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只有高雅的世界和没有高雅又有什么区别？人不能活在真空里，沾上了人间烟火的气味儿，人才第一次能算作是活生生的人。
“只是我和深山还是想做点儿商业之外的东西。”
顾凌霄说着笑了起来，易生在她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却也知道她的视线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茜姐就是这样，说到自己的目标，说到自己对未来的展望，她的目光总是会越过他到更加高远的地方去。但他不讨厌这样的茜姐，甚至他可以说自己是喜欢这样的茜姐的。
——他对于追逐面前这个人的背影乐此不疲，他从未因为自己追赶得很累而想去绊倒她、囚禁她，折断她的手脚。
他喜欢的就是充满了梦想，还敢想敢做的她。
“文艺片受众有限，所以比起一般的商业片来需要更好的剧本，更强的镜头语言，更大的画面讯息量，还有更浓厚的余味。”
“所以我们首先要磨好整个故事，还有各种画面分镜。到故事成熟了再去考虑谁来演，哪个演员最适合来讲这个故事。”
顾凌霄黑白分明的眸子亮晶晶的，她的瞳仁深处就像燃着一点璀璨的火花。
易生喜欢这样的顾凌霄，也为顾凌霄愿意分享她的世界给他知道而感到开心。
顾凌霄对他说的话哪怕他听得不是那么明白，他也会努力地去听、去想，去感受她所感受到的世界。他想总有一天他不仅能追上这个人的脚步背影，还能站在她的身边，与她看同样的风景。
在那之前他或许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或许他还会因为两个人之间的温差忐忑不安。但他已经不再迷惘了。
“所以说……那个、和……嗯、什么……”
顾凌霄实在是太累了，给易生擦干了头发之后和易生一起倒在床上没说几句话就开始眼皮打架，嘴里的话也开始变得不知所云。
易生圈着顾凌霄，用自己的四肢还有胸膛温暖着顾凌霄。见顾凌霄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在给自己说她和深山嘘构想的内容，心中又酸又甜，忍不住给顾凌霄盖好了被子之后又对着她的嘴唇轻轻一啄。
顾凌霄浅眠，被这么一啄就撕开了半边儿眼皮。
刚出浴的她面颊粉红，嘴唇也十分水润。见易生停在她唇上微微喘息，她哑着嗓子道：“来吧……”
不管几次她都奉陪。
易生的心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他觉得自己今后应该再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他的她哪怕都累成这样了还要宠着他，顾着他，她的爱意他已经充分的感觉到了。
“茜姐，”
“嗯？”
“我喜欢你。”
易生认认真真地说。顾凌霄因为他的话微笑了一下：“……我知道。”
“还有，”
“嗯。”
尽管顾凌霄快睡着了，但她还是在睡意的煎熬下等着易生下面的话。
易生被顾凌霄看得有些害羞，不过这次他没有移开视线。他捧着顾凌霄的下颌，依旧是认认真真地道：
“我爱你。”
“……”
“喜欢”、“爱”这个时候的顾凌霄还说不出口。这不仅是因为她还不习惯把这些词汇挂在嘴上，也是因为她还没有习惯与人保持亲密的关系。
要如何与自己喜欢的人一生都维持亲密恩爱的关系，她想之后她会用这一生去慢慢思考，好好实践。
第162章 锦鲤她有钞能力
顾凌霄在医院里待了足足有两个月之久。
谁能想到于苒苒的身体会这么脆弱呢？
顾凌霄中途改变了于苒苒下坠的轨迹, 让她的身体可以被路边的行道树减少下坠的重力加速度, 最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轻盈姿态落到下方的充气气垫上，可于苒苒的身体还是断了两根肋骨, 一双手臂和一双.腿也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骨碎与骨裂。
说实话顾凌霄是佩服于苒苒的。因为于苒苒居然能把身体用成这个样子，并且她是在用着这么脆弱的身体的情况下为她那个垃圾前男友鞠躬尽瘁地提供了接近二十万的经济支援的。
在得知前男友做的破事单方面和前男友断绝关系来往之后，于苒苒又用着这么个脆弱多病的身体死而后已地去支持小爱豆。光是于苒苒有记忆的大笔支出就接近十万, 其他零散的谷子和生写圆盘配信更是不知道花了于苒苒多少钱。
