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气少年不高兴了:“我哪有胡闹?二哥不要含血喷人,我不过是看这狸奴可爱,想要拿与妹妹赏玩一番。”
“是为了四妹还是为了你自己,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
看着两个少年陡然杠上,顾凌霄张开嘴大了个大大的呵欠。青烛见她困了,便把她抱入怀中细细抚摸。顺便背上竹箱拿上斗笠,问小跑堂:“可否为我准备一间厢房?我回房用饭。”
身为猫儿的天性让顾凌霄无法抗拒睡意,也不能抗拒舒服时会发出咕噜声的本能。她闭着眼享受着青烛手指温暖的触感,耳朵尖因为贵气少年的喊声而动了动。
“秃驴你准备去哪里?本……本少爷还没准你走呢!”
“天下之大,我哪里都去得。倒是这位小公子,这天下又不是你家,我去哪里干卿何事?”
半睡半醒的顾凌霄不用睁开眼睛也知道青烛现在必定是似笑非笑,挂着菩萨座下童子的笑容,尖牙利齿地说着让人恨不得手撕了他的话。
她开始有些怀念那个与她在山林间疯跑,兴奋地哇哇乱叫,笑得山林里群鸟乱飞的小娃娃了。那时候的青烛多单纯呀。
贵气少年被气得不轻,天子富有四海,这天下还真就是他家!偏生他这会儿是隐瞒了身份出来游玩……咳,微服私访的,他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这让他无法回击眼前的小秃驴!
猛然一展手中非金非玉的镂花奇扇,额上青筋跳动个不停的贵气少年道:“好你个秃驴……!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招!!”
青衫少年叹了一声,抬手就想阻止弟弟拿着人家小沙弥胡乱撒气。结果他身旁的明艳少女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三哥大闹私驿。
“笑儿——”
青衫少年无奈,只得皱着眉头去看少女。被他称为“笑儿”的明艳少女只是朝他俏皮地一吐舌头,尔后笑道:“有什么关系?横竖三哥知道轻重,万不会弄死了他。”
即便弄死了,隐蔽地跟在他们三人身后的护卫们也会帮他们毁尸灭迹,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后头这些话明艳少女没有说出口,她只是把这些明晃晃地写在眼中,让青衫少年一看便知。
青衫少年无声再叹,看似苦恼实则也没把青烛的命放在心上。
——龙子凤孙哪里需要顾及一个贱民的性命?便是这贱民是佛门中人又如何?如今天灾**,佛门坐大,天子早有意抑佛灭佛,谁又敢说什么?
明艳少女与青衫少年朝着贵气少年与那背竹箱的小沙弥看去,两人一人猜小沙弥会断条胳膊缺条腿,一人想着三弟上次收拾强抢民女的恶霸不光折断了人家四肢的骨头,还挑断了人家的手筋脚筋。小沙弥快被打死的时候,自己还是得去阻止一下。
岂料那看上去约莫十二、三岁的小沙弥见那贵气少年携扇袭来竟是不闪不避、不躲不让,他甚至一手抱着猫儿,一手立起,淡淡地念了句佛号。
“阿弥陀佛——”
青衫少年本能地感觉不妙,在那把镂花奇扇即将碰到青烛的一瞬喊了一声:“三弟!”
恰好暗卫头子以铜钱为暗器,铜钱电射直接打歪了镂花奇扇。
镂花奇扇擦着青烛的鼻尖飞过,青烛在原地不动如山,眼睛都没眨一下。他那如玉的面庞上始终温和含笑,整个人慈和仿若菩萨座下童子。
“阿弥陀佛,看来小公子并不是真想伤我。”
青烛这话说得假模假样,却只有顾凌霄听出了他的虚伪。周围的其他人只有心中拍手称赞“小师傅好定力!”的份儿。
青烛怀里的顾凌霄又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幸好这帮人还懂得及时收手。否则刚才那把扇子碰到青烛的一瞬间其上的力道就会十倍百倍地折返回去,还治其人之身。
这是《太清无量经》中乾坤回转的一式,也是顾凌霄教给青烛护身的功法之一——她穿成猫身无法修习《太清无量经》、无法自保又如何?她可以教青烛《太清无量经》权当复习嘛。
作者有话要说: -
-
-
抓虫,修口口。
第144章 太后乃猫咪是也
“上仙,上仙——”
两个头扎冲天辫、身着白纱衣的童儿怀抱拂尘, 一左一右不住地唤着那个一手拿书, 半躺在榻上的白衣男子。
“不都说了不要来扰我看书?你们要是闲得慌, 不如去侍弄侍弄外头的花花草草, 给她们浇浇水除除草。”
半透明的纱帐飘飘摇摇,一缕鸦羽似的青丝洒落在男子胸.前。榻上的白衣男子眉目如画却隐有戾气,他眼都不抬一下,说罢只伸出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来像嘘狗一般对着两个童儿一赶。
“上仙您又开玩笑。”
额心上点着一点红点, 拂尘抱在身子左侧的童儿道:“自打命树枯死,咱们洞府的百花百草也都跟着一并凋零。如今您让我们去哪儿侍弄花花草草?难不成我们还能去给那些枯死的百花百草浇水不成?”
