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里不一——言祁
时间:2019-10-14 08:35:43

  嗯,一定是错觉。
  他躺上来的时候,方疏凝明显感受到一侧的床垫往下凹了凹,随即,有更热的物源靠近。
  像一团火,烤炙着皮肤,不自觉缩了缩身子。
  柏池脱了浴袍,换上睡衣,是丝质的,质感绝佳,摸起来手感很不错。
  “要关灯吗?”他问。
  方疏凝背对着他,点了点头,带得发丝微颤。
  好奇怪,怎么感觉没朝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眼下这形式也太像两个初次见面的男女去酒店的床上深入交流感情了吧?
  她这么想着,不防整个房间霎时陷入黑暗。在黑漆漆的夜里,彼此的一举一动都被无限放大,一个翻身,一次咳嗽,就连心跳也逼着放缓。
  终于,方疏凝开始没话找话。
  “你脖子上挂的那个是什么呀?”
  她给他上药的时候就看见了,一条银链子穿过颈脖,末端是类似怀表的设计,小小的,椭圆形,估计打开来应该还别有乾坤。
  她那时候就想问了,不过被他一打岔,也就暂时地抛之脑后。
  “想知道?”
  柏池似乎翻了个身,面向她的背脊。
  她看不见他的眼睛,猜不到是何种情绪,只翻了个白眼:“不然我问你干嘛?吃饱了没事干?”
  柏池也不恼,只轻轻笑了一声,说:“你自己过来看啊。”
  他说出这句话,有些紧张,仿佛在期待什么,也有秘密即将被戳破的窒息,只有一秒,也足以体会到。
  方疏凝不以为然。
  面对如此正大光明的勾引手段,她选择无视之。
  柏池紧张了半天,也没等来个回应,缓缓凑上去,叫了声她的名字。
  “阿凝?”
  无人应答。
  只有绵长平稳的微弱呼吸在挑拨着他的神经,他顿了顿,又叫了一声。
  确定她彻底睡着以后,他才又重新躺下,毫无困意。
  他看着她沉睡的背影,发尾被压在肩下,伸出手,轻轻抬起来一些,替她将头发理出来。
  这过程,她只轻轻嘤咛一声,并无醒来的迹象。
  不怪方疏凝心大,平白遭受了这么一番惊吓,就算表面上再怎么淡定无虞,肯定也还是心有余悸的。
  睡个好觉,也能助她平复心情。
  不过,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人,还是自己念念不忘魂牵梦萦的人,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睡在自己旁边,柏池是万万不可能安睡的。
  突然想起她还在米兰上班时,筠姨托自己飞那边时带些东西过去,那天,他在她当时住的地方等了很久,才见到她一脸疲惫地归来,最后甚至毫无预兆地就在沙发上睡着。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
  手背搭在额上,压住自己翻涌而起的念头,眸子在黑暗中更为晶亮,他微微闭眼,另一只手摸到颈间,轻轻摩挲着银制表盘。
  边上有一个小凸起,按下,表盘弹开,又用指尖按下去,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身上愈发热,他终于起身,去了卫生间,没有去主卧的,反倒走向客厅,怕吵醒她。
  回来后,刚躺上床,一只手突然探过来,接着是慵懒微哑的声音:“你去哪儿了?”
  带着浅浅的鼻音,莫名有几分软糯的意味。
  柏池心下一紧,刚要回答,她似乎已经平复下去,又陷入沉睡。
  仿佛刚才不过是南柯一梦。
  梦醒,空无一物。
  他突然觉得后怕,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她纳入怀中,手臂一寸寸收紧,下巴抵在她肩头,深呼吸一下。
  舍不得放手。
 
 
第55章 
  方疏凝在柏池这里睡了一晚上的事, 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第二天早上, 两个人在楼下的早餐店吃完饭,面上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一个比一个淡定, 一个比一个端庄, 接着再一道回了渺岸。
  被周清筠女士唠叨了半晌, 方疏凝终于得以顺利开溜。
  希望徐明坤的事就这么不声不响解决好了, 她再也不想听见有关于那个垃圾的任何一点消息, 除了他在狱中暴毙身亡的喜讯。
  周日, 是她和老爷子的联合生日会。
  方家所有人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经赶到秋樟山的别墅,为第二天的宴会做准备。
  方疏凝是主角之一,自然随行。
  所有人都在忙上忙下的时候, 她却无事可干, 遂去了主卧陪老爷子聊天。
  上次来的时候,老爷子还能自己行走,这回却是只能依靠轮椅代步了。
  她推门进去,老爷子抬起浑浊的双眼望过来,莫名亮了一瞬,颤颤巍巍地唤了一声:“耹之?”
