到这辈,只剩下君越一只了。
君越刚进客厅,便见他母亲坐在长桌前,一头雪白的发丝高高盘起,姿态优雅的拿着高脚酒杯,细细品鉴。
他父亲则端坐在沙发上,一头白色短发整齐妥帖,正看着最新的财经报纸。
君越目不斜视,径自往楼上走。
君父哼了声:“没看见人呐?”
君越站住脚,靠在楼梯扶手上,拖长了调喊:“爸,妈!”
君父看了看儿子黑漆漆的头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你这头发,像什么样子?”
君越站在楼梯边,竟还赞同的点点头,但看那表情,显然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君父数落道:“你们老师又给我打电话了!说你逃学打架,几天都不见人影!当初这个学校可是你自己选的,既然上不下去了,不如早点去妖管局实习去。”
“不可能。”君越一口回绝。
君父怒道:“你还挑三拣四?这可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好事儿!”
君越眼瞳一眯,显出几分凌厉的寒意来,他缓声道:“好啊,要是妖管局局长换了人当,我就考虑一下。”
这任局长才上任二十年,五十年的任期还没到,自然不可能换人。
“你——!”
君父眼睛一蹬就要骂人,君母却突然插了口:“行了,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说这些干嘛。”
君父还想说些什么,君母已经放下红酒杯,视线望向君越:“你的病怎么样了?”
君父瞬间消了音,沉默的闭上了嘴。
君越颇有些漫不经心:“就那样。”
君母打量了他一眼,沉吟片刻道:“你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明白,妖管局的事你不愿意就算了,不过……也是该找个对象了,咱们雪狼族的传承最重要。”
“这个不用您操心。”
君越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句,转身边上楼了,没再给君母发挥的空间。
“哎!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君父气的直跳脚。
“行了,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倔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君母劝了句,眼中浮上心疼:“也怪他那病……唉!”
*
周一放学后,夏彤早早就回了家。
今天父亲嘱咐过了,家里要来一位重要的客人。
好像是位姓程的工程承包商。
夏正光是做建材生意的,程老板从他刚创办公司开始,就没少照顾他的生意。
说来也怪,夏正光一个土生土长的山里人,从工地搬砖到建材公司老板,一路顺风顺水,得了不少贵人的提携。
冯月早早就备好一桌拿手家常菜,一家人翘首以盼。
程老板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人,性格豪迈,一进门就热情的跟夏父寒暄起来。
等上了饭桌,冯月在一旁时不时插上两句,夏青青坐在一旁笑的甜美,气氛十分和谐。
程老板看了夏青青一眼,打趣道:“夏老弟啊,青青长得这么漂亮,一看就是随了你啊,不如跟我做个儿女亲家吧?”
夏正光虽然已至中年,但精神仍佳,五官依稀能看出年轻时俊秀的影子。
他满脸笑容:“嗨,孩子们都还小呢,不急不急。”
程老板一正神色:“哪里不急,姑娘大了,都该有小心思啦!”
夏青青娇羞的喊:“程叔叔,您乱说什么呢!”
“哈哈哈哈!”程老板一阵豪迈的笑,视线转向角落里的夏彤,有些疑惑道:“这位是……”
夏正光忙介绍道:“这是我家大女儿,她叫夏彤,从小跟她奶奶住,这个月刚接来封城。”
“啊……”程老板瞅着夏彤蜡黄的小脸,憋了半晌,才缓缓道:“小彤……也挺不错的,长得想必是像她母亲吧?”
此话一出,饭桌上有瞬间的沉滞。
夏彤缓慢的抬头,小脸上有些迷茫,似乎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拉进话题中的。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吐出一个字:
“啊?”
程老板脸色顿时有些尴尬。
冯月下意识的望向夏正光,而夏正光的脸色却颇为怪异,似乎糅杂了许多种情绪。
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脸上重新挂起笑意:“嗨,都这么多年了,我也记不清了。来来来,咱俩再碰一杯!今晚上不醉不归啊!”
“就你这点儿酒量,还想跟我拼呐?!哈哈哈!”
饭桌上的气氛重新热闹起来,时间慢慢划向深夜,直到程老板离开,夏家才慢慢安静下来。
夏正光坐在饭桌前,罕见的沉默了半晌。
突然,他猛的摔了筷子,打在瓷碗上,发出脆亮的一声响。
——像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巴掌声。
夏青青吓得一缩脖子,眼里满是不知所措。
夏正光望向夏彤,声音里满是怒不可遏:“你到底怎么回事儿?一天到晚尽给我丢脸!刚刚程老板问你话,你是哑巴了吗?!”
夏彤没说话。
她垂眸盯着面前的碗碟,手中筷子慢吞吞的夹着饭菜。
夏正光脸色铁青,他猛地站起来,掀翻了好几个碗碟,夏青青下意识的惊叫一声。
她从没见过父亲生这么大的气。
冯月皱眉拦住他:“行了,程老板不也没说什么吗?你别吓着孩子!”
