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这样也可以?”萧韩氏半信半疑,“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没成亲就生孩子的?”
在乡下,要是有姑娘未婚先孕,那不得被唾沫星子喷死?
“所以啊,娘,我们就是怕你们到时候听了那些闲言碎语,气坏身子,才想跟你好好说清楚。”萧循柔声笑道,“只要你不怪罪殿下,殿下还说要请你们去公主府玩呢!”
“怎么能怪罪公主殿下,她还不都是为了你?”萧韩氏拍了拍萧循,“循儿,你也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啊,公主殿下对你那么好,就算你们不能成亲,你也一定不能负她啊!”
萧循笑了笑,心底终于松了口气。
他说这话不过是以退为进,他还能不知道,没人敢怪责公主吗?但不敢怪,和真正的心无芥蒂,那是两码事。以后还要经常在一起生活,能把问题都说开,那是最好不过了。
就听萧露兴奋道“真的,公主嫂嫂真的请我们去公主府玩吗?公主府是不是特别大特别漂亮?”
萧韩氏忍不住拍了拍萧露的脑袋,嗔道“你急什么,公主殿下现在有了身子,辛苦着呢,我看我明儿还得赶紧去买点布回来,咱娘俩得给孩子做点小衣服小鞋子… …”
“娘,公主府什么没有,哪里用得到你?”萧露不满。
“你这傻孩子,公主殿下对你大哥多好,她要什么有什么,那是她自己的。咱们做了给她,不管她用不用,那都是咱们的心意!”萧韩氏恨铁不成钢地瞪她。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萧露缩着脖子,目光中却满是对公主府的憧憬。
母子几个又打打闹闹了一阵,到底是夜深了,很快也就歇下了。
萧韩氏想着再过几个月就会出生的孙子或孙女,只觉得心头火热,恨不能马上天亮,赶紧就去买婴儿能用到东西。
其实萧循跟她说清楚了,温慧怀孕才只有四个月,离孩子出生还早得很,大可不必这么着急。但萧韩氏一颗做祖母的心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她只想尽一份自己的心意。
萧循也有点睡不着。
他睁着眼睛看着帐顶,想着这几年与温慧相处的一幕幕情景,她对自己真的是付出良多,但自己却竟然没有回报多少。
要是温慧知道萧循这样想,肯定要笑话他。
对于她而言,真的可以用现代的一句话来说,钱财是身外之物,反而不怎么重要,花在萧循身上也算是物有所值,就当投资了。
再说,其实温慧给萧循的,也就是不到两千两银子罢了。
但她想要做成的事,提高女性地位,却不是谁都愿意应下这个担子的。
比起花掉的银子来讲,萧循的这一个承诺,实在是要重得多了。
再说就算萧循不做这件事,单单是他的状元身份,将来他的成就,也绝对不可限量。不然为什么那么多高官贵女喜欢榜下捉婿呢?那看重的不还是新科进士们将来的潜力吗?
普通进士尚且如此,何况是状元之才?
温慧才是觉得,自己赚了呢。
七月二十那天,正逢萧循休沐,温慧干脆将萧循一家子都请到了公主府。
不是不愿意早点请他们来,实在是温慧想着公主府没有男人,自己与萧循的关系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要招待十八岁的萧衡,总归有点不方便。
萧循休沐就好得多了,他们两兄弟自己玩去也便罢了。
为了怕萧露紧张,温慧还特意请了宣威将军的小女儿,陈王妃的幼妹冯晴过来作陪。
冯晴今年十六岁,正是该找夫婿的年纪,将军府为此也费了不少心思,奈何她受了姐姐陈王妃的影响,羡慕她跟陈王之间鹣鲽情深,家里找了好些京城的贵族子弟,她都不满意。
因为是幼女,冯晴本身就是娇宠着长大,家里也不舍得她受委屈,因此一时就僵持住了。
冯晴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年纪也不算大,再说着急也没什么用。
萧露到了公主府,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生怕给大哥丢人。但后来被冯晴带着玩了几圈,就什么都忘了,说起乡间的野味和玩物,也是头头是道。
冯晴出身将军府,本来跟那些文官家的小姐也合不来,看不惯她们中有些人矫揉造作的样子,反倒是萧露这样大大咧咧没心机的样子更合她的眼缘。
第48章 慈幼堂的萌芽
她也知道温慧的意思, 引着萧露放开了说话,放开了玩,甚至两个人一起脱了鞋袜撩起裙子亲自下了荷塘去摘莲蓬。
七月的荷塘十分热闹,荷叶亭亭如盖,莲花也开的热烈,红的粉的白的满满一池子都是。
但两个小姑娘却明显更喜欢藏在丛丛荷叶和莲花之间的绿色的新鲜莲子。
新鲜的莲子脆嫩鲜香, 比之晒干的又别有一番风味。
反正这里并没有外男,萧循和萧衡都去了兰园的书房,便是放肆些也无妨。