顾凌霄穿过十几个世界，也多少接触过一点娱乐圈的东西。虽说因为每次穿越她的记忆总有一部分的丢失, 因而她无法确定自己是从哪里得来的娱乐圈的知识, 不过她确定自己对于娱乐圈是有普通程度的常识的。
然而于苒苒记忆里的东西对顾凌霄而言就是哥伦布探索新大陆——她根本不知道原来粉丝也有自己的小圈子, “粉圈”还有所谓的“粉圈文化”。
爱豆，idol，意为偶像。谷子，goods，意为周边产品。生写, 也就是生写真，意为没有P过图、没有任何修改的写真照片。圆盘, 也就是DVD、blu-ray、或者是音乐CD的代称。配信则是网络发布的意思, 意即官方发表的网络资源。
其他什么“盗摄”、“私生”、“站姐”、“打榜”、“碰瓷”、“KY”、“拉踩”、“出警”……于苒苒脑子里顾凌霄没听过的单词简直可以重新编一本小词典了。
顾凌霄在医院里待着, 闲着也是闲着。加上于苒苒死前的愿望之一是饭个值得饭的好爱豆, 顾凌霄也就慢慢地把于苒苒记忆里的粉圈内容给研究了个遍。
对顾凌霄而言, 她不是很能理解所谓的“粉圈”和“粉圈文化”。因为在她穿越前的世界里，和粉圈有同样“文化”的只有邪.教与魔教。
但也不是每一个邪.教和魔教都会有那样的行为准则。在她穿越前的世界里，唯有那些公认危害极大, 极其泯灭人性，把人从人变成没有人性的邪魔外道的教派才会有类似粉圈饭圈的行动准则。
联想起“偶像”原本的意思，顾凌霄对爱豆、爱豆文化、粉圈饭圈和粉圈饭圈的问话都感到心情复杂。她对于积极投身粉圈活动，热衷于为爱豆付出一切的于苒苒的感觉更是复杂。
复杂归复杂，顾凌霄也不打算否定于苒苒的生活还有于苒苒的原则信念。同样身而为人，谁又有权利去判断他人的生活态度、人生目标是高贵还是低贱呢？起码顾凌霄不会脸大到自诩自己就是“正确”。
于苒苒的愿望她会帮她达成，这不仅是因为于苒苒有这样的愿望，也是因为顾凌霄确实好奇于于苒苒怎么会为追星事业付出了那么多。
——实践出真知嘛，既然想不通于苒苒的动机，那就去体验一把于苒苒过的追星生活好了。兴许如此一来她就能知道于苒苒为什么心甘情愿的为其实素不相识的人付出了。
不过在追星之前，顾凌霄还有别的问题需要解决。
要当追星少女可是有门坎儿的。其一，也是最大的问题就是一个字：钱。
对，追星很花钱。是把钱当废纸烧的花钱。
如果有人问：“我没钱，但我想追星怎么办？”那于苒苒本尊应该会用这样的语气回答：“亲亲～这里建议您不要追星，先去搬砖呢～或者重新投胎也行鸭！”
顾凌霄为了展开追星少女……不，追星大龄女青年的人生，首先还是需要赚到足够多的钱。
“苒苒啊，妈妈来看你了。”
望着窗外发呆，正考虑出院后要如何赚钱的顾凌霄闻声往布帘隔断看去。
于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顾凌霄当然也没法住什么环境优美没人吵的单人病房。她住的是八人一间的大病房，床位和床位之间只有简陋且因为用得时间太久、沾上了不明污渍所以看起来有些肮脏的隔断布帘。
于苒苒的妈妈谢霜霜在2000年的时候经历过一次下岗潮，后来老实在家当了一年半的主妇。因为于苒苒这个独生女成绩很好，以后肯定是要上重点中学的，重点中学和重点高中又历来是不分家的两步走，只要于苒苒成绩没差到考不上重点高中，她上了重点中学跟着毕业后就一定会进重点高中。
一方丢了工作，一方赚得也不多。为女儿读重点存钱的于家经济条件越来越差，谢霜霜也为了钱的问题和老公产生了越来越多的摩擦。
谢霜霜实在不愿意再为了钱成天和于苒苒的爸爸于大伟吵架，她背着于大伟向银行申请了一笔贷款，跟着盘下小区楼下一处店面卖起了烟酒杂货。
于大伟起初还怪老婆不与自己商量。结果风水轮流转，没多久他自己也下了岗。这次轮到他当家庭煮夫，老婆在外头管着铺子收钱了。
不甘心吃软饭的于大伟效仿老婆也去银行贷款，也去盘下了一间店面做起了早餐店。爹妈两头忙，于苒苒就在爹不管妈不问的情况下度过了自己的初中时代、高中时代，还有大学开头的几年。
兴许是那些年的孤独生活对于苒苒而言太过痛苦、太过黑暗，以至于于苒苒再也不愿意孤孤单单一个人从而养成了黏着系的性格，她很容易就会把他人当作自己的生存意义。对前男友是这样，对小爱豆也是这样。只可惜于苒苒的爸妈只知道给女儿塞钱，疏于关心女儿的内心，他们都没有发现女儿性格上的改变。
于大伟的早餐店风光过一段时间，后来餐饮业寒冬，于大伟的早餐店也没挺过去。且因为贷款，这早餐店让于大伟背了一屁.股的债。