  方疏凝一顿,快步走过去, 在他面前蹲下。
  “爷爷,我是阿凝。”说这话时,鼻子有些发酸。
  耹之是奶奶的名字。
  老爷子似乎还没怎么反应过来,露出略微迷茫的表情。
  半晌, 复又明朗,拍着她的手,一下又一下地唤:“阿凝,是我们小阿凝啊。”
  方疏凝心酸一笑:“是我,爷爷,您想奶奶了,是吗?”
  老爷子仿佛没听见,自说自话,面上是追忆往昔的动容:“你奶奶小时候可疼你了,我要抱你一下她都不肯的,怕我粗手粗脚的弄疼了你,该让她看看,我们阿凝都长这么大了。”
  她已经二十七了,老爷子也已经八十有二。
  到了耄耋之年,尤其是老爷子这样的人物,免不了回想过去的峥嵘岁月。
  他拉着方疏凝说了许久的话,末了,突然安静下来,缓声道:“最近我总是梦见你奶奶,你说,她是不是想我啦?”
  方疏凝一颤,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握紧他的手,以做安抚。
  出门时,碰上迎面走来的侯秘书。
  “侯叔叔。”
  “小姐和老爷说完话了?”
  方疏凝微微颔首,咬了下唇,终是忍不住问:“爷爷的病……真的很严重了吗?”
  侯秘书闻言,面上划过惆怅之色,轻叹一声:“老人家到了一定岁数,身体上的毛病都不叫病了……”
  他欲言又止,方疏凝却是明白了。
  “小姐,老爷现在唯一的牵挂就是你了,你要是能早些定下来,他老人家也能安心。”
  定下来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方疏凝可有可无地点点头,正要离开,侯秘书又叫住她。
  “小姐,生日快乐。”
  他双手递上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
  方疏凝微愣:“刚刚不是已经给了吗?”
  侯秘书微笑着:“刚才是老爷的心意,这份是我为小姐准备的。”
  方疏凝从小到大,不缺亲情,但唯一遗憾的是,外交官大人由于工作性质的原因,导致父爱缺少。
  父亲是爱她的,她当然清楚这一点。
  可很多时候,他常常无暇顾及到她,连回家的日子都成了每月的奢望,更不要提什么学校里的亲子活动、父亲节感恩互动。
  而侯秘书作为长辈,却给了她父亲一般的关爱。
  小时候闯祸惹事,有侯秘书替她善后;长大了被网络暴力缠身,也有侯秘书替她解决。
  这个人,是她从心里尊敬喜爱的。
  她笑了一下,接过,开口时声音却有些涩。
  “谢谢你,侯叔叔。”
  侯秘书摆摆手,推门进了房间。
  生日会敲定在下午六点正式举行,时间还未到,人已经来了不少。
  方疏凝在卧室换上礼服,周清筠女士敲门进来,打量她几眼,将手上的盒子打开,亲手替她戴上一串钻石项链,而后便开始欣赏自己的杰作。
  “嗯,不错。”
  “那当然。”方疏凝顺口恭维她,“也不看看是谁生的。”
  周女士被她逗得莞尔,忍不住轻拍她的肩,道:“我给你提个建议,行吗?”
  方疏凝不置可否:“您先说,我再决定要不要采纳。”
  周女士敛眉:“宴会来了许多人,你到时候能不能多跟同龄的男孩女孩们交流交流,别总是一副不理人的样子。”
  方疏凝却是面不改色:“对不起啊太后娘娘,我不采纳。”
  那群公子哥要不是太轻浮,就是太无趣,小姐们就更不用说了,围在一起三句话离不开八卦,聒噪得很。
  她和他们没共同话题,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无聊社交上。
  周清筠皱起眉头,突然叹一口气:“你该交些朋友了。”
  方疏凝从镜中注视着她的脸,面色微缓,转身,抱住她的腰,头也埋进她怀里。
  “妈,我不一定非要朋友才开心的,我现在也很开心啊,我有家人、有事业,这些就够了。”她顿了顿,继续道,“再说了,不是还有柏池吗?”
  周清筠手抚上她的后脑,面容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阿池再好,总有一天也会娶妻生子,有自己的家庭,你能保证他到时候还能对你这么上心?”
