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合伙人——荷风吹
时间:2019-10-02 07:46:36

  家里的禁忌孩子们怎会不知道?老人家不过是心疼儿子,小心防范罢了。
  洪爽胸口涌起一股闷气,笑着岔话:“这鸡汤面真好吃,要是配上油条就完美了。”
  “这还不好办,嫲嫲这就去给你买。”
  见郑传香当了真,洪爽连忙拦住:“嫲嫲,我说着玩的,跑来跑去多麻烦。”
  郑传香摩挲她的肩头:“今天是你生日,嫲嫲当然要满足你的愿望了。”
  幸福感像美味的鸡汤包围洪爽,她抓住奶奶的胳膊,学猫咪一个劲儿用脸蹭她。
  “嫲嫲对我真好,我最爱你了。”
  奶奶脸上的皱纹已多如松树皮,仍坚持为他们挡风遮雨,洪爽希望她能老树长青。
  奶奶感受到同等的幸福,点着她的鼻尖说:“嫲嫲这么疼你,你能不能帮嫲嫲一个忙啊?”
  “你尽管说!”
  “今天先不忙,等你过完生日再说。”
  郑传香是中国老人的楷模,对儿孙只知奉献不知索取,这么郑重地提要求,洪爽已大致猜到缘由,待她出门后同洪巧议论。
  “你说会不会是二叔回来了?”
  “可能吧,星期天我还看见嫲嫲躲出去讲电话,回来以后心事重重的。”
  “二叔大概又找她借钱了,先别跟爸妈说,尤其是妈,被她知道二叔回来,家里又该演六国大封相了。”
  二叔人不坏,只因谈错恋爱,变成亲友避之不及的大麻烦,洪爽觉得自家的经书很好念,唯独这页有点拗口。
  下一秒,门铃叮咚作响,她去开门,老街坊阿林婆急吼吼闯进来,比手画脚嚷道:“二妹不得了了,你嫲嫲和你阿妈在黄记早点铺门口吵架,吵得好厉害,整条街都被轧断啦!”
  洪爽回头望一眼洪巧,同时失惊:“我妈怎么会和嫲嫲吵架?”
  郑传香和曾淑琴是街上公认的模范婆媳,一慈一孝,和和气气过了二十多年,就是以前为二叔的事闹矛盾,也没大声武气拌过嘴呀。
  阿林婆知她们误会了,忙解释:“不是这里这个妈,是二妹的亲妈,那个姓夏的女人来找二妹,正好被你们嫲嫲撞见,快去看看吧!”
  洪爽像走康庄大道时踩到烂泥,火气由肺部直贯脑门,绕开阿林婆夺门奔出,撒腿跑向西面的黄记早点铺。
  看热闹的人群已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她使劲儿挤进去,先听到曾淑琴略带东北味的叫骂声。
  “竟敢打我婆婆,信不信我大脚踹死你!”
  这个时间她本该在后面街上的超市劳作,不知被哪路邪风刮回来,与老仇人狭路相逢。
  狮吼尚未落下,另一个尖锐的中年女音拔地而起。
  “是这老太婆先动手,你看清楚,我手背都被她抓伤了,完全可以报警告她!”
  洪爽脑子里主管厌恶的细胞集体活跃,想到这女人的名字就恶心,却不得不大声喊出来。
  “夏蓓丽!”
  她推开最后一个挡道的路人,与那珠光宝气的妇人照面。
  瞬间的慌乱后,对方脸上爬满粼粼波光般的惊喜,正思虑如何招呼,洪爽气汹汹逼近怒斥:“你跟我保证过不再来骚扰我们?为什么还要在我们眼前出现?”
  二十六年人生里,真正教会她仇恨的就是这个名叫夏蓓丽的生母。印象里,比任何女人都□□、无耻、自私、邪恶,是她生命中最大的污点。
  夏蓓丽对她的感情正相反,多年来不断试图亲近关爱,对谁都耀武扬威,见了她则像瞧见驯兽员的老虎失去气势,急着诉苦:“小爽,今天你过生日,妈妈是来祝贺你的。”
  洪爽指着曾淑琴厉声打断:“你少在这儿乱攀亲,这个才是我妈,你是外来的野女人!”
