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要吃晚饭，明澜依旧没有看见楚清流的身影，她不由问了一声：“哥哥怎么还没有回来？还在同别人谈生意吗？”
话本里的江湖武林，往往是刀光剑影，各种少侠和侠女英姿飒爽，看得不少少年少女热血沸腾，但现实中的江湖怎么可能就只有这些打打杀杀？就拿镜湖山庄为例，穷文富武，供养着这么多武者，消耗的资源不知有多少，若是没有产业供应，又哪里有如今江湖顶尖的势力？
明澜也听楚清流说过，镜湖山庄处于中原腹心之地，但名下的产业却遍布南北，每年楚清流都会抽出一个月遍游天下，随机查看一下山庄的产业经营，偶尔也会谈上几笔生意，但真正需要他这个庄主亲自出马的时侯却并不多。
眼见天色已暮，晚霞染遍天际，想到楚清流的身体状况，纵然明知他有一身武艺，也不免担忧起来。
旁边的芸香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那个……小姐，奴婢偷偷听到，庄主似乎是生病了，之前还见到青岫大哥去煮药呢！”
“生病了？”原本有些无聊地瘫坐在榻上的明澜，鲤鱼打挺一样跳起来，匆匆套上鞋子便向外走，边走边问道，“生了什么病你知道吗？”
芸香摇摇头，又小声说道：“这件事小姐可千万别说是奴婢说的，不然庄主饶不了我。”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安抚了芸香一句，明澜就直奔楚清流的院落，刚刚踏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隐约的药味，淡淡的苦香在空气之中飘荡。
“小姐，你怎么来了？”站在门外的青岫看见明澜进来，因为托着药碗，没有行礼，只是恭敬地问了一句。
但他的语气和姿态虽然都很恭敬，却隐藏着深深的生疏，显然心中对明澜并不多么信服，只是遵从于楚清流的吩咐。
明澜也没兴趣管他怎么想，只是有些急切地问道：“哥哥生了什么病？好好的怎么就病倒了？”
“呵，还不是因为……”青岫愤愤开口，刚刚说了半句，就被里间的楚清流打断。
“是阿澜来了吗？进来吧。”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不再那么清朗，但话语中的温柔一如既往。
青岫悻悻地闭上嘴巴，推开门。
楚清流正半卧在床榻之上，只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墨发蜿蜒而下，本就苍白的脸色几乎透明，黑白互相映衬，一身淡雅之气，犹如水墨画中人，风姿令人忘俗。
“阿澜，你怎么来了？”
他淡色的唇轻启，溢出两声轻咳，反倒给苍白的脸色染上了几许嫣红，那双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眸子直直望向明澜，蕴着几许笑意，不似病痛缠身，反像是临窗览月，说不出的洒脱。
“哥哥，你没事吧？”明澜上前两步，轻盈跃上床榻，轻轻在他背上拍了一拍，为他顺气。
楚清流唇边笑容愈发淡然：“我没事，阿澜放心，就是一场小小风寒而已。”
说话间，他接过青岫递来的药碗，也不用汤勺，手一抬，仰头便一饮而尽，淡定得就和喝水一样。
旁边的明澜嗅到那苦苦的药味，都忍不住揪起眉头，一脸心疼地看着他。
楚清流放下药碗，便看见小姑娘正趴在他怀里，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满满蕴含着心疼与怜忧，他的手臂不由一顿，慢慢放下去，轻轻抚上了怀中小女孩的头，唇畔的笑容越发真切与温柔：“阿澜放心，我真的没事。”
但怀中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非但没有放下心，反倒不知从哪掏出一包点心，伸手拈起一小块蜜饯，就伸到了楚清流嘴边：“哥哥，吃块蜜饯吧。”
对甜食谈不上多喜欢的楚清流张开嘴，一口咬下。
就见女孩收回手，明眸一眨不眨，仿佛在观察楚清流的反应。她清丽而秀致的小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颊边的酒窝几乎甜到了楚清流心里。
“怎么样，还苦吗？”
楚清流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在女孩颊边戳了一下，星辰般的眼眸之中，点点星辉闪耀。
“不，很甜。”
……
看着楚清流沉沉睡去，脸上犹带着满足而安宁的笑容，明澜在他脸颊之上轻轻亲了一下：“哥哥，好梦。”
她轻轻地挪下床，放轻脚步向外走去。
背后的床榻之上，少年眼睫轻翘，唇边笑容轻柔。
“小姐，希望您以后能留意一些，不要干扰公子的正常休眠。”