  能啊。
  方疏凝在心里回答,我当他的妻子不就行了。
  “妈,您别操心了,我有自己的打算。”
  话是这么说,她也在考虑,看来要加快动作了,不仅是为了不让母亲操心,也是要了却爷爷的一桩心事。
  她勉强安抚好周女士,二人相携着一同下楼。
  外交官大人正执着一杯香槟与人交谈,对方是个年轻男人,不过不太高,五官只能勉强算端正,重点是还戴着一副银丝边眼镜。
  方疏凝对戴眼镜的男的都有些阴影。
  见她下来,方父招手示意,她无语片刻,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
  周清筠女士也皱着眉,一脸不悦,方疏凝以为事情有转机,却没想到听见母亲大人轻声抱怨道:“你爸怎么回事啊?我不是让他好好挑一个吗?那小伙子的外形一看就和你不配啊。”
  方疏凝几乎都要热泪盈眶了。
  她也觉得她爸瞎了。
  至于吗?就为了能尽快将她推销出去,什么都不挑啊?
  方父见她驻足不过来,反倒领着那年轻人过去。
  “小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女儿,疏凝。”
  方父说完,又转向她,笑意不减:“这位是小郑,上个月刚从英国留学回来,和你……应该是同岁,只比你大两个月。”
  方疏凝呵呵干笑了两声,颇为敷衍。
  提倒英国,突然想起来自己初中那码子傻逼操作,虽然最后没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大帅哥,不过在方疏凝心目中,已经将他的形象描绘得无比高大,和柏池不分上下。不,只比柏池矮那么一丢丢,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此刻再看向面前这位小郑,她好想感慨,怎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会这么大呢?
  小郑没看出她的表情不对,主动伸手示好:“方小姐,你好。”
  方疏凝这点礼仪还是有的,与他虚握一瞬,随即收回。
  方父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梭巡一圈,朝周清筠女士道:“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聊聊吧,我们别站这儿碍事了。”
  周女士当即扫过去一个凌厉的眼风,将不满全盘宣泄而出,外交官大人心下一颤,不明白自己哪里又触到逆鳞了。
  她率先迈步离开,方父随即跟上。
  等到人少的地方,周女士才幽幽开口:“你说,你是不是存心想拉低我们家的总体颜值水平?”
  外交官大人立时皱眉:“你这话说的,怎么能单纯以貌取人呢?小郑是个不错的孩子,在牛津念完博士回来的,文化素养可高着呢。”
  周清筠女士闻言,挑着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所以你是嫌我们女儿文化素养不高?还是嫌我文化素养不高?”
  外交官大人默默抹了一把汗:“你这是诡辩,原假设不成立。”
  周女士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方疏凝目送他们二人离开,也没了虚与委蛇的兴致,端了杯果茶到一旁沙发落座。
  小郑同学跟过来,殷切道:“方小姐,我能和方伯父一样,称呼你为疏凝吗?”
  她轻轻抿了一口饮料,面无表情,说:“不能。”
  小郑愣了愣,面上划过一丝尴尬。
  须臾,又开始主动找话题:“听伯父说,你爱看歌剧?”
  英国话剧远近闻名,看来是打算从共同爱好下手。
  方疏凝头也没回:“你的信息来源不准确,我爸连我到底多少岁都不知道。”
  小郑笑着打着哈哈:“方小姐,你真会开玩笑。”
  怎么这么多人都说她爱开玩笑?她其实从来不爱开玩笑。
  但也没有和他解释的必要。
  “方小姐,可以冒昧问一下,你喜欢哪种类型的男生吗?”
  这典型直男式的操作,真令人难以忍受。方疏凝刚想回他一句,我喜欢话少的,结果就见大门处一阵骚动。
  柏家人来了。
  柏池在父母身后出场,一身剪裁得宜的白色礼服,英俊夺目得像是来参加婚礼的新郎,满目皆为主场,五官和气质摆在那里,注定优越。
  他穿白色,真的很好看。
  穿礼服,也很好看。
  怎么穿,怎么好看。
  方疏凝撑着下巴,直觉有些移不开眼了。
  她默默注视着他,然后轻点了点下颚,示意小郑看过去。
  “看到了吗?我就喜欢那种类型的。”
  小郑见得参照物,面上顿时不好,犹疑半晌,才悻悻道:“方小姐,皮囊只是一时迷惑世人的庸俗之物,灵魂才是无法复制的独一无二。”
  方疏凝点点头,似乎赞同,转过头来看着他,笑意婉转:“你说的没错。”
  小郑松一口气,刚要再开口,就听她道:“可我就是这么肤浅的一个人,所以,我建议你还是趁早去寻找和你契合的灵魂吧,你现在不过只是暂时被我庸俗的皮囊迷惑住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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