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出来的初恋——西西特
时间:2019-10-11 08:27:46

  “不想剪了。”陈遇拿一块方瓜饼吃,“我想留长头发。”
  陈母心里转了百八十个弯。
  二十年前她也是女孩子,青春懵懂期,情窦要么不开,一旦开了,惊天动地。
  对她个人来说,留长发等于爱美了,等于想谈恋爱了。
  陈母心里的警钟哐当一下敲响了,她的想法有些多,试图从丈夫那得到几分回应。
  想让他拿点主意。
  结果他毫无察觉,猪一样呼噜呼噜喝稀饭。
  陈母指望不上了,只好先应付女儿:“那就留吧,赶明儿妈上街给你买两个扎头发的。”
  “不过,头发可以留,不能留太长。”
  陈母唠叨起来:“小珂那样的,都拖到屁股上了,吸血呢。”
  陈父把脸一沉:“吸什么血,现在都哪个年代了,能不能相信科学,给孩子做个榜样?”
  “……”
  陈母不想跟他在饭桌上拌嘴,就没搭理,而是往正题上靠。
  女儿早熟,比同龄人要沉得住气,性格往里收,不外放,心里有什么,不太好看出来。
  “阿遇,那会打电话那小孩是谁?”陈母用随意的语气说,“妈听着声音,也就七八岁吧。”
  陈遇夹花生米:“昨天认识的一个小妹妹。”
  陈母奇怪地看向女儿:“你不是在画室画画吗,怎么认识的?”
  陈父桌底下的脚踢踢她,问问问,就知道问,方瓜饼都堵不住你的嘴。
  陈母反踢一脚,眼一瞪。
  陈父老实了。
  风把晾在院里的衣服吹得哗哗响,水珠四处飞溅。
  堂屋弥漫着温馨的食物香味。
  陈遇用筷子的姿势跟别人不一样,手指用力点不对,不知道怎么养成的,改又改不过来,她能夹菜,就是圆的夹得不太好,譬如油乎乎的小花生米,半天也没夹起来一颗。
  挣扎了会,陈遇端起盘子,拨一些花生米进碗里,跟稀饭拌拌。
  “是画室一个同学的妹妹,昨天来玩的。”
  陈母还想问什么,屋里的电话响了,她正要去接,就被女儿阻止了。
  “找我的。”
  陈遇对上父母探究的视线,平静的咽下嘴里的食物:“还是那小妹妹,她又打来了,刚才电话没讲完。”
  说着就放下碗筷进屋,电话一接通,不出意料地听见了少年极度狂躁愤怒的声音。
  “操,搞什么鬼,你家那破电话成精了是吧,老子打很多遍都打不通,差一点没把话筒给掰了。”
  陈遇双眼微眯:“都打不通了,你干嘛还打?是不是傻?”
  电话里静了一瞬,传来少年粗重而混乱的喘息,接着是他嚣张凶狠的吼叫声。
  “谁他妈傻,老子是强迫症,怎么,不行啊?”
  陈遇耳膜疼。
  强迫症了不起吗?
  江随吼完,把别扭又有那么一丝恼羞成怒的情绪收一收,没事人似的问:“你家是不是就一部电话,没分机?”
  陈遇也是没事人似的回:“嗯。”
  江随很满意女孩能跟上自己的节奏,而不是还扒在前一个事上面,唧唧歪歪缠个没完。
  “那你爸妈不问?”
  “问了。”
  “你怎么说的?”
  江随听着女孩明显停顿了一拍的呼吸声,唇边勾起恶意的笑:“让我来猜猜,陈同学,你是不是撒谎了?”
  陈遇的声音里没什么起伏,听不出丝毫她撒过慌的破绽:“先前秋秋打过来的时候是我妈接的,她回头看号码,发现是同一个,就会以为还是秋秋。”
  江随来了兴致:“那发现是秋秋她哥,会怎么着?”
  陈遇面对着房门口:“没男生往我家打过。”
  江随戏谑道:“陈同学,你异性缘这么差?”
  “是啊。”
  陈遇轻描淡写:“要是有男生打给我,让我爸妈知道了,他们会回拨,查户口,打两次以上,直接找上门。”
  江随:“……”我靠。
  陈遇隐隐听到什么,眼里忽地露出一两分怪异:“你在吃饼干?”
