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卿在进屋前丢下一句话,让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心慌。
惯来脾气温和的二姑娘怎么了?
她们还是首次见到她这样厉声厉色。
翠芽紧跟她身后,对刚才经历的事心有余悸,压低声音在她边上说:“姑娘,簪子我明明收好的。”
今天早上她没有见到簪子,没有去多想,结果出了这要命的事情。
“你想想昨天谁进过我的屋子。”云卿卿走到圆桌边,倒了一杯茶,一口气给灌了下去。
她还没有气糊涂,知道是有人作了局,就想挑拨她和许鹤宁之间的关系,又或者更深一层是有人见不得许云两家好。
她祖父先前说过,有人针对他们两家,还意图给云家扣上一个收赃的帽子,所以她不得不想得更多。
翠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努力去回想着:“姑娘的簪子是晚间沐浴前才摘下的,奴婢亲手放进的妆匣,之后是清风明月两个进来伺候,再后来王顺家的送来糖水……”
还有谁来过。
翠芽想得额头都冒了汗,急得直想跺脚。
在这个时候,她脑袋怎么就不灵光了,后面还有两人来过。
云卿卿喝过水,把杯子往桌面一扣,接道:“我大姐姐身边一个小丫鬟送了香包过来,说是安眠的,那个时候你在净房里收拾衣物。还有就是我娘亲身边来问安的小丫鬟。”
拢共就这些人。
“你先去查查我们的人昨晚谁出去过,早上又谁出去过。”云卿卿准备用排除法。
翠芽得了吩咐,见自己主子冷静也有计较,就有了主心骨,一敛神转身出去了。
很快,翠芽去而复返,给到的消息是她们这边的人在入夜后都没有离开,早晨也没有。而且都相互有两到三人能证明行踪。
“不是我们的人。”云卿卿闻言反倒神色凝重,丝毫不觉得轻松,“你去寻夫人,告诉她这事,请她先回来一趟。”
翠芽嗳地应一声,正要走,又听她在身后道:“没必要告诉夫人我跟肃远侯置气了,就说都说开了,现在主要查是谁偷了簪子。”
能到她这儿偷了簪子,又送去给林濉,这算计太过阴毒。即便许鹤宁相信她,但要传出去,她名声同样完蛋,走哪儿都得被人指指点点。
究竟是谁要构陷她。
在云卿卿调查的时候,许鹤宁回到住处。许母正就坐在廊下看书,抬头见到儿子居然握着一把女子用的团扇走来,想到什么,扬声笑着打趣:“这是怎么把人的东西给哄到手里了?”
许鹤宁在母亲的笑容中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扇子,呐呐地回了句:“……不是。”
“那难道是抢的?”许母坐直,审视着他。
什么叫他抢的。许鹤宁被娘亲问得嘴角一抽,“我抢这个做什么?她落下的。”
到底是没好说被人用扇子砸了脸。
许母听着脸上又恢复笑意,嫌弃地睨了儿子一眼道:“既然是卿卿落下的,你就还回去。什么木头脑袋,哄姑娘都不会么,实在不会,她说什么是什么。你的精明劲儿都上哪里去了。”
姑娘家落了扇子,还巴巴拿回来,当然是要送回去,再找个机会单独相处。
不然两人将来成亲,要大眼瞪小眼,无趣的过日子吗?
她怎么就教了那么一个不懂风情的儿子。
许鹤宁被母亲一通数落,脑海里又闪过云卿卿眼红红落泪的样子,梨花带雨的实在委屈和可怜,让他满心都是负罪感。
他用力握了握扇柄,耳边回荡着母亲那句‘她说什么是什么’。
也罢,是他欠她的。
许母还想继续唠叨,结果再一看儿子站着的地方,发现他人已经不见了。
哦,这就开窍了。
许母会心一笑,继续靠在椅子里看书。
许鹤宁从来就没有哄姑娘家的经验,这回不是他犯错在先,他估计也不会主动。
活了二十二年,就跟大姑娘上花轿一样,干这事是头一回。
云卿卿正在屋子里等母亲回来,却不想先等来了许鹤宁。
她听到小丫鬟的禀报,一点都不想见,哪知他已经闯了进来,腰间还别着她砸人的扇子,沉着一张脸步步逼近。
——这人是要吵架还是要行凶?!