  夏蓓丽面红面绿,朝郑传香婆媳撒气:“都是你们这些心肠歹毒的人乱教她,离间人家的母子情,将来要下十八层地狱!”
  郑传香先前便气得直喘气,隔夜风炉也能吹熄,遭恶妇挑衅,推开扶住她的曾淑琴,上去指指点点。
  “你说谁心肠歹毒?你才是蝎子驮蜈蚣,上下都是毒!当年二妹不满一岁,你就扔下她跟野男人走了,一没供她吃二供她穿,还想让她认你,太不要脸!”
  夏蓓丽恢复火力,振振骂斥:“我一直想照顾小爽,是你们不要我的钱,还不许我接近她,她这么恨我,都是你们教唆的!”
  曾淑琴跳出来护住婆婆:“你的钱都是搞破鞋得来的,能要吗?放着老公女儿不管,勾引东家,破坏别人家庭,抢人家的家产,还把原配夫人和孩子逼得离乡背井,这么多年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造这么多孽迟早遭报应,还想连累二妹?”
  乡下人文化欠缺,再兼心直口快,受到警告索性摆明车马闹开来,向围观群众宣讲夏蓓丽的黑历史。
  “各位街坊朋友,这女人就是福满堂的老板娘。二十多年前在福满堂当服务员,勾引老板,大着肚子逼人家离婚,还和奸夫合谋从原配手里抢财产。老榕州人都知道,福满堂原先的东家一直姓冷,福满堂现在的老板姜开源本来是冷家的女婿,跟这淫\妇乱搅后抛妻弃女,抢走了冷家的产业,是个真真正正的白眼狼!”
  夏蓓丽如今身份高贵,架不住市井泼妇乱来,暂时只能干瞪眼。
  曾淑琴自认占理,无所谓脸面,被好事者询问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她恚怒回应:“那会儿我也在福满堂打工,这娘们干的丑事我看得一清二楚。我老公是她的前夫,当年为了孩子忍气吞声戴绿帽,苦苦求她回心转意。可她没有半点良心,刚生了二妹怕搞坏身材,不好继续跟姜开源勾搭,硬是一口奶不给孩子吃,害得二妹只能吃奶粉,小时候发育不良啊。福满堂冷老板前脚刚断气,丧事还没办完她就说自己怀了野种,撺掇姜开源跟老婆离婚,还找流氓打我老公,逼他去民政局办离婚证。我大女儿也是她生的,那年才8岁,抱着她的腿哭着求她别走,愣是被她狠心踢开,脑门磕在门槛上,流了好多血,现在还有一个窝呢……”
  她将丈夫跟前妻所生的女儿视为己出,提起往事又气又痛,泪汪汪怒哼哼质问夏蓓丽:“当年你狠心不要大妹二妹,让两个孩子遭了那么多罪,有什么脸再做她们的妈妈?有什么脸再来见她们?”
  众人唏嘘,夏蓓丽面如火烧,真想撕烂这村姑的嘴,指鼻喝骂:“你败坏我的名誉,我会找律师告你诽谤!”
  轮到郑传香维护儿媳了,甩开洪巧揪住夏蓓丽厮打。
  “你从小就是个飞女,一贯滚红滚绿,中学没毕业就下舞厅和飞仔鬼混。你老豆半夜去歌舞城找你,被汽车撞死,你老妈被你气得喝药,去医院洗了两次胃。这条街上的老住户都知道你夏蓓丽粪堆上长灵芝,臭得出奇,还敢说人诽谤!”
  夏蓓丽躲避反驳:“我名声真这么坏,当初你为什么同意你儿子跟我结婚?别说你三十多年前就老糊涂了!”
