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众人哗然,各种复杂的目光再次望向正殿正中的陆以箫,连元恒真君眉宇的阴郁都更沉冷,昆仑是老祖留下的东西,谁妄图动摇昆仑,他绝不姑息。
众目睽睽之下,陆以箫好似非常习惯这种场面,不以为然耸耸肩,“哇哦,这锅越甩越大了。我还是那句话,魇蛇并非只有我有,敢不敢把昆仑所有师生学子都一一搜身?凶器都不能确定是我的,人证物证也没有,忘川真人,你一张嘴就定了我的罪,那我也想说,你把里面的利害关系了解的这么清楚,焉知你不是幕后之人?”
“你血口喷人!”要不是旁边有老师拦着,忘川真人早拔刀把这满嘴胡话的少女给砍死了。
陆以箫笑的梨涡乍现,“别激动啊,您这一激动倒像是欲盖弥彰了。”
敢给她泼脏水,她就能往他头上扣屎盆子。
“噗嗤”围观的老师中有人忍不住喷笑,陆以箫余光看去,是风扶真人,他整个人没骨头似地靠着柱子,手中悠悠转着烟杆,神色彻底放松下来。
“你!”
“好了,”元恒真君声音不大,殿内一下安静了,轮椅上苍白沉郁的男子淡淡道,“找你来只是例行的问话,既然证据不足,按疑罪从无的原则,你便是清白的。”
忘川真人不甘,“校长!”
元恒真君极冷的眸光扫过他,“看在你失去亲人的份上允你当面对质,不是让你当面污蔑的。”
执法队那人嘴唇翕动似想争辩,一旁带队的人给了个严厉的眼色,制止了对方。证据的确不足,他们没有资格带人回去审讯,昆仑肯开严法堂问询,也是表明对此事的重视,林霜雪死后,学院里流言蜚语对陆以箫很是不利,反倒不如正大光明对质趁机澄清,也好还她一个清白。
忘川真人哑然,愤恨地瞪着陆以箫,“可那只鸡的事她还没说清楚!”
这鸡并非俗物,若不让忘川真人问个清楚,他也不会善罢甘休。元恒真君看向她,“把你的朋友唤出来。”
陆以箫询问过丁丁后,把它放了出来。也许丁丁的真实身份会暴露,不过无所谓了,能够早点提醒九尾狐做准备。而她这边就算再增添一层怀疑,没有证据他们拿她也没办法。
大公鸡焉头焉脑盯着地板,连鸡冠都失去了平日的光亮色泽,黯然的很。
它听见有人问它是什么种族,有人建议说给它检查,有人说……
他们高高在上看着它,目光有戒备、有鄙夷。
周围一切都乱糟糟的,它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进去。愤怒、惧怕、悲伤、痛苦……仿佛天塌下来一般,各种情绪激烈撕扯着它,令它身躯都在微微发抖。
平日里照料着它的生活起居的妖兽们,跟个念经和尚似的喋喋不休教导它要涅槃早日撑起妖族新天地的老师们、帮助它逃离看守来到昆仑的小伙伴、泄露了它的行踪还设下局的那人……
到底是谁?
自己的身边充斥着鬼魅般的眼睛,谁是叛徒、谁是奸细,谁又可靠的,能让它相信?
一双温暖的手将它发抖的身躯抱在怀中,一如既往不怎么温柔地顺毛捋,“怕什么,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
愣愣抬起头,对上的是一双琉璃般澄净的眼,几分讥笑,仿佛在说它怎么胆子这么小,人一多就吓到了。
“你可是凤凰啊。别怂。”那个熟悉的女声在意识里这样对他说。
凤凰。
两个字一瞬间唤醒了它的久远记忆。先辈们的英姿在它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这几年与白泽的朝夕相处,在对方的帮助下,它想起了不少往事,血脉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凝炼。
凤凰……它不是普通的鸡精,它只是不想背负重振妖族的责任才那样说的。
其实内心深处,它是引以为傲的。
凤凰……
是凤凰啊,它根本就一点都不弱小。
所以,所有背叛它、欺负它、利用它的家伙,管他是妖族还是人族,它都不会放过!
“我是……”那只窝在少女怀中,看上去被这阵仗吓傻了一样的公鸡,颤颤巍巍地立了起来,目视前方,仰起了下巴,声音从迟疑到坚定,掷地有声--
“我是凤凰!”
