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刑讯监狱那种地方,她宁愿死也不想去。
通过正常流程辞职,不牵连好友,呵,她怎么那么天真呢。
房内发生骚扰,驻守在外面的调查官也进来帮忙,人数到底有多少,艾可数不清,不管了,把他们全部放倒就行了。
这一回,她没有手下留情,锋利的刀尖处处击向要害。
惨叫、鲜血、死亡,无法和平共处,那就一起沉沦吧。
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墙面,白色的提灯,压抑窒息的色调一点一点染上绚丽耀眼的红,这样看起来舒服多了。
眼前晃来晃去的黑点逐渐减少,每抹杀掉一个,她离门就又近了一些。
这四方天地之外有阳光,有花草树木,有流动的空气,有鲜活的人,还有自由。
她喜欢那些东西,她割舍不掉那些东西,她要出去,她一定要出去。
可是,少了一只手,进攻和防守都变得相当吃力,体力消耗得也比从前快,好不容易干趴了一屋子人,又有新的增援赶来。
她已经很累很累很累了,汗水模糊了视线,她勾着腰,单手撑在膝盖上,不断喘着粗气。
她看不清来人的脸,只知道六道影子堵在了门口。
“来……吧……”她强行直起腰,握刀的左手用力一挥,鲜血混合着汗水在地上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再解决六个人,她就赢了,一定要咬紧牙关坚持住。
挥刀迎前,对手却出其不意,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握着一根很细很长的管子,一头装有针管,一头放在嘴边吹。
咻——咻——咻——
针管飞出,透明的管子里装满了红色液体,和乌鸦打进自己身体的东西一样。
糟了,是抑制剂,
必须躲开!
左闪右避,迂回向前,接近极限的她已感觉不到疼痛,思维也变得迟钝起来。
先毁掉吹射工具,再攻击人,这是她脑子里仅剩的念头。
咔嚓咔嚓。
吹射工具相继被砍断,她心中一喜,有希望!
呼哈……呼哈……
噗通——噗通——
呼吸声、心跳声盖过了周遭一切喧嚣,瞅准一个人影,艾可便举刀挥砍。
但是,刀尖却在距离头皮几厘米的地方顿住了。
怎么回事!?
她没有停下来,这不是她的意愿。
“小刀调查官,大剂量强效抑制剂已经发挥效用了,不论你多强,只要是咒者,你就逃不掉。”
这声音,好熟悉。
是谁?
啊,艾可想起来了,是第六分队的队长,叫什么来着?
那群家伙不是整天关在实验室做研究吗?
六、八、九,三个小分队联手对付她,还真是荣幸啊。
艾可扯扯嘴角,笑了笑,沉重的眼皮缓缓垂下,视线模糊晃动,胸前竟扎着好几根针,针管掉在脚边,里面空空如也。
怪不得动不了,她又中招了,这回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刑讯监狱,那个比地狱还可怕的地方,从前以调查官身份前去提审犯人时,就让她恶心得想吐。
变成犯人进去,她大概会死在里面吧……
对不起了,妮娜。
对不起了,缇奇。
啊,真没用。
.
.
妮娜摇着折扇,提着裙摆,迈着小碎步从团长办公室出来,看起来心情很好,因为父亲说,只要有艾可照应,他就允许。
哈哈,有个武力值超高的好朋友,去哪儿都不用担心,她要请客吃饭,好好庆祝一番。
瞅了眼窗外,天已经黑了。
艾可提交完辞职报告还要开会,算算时间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妮娜估摸着也该散会了。
于是,屁颠屁颠地跑去了第三分队的办公室。
她是那儿的常客,小队的所有成员都认识她,结果到地方一看,办公室没关门,里面只有三条咸鱼,根本找不到艾可的影子。
“请问,小刀调查团在不在?”妮娜立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问。
房内,波奇盘腿坐在桌子中央,身边放了一大堆的面包,她左右开弓,眼神凶狠,不像在吃东西倒像是在发泄。
白兰趴在她身边吹鼻涕泡,指南针手持放大镜伏案绘地图,特别投入,丝毫不受影响。
小刀!?
听到这两个字,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波奇,爱吃的她竟把手中的长棍捏得稀巴烂:“我还想问你呢,那个骗子到底去哪了!”
