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科技树谈恋爱[三国](穿越)——冰糖松鼠
时间:2019-10-14 08:51:15

  阿生迎着西斜的阳光看三米高的城墙,眼睛微微眯起:“当初建造此处的沓氏先祖,是有识之士。”
  “先祖有识也没用。子孙不争气,骄奢淫逸不说,还没有骄奢淫逸的资本。三代人中连个六百石的官都没有,懂吧?”
  懂啊,这种只能算地方豪强,称不上世家。有汉一朝,豪强都是政府打压和世家倾轧的对象。没有高官支撑又占着交通要道的家族,就宛如小儿持金过闹市,早晚被人活吞了。
  不是曹家,也有别家。
  不过是曹家这条过江龙下手够快够狠罢了。
  阿生没有往沓县去,反而去看沓氏的老宅。走近了,就能看见坞堡的外墙上,黑色的血迹和火烧的烟痕混杂在一起,东一块西一块,昭示着一周前的惨状。若是仔细些,根据血迹的溅射还能推测出受害者的身高和倒下的方向。
  这样的景象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仿佛是侵略者似的。
  阿生深吸一口气:“走,进去瞧瞧。”
  段颎的老脸一下子垮下来了,愁得开始抓头发:“祖宗诶,你一女娃娃……啊不,你一个文人,看这个做什么?”
  阿生:“万一地窖里有活口……”
  “早就搜了十遍了,连沓老贼的棺材钱都掘出来了!你去,保证什么都找不到!”
  “哦……”语气很失落。
  段颎拽着阿生的衣袖往县城的方向走。“来吧,知道你今天到,大郎特意喊了城里食肆的酒肉。天天吃海鱼,嘴巴都苦了吧,今晚烤只羊解解馋。”
  阿生不情不愿地被段老头拉着动,脚下的摩擦力都大了几分。
  段颎拿她的圣母心没辙,只好说:“一个庶子,两个庶女,并三个小孙子,还活着。”
  “啊?”
  段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沓氏。”
  “去了营地能看到?”
  “去了营地就能看到。”
 
 
第96章 遗孤
  军营对于阿生来说并不陌生。
  尤其是曹操的军营,除了张奂的言传身教外,还处处带着让她眼熟的痕迹:真假主帐的设置来自狡猾的宦官祖父;寨外必有壕沟和拒马是曹氏家兵早年谨小慎微留下的习惯;而完备的卫浴设施和防疫制度则是阿生喋喋不休的结果。
  在沓县县令投降的前提下没有入城,而选择了在城外河流上游处扎营,可见曹操的头脑相当清醒。
  就连庆功宴也是轮休的,值班将士们在曹生和段颎入营时坚守岗位,甚至还要等曹操亲自出来接人,才肯放行。营地内不准骑马,不准占道,不准喧哗。
  “大郎治军很严谨了。”段颎笑着说,“然而要论手续完整、记录详尽,威海才是老夫平生仅见。”
  阿生点点头,先让曹操带自己在营地四周逛了一圈,让随从的廿七等人详细记下了营门位置和逃生路线,又问了食物采购和倾倒生活垃圾的途径,抽查了两处士兵营帐,见处处稳妥,这才肯前往中央空地上宴饮。
  曹操知道她龟毛,也纵着她,还颇有几分炫耀的意思。“可有挑出不好的地方来?”
  “阿兄若是一辈子如此,那定是青史留名的名将了。”
  天才妹妹的恭维,曹操明显受用无比。他嘴角勾起,连脚步都轻快了两分。
  沿着大路走,路过整齐的各个小分队的帐篷,又绕过一个点将台,就来到其中一个主帐前面。食案已经铺设好,篝火上,六只烤全羊正滋滋冒着香气。
  旁边还有几只用黄泥包起来的叫花鸡,等着埋火堆里烤。
  蔬菜是旁边山上采集的野菜,并一些山菇。
  “坐,吃。”曹操豪爽地一挥手,“别的不说,羊肉管够。”
  吃了半个月海鲜,确实让人闻到腥味就作呕。阿生也不推辞,让了一个位置给段颎,在客座的第二张食案旁坐下。一个骑兵热情地取了根羊腿给她,一来就占据了半张桌案。
  阿生道了谢,就取出随身的匕首割肉。第一块给文川试毒,然后则是慢慢切片,薄薄地片了一碟子,撒了盐和孜然,孝敬给段老;又薄薄地片了一碟子,浇上大酱,送给曹操;第三盘才是留给自己吃的,她喜欢刷点桂花蜜。
  营中不许喝酒,于是大家喝的是奶茶。酥油和老茶砖熬的那种,微微带点咸味,喝多了竟然还觉得有些不错。奶茶中加了粟米,又解渴又顶饿。