云卿卿被他的来势汹汹吓得心头一跳,从椅子里站起来想躲,然而他腿长步子大,三两步已经到跟前将她围困在椅子里。
她跌坐回椅子间,抬这的下巴都紧绷着。
他生得高大,堵在她跟前,从背后看去就跟是将她拥抱到了怀里一样。而他近在咫尺,彼此间呼吸可闻,浑身上下都是让人忽略不去的侵略感。云卿卿别扭又有些臊得慌,忙去推他:“你……”
她想问清楚他究竟要干什么,他却大掌探过来握住她的手,一句话没有,用力朝自己脸颊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云卿卿脑子一片空白,想要说的话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
直到感觉手心发麻,才惊恐地反应过来,他、他抓着她的手,打了自己?!
云卿卿在震惊中缩回手,连脚也缩了起来,整个人都蜷缩到椅子里,不敢置信地警惕望着他。
——他什么毛病!
许鹤宁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是狠的,一巴掌里带了他自己的力道,嘴里都泛着铁锈味。
他回望给她出气还吓得缩在椅子里的娇气包,嘴角一扬,那双自带风流的桃花眼里染着笑意,倾身道:“云卿卿,还生气吗?”
作者有话要说:许·不要怂就是干·鹤宁
第12章
——还生气吗?
饶是云卿卿聪慧,也在许鹤宁的问话中懵了片刻才理解意思。
他是因为自己先前说的那句‘甩一巴掌再不计较’,所以跑来真抓着她给了一巴掌?
云卿卿瞳孔微缩,一颗心在怦怦乱跳。
惊吓的!
是什么样的性子才能自己扇自己一嘴巴。
她往椅子里有靠了靠,可空间就那么一点,又还能躲到哪里去?
许鹤宁倾身凝视着她,把她的惶恐看在眼里,扬着嘴角又是一笑。
这一笑与先前的温和就有了区别,连眼角都是挑高着的,俯视着她,满不正经的带着痞气。
“云卿卿,你不解气,可以再扇一回。”
许鹤宁道。
他都已经把姿态拿出来了,她反倒把自己当成洪水猛兽,他就有那么可怕?
他不笑还好,一笑把云卿卿笑得喉咙都发紧。
先前只听说他是江海里的煞神,眼下总算明白什么叫混迹江湖的匪寇。也唯有他才能够这样匪里匪气,即便来赔礼都不用常人方法,带着所谓的江湖义气。
如果她当时说你断一指我才消气,他是不是也毫不犹豫到她跟前跺手指?
云卿卿想得打了个激灵。
他行事做派已经超出她作为闺阁小姐的认知,她身边也没有这样的人,一时惶然不知要怎么应对。
许鹤宁两手撑着椅子,见她眸光闪烁不言语,身子又往前倾了些许,如此一来两人距离越发的近。
他甚至能看见她细白脸上的绒毛,而靠近了看,她的精致更为炫目。先前才说过容貌于他而言与白骨无异,此时他心湖却因她的一副皮相荡漾着涟漪。
他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吧。
“……云卿卿,你究竟还气不气。”他眯了眼,低头在她耳畔再问。
低沉的声线带着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克制和压抑。
可明明是克制,却忍不住往前又凑了些。她身上有淡淡好闻的馨香,第一次见她,她撞入怀里就闻过。
云卿卿却因为他的靠近,冷汗都下来了。
她被他的气息拂过脸颊和耳畔,撩起陌生而叫人心悸的酥麻,让她浑身紧绷着,再也忍不住伸手用力去推他。
许鹤宁抓着椅子,她的力道根本不值一提,丝毫没有被撼动。
叮——
此际,清灵的一声在两人之间响起。
是云卿卿在推人时宽袖里的芙蓉簪随着动作跌落。
许鹤宁闻声低头看向地面,安静躺着的簪子让他敛了所有神色,回忆起林濉当自己面维护她的种种。
云卿卿见自己的簪子跌出来,下意识是弯腰探手去捡,许鹤宁却比她更快一步。
她的视线随之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只见他正用拇指摩挲着簪头的花纹,似乎是没有给回她的意思。
他又想要做什么?