喧闹的大殿一下落针可闻,众人齐齐震惊脸。
陆以箫微微诧异,没想还没检查,它自己居然主动说出来了。
而元恒真君当下就沉了脸。
作为老祖的徒弟,人妖鬼三界什么关系他相当清楚。也很清楚,每一次神兽出世,会给人间带来怎样的动荡。
鲲鹏性格喜静喜好和平,被昆仑招徕了;饕餮出世时两方大打出手,好不容易才缔结和平契约,给它找了个吃播的工作,总算暂时把对方安抚下来了;梼杌凶残暴虐,食人食妖,被联合镇压在极北之地……
凤凰又会带来什么?
“凤凰?”
“是早就销声匿迹的凤凰?怎么可能?”
窃窃私语变得越来越清晰,有人质问,“你说你是凤凰就是了?这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像。”
仿佛一桶冷水浇下,热血上涌的鸡精一下萎了。它还不能涅槃变身。
陆以箫安抚着丁丁顺毛,对那人道,“它还小。”
古卓好奇问,“它怎么到你身边的?”
“路上捡的,看它受伤就带回身边,养久了就缔结契约了。”
闻言,元恒真君神色微霁,和人修签订契约,说明还能控制得住,危害性一下小了很多。
古卓舔了下腮帮子,真心实意竖起大拇指,“老妹儿,你真行!”
一捡就捡了只凤凰,她怎么没那么好的运气。
在场还是有不少人对丁丁的身份持怀疑态度,也有人跟古卓一样的心情,羡慕嫉妒恨,十大神兽哎,和龙族齐名的凤凰,随随便便就能跟人类结契?自己怎么没捞着这样的好事。
忘川真人脸色尤其难看,妒恨之情溢于言表。
“行了,”既然鸡精大大方方暴露身份,也没必要再做检查,元恒真君抬了下手,示意闹剧结束,“问也问完了。你回去吧。”
“是。”陆以箫拜首,放下手臂站直身体的时候飞快地朝上位者wink了一下,看在对方袒护自己的份儿上,决定回头在叶长安面前好好夸奖几句对方。
元恒真君:……
没get到这个眨眼的点,倒是觉得和听闻的一样,此女胆大又嚣张。他看向北洺真人,“谁提供的视频,带过来。”
北洺真人犹豫,“在这里审吗?要不然……”
换个地方没说出来就被打断了。
“就在这里。”元恒真君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冷硬道。
该审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而所有人都在这里接受审讯,陆以箫是凶手的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没事了”古卓拍拍陆以箫的肩膀,陪她一起回去。陆以箫刚跨过门槛,忽然察觉怀中恹恹的大公鸡灵力不对劲,低头一看,“你--”
它整只鸡爆发光芒宛如耀眼的光团,浓郁的妖气迅速蔓延开来。
本来它修为已经到了可以进阶的地步,只是自己固执地不想当凤凰。如今心境松动,竟是要当场涅槃!
作者有话要说:丁丁(叉腰):谁说小爷不是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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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写到这个字数就是一滩咸鱼了。
第90章 一波未平1
陆以箫顿时不淡定了,“鸡精我哔你--早不涅槃迟不涅槃,偏偏这个时候!”
“啊啊啊我要忍不住了!”烧成熊熊火焰的鸡精,双眼变得赤红如滴血,极力压制着全身汹涌而出的可怕妖力。
“怎么回事!”大殿内的人纷纷往外赶来,就在这时陆以箫手中的鸡精仿佛再也撑不住,重重一抖,浑身妖力突然以大殿为圆心扩散开来,空气先是扭曲了一瞬,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堪比S级武器的攻击激发了昆仑的防御法阵,霎时间每一座山峰都笼上了颜色各异的防护罩,警报声响彻夜空。
“警告、警告,学院内发生恐怖袭击、恐怖袭击、请全校师生戒严!”
虽有防护,爆炸的强大冲击波还是把殿内的人震的人仰马翻,陆以箫跟鸡精结契,对方的妖气倒是没有伤害她,也是被滚滚气浪掀飞了老远,方圆十公里范围的地皮像是被犁过一样,火光四溅,一片狼藉。
“咳咳”陆以箫灰头土脸爬起来,拎着宛如一团火焰燃烧的鸡精,心里把它骂了个狗血淋头,飞快问系统,“哪里有能抵御化神等级灵气的地方!”
小语迅速回答,“搜寻中……飞仙洞!”
陆以箫双手迅速结印,透明的四方体虚虚笼罩着鸡精,从四面八方收紧,稍微压制了点火苗,“飞仙洞不行,禁制太多!另外找地方!”
涅槃之火是火系法术中最强悍的一种,能够焚烧天地,有着堪比化神修士的威力,现在丁丁控制不住它的火焰,烧起来整个昆仑都得化为焦土。
“跟我走!”一道人影如长虹贯日从大殿内率先冲出,幻化如风想要拉住陆以箫,远远还没靠近,灼热的火焰突然朝着他爆射开来,风扶真君眼疾手快一下拉高飞行高度,差点被火焰撩到脚底板。
此景惊险,让随后而来的众师生齐齐惊呼。
“小心!”