  以茶代酒过了三巡,肚子也填了八分饱,就到了谈正事的时候。
  曹操击掌三声,就见营中主管洗衣服的妇人,领着一队穿锦衣的少年儿童走上前来。最大的年轻男子也不过高中生模样,最小的婴儿还在吃奶。
  “拜见二郎,妾身曹姚氏。这几位是沓氏的郎君和女郎。”
  曹姚氏,表示这个妇人本姓姚,后来嫁给了曹家的家丁。她的丈夫能够被赐姓曹,她能够在曹操的营帐中带领家属做后勤,那足以说明她们一家忠诚度非常高。
  虽然这个妇人已经是阿生不认识的那一部分人口了,但她还是客气地点点头,感谢她的操劳。
  然后那几位沓氏的遗孤,就在曹姚氏严厉的目光中,挨个走上来给阿生敬茶。
  领头的是一对十三四岁的双胞胎少女,双腿还是颤抖的,但脸上依旧努力挂着笑,口称“二叔”。
  曹操坐在上首,歪侧身体,一手搭在大腿上:“沓……用当地的方言怎么说来着,哦,八娘,九娘。她们两个说给了辽东公孙度为妾。文书已下,算是公孙家的人了。”
  阿生恍然,曹家不想同公孙家撕破脸,这就是两个小姑娘能够活命的原因。但姐妹两个同时为妾,沓氏巴结的嘴脸也太难看了。
  “虽然公孙度说想聘曹氏女,但我家阿榛毕竟还年幼,庶妹们又远在雒阳。”曹操笑了笑,“我看八娘和九娘不错,就收为义女,嫁妆添上一成,依旧和公孙氏通好。”
  阿生眉头狠狠一跳。
  你们古代人真会玩。
  但仔细想想,杀人全家又收为义女,这个操作乍一眼看荒谬,其实非常合理。这是新入境的曹家向辽东各大世家表示“事情到此为止”的信号。“我们的诉求是取代沓氏掌握沓津,沓氏能给的,我曹家也能给。”
  沓氏两姐妹是想报仇也好,是想搭上曹家也好,其实并不在曹操和公孙度的考虑范围内。她们嫁过去,能够维持曹家最迫切需要的短暂和平。至于将来,那就看曹家和公孙家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了。更何况,马上黄巾起义就要了,乱世里消失个把家族再正常不过了。
  阿生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曹操是不会发善心的;但凡看上去发善心,那一定是骚操作。
  “来得仓促,没有什么能够送给你们的。”阿生从腰上取下一块半透明的蓝绿色琉璃佩,“咔哒”一声,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雕花分开,竟然成为了阴阳鱼模样的两块。“材料不值钱,胜在做工精巧,就送你们玩吧。”
  曹操拍手大笑:“快收下,你们二叔带在身上的,都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两个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收了琉璃佩,红着脸道了谢。
  阿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似乎是过于和蔼了,于是她板起面孔,将目光转向那个最年长的高中生。
  容貌平平,举止畏缩,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太合身,手上还有茧子。就算是庶子也有些寒碜了,远不如两个庶女大方。
  “这个是沓平,”曹操说,“算是旁支。他自愿给沓氏祭扫。”
  前头明明说是庶子,这里又变成旁支了?还“算是”旁支?阿生皱着眉头想了想,这位只怕是出身有些不光彩了,还不是婢生子那样的不光彩,而是要往外室,甚至是爬灰、出墙那方面靠一靠。
  “不绝人祭祀,也是应该的。”阿生从随身行李中取出一块新砚台,当成礼物。
  沓平没想到自己也有份,还愣了片刻,才嚅嗫着说:“多谢郎君。”
  前面这三个表面上都听话,轮到小的了,反而出现了刺头。九岁大的嫡孙沓岳眼露愤恨,直接打翻了茶杯,拒绝给阿生敬茶。圆滚滚的小脸因为咬牙而扭曲,他低着头,握着拳,整个人都紧绷得如同弓弦。
  周围立刻有将士冲上来,将小胖墩架起。
  阿生摆摆手,任凭翻倒的奶茶洒在浅底的衣服上。“既然不愿敬茶,为什么要到宴席上来?既然刚刚妥协了,现在为什么要闹?”