  郑传香捶胸顿足:“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答应阿好娶你,早知今日,当初他就是在我面前跪烂膝盖跪成残废,我也不会点这个头!”
  她拽着夏蓓丽的珍珠项链,一发狠扯成两段,雪白的珠子满地蹦跳,似一窝尖螯利齿的白蚁爬进洪爽心间。
  受不了烦躁屈辱带来的刺痛,她拉开奶奶,疾言厉色警告夏蓓丽:“我早跟你说过这辈子不会认你,泼出去的水收回来也是泥浆,何必再让双方受痛苦?这二十多年我过得很幸福,家里人很爱我,我也爱他们,你要是还有一丁点负罪感就不该来妨碍我们。再有下次我就去找记者,把你做过的丑事统统曝光,看媒体怎么评价你和姜开源!”
  夏蓓丽急于同她沟通,情急抓住她的手。
  洪爽像遭蛇咬,反抗时狠狠一推,贵妇跌倒在脏水洼里,十几万的大牌套裙就此报废。
  她的助理躲在一旁,见状忙来搀扶。夏蓓丽羞怒痛心,欲待再和女儿说几句话,洪爽已扶着郑传香走出人群。
 
 
第3章 
  洪巧赶时间,送奶奶到家便去学校了。
  洪爽安慰老人两句,上楼换衣服。郑传香从客厅镜子里瞥见她转身后的黑脸,知道孙女才是最需要安慰的人,不由得后悔将她卷入方才的纷争。
  头顶的脚步声消失,曾淑琴开门进来,手里提着一袋油条。
  “妈,二妹不是要吃油条吗?我给她买回来了。”
  这东北女人年近五十仍保持脆枣般的爽利,不把坏心情带回家,刚刚大刀金马地跟仇人干了一架,进门已和颜悦色。
  郑传香了解儿媳,仍忍不住薄责:“二妹生气啦,你快去跟她道个歉吧。”
  “怎么了?”
  “你当着那么多人曝光她亲妈的丑事,她也会跟着丢脸啊。”
  “哎呀,我怎么没注意呢?刚才看那婆娘欺负你,我气坏了,脑门一热就有啥说啥了。”
  “我知道,我也大意了。总之我们这次搞得二妹很难堪,今天还是她生日,不能让孩子心里不痛快啊。”
  曾淑琴内疚懊悔,追骂夏蓓丽几句,提着油条上楼找女儿。
  敲门进去,洪爽已穿上银行制服,拿着提包准备出发。
  曾淑琴堆笑道:“二妹,我给你买了油条,你带去单位吃吧。”
  洪爽已藏好郁闷,乖巧地笑了笑:“好啊,谢谢妈。”
  见她态度好,曾淑琴更难为情,双手拧着衣角碎步凑近,愧怍道:“对不起啊,二妹,妈刚才害你丢脸了。”
  洪爽虽非她亲生,相处二十多年,潜移默化承袭了她的干脆,火气来去如风,一分钟前心绪已经平复,见她主动赔不是,便释放出更多谅解。
  “没事,我知道你想保护我和奶奶,事情过去就算了,大家都别往心里去。”
  曾淑琴欢喜地握住她的手:“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都怪那贱女人,一辈子惦记着害我们。她现在什么都有了,还贪心不过,我看她连寿衣都想抢啊!”
  洪爽勉强一笑:“她肯定没安好心,真的爱我,当年就不会那样对我了。”
  “就是啊,我也说她狐狸拜年,心肠歹毒,哪配做母亲!”