温慧陪着萧韩氏就坐在荷塘边的亭子里, 夏天毕竟是有点热了, 但荷塘边凉风习习, 又有花香隐隐, 竟也十分惬意。
萧韩氏看着温慧, 越打量越是满意, 几乎笑得合不拢嘴。
又漂亮又贤惠,肚子还争气, 真是上哪也找不到这样的好儿媳妇了。
温慧倒也不怵她的打量, 毕竟萧韩氏的目光并无一丝恶意。
但若是她知道萧韩氏的想法, 就要怀疑这是不是自己了。
漂亮那是文惠公主的基因, 也算是实事求是。贤惠是什么鬼?一开始帮萧循那纯粹是觉有对他有亏欠, 后来当然就是自己男人自己出力了。至于肚子争气,温慧表示,她也没想到,滚了一次床单就能中招啊。
不过, 温慧看着萧韩氏的神情,心里也松了口气。
自古婆媳能相处好的,寥寥无几,虽然她不怕面对恶婆婆,但能不宅斗,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时候,荷塘里的两个女孩子终于由摘莲子,发展到了互相泼水,一阵阵清脆的笑声从红花绿叶中传来,让温慧都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动。
萧韩氏觑着温慧的脸色,不像是生气,因此陪着笑道“这孩子跟着我在乡下,性子到底是野了些… …”
温慧见她拘谨,只淡淡笑道“无妨,这样活泼鲜活,正是女孩子该有的性格。死气沉沉的,我倒不怎么喜欢。”
见萧韩氏呐呐的,温慧又道“伯母不必这般小心,这公主府,你们想来玩,随时都能来,跟在自己家一样就行。”
萧韩氏笑了笑,心里到底有些遗憾,竟然不能听这位准儿媳妇唤一声“娘”。
她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因此只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便罢。
冯晴和萧露还在下面笑闹,甚至连下去帮着摘莲子的两个小丫鬟也被她们拉入了战局。一直到两个人浑身都湿透了,温慧才示意知秋带人下去把人都叫上来,领到浴室去梳洗换衣服。
就算是夏天,一直穿着湿衣服也是容易着凉的。
这边的笑闹声甚至远远传了出去,连在兰园书房下棋的萧循和萧衡都听到了。
萧衡忍不住分了神,突然觉得下棋索然无味,结果一时疏忽,被萧循吃掉好大一块地方,瞬间形势急转直下,不一会就输了。
萧衡跌足懊恼,萧循却摇摇头笑道“你这心境,还有得磨啊!”
萧衡不由赧然。
萧循想了想,试探着问“阿衡今年也有十八了,可是想娶媳妇了?”
萧衡瞬间从凳子上蹦起来,红着脸道“大哥可不要乱说!”
萧循也不管这话的真假,顺势严肃道“你知道就好,十八岁还不算年纪大,我看你还是先好好读两年书,考个举人再来谈婚事的好。”
萧衡低头应了“大哥,我明白,倘只是个秀才,咱们家又是那么个境况,哪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我?现在大哥做官了,倒也说不好,但我也不想人家嫁给我,只是图大哥将来的权势。”
“你明白就最好。”萧循欣慰颔首。
午膳的时候,因为冯晴也在,最后还是分了两桌,温慧和萧韩氏带着两个女孩子在里间,萧循和萧衡在外间,不过其实也就只隔了一道屏风罢了。
除了温慧和萧露,萧衡还看见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孩子的身影,不过他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不敢唐突。
寂然饭毕,冯晴也算是功成身退,识趣地上马车回去了,留下时间给温慧和萧家人联络感情。
萧衡一眼就看到萧露身上的衣服,根本不是出门时候穿的那一套,相比起来要华美夺目的多,甚至头上还戴了两根钗子,衬托得小姑娘整个人都变得美貌了几分。
萧露看到萧衡的眼神,忍不住抱住温慧的手臂,微微抬起下巴,美滋滋地道“怎么样,好看吧?都是大嫂送给我的!”
萧循看了一眼萧韩氏,见她微微红着脸,神情有点拘谨,就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看着萧露笑道“真是好看,过些日子大哥给你银子,跟着殿下出去多买几件好衣服,首饰也买几件。女孩子就该好好妆扮一下。”
温慧仿佛看不到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笑盈盈道“我看小妹长得也好看,不过是皮肤略微粗糙了点,养一养就好了。那银钗子也不值什么银子,戴着玩就好了。”
萧韩氏这才松了口气,儿子出得起银子就好,虽然现在外面也肯定有闲话,那她也希望几个孩子能问心无愧。
萧露倒没想那么多,反而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温慧“大嫂你说真的,我的皮肤真的养的好吗?我看你和冯姐姐的皮肤都是又白又嫩,真是羡慕!”