谢霜霜给老公擦了屁.股，于家的存款随之见底。现在全家三口人就都指着谢霜霜的烟酒杂货店过日子。老俩口因为上了年纪体力精力还有心力都大大不如当初，也就歇了再搞别的心思，二人轮班，每天都是轮流看店。两人都有事的时候，就于苒苒去店里顶着。
于苒苒大学毕业后为了省钱给男朋友读书就又搬回家来一直和父母一起住。家里的开销都是她父母在出，没让她多拿一分钱。于苒苒辞职后治病花的钱也基本都是她父母出的，现在顾凌霄又住院治疗了两个月，于家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再多一点儿家底都拿不出了。
见明明年纪不是那么大，神态动作和容貌都显出一种老态龙钟的谢霜霜，顾凌霄心下一酸，忙喊了一声：“妈——”
看得出于苒苒以前不怎么喊谢霜霜这个当妈的。不过一声平平无奇的“妈”喊出来，谢霜霜就已经红了眼睛。
“诶、诶……”
一连应了好几声，谢霜霜先把给顾凌霄的水果放床头柜上，这才拉了小圆凳过来坐下。跟着剥了个香蕉给顾凌霄。
顾凌霄一点儿都不拗，老老实实乖乖巧巧地接过香蕉就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吃了起来。谢霜霜见了鼻子又是一酸，不敢深想女儿这样的转变是因为跳楼没死，所以想开了不想再和父母拗了，还是女儿依旧有着求速死的心，这会儿老实只是为了降低所有人的防备心，好等出了院找到机会再寻短见。
谢霜霜等顾凌霄吃完一个香蕉又剥了一个给她，于是顾凌霄又老老实实地吃了一个香蕉。眼看着谢霜霜还想给她剥第三个香蕉，顾凌霄连忙道：“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如说给我听听？”
谢霜霜一听顾凌霄这话就愣了愣。他们家苒苒什么时候学了读心术？怎么就知道她有心事了？
纠结了一番，本来不愿意给女儿增加心理负担的谢霜霜最终还是败给了顾凌霄诚挚的目光。
“苒苒啊……是这样的，我和你爸爸打算把家里的铺子盘出去……”
谢霜霜这话顾凌霄一听就皱起了眉头。
她知道谢霜霜和于大伟私底下在商量把店给卖了。可要问她支持不支持二老的这个想法，她显然是不支持的。
诚然卖掉烟酒铺子会让于家一下子多上一笔不算太少的余钱，但谢霜霜和于大伟一没有退休工资，二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真要这么做了整个于家就相当于断送了经济来源，于家二老更是连棺材本儿都给花出去了。
“妈，听我一句，这铺面绝对不能盘出去。”
顾凌霄说得斩钉截铁。
谢霜霜还想反驳：“可你还得治病……”
“我的病早就好了。”说罢顾凌霄又摇摇头：“我这身体都好的差不多了，在家休养也是一样的。何必还多花冤枉钱？……你要说病，我以前得的是心病。心病唯有心药医。之前我跑去跳楼，那一跳可是连命都不要了的。也是跳下去了我才发觉原来我那心病在豁出命面前也就不过如此。”
“能豁出性命去做一件事，这对我而言就是解药。”
顾凌霄说这些话纯粹是为了宽慰谢霜霜。她既没有看不起于苒苒的痛苦，也没觉得于苒苒的心病不值一提。人嘛，刀没砍自己身上，光靠想象的又怎么能明白被砍的人有多痛呢？
顾凌霄可不打算想当然地唾弃于苒苒。
“……”
谢霜霜听女儿主动提起那场惊心动魄的跳楼，瞬间眼泪形成的银豆豆就哔哔啵啵地往下掉，停都停不下来。
自打女儿真的从五十六楼楼顶上跳了下去，她就一直在害怕。一方面是为女儿大难不死而感到后怕，另一方面是自责于自己当时在楼顶上，怎么就和于大伟那个憨蛋一起口无遮拦地刺激女儿，还想着女儿只是耍耍脾气拿自杀吓吓他们，她是不会真的跳下去的。
这两个月谢霜霜在女儿面前非但关于跳楼的事情一个字都不敢提，就连说任何一句话都要三思三思再三思，就怕说错了一个字，又刺激到了精神状态极为脆弱的女儿。
这一刻，听见顾凌霄主动提起两个月前的跳楼，还说自己的心病已经痊愈了，哪怕是假话谢霜霜也有种终于能活着喘上一口气的感觉。她一下子情绪失控，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妈，别哭了。……算了，你还是哭吧。全部哭出来也好，比你憋在心里强。”
顾凌霄下了床，她扶着痛哭流涕的谢霜霜轻拍谢霜霜的背。之后一抬眼就发现隔断帘外头还有一个秃顶的人影在隔断帘上轻微晃动。
于苒苒的爸爸于大伟可不就是个秃头么？
已经看穿于大伟这是躲在隔断帘后头不敢见女儿，只敢偷偷哭的顾凌霄一面安抚着谢霜霜，一面想出院之后自己靠什么来赚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