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如鱼得水的好日子过了没多久,就出现那种意外,那个没用的女人竟然敢丢下他们带着家里的钱跑了。
想到这里何小莲就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不是木香那个老女人丢下她们跑了,这一年来她怎么会受那么多苦!
她从小就没做过什么事,连饭都不会煮,差点把自己给饿死,家里没个人守着,那些地痞流氓都时常过去骚扰,她天天提心吊胆的,还差点被迫嫁给那个流氓老癞子。要不是她聪明,跟上了贺承祖,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呢。
两人跟着人流往前,贺承祖在街上找人问宋氏酒厂的地址。
“宋氏酒厂?不知道。”
一连问了几个人都是这么说,贺承祖暴躁地骂了一声。他原本以为到了这里随便问问就能找到人,谁知道这里和他们那小地方不一样,这么大个城市,那么多人,就算宋氏酒厂确实有些钱,也不可能人人都知道。
“承祖,我们现在怎么办啊?”何小莲惶恐地问。她也以为只要到了这里很快就能见到贺东鹏,然后至少有个地方住有东西吃。
“你问我我问谁!”贺承祖大声喝道。他爸现在在宋氏酒厂过好日子的消息是虎哥告诉他的,他一年前加入了本地的一个帮派,准备跟着那几个大哥好好做一场大事,连家也不回了。
可是帮派没他想的那么好混,人多,他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人,手里又没钱,人家都看不上他。所以他回去想从继母手里掏钱,虽然他爸死了,但家里进货肯定还有钱的。结果回去一看,那个该死的后妈跑了,家里的钱也没了。
没拿到钱,他在帮派里一直没能得到重用,也不能跟着那几个厉害的大哥出门去谈大生意,只在附近干点小事,赚不到几个钱。
就前阵子,帮里的虎哥给他带回来一个消息,说跟上头的大哥去沪市的时候看到了长得很像他爸的人,在那个宋氏酒厂好像还挺有派头的样子。具体怎么样,虎哥也不清楚,他说自己还没那个资格去跟宋氏酒厂谈生意。
贺承祖一听心思就活起来了,连虎哥都没资格,那要真是他爸,他不就发达了。因为这,他激动得好几天没睡好,直接跟虎哥说要到沪市找他爸。虎哥也够义气,直接给他整了一套城里人的衣服,还给了他一些路费支持他来寻亲。
贺承祖离开帮派之前,拍着胸脯保证等找到他爸有钱了,一定要回去报答兄弟们。
结果呢?现在连人都找不到。
两人没有办法,找了个地方暂时住下,因为身上没什么钱,只能找那种破旧的旅馆,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何小莲在旅馆的盥洗室遇上了个喝醉酒摸她屁股的人,被吓坏了,躲在房间里再不敢出去。
她没想到,在这里比在原来那个小地方还要危险,她一个年轻的少女,时时刻刻都感觉不能安心,贺承祖也不理她,何小莲甚至开始后悔,不然当初就嫁给那个追求自己的赵元了,要是有个男人护着,她也不至于在这担惊受怕。
贺承祖一连半个月都没找到人,他就知道个宋氏酒厂,好像在南园路一带,可天天过去晃也没见到,他身上带着的钱不多,很快就用光了。回去再看到一点用都没有的何小莲,他不由得也开始后悔起来。
早知道就不带这个累赘了。他之所以会带上这个便宜姐姐,一是因为她长得还不错,哭着跪求他,话里话外捧着他,他一个男人也不好丢了这个面子,二是因为他们同仇敌忾,都被那个后妈给害了,等到他找到亲爸,两个人告状,他爸总会相信后妈带着钱跟人跑了的事实。
“承祖,不然我也跟你一起去找吧。”何小莲发现贺承祖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
“哼,你明天跟我一起去找,别想着偷懒。”
“我肯定不会偷懒的!”
何小莲人细心,脑子也比较聪明,她去到处问路,发现沪市还有个南源路,在另一个区,那边开了不少酒厂。
两人又赶到了那边去找,这一回,终于让他们给找到地头了。
“爸!爸你真的没死!”
贺东鹏和以往一样出了厂子准备回去,就被旁边蹿出来的一个人给吓了一跳。他后退一步,定睛一看,见到个流里流气的邋遢青年。不过他喊他爸?他哪有这么大的儿子。
“你认错人了吧。”贺东鹏不太高兴地问,伸手挡了他一下,避开他那抓上来的动作。
贺承祖脸上的狂喜顿时凝固,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怎么能不认我了!我可是你亲儿子,给你传承香火的,就算你现在攀上好人家过上好日子了,也不至于连我这个亲生儿子都不要了吧!”