夏正光只是盯着夏彤,脸色几番变化,竟也没说什么,转身便上楼了。
夏青青脸色仓皇:“妈!爸这是怎么了?”
冯月顿了顿,轻描淡写道:“你爸就是心情不好,没事儿。”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却一点点凉下来。
这么多年下来,她太了解夏正光了,他这次发火,绝不是因为夏彤。
——只有那个女人,才会让他如此失态。
*
吃完饭,夏彤回到房间,翻出母亲的日记本,望着扉页上的一行字出神。
——愿你生如夏花,艳若彤霞。
母亲写下这行字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夏彤小时候也曾渴望过父亲的疼爱,她认认真真给父亲写信,每次都是满满一页纸,而回信却只有简单地四个字。
——甚好,勿念。
等她长大了,也就慢慢明白,自己对于父亲是怎么样的存在了。
她和夏青青不一样。
懂事以后,夏彤再也没给夏正光写过信。
夏彤正低头看着日记本,屋外的走廊却突然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咚咚。”
下一秒,房门被轻轻敲响。
夏彤将日记本塞进枕头下,跑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是的夏正光。
夏彤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作者有话要说: 君越:开个价吧。
夏彤:???
君越:来,勾引我,要24小时的那种。
第8章 谢谢你,英雄~
夏正光不复饭桌上的狰狞神色,面上满是愧疚:“小彤,对不起!刚才爸爸喝醉了,口不择言,你千万别生爸爸的气啊!”
夏彤抿唇,轻轻摇了摇头。
夏正光脸上露出舒口气的神色:“那就好……”
两人站在门口,夏正光又关心了下她的学习,随即有意无意的问道:“小彤,你临走前,奶奶有没有给你什么东西啊?比如……”
夏正光的视线越过她,若有若无往屋里打量了一圈:“你母亲留下来的?”
夏彤心中莫名一紧,她不自觉的脱口而出:“没有。”
夏正光看起来有些失望:“好,那你好好休息吧,爸爸先走了。”
他转身便离开了,夏彤关上门,心脏开始后知后觉的猛跳起来。
她拿出母亲的日记本,摸着那古旧的牛皮纸封面,脑中突然冒出个念头来。
——当年的事情,好像并不那么简单啊。
*
第二天夏彤到学校,发现一向不迟到的桑蓝,竟然旷了上午两节课,直到第三节 课上了一半才姗姗来迟。
她的衣衫看起来有些凌乱,进教室的时候,数学老师的脸色很不好看,连带着一些同学也小声议论起来。
桑蓝倒不在意,自顾自的翻开课本。
夏彤看过去,发现她手上的指甲断了两个,断面凹凸不平,好像是硬生生折断的。
“桑蓝,你没事儿吧?”夏彤有点担心,她小声问。
桑蓝表情轻松:“我这么厉害,能有什么事儿?”
桑蓝看起来不想说,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等到下午快放学的时候,班长突然过来通知她们今天值日。
这个月学校大扫除,六班分配到了教学楼后面的一片区域,班上同学按桌分配,轮流打扫。
六班班长是个戴眼镜的男生,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平时也非常好说话。
他犹豫的看了眼夏彤的后桌,拜托道:“夏彤,你们今天能帮忙打扫一下包干区吗?就一天。”
夏彤她们昨天才打扫过,按理今天应该轮到……
她回头看了眼,君越正趴在课桌上睡觉,他周围的人说话声都放低了,生怕吵到这位大佬。
班长小声道:“拜托了夏彤,到时候我给你们加操行分。”
夏彤问了桑蓝的意见,她倒是无所谓,夏彤见状,也就答应了。
等到放学后,两人拎着扫把和簸箕去包干区。
夏彤走后不久,君越就醒了。
他坐在座位上,颇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修长的指尖杂乱的敲击在课桌上。
钱保宝小心翼翼瞥了眼,问道:“君哥,你这嗜睡症,最近好像有点严重了?”
君越有嗜睡症,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症状不仅包括嗜睡,睡眠不足时,甚至还会引起心情烦躁和暴虐冲动。
当然,钱保宝都偷偷把这简称为起床气。
君家也曾想办法医治过,但请了不知多少妖界高手,均是束手无策,连病因都说不出所以然,只猜测可能是血脉遗传。
但君父君母均没有此种症状。
君越沉默了瞬,站起身:“没事儿,走吧。”
两人刚出教学楼,恰巧迎面走来一群人,他们年纪都不大,穿着花哨大胆,直直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两拨人擦肩而过,走出不远,君越突然顿住脚,皱眉道:“等等。”
钱保宝一愣:“君哥,怎么了?”
*
六班包干区在教学楼的后面,是一小段狭窄的林间小路,后面种着大片的竹林,小路上落了不少竹叶,这些都是要打扫干净的。
桑蓝今天格外沉默,扫着扫着,突然丢了扫把狠骂了声:“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夏彤软软的问:“桑蓝,你怎么啦?”
桑蓝沉默片刻,突然道:“夏彤,你说男人有钱了,是不是都会在外面花天酒地,留下一堆风流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