  江随咔呲咔呲,鼻音模糊:“唔。”
  陈遇啼笑皆非:“早饭没吃,光顾着拨电话了?”
  “可不是。”江随吃掉一整块饼干,沧桑忧郁地叹了口气,“强迫症害死人啊。”
  陈遇:“……”
  江随把他妹的一盒番茄味饼干全吃了,噎得慌。
  妈的,楼下一桌精致的早餐,中西结合,想吃的都有,他却在这啃饼干,啃得嗓子眼刺刺的难受,这叫什么事啊。
  下回让秋秋那死丫头别买番茄味的了,吃着烧心。
  江随觉得差不多了,该挂了,通话时间不宜过长,长了就不对了,但他口中却蹦出一句。
  “那会你在跟我妹打电话,突然换成我了,还提的昨晚做卷子,你就不惊讶,不好奇我妹怎么找的我?”
  “没想那么多。”
  “陈同学,不知道怎么搞的,你让我有种……我俩之间有代沟的错觉。”
  “不是。”
  “不是?”
  “不是错觉。”
  江随的面色顿时黑了下去,这还打个屁,挂掉拉倒。
  结果又他妈没话找话。
  “接着上回说,你成绩那么好,学美术干什么?”
  陈遇不清楚江随的内心戏,她不认同他的观点:“成绩好就不能学?”
  江随闻言,嘴角刻薄地轻扯了一下:“学美术,几乎不都是因为文化课不太行,又想上大学,才选的那条路赌一把,你本来就能上,何必多此一举。”
  陈遇言简意赅:“喜欢。”
  江随在看座机屏上的通话时间,听到她的回答,愣了片刻:“那么高的文化课成绩,浪费了。”
  “不浪费。”陈遇说,“美院需要。”
  江随低低笑出声,尾音懒懒散散:“还想上美院,挺有志气啊陈同学。”
  陈遇没接这话,问了别的:“你画画,是为的什么?”
  一时兴起,或是早就搁脑海里的问题。
  江随单手支着头,笑得张狂又散漫:“你管老子啊?”
  陈遇感觉自己触及到了个人隐私:“当我没问。”
  “问都问了,怎么当你没问?这说法搞笑了。”江随的语气里存着几分逗小猫的意味,“再问一遍,我就告诉你。”
  陈遇不买账:“不问了。”
  江随一口气卡得不上不下,额角青筋直蹦,小黄毛就是小黄毛,不按常理出牌。
  电话两头一时都没人说话,气氛却奇妙的一点也不尴尬。
  这体会很新鲜,前所未有,江随抵着太阳穴的手指点了点,搁在桌上的另一只手拿起变形金刚:“陈同学,你是学文的,还是学理的?”
  陈遇:“理。”
  江随轻啧:“你不问我学的哪个?”
  “你学文的,”陈遇说,“我知道。”
  江随手上的力道失控,卸掉了机器人的一条腿,他舔舔后槽牙,笑了声:“偷偷打听我啊陈同学。”
  陈遇不快不慢澄清:“上厕所听来的。”
  江随:“……”
  “那你的记性可真不错。”他又卸掉了机器人的一条腿。
  “她们常在画室议论你,听多了,自然就记住了。”
  陈遇身上难受,站这么会,腰就酸痛的快要断掉了,她恹恹道:“不说了,我去吃早饭了,挂了吧。”
  江随没挂,而是很自然的甩了句:“知道了,你先挂。”
  陈遇:“嗯?”
  “我说,”江随把残了的机器人拨一边,挺不耐地皱皱眉,“我让你先挂。”
  陈遇捶后腰的动作略微一滞:“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
  江随突然一怔,对啊我操,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这么骚?
  毛病。
  江随把话筒往下放,快挨到座机时,手就跟被人按住似的,没放下去,卡那了。
  心火来的莫名其妙,他将话筒捞回耳边,对着电话那头就是一通吼。
  “挂啊,还不挂干什么?等一个黄道吉日呢啊?”