“……”
榻上的白衣男子明显被这童儿的话戳了心窝子, 他负气地放下手中早已能倒背如流的典籍,跟着微微眯眼道:“怎么不能?谁规定了枯死的百花百草就不能浇水?”
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 白衣男子跳过这个茬儿,皱着眉重新起了个话头:“既然知道命树已然枯萎, 百花百草追随命树而亡,你们何不去把那些枯根烂木的挖出来烧掉?在这里扰我清净又有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们还指望命树重生?”
“不可能的。死心吧。夏国的命树已经死了, 死绝了,死的透透的。灰飞烟灭。”
白衣男子冷着脸,长长的睫毛一抖, 垂了下来,口中话语却是冷硬:“就是东皇太一亲来,灰飞烟灭的命树也不可能再活过来。……新长出来的命树也不会再是原本的那棵命树。”
两个童儿对视一眼,额心上一点红的左弼还不及再刺男子几句,额心上一点黄的右弼便已扬起自己抱在身子右侧的拂尘, 示意自己的半身左弼不要说话。
“我等明白。我等会谨遵上仙的口谕,待会儿就去清理枯根。不过上仙,可否再听我多说一句?”
右弼见白衣男子不言不语,心中叹息出声。
天庭内斗不休,众仙早已分崩离析,不再管人间之事。他家主人紫曜神君不愿搀和天庭内斗,亦不愿与昔日伙伴杀个你死我活,索性将整个洞府移出了天庭,尔后在时间的缝隙中独生独活。
他们两个童儿左弼与右弼是紫曜神君的两柄拂尘所化,日常负责照料神君的生活。神君不让他俩称呼他原本的.名字,他俩便只称神君为“上仙”。
紫曜神君终日对着他俩也是无聊。某日心血来潮,紫曜神君遂以一粒石子雕刻成石种。这一粒石种被他种入洞府的仙壤之中,也不知是怎样的机缘巧合,这粒石种缠上了夏国国祚这一因缘,随着夏国日渐强大破土而出,终是长成了夏国的命树。
命树是紫曜神君亲自种下的,自然也是由紫曜神君亲自侍弄照顾的。看着命树逐渐长大,日渐茁壮,紫曜神君嘴上说着不喜操劳,却是美滋滋地享受着侍弄照顾命树的每一日。
命树有灵,化为人型。紫曜神君便当命树如子如女,教它修行之道,更教她护身道法。
然而世事总有转折。命树与夏国国祚相生相依,而夏国的国祚又与李姓皇族密不可分。命树守护了夏国二十三代的君王,当第二十四代君王李淳呱呱落地,命树竟是一朝幻化为了一绝色女子,自此成了女儿身。
命树不是人,它不需要性别。而本无性别也不该有性别的命树之所以有了性别,原因不言自明。
人间有种说法是父亲见女儿心有所属犹如看野猪拱了自家的好白菜。紫曜神君被李淳这个毛都没长齐的人类拱了自己精心呵护近九百年的命树,其心情可想而知。
紫曜神君不可谓不郁闷,可他就是郁闷又有什么用呢?幸好人类寿命很短,于非人而言犹如朝生夕死的蜉蝣。紫曜神君想着只要拖住命树一时半会儿,等李淳嗝屁了那就什么破事都一了百了了。
事实证明一个没谈过恋爱的老父亲根本拦不住一个恋爱脑的女儿。
命树趁着紫曜神君不注意,自己舍弃了本相,从时间的夹缝中直接投身于夏国国土之上。她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肉.体凡胎,她这一去就没想过再回紫曜神君的洞府。
进入肉.体凡胎的命树没有往昔的记忆,又因其根本没有经历过人世,自然是单纯如白纸,清透若净水。
命树注定与皇帝李淳有纠葛,不日之后,她冠上了李淳为她取的.名字:仙儿。
命树与夏国国祚休戚相关,李淳杀了仙贵妃,那等于亲手终结了夏国的国祚。想到被李淳害死的命树,紫曜神君心中微痛,面上却全是讽刺。
“无耻凡人,活该自惩。”
从两个童儿那里得知命树之死,紫曜神君只说了这样一句。两个童儿却心知这世上最为命树难过的恐怕就是紫曜神君。
但紫曜神君这上仙就是爱闹别扭。在他们这些童儿面前非但半点悲痛也不肯表露,还事事都做得仿佛要证明命树之死与他半点儿影响也无。
命树是夏国国祚,围绕着命树而生的百花百草则乃夏国国运。命树亡则百花百草亦亡。然若留百花百草之根,命树指不定还会复生。然而此命树非彼命树。夏国就是有新的命树,这棵命树也不再是紫曜神君视为女儿的那一棵了。现在紫曜神君直接命令他们去将命树枯萎的本相与百花百草的根给挖出来……
在他的半身左弼看来紫曜神君这是无情,他在惩罚私自背着他下了凡的命树。在右弼自己看来,紫曜神君这却不过是心痛太炽,以至于绝情断义,亲手舍弃自己最后一点儿念想。
他是不反对紫曜神君用这种伤人更伤己的方式来排解痛楚。因为对他而言,只要主人开心,那他不管下什么命令那都是对的。
但他也有不得不提醒紫曜神君的时候。
“上仙,命树留下了帝星。”
“……我知道,你之前便与我说过。”
“原来上仙还记得。”
左弼扁扁嘴,毒舌道:“我们还当您把这事情都给忘了。您当时怎么答应我们来的?说是一会儿就去看看,现在可好,下界都过去好几年了呢。”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右弼没好气地用拂尘甩了甩自己的半身,提醒他紫曜神君的面色已经很难看了。
“我说了会去看,但又没说什么时候去看!”