贺东鹏今年三十二岁,正是成熟有魅力的时候,加上日子过得好了,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他自己把年纪身份忘了个干净,就觉得自己最多二十八,再看面前小流氓,一身打扮成熟,气质社会,少说也有十五六岁,他哪里生得出来,怕不是听说了他的事,过来讹钱的。
这事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贺东鹏着实有些警惕,这个时候他又看到旁边还站着个脸红尴尬的女孩子,也是十七八岁,一张口也哭哭啼啼喊他爸,贺东鹏更是不信了。
“骗人的手段我看多了,不会相信你们,赶快走,不然我叫厂里的工人出来赶你们走了。”贺东鹏冷下脸。
“不行,你非得说清楚这事!”贺承祖也是一言不合要发脾气的,顿时就嚷嚷起来。
恰巧这时候宋婷和宋兴富一起来酒厂看酒,顺便接贺东鹏回去,见到这一幕,父女两个对视一眼。宋兴富也没多问,直接叫人过来把贺承祖和何小莲赶走。
“以后不要让这种闲散流氓到厂子周围转了。”
眼睁睁看着车子远去,贺承祖脸色狰狞,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都说娶了后妈有后爸,贺东鹏连亲儿子都不要,就不是个好东西!
宋婷在车上开玩笑似得询问贺东鹏那两人身份,贺东鹏也好笑,摇摇头:“那两个说是我女儿儿子,我能生得出这么大的孩子吗,这年头骗人的人可真是越来越多了。”
宋婷她猜出来了,那两人应该就是木香说过的继子继女了,没想到还真能找得过来。
她去西餐厅吃饭,顺口就把这消息告诉了水银。现在她和水银的关系有些奇怪,说熟也不怎么熟,但她经常过来吃饭,会和她聊几句。
水银对那一家子不感兴趣,听过就算了,也没心思去管。
她照常买了花回家,发现贺小燕仰着脑袋坐在那,杨奶奶正用冷毛巾给她敷脑袋。
“小燕流鼻血了?”
“嗳,怪我,肯定是太燥了,下回再不敢用那丫头送来的参炖汤了,小燕身体弱,放一点她都受不了,这不就流鼻血了。”杨奶奶絮絮叨叨。
水银过去接手了她的工作,“也有可能是空气太干燥了,她又不爱喝水。”她让贺小燕不要仰着脑袋,继续给她敷脑门。
流鼻血时,其实是不能仰头的。
杨奶奶撑着扶手起身:“我去烧点菊花茶,以后要每天喝点。这孩子也太瘦了,怎么都不长肉。”
贺小燕很是不好意思,可怜兮兮地看着妈妈。
水银:“以后每天至少喝三杯水。”
贺小燕小小声回答:“嗯。”
……
贺东鹏这几天烦不胜烦,只要他去酒厂就能遇到那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最开始他懒得理会,谁知道对方还追到他家里来了,实在是猖狂,他觉得很有必要好好告诫一番这小流氓。
“你是真不怕我找警察来了,到时候关你进监牢里你就知道好歹了。”
贺承祖听了这话简直浑身是火,还要耐着性子说:“我打听到了,你是失忆了不记得我了,我确实是你儿子,等你想起来了肯定要后悔的!”
贺东鹏好气又好笑,“我生得出来你这样大的儿子?再说了你说你是我儿子,有什么证据吗?”
贺承祖:“我就是你儿子,还要什么证据,你跟我回家乡去问问,谁不知道!”
贺东鹏懒得和他翻来覆去地说,摇摇头越过他往前走,心想还是得报警解决这事。
贺承祖看他那鄙夷地表情,大怒,上前就要拉他。两人争执间,贺东鹏一不小心滚落台阶下,摔了个头破血流。
看他躺在地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贺承祖傻眼了,第一反应就是跑,刚退了一步又想起那是自己亲爸,以后的好日子还得靠他,又赶紧下台阶去看。
这番吵闹引来了酒厂里的人,一见这情况,立时大喊起来,场面闹哄哄的。
贺东鹏被送去了医院救治,贺承祖则被报警抓起来。
……
这天应该是去餐厅兼职钢琴的,但水银没有去,贺小燕从昨晚上起就发烧,现在还没退,她留在家里照顾这孩子。
“要是下午还不退烧,怕是得送医院去看看才好。”杨奶奶坐在床边,有点担忧地摸摸贺小燕的脑门。
第19章 后妈九
贺小燕的烧一直没退,水银只能带着她去医院。
这个时代的医院当然是远远比不上后世的,规模很小,医生也没多少个。对这方面水银没有多大了解,但报纸上关于中医和西医孰好孰坏的讨论很多。这是一个很难接受新事物的国家,现在的西医并不兴盛。
医院的病人也不多,哪怕是在沪市这种大城市,生病后会来这种医院的人还是少数,大多数中产家庭仍然更青睐于中药,中产家庭以下,则大多不吃药,靠自己熬过去,熬不过去了也就是死而已。
求医治病,不论在哪个年代都不容易。
杨奶奶也跟着水银一起去了医院,“没事的,打个退烧针,回去好好歇息两天就好了,之前邻居家的小孙女也是不肯喝苦药,退不了烧,来打一针就好了。贵是贵了点,但是有用的。”
她是想让贺小燕打个退烧针就回去,水银却直接说办个住院。
杨奶奶诧异:“怎么还要住院呢?住院不方便,又贵,还是回家去调养更好。”
水银:“这孩子有点贫血,我想好好给她检查检查。”她抱着怀里轻飘飘的小女孩,心里有一些猜测没能说出口。
想检查身体不是这么容易的,这个时候的医院流程没有成熟规模,他们先把人安排了病床,然后去另一家医院申请使用器械。检查身体的器械不是每个医院都有完整一套,几个医院有不同的器械,互相之间有时候需要借用。
贺小燕很不习惯医院的环境,又惶恐起来,一会儿看不见水银就要朝病房门口张望,杨奶奶笑话她是只小雏鸟,在巢里嗷嗷待哺。
水银忙里忙外,把她带到其他医院去配合检查,最后去的是沪市最大的那个医院。
……
贺东鹏摔到了脑袋,流了不少血,看上去十分吓人,当场就被紧急送到了沪市最大的医院,宋婷原本在家和几个朋友喝茶聊天,听到这消息也给吓了一跳,立刻赶过去。
听说那个把贺东鹏推下台阶摔成这样的小流氓被送到了警局,宋大小姐哼了一声,“不能便宜了那种小流氓,去取点孝敬送到警局给吴警督,让他好好‘照顾’那个杀人犯!”