一个人站在街中心,跺脚,张望,期盼……
怀里的面包由热变冷,听着肚子里发出的咕咕声,口水流了一地,她也没有偷吃。
小刀去买酒了,小刀答应带自己回家,她们可以坐在壁炉旁,边烤火边吃喝酒边吃面包,两个人一起,多开心,多温暖。
可那个混蛋却放她鸽子,她像个傻瓜一样一直等,一直等,等了三个小时也不见人,冻得鼻涕眼泪一大把。
小刀没来开会?
妮娜觉得很奇怪,她转身看了看走廊,自言自语道:“难道还在人事部?”
波奇耳朵很尖,她从桌上跳到直接妮娜面前:“你刚才说人事部?骗子是不是打算辞职?”
嘴上粘了各种碎屑的波奇,样子有点恐怖,妮娜吓得连退数步。
艾可说过,这件事要暂时保密。
收好扇子,调整好仪态,她微笑颔首道:“既然小刀没在,那就不打扰了。”
见妮娜要走,波奇一手擦嘴,一手拦住她的去路:“小刀之前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波奇语气里透着一股浓浓的酸味,这位大胃王有多爱粘着自己的好友,妮娜心里清楚,所以她故意不回答,默默地转身离开。
在街上等人,来了办公室还要等人,等烦了的波奇跟了上去。
妮娜余光轻瞥:“你干嘛当我的小尾巴?”
波奇超过妮娜走到她前面:“现在你是我的小尾巴了。”
好吃任性,大大咧咧,和自己一样的眸色,妮娜看着波奇的背影暗自发笑,让她先走也挺好,这样她就不会跟着自己去人事部了。
走了几步,后面的人迟迟未跟上来,波奇原地踏步,人跟丢了,她上哪找小刀那混蛋去。
跟小孩子一样,追上波奇,妮娜忍不住摇头问道:“你们不是要开会吗?”
波奇双手叉腰,抱怨道:“小刀缺席,医生缺席,两个人都不打一声招呼,你回去能不能帮我向你父亲告个状?扣他们工资。”
艾可虽然总是摸鱼,时间观念却很强,有事一定提前请假,递交一个辞呈而已,哪里需要几个小时,有些不对劲啊。
思及此,妮娜加快步伐朝人事部的方向走去。
调查团本部的地形,波奇了如指掌,妮娜拐个弯,她就知道她要去哪:“好啊,小刀果然是个大骗子。”骂完,她两只拳头互相碰碰,而后跑了起来。
咚——
不看路,冲得太猛,结果波奇与迎面走来的某人撞了个满怀。
某人揪住波奇的双马尾来回扯:“你眼睛是装饰物吗?”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声音,不用抬头,波奇也知道是谁。
头发被扯疼了,她以拳头还击:“该死的医生,我又不是你的玩物。”
胸口吃了一记铁拳,医生纹丝不动,不过手倒是松开了:“会还没开,跑出来干什么?”
波奇气呼呼地说:“我去找小刀算账,敢骗我,弄死她。”
医生扶了扶镜框说道:“她的确骗了你,也骗了我们大家。不过不用你出手,第六分队、第八分队、第九分队已经行动了。”
“你说什么?”妮娜与波奇皆为之一惊,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三个小分队经过调查确认,证实小刀是咒者,他们在监察室联手将她抓获,我回来时,她已经被押往刑讯监狱了。”医生面无表情地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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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可是咒者?
开什么玩笑!