 
 
第12章 
  电话是陈遇先挂的,被吼的莫名其妙。
  陈遇没细咂摸江随的神经病是与生俱来的,还是从什么时候有的,她靠意志力艰难撑了最要命的两天,之后慢慢恢复元气。
  每个月都要历劫。
  中医西医,民间土方,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最后还是回归根本,硬抗。
  陈遇这个月的劫难走向中后期的时候,画室墙上的几何体结构图全换下来了,贴上去的是单一几何体。
  接下来还是临摹,只不过不再只是透视,而是素描。
  除了第一画室画的是球体,其他三个画室都是正方体。
  相对来说简单些。
  因为那个圆的轮廓想一次流畅画出来,就要磨一磨。
  陈遇正方体画的很不理想,确切来说,超出她预料的差,她中午没回去吃饭,坐在画架前发愣。
  “?诶,陈遇,你没回去啊?”
  画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于苗晃悠着进来:“你这画的……不行啊。”
  不等陈遇回应,于苗就自顾自地指点:“老赵早上不是在大厅讲过了吗?你是不是没听懂?”
  “素描的核心呢,它就是阴暗。”
  于苗走到画架后,用胖乎乎的手拍拍墙上的几何体,有模有样的比划:“当光照在物体上,会形成亮面,暗面,投影,以及直射光和反射光都无法抵达的——明暗交界。”
  陈遇一言不发地听着。
  于苗唾沫星子横飞了会,又凑过来,把她的画架撞得一歪:“你看你这里,就没画准。”
  陈遇见于苗指的是投影,她的眼睛闪了闪。
  参考书上是怎么样的,她就画成什么样,至于其中原因,她现在还不能理解透彻。
  她只知道,投影的位置跟形状,取决于光从哪里来,是强是弱,聚拢还是分散。
  光和影是分不开的,要一起考虑。
  而理论跟实践有壁。
  画出来的,就是不好,周考的分始终上不去。
  “哪里不准?”陈遇看着他问。
  于苗被看得脸一红,他一边享受被美女注视,一边晃着自己的半吊子水,瞎几把乱凑:“呃,就是……怎么说呢……”
  “我也说不好,反正就是,这么说吧,太硬了。”
  于苗在那处投影部分抹抹蹭蹭。
  “这样,虚一点,你看是不是舒服多了?”
  陈遇没说话。
  于苗干笑几声:“不懂吧,没事,你多画画就懂了,老赵会教的。”
  “现在才只是单个的几何体,后面要画成组的,然后就是静物了,静物还行,我个人觉得挺好画的,主要是后面的石膏,写生前的一道坎。”
  他老气横秋:“我是过来人,可以明确的告诉你,石膏绝对可怕,到时候你要是还掌握不好基础的这些东西,那就惨咯,所以你一定要多观察身边的物品,或者是自然风光,艺术来源于生活嘛。”
  陈遇还在想投影,反复对比参考书跟她自己画的,又回忆江随那张画的投影。
  临几遍,都只是临摹,不理解还是不行。
  陈遇烦恼地蹙了蹙眉心。
  于苗以为她被自己一番道理震住,高深莫测道:“不管是投影啊,还是明暗啊,这一类东西,靠别人教是不行的,要自己去领悟。”
  “那领悟是怎么来的呢,就是观察,慢慢来吧,画画是急不来的事儿。”
  陈遇开了口:“你不去吃饭?”
  于苗咧嘴,露出牙缝挺宽的门牙:“就去了,你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第二画室找我,不用担心影响我画画,现在你们学的,我都不用学,随便画画而已。”
  “对了,我堂弟画的很牛逼,大神级别,等他来了我们这,我让他教你。”
  刚出去,于苗脸上的得意笑容就立马没了。
  江随倚着墙,嘴边叼着一块蛋挞。
  于苗垂着头疾走。
  走廊响起一声嗤笑:“瞎了?”
  于苗一身横肉颤了颤,保持着垂头的姿势转身:“随,随哥。”
  江随向后抵着墙的那条腿点了两下:“现在大家学的,你都不用学了是吧,那什么时候教教我?”
  于苗脸一白,谄媚道:“随哥很吊了,不用教。”
  江随咬一口蛋挞:“吊吗?”
  于苗听挞皮被咬碎的清脆声,听得头皮发麻,忙道:“吊。”
  气氛僵滞。
  江随吃着蛋挞,慢条斯理地舔掉唇边的碎末,不知在想什么。
  于苗的脑门直冒冷汗,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闻着好香,他又饿又馋,还怕。
  “那个,随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家了,我妈还在等我吃午饭呢。”
  江随挥了挥手。
  于苗赶紧快步走,背后冷不丁响起声音:“你有个堂弟……”
  肥胖的身形卡住,他不明所以:“啊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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