女孩子在意的可不就是这些事?温慧又教了她一些饮食上的忌讳,告诉她大热天最好不要出门,多在家里捂一捂,再用点护肤品,到冬天自然就养出来了。
萧露听得目中异彩连连,对温慧几乎崇拜到了骨子里。
萧循和萧衡听了一会就蒙圈了,最后还是跑到了兰园的书房,读读书醒醒脑子。
温慧说得一会就困了,萧韩氏见她打了哈欠,生怕累到了肚子里的孩子,连忙起身让她自去睡。
温慧让知秋给萧韩氏和萧露母女也安排了休息的屋子,这才回房睡觉去了。
萧露正是兴奋的时候,却哪里睡得着,在榻上翻来覆去,突然发现母亲蹙着眉头,忍不住问道“娘,你怎么了?”
萧韩氏缓缓吐了口气,喃喃道“娘是个村妇,没什么见识。但从前也经常听你爹说一句话,叫做齐大非偶。娘就是怕 ”
萧露却满不在乎道“娘,我看是你想得太多了。大嫂对咱们多好啊,一点也不像有些人家里,儿媳妇娘家势大,就不尊重婆婆。我看大嫂不愧是公主殿下,就是有涵养。而且,她一看就很喜欢大哥,只要咱们也都敬着她,自己立得住,不就没事了?”
萧韩氏一怔,忍不住仔细打量了萧露两眼。
萧露被看得不自在“娘,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错,你没错,错的是娘啊!”萧韩氏伸手摸了摸萧露的脸,欣慰道,“露儿跟着循儿和衡儿学了几本书,还真是长了不少见识。你说得对,只要咱们立得住,敬着公主,想来公主也不会难为我们。”
她又叹了一声“是娘想左了。人老了,就得服老啊!”
“娘!”萧露抱住母亲的手臂,娇嗔道,“你哪里老了?等大嫂肚子里的孩子娶媳妇了,说不定还得请你去把关呢!”
想到这个场景,母女俩不由笑作一团。
到了七月底,萧循某日晚间又来找温慧的时候,提到一件事,原来他竟然被调到了户部,做了调研司的郎官。
调研司是户部新成立的一个部门,目前就只有新调过去的郎官萧循,和手下的两个小吏。
翰林院也并非清静之地,原本就因为萧循一个和离的前驸马还经常出入公主府,其他不少年轻官员对他都颇有微词。后来陈王去给萧循撑了一次腰,表面上其他人是安静下来,其实私下里没少非议萧循,日常工作中隐晦的刁难和冷暴力那就更多了。
萧循对此的态度一直是不回避也不争吵,就只是每日温和沉默地做自己的分内事,这样下来,一些官员觉得针对他没意思,到底只是私事罢了。另一些却觉得被无视了,甚至变本加厉。
本朝并没有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规矩,实际上至少泰和帝就更看重实务,比如治理一府一地的效果。
只不过按照习惯,新科进士都要在翰林院等清闲衙门待上一段时间罢了。
这也是裴瑾从翰林院出来,外放江南县城的原因。
温慧当初因为不懂这些做官的道道,还疑惑过裴瑾为什么外放呢。
太子也是基于这个考虑,干脆把萧循从翰林院调了出来,专门做温慧提出来的,关于表兄弟姊妹成亲孩子容易夭折的事。
因此调研司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调查京城及周边村镇,每年的婴孩夭折情况,夫妻的亲属关系,根据数据确认这两者之间到底有没有深层的联系。
说是这么说,其实事却不能这么干。毕竟,谁会把自家的隐私拿到衙门去说?尤其是婴孩夭亡这种伤心的隐私。
所以最后明面上的公告是打算这么说的,朝廷怜悯那些家里夭折了孩子的,若有这种情况,只要主动去衙门说明,每夭折一个婴孩,这个家庭可以获得黍米一斗。
当然这个事情暂时还处于筹备阶段,公告也并未发出去,萧循觉得还有需要完善的地方。
温慧倒不曾料到,当初提的模糊的建议,真的要搞起来了,而且主管人还竟然是萧循。
她本来还想再提点细节上的建议,后来转念一想,她自己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这个时代的人,观念上肯定还是有代沟的,倒还不如全部都由萧循自己搞定,更能贴近实际情况。
当然,衙门都会暗地里调查真实情况的,若有欺瞒者,可随时举报,则举报人得黍米一斗,欺瞒的家庭拉到衙门打板子后示众。另外若有为了黍米专门杀死婴孩者,以杀人论处,流放三千里。
萧循把这些措施一条一条说给温慧听了,却还是愁眉不展。
“怎么了?”温慧忍不住问他,“是银子不够吗?”
没错,现在为了这一桩事,需要的黍米,都是温慧出银子购买。
“不是。”萧循沉吟,“我是在想,如何区分那些年轻的父母,是为了黍米杀死了孩子,还是孩子真的生了病,无法医治才夭折?”
是啊,现在的百姓很多根本就吃不饱,如果孩子多,其实真的很难负担得起。尤其是女婴,这年头丢弃或者干脆溺死女婴的家庭,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