妮娜刚从父亲办公室出来,一切正常,如果事情属实,他不可能答应她的要求。
“这消息事谁告诉你的?”她相当谨慎地问道。
“我刚从监察室出来,第九分队的队长说接到副团长的命令才行动的,等收集齐证据和犯人口供,报告自然会交到团长大人手里。”医生明白妮娜的意思。
“本·霍森!”妮娜咬牙切齿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那家伙身为副团长不仅不协助父亲工作,还处处跟父亲作对,德不配位,专干下作勾当,搞派系斗争,卑鄙小人一个。
“犯人?没有团长命令,谁敢定小刀的罪。”妮娜非常不满医生的态度,“你是队长,属下被冤枉,你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冤不冤枉,不是我说了算的。”医生无奈地摊摊手,“我劝你也不要轻举妄动,免得拖累你父亲。”
“你们一起出生入死那么多年,你居然不相信她,我对你很失望。”妮娜压根不把医生的警告放在眼里,她挥起扇子,命令医生别挡道。
医生识相地退到一边,看着妮娜生气离开的背影,他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对我失望没关系,只怕让你失望的是你的好朋友,她可是你父亲介绍进来的。”
妮娜穿着裙子,行走不便,她拼命迈步往前跨,急得一身汗,内心烦躁。
但听到医生的话却觉得背脊发凉,如果艾可真的是咒者,那自己和父亲都脱不了关系。
不——
走了一小段路,妮娜摇摇头,渐渐放缓步伐,昂首挺胸,扬起微笑,优雅前行,这定是场阴谋,目的是为了拉父亲下台。
她相信好友,相信父亲,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袖手旁观。
“小刀真是咒者?他们有什么证据?仅凭黑发黑眸这一条?”妮娜走后,轮到波奇发问。
“全程围观的蝙蝠说,第六分队研制出了专门针对咒者的抑制剂,小刀不肯配合,当场和他们打了起来,还差点杀人,乌鸦趁其不备偷袭成功,最后这里现了原形。”医生用拐杖敲了敲自己的右手。
小刀比自己晚一届毕业,有关她的事迹在训练营和调查团都传得沸沸扬扬,强得不像女人,右手时时刻刻戴着黑手套,里面似乎藏着什么秘密武器。
这些评价和当初的自己一模一样,所以哪怕一次面都没见过,波奇却对她产生了莫名的好感,没有任务的时候,她还特地跑到训练营偷看过她。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雪白的皮肤,,利落的身姿,在一群金发碧眼的少年少女当中显得格外扎眼,实力更是出众,出手即秒杀,不管男女。
因为太过强大,同班同学们都怀疑她是咒者,波奇觉得特别可笑,技不如人就知道在背后乱嚼舌根,真没礼貌,真没风度。
换作她,肯定会整天找她较量,只是没料到,她俩还挺有缘的,竟被分在了一个小队。
她们交过无数次手,回回真刀真枪,她的右手的确比左手更厉害,抗击打能力、反应速度、灵敏程度、硬度皆不在一个层次。
她为什么天天戴手套,她左手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了弄清这些问题,她曾以此为筹码来与她对赌,只可惜自己不争气,从未赢过。
正道走不通,她便开始动歪心思。
比如把她推进水里。
比如下雨天偷藏她的雨伞。
比如和她一起泡澡。
比如借野餐烧烤的机会烧她的手……
结果,她不怕水,哪怕洗澡淋雨也绝不脱手套。
至于火,她总是离它很远,因为她不下厨房,只买不做,硬逼的话,她宁愿饿肚子。
试过各种方法仍解不开谜团,没什么耐心的波奇无奈选择放弃,每个人都有秘密,她自己也一样,为什么手缠绷带,她不愿也不能告诉别人。
“调查团这么多人,他们怎么就找上了小刀呢?”在回忆里走了一遭,波奇很遗憾很难过,同时又发现了一些蹊跷之处。
“有内部人士匿名举报。”
“到底是谁这么无聊!你开会迟到,也是为了这件事?”
“小刀是第三分队的成员,作为她的上司,负责监察的第九分队,怎么可能放过我。”
“他们也怀疑你?”
“何止啊,还当场用抑制剂试探了我。”
“你……怎么样?”
“没事。”
“那什么咒者抑制剂,我们也……”波奇紧张地抓住医生的袖子,力道很大,险些将他的袖子扯破。
“嘘——”波奇吓得炸毛,医生用手中的拐杖抵住她的嘴唇,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确认四下无人,他才收回拐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们和她不一样。”
医生的手掌很大,完全摊开能罩住波奇的脑袋,他揉头发的力度极轻,攥着袖子不放又不敢呼吸的她微微缩颈颔首,不断眨眼,像只受惊的小野猫。
一下一下,在主人温柔地安慰下,她才渐渐平静下来。
别看医生平常很毒舌,但波奇知道,他们是伙伴,最亲密无间的伙伴。
波奇抬起头扑闪着眼睛问医生:“抑制剂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很痛?我也能过关吗?”
医生收回手:“针管注射,只要你放轻松,一定没问题。”
波奇长舒一口气,双手交握背在身后,上半身小幅度的来回摆,似在摇尾巴:“那我就放心了,接下来该怎么办?白兰和指南针还在办公室等着你。”
医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做出那种动作。
波奇人糙,头发却很顺滑,触感和小时候家里养的那只爱犬差不多,真令人怀念。
指腹互相摩挲了一会儿,他敛神回道:“这事不仅关系到我们小队,还牵扯上了团长,必须告诉他们,让他们提前做好心里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