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坠?”裴晅疑惑。
“是啊, 少爷你真的全忘啦?”杜为一脸不可思议:“就之前, 少爷在珍宝阁定的那个额坠,后来不知怎地,又说用不到给收到了库房, 昨儿少爷亲自去库房找出来送去翊王府给郡主的!”
裴晅绷着脸, 抿着唇,神色异常凝重,因为杜为说的这些,他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可就算没印象,他也能想象出昨个他出了多大的丑,实在丢人, 好半晌,他才闷着嗓子嗯了声道:“哦,想起来了。”免得杜为继续叨叨。
杜为心道,想起来就好, 他可不敢把少爷昨儿非礼郡主的事说出来。他小心翼翼打量少爷神色,见少爷脸色还是紧紧绷着,眼睛只盯着手里的镯子出神,便料定少爷这是想起昨日非礼郡主的事了,他……他还是闭嘴比较好。
裴晅不动声色把镯子收了起来,和之前的药瓶放到一起,锁在了柜子里。然后和往常无异,吃早饭。今日休沐,不用去上职,他便在书房看书,一点儿都看不出异常,乃至翊王府来人,请他过去,他都以为自己伪装的滴水不漏,却没料到,和虞九珂打了照面,就全漏了……
今日三皇子四皇子不上学,虞九珂便派人去宫里接了两人来府上,原就答应了,要请裴晅来给他俩指导下文章,恰逢裴晅休息,所以,三皇子四皇子还没到,虞九珂就已经派了人去裴府。
昨儿刚宣布的婚讯,裴府今日拜帖不断,不少人来贺喜,虞九珂的人一来,裴晅就把拜帖统统交给了管家,他带着杜为来了翊王府。
过了一夜,睡了一觉,昨晚那诡异的氛围早冲散了,再加上琉璃的再三叮嘱,没人敢提昨晚的事,这让虞九珂松快不少,也自在不少。
翊王爷一大早就去了礼部,翊王妃正在会客厅见众位来贺喜的贵妇们,裴晅刚进翊王府,翊王妃就直接吩咐玉念把人带去了澧兰轩。
三皇子四皇子还未到,玉枝领着裴晅到澧兰轩时,虞九珂正在亭子里百无聊赖地自己给自己下棋,神色专注,并没有注意到裴晅。
琉璃和莲音都因着昨晚的事,看到裴晅就羞得慌,只福了福身子就跑了,是以虞九珂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只瞅着棋盘,左手打右手,时不时还蹙下眉,嘴里念念有词。
裴晅远远看着,心里就软得一塌糊涂,再想到那个镯子,眉眼更是柔成水,他轻手轻脚走过去,终于听到虞九珂在念叨什么:
“啊,这个,对对,得赶紧拦着,不然就拦不住了!”
“这边三个子儿了,也得拦着……”
“这里是个坑,下次用这招坑赵梦翎!”
“拦不住了……”
裴晅只觉好笑,拦?拦什么?
而且这棋……裴晅看了一眼,眉心动了动,郡主新学的棋局么?他怎么看不太懂?
右手赢了,虞九珂一边捡棋子一边继续嘀咕,裴晅见郡主还未发现自己,便走近了笑着道:“郡主……”
刚说了两个字,裴晅脸色就变了。
虞九珂右手手腕一圈淤青,她皮肤本就白,哪里有个磕了碰了就特别明显,今日又穿的湖蓝罗裙,衬得手腕的淤青更加骇人。
裴晅脸色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沉了下来,他快步上前,小心地抓着虞九珂胳膊……
虞九珂正捡棋子打算再开一局,裴晅突然冲过来,把她吓了一跳。
“郡主手腕怎么伤成这样?”裴晅眼底泛着红,眉头拧得死紧:“谁把郡主伤成这样的?”几近咬牙切齿。
虞九珂不自在地挣了挣,裴晅虽没用力气,可她还是没挣开。
裴晅抬头,压着火问道:“下官弄疼郡主了?”
这么近距离,沉着脸,红着眼,虞九珂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昨天那一幕,脸腾地就红了,她又挣了挣,小小声说:“没,快松开,丫鬟们都看着呢!”
听到这话,裴晅才稳住情绪,松开手,只是眼睛还是盯着她的手腕:“怎么伤的?”
在手腕上,这么重的淤青,肯定力气极大,是卫国公府?还是大皇子?
想到后者,裴晅眼底血色更浓。
虞九珂脑子里还是昨天的那一幕,压根没看出来裴晅情绪的不对劲,听到这话,抬头一脸诧异道:“这不是你昨天抓出来的吗?”
裴晅沉着脸:“昨天抓的就……我?”