双手抱胸地“哼!”了一声,紫曜神君已经渐渐习惯左弼句句带刺了。
“那上仙最好现在就去看看。”
右弼恭敬道:“帝星已然发光,还在越来越亮。”
“……!”
紫曜神君神情一变,当即从榻上跳了下来:“你也不早说!”
我等可是说了的,只不过您没在听罢了。右弼想归想,但没还嘴。
帝星降世,那便意味着改朝换代。若帝星发光,则意味着改朝换代已经开始。命树留下帝星不过将将三年,照理来说是不可能发光的。因为寻常帝星距离发光少则十几二十年,多则四、五十年,也有帝星直至消灭也没能发光。三年就发光的帝星,那真是闻所未闻。
之前听闻命树死时还不忘留下帝星,紫曜神君心中难免有怨:命树便是死了,便是被区区一个凡人李淳给害死,她还给这个李淳留了颗帝星。要知道改朝换代是可以用和平的方式来进行的,且即便改了朝换了代,也不意味着一个王朝就在凡人的史书上结束了。若是帝星为李淳所用,李淳不但能善终,夏国也能存续,害死了命树的一国一君将得不到任何的惩罚。
紫曜神君虽是仙,却不是那种无喜无悲无恶无怒、舍弃了自身情感的仙。帝星是李淳的骨肉,他哪里愿意看上一眼?可帝星不过三年就发光,这让紫曜神君想不到李淳准备让帝星接手自己的衣钵之外的可能。
害死了命树还想善终?想得可比命树幻化的女子还美。他紫曜神君倒要看看有他在,李淳如何能善终,夏国如何能存续。
以自己洞府中的一处灵泉作为媒介,紫曜神君开启了通往凡间的道路。他从中一跃而下,夏国的某处瞬间一道惊天巨雷在青天白日里当头劈下。白.花.花的电柱如同巨龙出世,刺得无数人眼睛发疼,暂时眼盲。
距离那电柱三城之外的青烛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本来盘踞在他头顶之上的三朵雾状莲花顿时徐徐消散。
顾凌霄睁开一只眼睛,喵呜了一声。
【不是还差一节?怎么忽的断了?】
【……我也奇怪。】
青烛也不明白自己的注意力怎么就中断了。自打他修习《太清无量经》,每日他必定会抽出至少一个时辰来行日课。日课中途断了这种事情可是头一次发生。
【罢了。既然断了那便不用再继续了。下楼吃早饭吧。】
《太清无量经》讲求缘法自然,顾凌霄亦不是偏执之人。
前些日子青烛与她在外赶路,是耽误了些修习《太清无量经》的进度。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欲速则不达。缘法不到,那临门一脚终究是无法勉强出来的。
忘了一眼窗外日上三竿的大晴天,顾凌霄改口:【不,是吃午饭。】
“好!”
笑嘻嘻地下了床,青烛熟练地抱起顾凌霄将她放到自己肩上。尔后从竹箱里取出化缘用的托钵下了楼。
“小师傅,真是不好意思,咱们驿站没有素斋也做不了素斋……”
掌柜的家娘子见了貌若好女、菩萨座下童子一般的青烛,登时歉然。
素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但凡沾过荤腥的后厨,沾过鲜血的双手那都是不能做素斋的。若是有人用沾过荤腥的后厨做素斋,又或是屠夫做了素菜骗僧人说这是素斋,僧人不查吃下了被玷污过的素斋,就等于是被人陷害破了戒。
然而没有素斋就意味着僧人得饿着。这里又是个卖酒卖肉的私驿,小师傅在这合理不光没得吃,还得看着别人吃,掌柜的家娘子光是想想都觉得对不起这昨日维护了自家那口子,还给那口子施了药的小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