“风扶真君!”
“走!”冲天妖气从陆以箫怀中沸出,她双手死死抱住丁丁,脚下一蹬直接冯虚御风,她一动身,风扶真君默契地疾驰而行,她紧随其后,两人保持着安全距离。
从严法堂到风扶真君居所,不过短短数秒,陆以箫怀中像是要被融化般炽热,烧的她满颊通红。鸡精更是半闭着眼,陷入昏迷状态。所过之处连空气都残留着被蒸发后的高温。
“这里!”风扶真君打开自己居所的禁制,陆以箫带着丁丁从天而降落到屋中,对方在半空手指翻飞,眨眼九十九道法印,嘴里念念有词,地面浮现黑白太极图案,地下出现一个深达三十丈的深坑,“把它丢进去!”
陆以箫把燃烧的火团丢进去,匆匆扫了一眼--那是一个训练场。
“……御锁四方!”风扶真君站起身,地上的洞口迅速跟地面融为一体,他微微松了口气。隔着
地面,两人也能感觉到灼热的气息。
风扶真君眉梢一压,“还要退!”这地方本是他平日里训练的场所,为了应对化神带来的冲击,也是按照最高等级的防御规格修建。他朝着陆以箫伸手,想带她出去。正对上少女望过来的眼眸,不同于平日里的懒散无谓,或者笑里藏刀,她眼中水光凌凌倒映着他的脸,只一瞬又像是被高温灼干,瞳仁黑白分明,面无表情。
避开他的手,陆以箫一跃而出落到外面,紧随其后的老师们迅速把此地戒严,套法阵的加结界的,把这里护的固如金汤。
凤凰可不能在昆仑地界上出事。
陆以箫立在不远处的山峰上瞭望众人忙碌,夜风猎猎吹得她衣袍翩跹。白泽道,”不用担心,小凤凰会平安无事的。”
“我知道。”陆以箫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你……”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迟疑道,“你没事吧。”
她回头,明明应该帮着掠阵的风扶真君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了,手里捏着他的烟杆,一眨不眨盯着她的手,“你受伤了?”
陆以箫顺着对方的目光落到自己手臂上,堪比岩浆的温度还是灼伤了她,刚才没觉得现在火辣辣的痛了起来。
一道劲风刮到她面前,风扶真君出手迅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握上她手臂。
陆以箫似乎是没来得及躲开,又好像根本没躲,垂眸看着对方。
“这鸡精尽给你添乱!你也是,老是遇上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和事,一刻没有消停。”风扶真君用一种熟人的口吻埋怨,一手抓住她手腕,拿出药膏,带着风油精气息的清凉轻柔拂过灼伤的痛处,缓解了疼痛。
真是熟悉的味道。
这种治愈药膏价格昂贵,以前杨不修跟她对战练习时,若是她受伤就会忙不迭给她用这个。自己私下却用治愈速度没那么快的便宜货。
她还无数次吐槽这玩意儿一股风油精的味道。
连擦药的姿势都这么像。
还有那个训练场,刚才匆匆一瞥,对方大概还以为她没注意到--除了更深更大一点,简直跟当初在网咖地下室那间一模一样。
少女羽睫轻颤,在眼睑处投落一小片阴影。
风扶真君一直用余光瞟着她的神色,看在眼里顿时紧张,“怎么了,很痛吗还有哪里伤到了?”
陆以箫扯了扯嘴角,“心痛。”
风扶真君绕着她走了一圈,没发现其他伤势,闻言没好气揉了下脑袋,“鬼扯。”
口头禅一说,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手下一僵,默默地收回,干巴巴地道,“这个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陆以箫抬头,目光仿佛一泓平湖盯着他,“真君有话想跟我说么?”
风扶真君一顿,移开视线,“你今天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鸡精这边我会盯着,你无需担心。”
陆以箫垂眸掩去眼底一丝波澜,“是,那就麻烦师父--“
男人徒然一僵,少女则像是口误一样迅速更正过来,“麻烦老师了。我先回去了。”
她转身欲走,身后那人迟疑又带着踌蹴,“你、刚才叫我什么?”
陆以箫回身,恭恭敬敬弯腰一礼,“学生无意冒犯老师。只是我师父失踪三十余年,我遍寻不着他的下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日思夜想,又见老师您日常举止有几分像我师父,偶尔也会想着要是您真是我师父就好了。没想刚才一时情急之下说错了嘴,若有冒犯,还请老师原谅。”
一番话情真意切,句句动人,配合着少女悄然红了的眼角,看在风扶真君眼里不知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