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只用竹子就能作出纸来?”温鹏有些激动,他头脑清醒的很,如果这个方法可行,就不止是温学文能够有纸张写字,如果运作的好,还可以让家里赚上一大笔钱。
“没看到书,我也不清楚啊。”被温鹏吓了一跳的温止赶紧摆手:“我也没造过纸,只是道听途说罢了,不过那两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不像是骗人。”
温鹏也发现自己太过激动,赶紧收敛了情绪:“你且把法子说给我听听,我试试看能不能成。”
有人愿意出头做事,温止当然毫不犹豫的把造纸的事儿步骤方法都抖落个干净,然后道:“我只是听到他们这么说,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温鹏听了一遍感觉靠谱,又怕自己记不住,便让温止写下来。温止看了看碳条和破布,又看了看桌上的笔墨纸砚,眼巴巴的对着温鹏撇嘴。
温鹏一乐,抱着温止逗她:“你可会写毛笔字?”
温止严肃的点头:“自然是会的,不然以后怎么教弟弟呢?”
“又是朝花仙子教你的?”温鹏已经十分习惯这位仙子对温止的偏爱了,而温止也顺势将所有问题都推在莫须有的朝花仙子身上,继续认真的点头。
“那你写写看呗。”温鹏心情极好,亲自舀了水给温止磨墨——他幼年时也是看过父亲读书的。温止学的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虽然现在年纪太小笔锋无力,但整洁工整还是可以保证的,看着一个个小楷出现在纸上,温鹏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虽然他也相信温止能写字,但从未想过温止的书法如此好看,对于温止教导的温学文和温学书也有了更多的信心。
“造纸的事儿牵扯太大,咱们温家在这里是外来户,不可能一个人独吞,既然是读书人的事儿,自然应该找读书人解决。”温鹏的脑筋十分清醒,和温止解释道:“等会儿我就去找陈先生,让他过目后由里正和陈家族长牵头,由陈家村共同来做这个生意。”
“咱家最好是得一笔分成,其他什么事儿都别管。”温止赞同的点头:“反正只要弟弟们有纸写字就行了,其他都是赚的,犯不上为此花费太多精神。”
“正是这样,读书人不能太重钱财。”温鹏点了点温止的额头,将她放在地上:“待会儿我就说这方子是我在书局偶然得到的,只是知道可以造纸,但看不懂具体写的什么,你也别在外面显摆,咱家得低调。”
有温止两年如一日的洗脑,温鹏对于隐藏孩子们能耐的事儿已经成为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温止自然是十二分的赞同,连连保证后目送温鹏离开。
温鹏在陈先生家里呆到了半夜才回来。第二天早起,里正招呼村里的劳力们进山伐竹,温止就知道事情成了。
“里正说了,如果造纸能成功,以后咱家用纸都免费,而且每年卖纸的分红给咱家扮成。”温鹏喜气洋洋的小声对温止说。
造纸的事情温鹏没有告诉任何人,连温李氏和红袖都不知道这大动静是温止闹出来的。看温鹏和温止说着悄悄话,温李氏倒不觉得什么,红袖却又不免泛酸,抱了不到半岁的学书往两人面前凑,想听一听他们说什么,却不料温鹏立刻警惕的看她,冷着脸将她挥退。
儿子被笼络了,丈夫也被笼络了,这个女儿天生就是来克自己的。红袖愤愤的抱着学书离开,心里委屈的恨不得大哭一场。
四个月后,第一批竹纸被成功的制作出来,虽然还有不少瑕疵,但眼前一张张白纸还是给了陈家村人无尽的希望和欢乐,温鹏更是对温止的福运深信不疑。
这天温鹏正要出门,温止突然拉住他问:“爹爹,我记得你们造纸处是有生石灰的,能给我带些来么?”
“你要生石灰干什么?那玩意儿可有些危险。”温鹏疑惑道。
“一个小小的变化之道罢了,”温止故作神秘的说:“您给我把生石灰带回来,我变给您看。”多的却不愿再说,只催着温鹏上工,并再三提醒他带生石灰回来。
温鹏被温止提起了好奇心,心不在焉的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果然带着石灰回来了。
“喏,石灰给你,可小心些,这东西烧手。”温鹏将石灰给了温止也不离开,好奇的看她要干什么。
温止把家里不用的陶瓮翻了出来,里面注满清水,小心的把生石灰放于水中,又取了家里的面碱放进去。搅拌一阵后,等碳酸钙完全沉淀,将上层清液倒出来。
“这就是你说的变化之道么?也看不出什么来。”温鹏失望道。
“哪儿啊,这才刚开始呢。”温止调皮道,指挥他找来自家头年在自己提醒下压榨的山茶花油来。
“你真用油啊?”温鹏有些不舍,油可是金贵东西。
“可是这变化之道就是要用油啊。”温止委屈。
大约是温止从未做过不靠谱的事情,虽然心疼油,温鹏还是把油罐子给了她。温止一边搅拌一边将油逐渐地放进去,直到液体变得粘稠,然后倒入准备好的木盒子里。
“这怎么就……?”温鹏这下是真好奇了:“这是个啥?”