刚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劝诫。
明澜顿住脚步，转过身。
青岫正站在院中一棵高大的杨树下，整个人被树荫笼罩，夜色弥漫，掩盖了他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明澜没有半点心虚，理直气壮。
“要不是昨晚公子为了给小姐刻木雕，整夜未眠，还不顾身体，出手处理了来对付小姐的刺客，怎么可能染上风寒？”话语间，青岫似有些不忿。对于这个莫名其妙入了楚清流眼的女孩，他始终怀有几分警惕。
得知了前因后果，明澜反而一笑：“原来如此。”
她的脸上并没有青岫以为会有的愧疚，只有一份了然。
明澜这反应完全出乎青岫意料，不等青岫相问，便听见她的声音彻底沉下来，如同寒冬刹那而至，冰雪倏忽漫天，那小小的身躯之中，竟蓦然带上了令人心悸的威严。
“可笑！照顾好主人，本就是下人的本分。”明澜字字如刀，犀利而冷酷，“没能劝哥哥尽早安枕，不能好好照顾他的身体，本就是你的失职！”
“——不知你有何资格，还敢来怨怪于我？！”
这一刻，她身上的气势咄咄逼人，竟让青岫有种直面楚清流发怒时的感觉，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明澜转身离去，青岫长出一口气，腿一软，整个人坐在了地上。
不远处的房间之中，突然传出了少年冷漠的声音，褪去了平常的温雅，让青岫打了个哆嗦。
……
第二天，明澜早早起身，去探望楚清流的病情，就看见青岫正跪在昨夜的那棵杨树下，脸颊似乎已经冻得苍白，嘴唇也有些干枯发紫，但身形依旧一动不动，如同一座雕塑。
见明澜走过来，青岫艰难地向着她躬身行礼，意态谦卑：“对不起，小姐，小的昨天对小姐出言不逊，实在该死。”
明澜点点头，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旁边就有下人说道：“昨晚青岫冒犯了小姐，公子罚他在此一直跪到天明，除非小姐亲口谅解，否则就不能离开。”
明白了前因后果，明澜便干脆地说道：“既然如此，你起来吧，我也明白你对哥哥一片忠心，不会怪责于你。”
见青岫一瘸一拐地起身，面上千恩万谢，明澜不由失笑。楚清流这算是故意在帮自己收买人心吗？由他唱白脸，自己唱红脸，让自己尽快得到镜湖山庄这些下人的拥戴？
第110章 江湖风云5
明澜自然不会违逆楚清流的好意，她顺势赦免了青岫，倒也并非圣母，完全是看对方确实一腔忠心。
事实上，明澜自认自己非但不够宽容，反而小心眼得很，一向是有仇报仇，燎原往返。
至少，在9517又回到自己身边，从9517口中得知涂家依旧还在谋算自己的明澜，就决定要把涂家当做那个仇怨百倍相报的对象。
所以，当楚清流听到明澜提出的古怪要求时，整个人也不免一怔，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个看上去天真可爱、纯洁无瑕的小姑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怔怔地重复了一遍：“绝、绝育药？”
“只是暂时的啦~”明澜歪着头，甜甜一笑，可爱而俏皮，“所以哥哥究竟能不能弄到？”
“这个……暂时避孕的药物，我想应该能找到。”楚清流轻笑一声，答应下来，只是用那双通透而清澈的眼光打量着明澜，眼神之中夹杂着好奇之色。
“药物越复杂，越难解，就越好。”明澜又补充了一句。
她也不打算在楚清流面前隐瞒自己的目的，直言不讳地说道：“没办法，我那个姐姐现在是鬼迷心窍，一定要在涂家扎根了，为了不让舒家的血脉被玷污，我也只能出此下策呀。”
她怅惘一叹：“如果那两个人三五年都生不出孩子，想必我那个姐姐不死心，涂家人也容不下她了。”
不知为何，她这副萝莉外表说这种话，一副长吁短叹的严肃模样，反倒让楚清流有些想笑。
于是，楚清流真的顺应心意笑出了声。
看着小姑娘瞪大了眼眸，面带薄怒地望着自己，他的笑容越发开怀。
*****
坐在锦阳城最大的一间酒楼里，舒明月坐立不安，她来回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贝齿轻咬唇瓣，面容有些紧张。
“怎么还没有到……”向着雅间门口张望了几下，舒明月又坐回原位，嘴里喃喃着，“难道是不准备来了……”
之前，在涂堡主的安排之下，她向明澜传递了一封信，希望两个人能够单独好好谈一谈，而明澜也答应了下来，但现在，人迟迟不到，反倒让舒明月有些慌乱起来。
想到涂堡主交代的事情，舒明月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茶壶，心中安慰着自己：反正只是些迷药，不会伤到小澜的，如果真的让她跟着镜湖山庄的人走了，说不定将来才是前途未卜呢……