  沓岳在兵士的桎梏中徒劳地扭动,脸憋得通红:“你们……都是坏人,你们杀了阿翁……呜哇……”
  两个姑娘脸都白了,中学生沓平大腿都在发抖。还有两个在襁褓里的,也被这阵动静吵醒,哇哇大哭起来。
  宴席上一时间都是孩子的哭闹声。
  曹姚氏冷着一张脸,带着几个粗壮仆妇,就要将人带走。
  曹操几步就跨上来,一剑刺穿了沓岳的心口。最刺耳的哭闹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了婴儿的哭声。
  阿生闭上了眼睛,鼻尖萦绕着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哼。”曹操抽出剑,看都没看已经吓得跌坐在地上的三个青少年,“本来想留着嫡支当制约的,既然不服,那就算了。反正还有两个小的。”他转过身,大踏步回到自己的席位上:“沓岳行刺,已经伏诛。将尸身收拾好,送到沓氏祖坟。”
  “诺!”周围一圈中气十足的回答,似乎这个娇生惯养的孩子让军营里许多人受了闲气。
  死了一个孩子。
  但在这个时代,死孩子算什么呢?曹操六岁的时候,就杀了企图逃跑的孤儿。她曹生严格说起来,是默认,也是帮凶。
  如今亦然。
  只是亲眼看见,依旧是一种冲击。
  不到五分钟,地面就打算干净了。新一轮的烤鸡肉和烤蘑菇送到食案上,阿生慢慢切了吃了。吃完了,她慢悠悠地净手,然后说道:“将那个最小的,抱给我看看。”
  小婴儿只有三个月大,将将能够开眼,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什么都不懂,被阿生用正确的姿势拍了两下,就慢慢止住了哭泣。
  阿生先是仔细观察了孩子的五官,然后解开襁褓上上下下检查。查完了,才又重新将襁褓系好。“他是个有运道的。”阿生说。
  没有胎记,也没有别的表征,从五官上看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最重要的是,他没有遗传到沓氏标志性的双眼皮和小耳朵。
  那可不就是幸运吗?
  也许等到十年后,沓氏姐妹和沓平已经化为白骨的时候,他还能无忧无虑地活着。
  阿生点了秦六:“名字我也就不问了。换个襁褓,再饿上两顿,随机挑个育婴堂送进去,编号只有你记下,孩子自己、各级管事,都不会知道他的来历。如果没什么意外,就这样当成流民孤儿养大吧。”
  如果沓氏姐妹和沓平这边有意外,那就少不了顺着编号把孩子找回来,或者当人质,或者当筹码。但阿生觉得大约是不需要的,沓氏的势力太薄弱了,如果没有后代真龙附体,还不至于她如此算计。
  秦六将孩子抱下去了。
  阿生拍拍手:“还有一个。”
  八个月大的小宝宝还不会说话,睁着一双受到惊吓的大眼睛看着她,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这个孩子长得俊,但运气没有另一个那么好。”右眼眼角下一颗漂亮的泪痣。阿生叹了口气,世上还真有活着的泪痣啊,甚至比起小说动漫电视剧里也不差多少了。
  曹操一边吃肉一边笑,仿佛刚才杀人的不是他:“你如果喜欢,可以养着玩。”
  “我若是想要孩子,多的是选择。”
  “是是,那就……”
  沓九娘突然扑了上来,五体投地,咚咚磕头:“求郎君收下他吧,我和阿姊一定好好听话。我父亲就这么一个孙儿了。”
  阿生拿匕首切肉的手停顿了一下:“那一个呢?”
  “刚刚抱走的,是叔父家的……”
  大家族关系真复杂。阿生揉揉太阳穴,她不可能将仇家的孩子养在身边,但看曹操的意思,似乎她不要就要送去处理了。而这一个,拿来稳住八娘九娘似乎有奇效。
  “我要在辽东住上几年。这几年,他先跟着我吧。”
  看看曹操和公孙家之间的阴谋诡计要怎么玩,再来谈沓氏遗孤的命运。
 
 
第97章 沓安
  沓安五岁之前,活得还是很自在的。
  南至旅顺港,北至汶县,整个辽南分布着十八座兴起的移民村庄。而每一座村庄的粥棚都是沓安可以蹭饭的地方。他是真正吃百家饭长大的,青翁虽然宽厚,石姑虽然厉害,但他们两个都不擅长做饭。
  不如意的事,当然也是有的。
  比如,大连县附近的村民就对他没有好脸色。“你爷娘当初为非作歹害人不浅,要不是主家宽厚,你就死了。”他们说。虽然沓氏的旧佃农们不敢克扣沓安的口粮,但沓安又不是傻的,渐渐他就不爱往大连县那一片去了。每次青翁去大连收租查账的时候,沓安就撒娇耍赖试图留在汶县。
  他最喜欢的是汶县陈家庄。
  陈家庄的驻村医师是寡言公正的王瑞,陈家庄的驻村家丁首领是豪爽和气的卜大伯。陈家庄有一所小学校。陈家庄是汶县治下最富裕的村庄。
  最重要的是,陈家庄有曹氏别院,别院里住着那个他偷偷喊“阿母”的人。
  “我不是你阿母。”那名女子说。不施粉黛的脸颊就如白玉一般,丝毫没有被朔风摧残的痕迹。
  此时正是宵禁的时间点,她站在坞堡高处吹笛,笛声随夜色扩散。村民们三三两两回到自家的房舍中,往土炕里加一把柴火,然后熄灯入眠。守夜的家丁们踩着笛声的节拍,在村庄四周巡逻。幽州边患频发,即便是偏远的移民村庄也建有至少两米高的土墙,墙外有沟,有拒马,每一天都是备战状态。
  没有人会去抱沓安。他就乖乖站在仆从堆里,差点被荒草淹没。
  等到一曲终了,阿生才转过头看他。“阿石不擅长照顾人。安郎不要胡闹,跟随青伯去大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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