“香胰子啊。”温止将盒子收好:“不过还没成,得放个一两天的,然后切成小块再放个把月就可以用了。”
温鹏是知道香胰子的,那东西要用猪胰脏来做,只有大户人家才会买来使用,还带着一股子奇怪的臭味,温止做出的香胰子用的却是山茶花油,而且带着香味。山茶花油可比猪胰脏便宜多了,在造纸里看到甜头的温鹏立刻意动,问温止:“你是怎么知道这样做香胰子的?”
“道家的变化之法啊,”温止一脸无辜:“这法门是最简单的道法,便是没有法力,只要时间长些也可。”说罢又抱怨道:“现在天减热了,弟弟们又爱出汗,光用水哪里洗的干净,读书人总不好带着汗臭味出门吧。”
这个解释温鹏立刻就信了,温止向来是以弟弟们为先,总是想着让弟弟们过的好,做个优秀的读书人,造纸是这样,做香胰子也是这样。她既然是仙童转世,会些道家法门是极可能的,想到这里,温鹏也不免贪心道:“除了香胰子,你可还会什么道家法门?”
“虽然会一些,但没有法力却是不行的,而且用的多了也恐怕被人注意。”温止摊手道:“咱家可得低调,别害了弟弟。”
温鹏心中一凛,知道是自己想岔了,却又听温止道:“其实还有些不用法术的法门也是会的,不过我想等着弟弟们长大当官了教给弟弟们,也算是他们的政绩了。”
这话温鹏爱听,对温止也越发满意和怜爱:“你说的对,这些都留给你弟弟们,爹爹再不问你了。”
拿弟弟当挡箭牌果然好使,温止笑眯眯的点头。
第9章 天灾上
等到八月作物成熟,陈家村的竹纸已经从响水镇卖到了吉水县里,香胰子也做了三轮,陈红袖再次被温止提醒怀了弟弟。
刚刚从县里回来的温鹏听到这个好消息,立刻把温止抱起来转了三圈,连说这都是温止的功劳。温止囧的很,僵硬着脸听温鹏的夸赞,不料温李氏也在一旁直说温止有福气。
摸着肚子的红袖简直要气乐了,孩子是自己怀的好吗?和这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关系!
温止趁机要求温鹏雇两个帮忙的人,她的理由十分充分:“咱家人少,爹爹如今要忙的事情太多,陈先生他们都找您商量事儿呢,家里五十亩地还是找个人来忙活吧。还有,最好再雇个小丫头,帮着我娘和我奶做一做家务活,我娘怀着身孕呢,我奶年纪也不小了。”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温止讨厌干家务活,又不好太过明显的躲懒,只是这话却不能说。温鹏一听也觉得有道理,没过几天就从人牙那里带来一家人,是一对田姓夫妻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在温家的屋子后头用木板搭了一个小间给他们住,从此温家也是有下人可以使唤的人了。
温李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又有田氏十分会讨好她,每天心情舒畅,连连夸赞温鹏孝顺温止聪慧,听的红袖十分不忿。
有时候温止也觉得红袖如今的状况不能全怪她。温鹏和温李氏自从确认她眼皮子浅小家子气不可理喻后就很少再与她说温止的事情,所以红袖并不知道竹纸和香胰子的事儿和温止有关。温李氏在温鹏第一次拿回竹纸的分红就套出了话,后来温止更是把做香胰子的方法告诉了她,如今每次都能在县里销售一空的香胰子都是温李氏做的,她如何能不稀罕这个接连给家里带来两条财路的孙女儿。
虽然家里富裕了许多,但为了保持低调,温家的生活与一年前并没有什么变化,钱都被温李氏存了起来。若不是这次花钱雇人,红袖连家里拿着竹纸的分红和卖着香胰子赚钱都不知道,自然想不通丈夫和婆婆为何对温止越来越宽容,又想着两个机灵懂事的孩子对温止的亲近和崇拜,心里更是一口酸气咽不下,捂着胸干呕起来。
大约是在怀孕初期被恶心到了,红袖这一胎很不安宁,孕吐反应严重的很,眼看着消瘦了下去。温鹏到底心疼儿子,家里也有了些闲钱,便不再让红袖干活,好吃好喝端给她,在县里卖香胰子时还给她买了酸梅子酸枣儿当零嘴,让红袖一下子得意起来。可惜三个月一过,孕吐反应便停了,早看不惯红袖的矫情劲儿的温李氏立刻压着红袖干家务活儿,她才翘起的尾巴又落了下来。
如今温家不过把红袖当个生育工具罢了,温止看着她作妖,心中觉得可悲,却也不想管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红袖是个小人得志的,心思孤拐又自私,只会欺软怕硬,倒不如这样被温李氏和温鹏压制着,有了孩子们在,至少可以保证她衣食无忧。
建兴八年三月初五,温止的三弟温学礼降生,四月初三祷告文昌帝君,这个月的慧果便给了新生儿。家里有了些钱,温鹏对温学文读书当官的执念反而消退了不少,头脑更加清明了些,更看重兄弟们的齐心和睦。