  曾淑琴发完狠又有些心虚,瞅着女儿忸忸怩怩道:“当然啦,我这个妈也没给你争光,没文化,长相难看,还是个大老粗,上不得台面。”
  非是自谦,她的外貌平庸,姑娘时就生得粗头笨脑,来自偏远山村,小学肄业,以前连二十四个英文字母都背不全。如今阅历见识上去了,仍自觉矮人一等,对待生活时乐观,审视自我时自卑。
  儿不嫌母丑,洪爽觉得貌寝的继母比裹着好皮囊的生母顺眼百倍,忙搂着她撒娇:“妈,你干嘛这么说自己啊,这些年你把我们四姐妹照顾得这么好,又帮老豆打理生意,嫲嫲也常说没有你,我们的日子过得不知有多惨,洪家有你这样的儿媳妇,真的是家山有眼。她每年祭祖供那颗烧猪头就为了感激这件事。”
  曾淑琴被哄笑了,欣慰地拍着她的手背说:“你这么说妈就是累死也开心了。今天你过生日,晚上我们全家人帮你庆祝。”
  父母年初还商量年中贺阳毕业归国后为他们操办婚事,现在不止洪爽的感情打水漂,二老的心愿也落了空。身为人女她很歉疚,略带羞惭地自嘲:
  “库存积压了二十六年还没找到销路,这笔买卖让你们亏本了。”
  曾淑琴立时嗔怪:“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我们条件好,当然奇货可居了,要认准了大卖家才出手嘛,哪能随随便便便宜那些大猪蹄子。我说你和姓贺的坏小子了断是好事,不然等结了婚再露出真面目,那才吃亏呢。”
  她搂着女儿开导,一直将她送去车站。
  洪爽上班的A银行同舟路分理处离海河路只一站地,五分钟便到站。
  与主管做完箱柜交接,参加完20分钟的晨会,进入9点营业时间。在柜台前一落座,同事阿英过来搂着她的脖子耳语。
  “你不在的这几天,我被鳝鱼周害惨了,他每天坐柜不到3小时,别的时间都让我顶,盘点也扔给我做,搞到晚上10点才下班。托他的福,我这个月大姨妈都没来。”
  榕州人用“懒蛇烂鳝”形容懒惰之人。鳝鱼周全名周益群,是这家分理处经理袁强的侄子。A行待遇好,常人削尖脑袋也进不来,他倒好,毕业就穿着黄马褂轻轻松松入职,工作状态一个字——混。
  人家偷懒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他是天天出海,坐在船头观风赏景。
  正常情况下,一个银行柜员每天接待150名客户,他能完成三分之一就是罕见的记录。
  手脚慢、记性差、态度恶劣,毫不敬业,厚颜无耻地为自己减负,心安理得给别人增负,正经该改叫周害群,才称得上人如其名。
  共事一年,洪爽没少吃他的亏,国有银行改制仍脱不掉官僚风气,兢兢业业不如溜须拍马有前途,更拼不过皇亲国戚。想平平安安吃这碗饭,只好砍平棱角,能忍则忍,与几个在这方面志同道合的同事合力扛锅,补被鳝鱼周拖累的工作效率。
  主力休假一周,兄弟们苦战的光景可想而知。
  她回头瞥一眼躲在角落里玩手机的周益群,开导阿英:“人家上面有人,我们只能忍了。”
  今早来办事的客户出奇多,柜员实行轮班制,上午洪爽、阿英、周益群负责接待对私业务。
  周益群用一个多小时应付了三名领养老金的客户,之后跑没了影。
  洪爽和阿英只有四只手,流程再熟练,动作再麻利,也不能以两个人的劳力干三个人的差事,同时还保持效率。
  10点半,大堂里人满为患,排号排到200多位,不少客户到场半个多小时仍未轮上趟,怨声从无到有,由低转高。
  洪爽像火场上的陀螺,转得飞快也甩不掉满身火星,巴望别遇上麻烦业务。
  谁知墨菲定律降临,只见167号客户戴着墨镜,手持拐杖戳戳划划,慢慢坐到她的柜台前,是个瞎子。
  这青年瞧着二十来岁,发型清爽着装体面,有着本地男人少见的颀长身材和白净皮肤,拳头大的黑镜框将脸型衬托得精致立体,嘴形还是不大不小的M唇,算得上俊男模板。
  可怜空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外表,自身却目不能视,沦为“不幸”的活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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