她瞧着贺东鹏昏迷的样子,还是很心疼的,毕竟是她中意的男人,两人刚结婚,感情正好呢,看他伤成这样哪能不心疼。
“伤到的是脑子,恐怕是有点麻烦。”医生这话一出,宋婷就掉了眼泪,她怎么这么倒霉啊,难道刚结婚就要当寡妇吗?
宋兴富拍了拍女儿的肩,叮嘱医生:“用最好的药,请你一定要把东鹏治好。”
同样来到医院的除了宋婷,还有何小莲。先前贺承祖和贺东鹏两人谈话发生争执的时候,她其实就在不远处看着。贺承祖本来是不能靠近那边的,是何小莲想办法支开了守卫的保安。
她只是在不远处给贺承祖把风,觉得父子两说清楚误会就没事了,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意外。眼见贺东鹏摔得头破血流,贺承祖被抓,她吓得不行,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偷偷跟着到了医院。
她和贺承祖之前租的旅店已经没钱付房费了,他们流落街头两天,要不是何小莲自己也藏了一点钱,她怕是要在这里饿肚子。
可是以后怎么办呢?现在她连贺承祖都不能依靠了。
何小莲无处可去,躲在医院大堂里看着人来人往,都有些绝望了。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一个走进医院大门的女人身上。
她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几秒时间才觉得不对。那个人!那个女人,好像是她那个后妈木香!她怀里抱着的那个不是贺小燕吗?!
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何小莲惊讶极了,随后满腔惊讶都变成了狂喜。木香那女人也在这,看她穿的衣服鞋子都挺好,比以前那样子看着年轻了很多,肯定现在过得不错。
说不定她现在在沪市另嫁了个男人才过的这么好,她完全可以去找她,说到底她是这女人的继女,她还想要名声就不能不管她,要是真不管她,她就去木香现在的老公家里闹,哭诉,看她怎么办!
何小莲面带喜色,匆匆追了上去。
临时休息的病房里,贺小燕坐在那垂着脑袋,她是个不会撒娇也很少哭闹的孩子,就算很难受也乖乖巧巧的。
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她一个人坐在那里,何小莲毫不客气一把推开门,眼神不善地盯着她:“这不是小燕吗,还记得姐姐吧。”
看到她,贺小燕一瞬间露出了惶恐神色,下意识看向门口,想要寻求母亲的保护。
何小莲注意到她的眼神,“木香呢?”
贺小燕没说话,低头往后缩了缩。
一见她这个瑟缩的样子,何小莲就找回了从前在家里颐指气使的感觉,“我问你话呢,你们现在是住在哪?木香是不是改嫁了?”
水银此时正在旁边的房间听医生说话,贺小燕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因为是个糟糕的结果,医生例行说了些安慰的话。水银听着,沉默片刻,对着医生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医生还没见过这么平静的病患家属,忍不住心想,这怕是后妈吧,孩子得了这种病,还一点都看不出伤心的样子。
水银走出医生的办公室,就听到旁边房间隐隐传来何小莲的声音,她正站在贺小燕面前,手指点着她的额头,语气咄咄逼人:“我问你话都不回答,你哑巴了?”
水银抬脚踢了踢门,何小莲扭头看见她,沉下脸,语气更加气势汹汹:“果然是你,丢下我一个人在家乡,自己跑到这里来过好日子,你都不亏心吗,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这段时间过得多苦,我都差点死了,都是你害的!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以后你有脸下去面对我爸吗,你就不怕做梦的时候我爸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