等到六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热,雨水却不见落下,温止假借朝花仙子的名义告诉温鹏,陈家村,甚至整个庆江府都将迎来持续两年的大旱。
“这可怎么办啊?”哪怕是富裕了,温鹏本心还是个靠天吃饭的农户,听到这话不免着急。
温止也在想这个问题:“朝花姐姐说,久旱之后必有蝗灾,今年只是干旱,明年恐怕要赤地千里,后年十有八九是蝗灾。而蝗灾之后大约会有洪水——您且想想,两三年的雨水聚集在天上总要下来的,雨水一多可不就是洪涝?这么算来,除了今年勉强有收成,接下来三年恐怕要颗粒无收。”
温鹏对温止的话向来信服,加上朝花仙子的名头,听她这么说,吓的脸色一白,背着手连连打转:“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不怪温鹏这般郁闷,这两年眼见着日子好过起来,家中有了积蓄,偶尔也可以幻想一下买田蓄婢,没想到白日梦还没做完,就被当头浇下一盆凉水,三年颗粒无收意味着什么?那是轻易可以让他这种农户家破人亡的天灾啊。
温止也有些难过,这几年家里几乎是靠着她的谋划才渐渐兴旺的,如今自己的成果就要被毁于一旦,她怎么可能不想办法应对:“我虽有些想法,却没多少把握。”
“你且说来听听?”温鹏立刻来了精神,将温止放在凳上,自己在她对面坐好,还顺手塞给她一把果脯:“咱们家就你最聪明伶俐,我听你的。”
两年多的时间,儿子一个接一个的生,每个都灵气十足,家里不仅成了陈家村的富户,自己也被陈麒老爷看中,村里人谁不羡慕?这固然是文昌帝君保佑,沾了大儿子有来历的便宜,但真正指导着一家人走到这一步的,可不就是温止和温止身后的朝花仙子?
温止是朝花仙子教的,儿子们是温止教的,可见温止的才智想法是最接近仙家的,也只有她还带着些许神仙本事,要不然她怎么会的变化之道呢?
温鹏是凡人,对天神有着源于本能的敬畏和顺从,哪怕温止是女儿,只要她证实了自己的身份来历,给家里带来好处且从不出错,温鹏就会对她言听计从。
这是水磨工夫的潜移默化,利益才是改变人观念的最强动力。温鹏和温李氏早已成为温止的拥趸,虽然还保持着辈分上的矜持,但在家庭决策中,温止的话语权才是最大的。
“最简单的办法,趁现在旱情还不严重,随便捏个借口将地和纸铺分成卖了,咱们举家搬迁到州府。虽然整个庆江府都有天灾,但州府里总是安稳的,咱们家有香胰子的方子,想在州府站稳脚跟不算难事,甚至还可以用方子搭上某位贵人的线,给弟弟们某个好出路。”
“州府啊……”温鹏咋舌,向往道:“那可真远,我都没去过呢,据说可繁华了。”
温止却是皱眉:“这法子牵连最少,操作起来也简单,但是风险也大。如若是十年之后弟弟身上带个功名,哪怕只是个秀才呢,这么做也有些保障,可现在咱们家都是平民,上有老下有小,母亲也担不起事儿来,一旦有人觊觎您手中的方子,暗中做些手脚,咱们可哭都没地方哭去,竹篮打水一场空是小事,便是伤了人命也是说不准的。”
温鹏吓的一个哆嗦,他正盘算能圈出多少钱来,够不够在州府买房子呢,被温止这一说,立刻摆手:“这法子不好,太危险了。”
温止也点头:“第二个法子就是屯粮。现在正是粮价低的时候,咱们悄悄的买进粮食藏好,今年虽然干旱,但对收成影响不算太大,有前面几年的丰收打底,大家家里都有些余粮,屯粮的事情可以一直持续到明年开春。有大半年的时间在,只要小心一些,应该可以不打眼的存够粮食,虽然为了低调不能让大家吃饱,至少不会在荒年里饿死。”
温鹏点头,这也是个好法子,他们家田地不多,现在手头又有了闲钱,买细粮回来改善生活也是有的,无非是被村里人认为奢侈了些。有今年的产出打底,哪怕明年大旱也完全可以不饿肚子,只是蝗灾和洪涝的两年必须低调些,哪怕有粮食也要装作挨饿的样子。
不过温止既然说了每个法子都没把握,想来这样也是有弊端的,果然温止接着说道:“这法子最安全,无非是全家小心些罢了,但是三年一过,家里肯定会一贫如洗,弟弟们读书的事儿又要推迟了。”
“你可还有别的法子?”学文读书是温鹏的执念,如果真连饭都没得吃也就罢了,可现在还有旁的选择,他总是希望能两全的。
“法子是有的,不过动静大了些,更要看您在陈家村的威信了。”温止笑道:“天灾虽然可怕,但并非无法应对,如果应对的好,只怕不仅不会有太大的损失,还会给大家带来好处。只是很多事情空口无凭的,您可能让整个村子一条心的按照您的心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