没错，我是为了小澜好，带她回去之后，我会加倍对她好的！
心中想着涂堡主劝解自己时的说辞，舒明月反而放松下来，重新变得理直气壮，神情也复归淡定。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刻钟，雅间的门终于被推开，明澜姗姗来迟。
明澜刚刚推开门，就见雅间内一片安静，独坐在桌前的舒明月惊喜地起身，秀美的脸上绽放着喜悦的笑容：“小澜，你终于来了，姐姐还以为你不想见到我了。”
明澜的反应比她淡定许多，只是慢慢走过去，在舒明月对面坐下，直接开口：“找我有什么事？”
舒明月眼眸之中闪过一抹伤感，低声道：“小澜就连一声姐姐也不愿意叫了吗？”
“如果你愿意立刻离开涂家堡，那么就还是我舒明澜的姐姐，”明澜绷起小脸，精致可爱的脸上已经面无表情，只有严肃一片，“否则的话，我们不仅不再是姐妹，我还要以舒家家主的名义将你除族。”
听到这里，舒明月脸色一变，握住茶杯的手指紧紧用力，骨节发白，她勉强挤出一个飘渺的笑容，语气有些不悦：“小澜，你太过分了！我自认没有做错什么，你却在这里咄咄相逼……”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认贼作父，宁愿相信杀害父母的凶手，也不相信我这个亲妹妹。宁愿嫁给仇人的儿子，也不愿意离开。”
“小澜，你误会了……我和逸明哥彼此相爱，这件事与涂堡主无关，涂堡主是宽厚长者，必然不会做出那种事。”见明澜眼神嘲讽，舒明月吞吞吐吐，又加了一句，“……就算、就算涂堡主真的不怀好意，逸明哥他也和我们一样是无辜的啊！”
舒明月语气哀婉，眼神更是忧郁而委屈，若是任何一个男人看到，想必都会为其打抱不平，但她的语气依旧是温温柔柔，还想要继续和明澜解释下去，反倒让明澜大感头疼。
“我算是知道委托人是怎么黑化的了，面对这种恋爱脑姐姐想不黑化都难了……”意识之中对着9517吐槽了一句，回想起原主的记忆之中，几次三番去复仇，却经常被那个姐姐给打乱计划，甚至想要用爱感化彼此，明澜就感觉与舒明月难以沟通下去，两人的思维完全是处于两个次元嘛！
不过明澜来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与舒明月沟通，所以她直接一句话终结话题：“我对你们相不相爱没有兴趣，你叫我来究竟有什么事？”
舒明月偷眼窥了眼妹妹的脸色，贝齿咬住唇瓣，终于鼓起勇气，伸手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嘴上柔声安抚：“那个，小澜，你别生气，喝口茶，消消火。”
明澜用眼神扫过她微微发抖的手腕，以及唇边略带不自然的微笑，在心中摇头。自己这个姐姐，似乎破绽太多了呀，还是说，涂恒以为自己就是一个好骗的九岁小屁孩，所以并没有考虑那么周密？
9517从空中虚闪出来，用一种游戏解说一样的口吻宣布道：【嗯，舒明月选手的小手段已经被机智可爱的宿主轻易识破，现在让来自最高维度最伟大的系统9517……的宿主——来示范一下什么才叫做教科书级别的下药。】
明澜没有理会9517的耍宝，她伸手接过茶杯，置于内侧的小指仿佛不经意间在杯沿上一磕，接着将茶杯递到嘴边，狐疑地闻了一下。
对面的舒明月只感觉心在扑通扑通直跳，看见明澜这个小动作，又稍稍放松下来——自己用的可是无色无味的迷药，绝对不会被闻出来。
明澜轻轻晃了一晃杯中温热的茶水，似乎就要喝下去。就在舒明月紧紧盯过来的视线之中，她又把茶杯重新放回了桌上。
舒明月的心再次高高提起，她紧张地问道：“怎、怎么了？”
“没什么……”明澜似乎是怀疑地看了一眼舒明月，就将自己面前的一杯茶水推过去，反倒将舒明月面前的茶盏拿过来，“我们换一下。”
舒明月放松下来，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没问题，难道小澜还担心姐姐对你下药吗？”
——反正迷药下在了整个茶壶里，到时候两人都昏睡过去，自然会有涂堡主安排的人把两个人带走。
一边说，舒明月一边拿起明澜推过来的杯子，递到了唇边……
明澜满意地看着舒明月将茶水喝下去，同样举起杯子，但所有的茶水在进入嘴巴的瞬间，就被9517挪移到了系统空间里。自从系统升级，可以让她整个身体进入其中之后，暂时放一些不含能量的小物品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如果想要将虚幻世界中的能量武器带回现实，那是不可能的。
很快，看着舒明澜“扑通”一声倒在桌上，明澜也有样学样地趴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