云卿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心生警惕,可能是他太过叛道离经的性格让人没有安全感。
“林濉……确实比我好更多,是个正人君子。”
许鹤宁说着指尖划过花瓣,停留在尖尖的顶端,用力按了一下,指尖就传来钝钝的疼。萦绕在他心头那点旖旎全部散去。
他话落就把簪子丢到她裙面上,眸光微幽,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云卿卿低头看了眼簪子,再抬头,撞入他蒙了层漠然的眸子中。那眼神仿佛就是隔开两人的山和海,距离感让她一愣。
他此时说:“云卿卿,你到底是要嫁我。”
她难受也好,心里还有林濉也罢,愿不愿意,都已经没办法改变。
说罢,他终于站直了身子,利落转身离开。
他带来的压迫感远去,云卿卿还缩在椅子里,就那么怔怔目送他离去的背影。青年走得极快,袍摆翻飞,跟今日林濉离开的时候有几分相似。她看着,竟然有了些许触动。
“他是不是又误会什么了,说好的不先入为主呢?”她抱住了膝盖,靠在椅背喃喃一句。
裙面上的金簪因为动作再度滑落到地面上,然而过了许久,它的主人也没有把它拾起来。
许鹤宁从她的屋子出来走出许远,突然发现她的扇子还别在自己腰间。
他探手抽了出来,扇面是两朵芙蓉,飞蝶围绕,跟它的主人一样娇艳。
他盯着扇面片刻,嗤笑一声,把它又别回腰间,身影消失在覆盖着爬山虎的墙下。
不久后,陈鱼得到吩咐,去了林濉那里一趟,在查送他簪子的人。
云大夫人也在这个时候回来,身后还跟着被丈夫扶着的云婉婉,三人神色都不太好。
云卿卿起身相迎,心里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云婉婉被扶着坐下后,她就听到娘亲说:“卿卿,事情我了解过了,问了你大姐姐,昨晚并没有派人来送香包。我当即让人去找那个丫鬟,也通知了你祖父和父亲,结果那个丫鬟不见了,你姐夫再打探,得知她去了后山小河说要放生……”
说道这里,云大夫人顿了顿,看向女儿的目光沉重异常。
“——她在不远处的下游被发现,已经溺亡。”
云卿卿脑子里嗡的一声,震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云婉婉见妹妹脸色都白了,想要说什么,被闵向晨用手压了一下肩膀。
闵向晨先开口道:“二妹妹,此事出在闵家的人,我已经着人详细去查清楚这个丫鬟的来路。你不要害怕……说来,也是我们夫妻住下惹的是非,我和你大姐姐商议过了,怕再有人浑水摸鱼,今儿就回家去。”
他是当官的人,虽然如今只是在翰林院,资历也浅。可这件事情背后可能藏着什么,他还是能看明白的,谁也不会为了陷害一个姑娘家名节,连人都给杀了。
杀人灭口,只为了隐藏更大的秘密。
原本就不是寻常的陷害,如今关键人物还死了,云家人也没有兴致再留在觉明寺。
云老太爷从主持那里回来,就命众人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那个死了的丫鬟关系到云卿卿的声誉,虽然报了官,只说让查死因,其他一概都瞒下。
云大夫人担心女儿害怕,事后一直陪在她身边。
云卿卿倒是冷静下来了,坐在一边不停的回忆事情经过,一点点地抽丝剥茧。
她觉得最大的疑点就在那个丫鬟怎么知道她有这样一支金簪,又怎么知道林濉会认出来。
怎么想都不可能凑巧。
她想得入神,临近中午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强光下许多物件轮廓都被虚化了一般,她眼前也朦朦胧胧。
突然,她猛地站起身,因为过于震惊,连手都在微微抖动。
是她吗?
可她怎么敢杀人?!
云大夫人正吩咐下人检查别落下什么东西,就见女儿脸色苍白站起来,在阳光的折射下,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卿卿?”云大夫人喊了她一句,却见她已经夺门而出,“你上哪里去?快,跟上你们姑娘!”
云卿卿从来没有这样快速奔跑过,剧烈的运动让她一颗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但她一想到自己的猜测,片刻也不敢耽搁。
万一那个人也是被蒙蔽唆使,还蠢蠢不知自己同样可能会遇险呢?
不管是哪种可能,她都要当面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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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小梨怎么会失足死了……”
闵芷夕的屋子内,她的丫鬟映月神色慌张,眼里都是恐惧。
“她早上去后山时,还跟奴婢说她马上要赎身了,姑娘要办的事情也办好,姑娘只要等着看热闹就是。可她怎么就死了……”
映月惶惶地说着,呓语一般。
闵芷夕就坐在架子床上,听到丫鬟来来回回地说这事,猛地抓起枕头就砸了过去:“你闭嘴!她死不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是啊,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是云卿卿惹人讨厌在先。魅惑林世子就算了,还让她霍表哥也总念叨着,表哥还因为她挨打骂,面子里子都丢个精光。连带她去霍家,都因为家里有个姓云的,被舅妈迁怒看不顺眼。
是小梨看不过去了,自己跑来说能帮她出气,只要派她接近云卿卿就可以。
所以和她有什么关系!
然而她色厉内荏,即便拼命安慰自己,心里同样害怕得要命。
现在回想母亲身边这个小梨主动靠近就有问题,她在人死后才反应过来,怎么可能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