沉稳内敛的裴大人,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
虞九珂小小声道:“其实没什么事,就是看着吓人,我体质就是这样,碰一碰就青,过两天就消下去了。”
这次换裴晅走神,他脑子里全是,昨晚他喝醉后到底对郡主做了什么的迷惘。白生生一张脸,青一阵红一阵黑一阵……
好半晌,他才哑着嗓子问虞九珂:“我昨儿还做了什么?”
他本意是问,他昨晚喝醉了不知轻重,还伤虞九珂哪儿了,虞九珂却听成了别的意思……
她红着脸看着裴晅,好一会儿才一脸古怪道:“你忘了?”
这三字语气怪异得很,再加上虞九珂此时的表情,裴晅隐约觉得昨晚的事不简单,可偏生,他一点儿印象都没,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正要开口,就听虞九珂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忘了就算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别想了。”
裴晅唇角抿的板直。
他不信。
虞九珂是真的松了口气,可以不用那么别扭了。
这一幕落在裴晅眼里,他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虞九珂朝院子里看了眼,故意岔开话题:“承浚和承瀚快到了,等会儿,你抽个时间帮他俩看看文章,尤其是承浚,他读书好像不太行,总被先生骂,你多辅导他一下,还……嗯?”
她话没说完,就把裴晅拉住了胳膊。
看着裴晅微沉的眸子,虞九珂眨了眨眼:“怎么了?”
裴晅一声不吭,拉着虞九珂坐下。
虞九珂:“?”
裴晅一声不吭,从荷包里取出一个药瓶。
虞九珂:“??”
裴晅一声不吭,打开药瓶。
虞九珂忙摆手:“不用不用,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她已经看明白了,裴晅这是在自责,可她根本不疼,就是看着吓人。
裴晅抬眼,看着虞九珂:“我心疼。”
虞九珂:“…………哦。”
她乖乖把手伸到裴晅面前,很识趣地没有说她自己上药。
药汁特别冲,虞九珂偏过头打了个喷嚏,捂着口鼻咕哝着问:“这是什么药啊?”
裴晅抬头,又看了她一眼。
虞九珂正偏着头,并没有注意到。
“家传跌打药。”裴晅一边给她擦药一边道。
虞九珂心道,家传跌打药?这味道好熟悉啊……
这药汁实在太冲,冲得虞九珂根本没法思考,她只好把念头抛到脑后,用手帕捂着口鼻,静静看着裴晅给她擦药。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她被药汁冲懵了,她觉得裴晅这会儿好像不太高兴。
不过,裴晅微沉着脸不高兴的时候,特别迷人。
虞九珂盯着看了会儿,鬼使神差地想起一件压在她心底许久的事,她想了又想,原本她早就想找裴晅问问,可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在婚期都定了,再不问,以后就更不好开口了,如此又犹豫了片刻,虞九珂一咬牙,终于把疑问问出了口:“有件事,我想问你。”
裴晅头也不抬:“嗯,郡主请说。”
嗓音低沉,带着少年人的清冽,很好听,挠得虞九珂心尖尖都颤了一下,这也更加坚定了要问清楚的心。
“你有喜欢的人吗?”虞九珂道。
裴晅手上动作一停,抬头,眼中带着询问的神色。
虞九珂反应过来自己话里有歧义,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喜欢我之前,你有喜欢过别人吗?”
裴晅眸色沉了沉。
虞九珂的心也跟着沉了沉,她移开视线,故作不在意道:“我就问问……”
裴晅盯着她的侧脸:“郡主为何突然这么问?”
这个问题,问的太奇怪,他本就是个缜密的性子,虞九珂这么问,必然有缘由,尤其是想到一开始他们两人相处时,郡主行为中的种种矛盾,裴晅不自禁又拧了拧眉,谁在她面前说什么了?
虞九珂有点点难过,哪怕她早就知道所有剧情,还是忍不住心酸。不过,她反正也只打算和他成婚走个主线剧情而已,又不是真的要做夫妻,问清楚了,正好可以彻底死心……
“没什么,”虞九珂嗓音有点低沉:“就是觉得你打小就优秀,该有青梅竹马才是,话本里不都这么写么……”
说到最后,她扯起嘴角,勉强笑笑:“就好奇白问问……”
厅里气氛压抑的让她喘不上气,她视线飘忽了半晌,最后道:“擦好了!我去看看,承浚该到了……”
说着她就有要抽回手,起身要走,但没成功。
裴晅没松手。
虞九珂有点急了,看着他,示意他快松手。
裴晅微微蹙着眉,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没有。”
虞九珂:“……”
“在郡主之前,下官没喜欢过任何人。”
第71章 反问
裴晅说这句话的时候, 神情非常认真。
可虞九珂却不太敢信。
若不是一直找不到那个人的消息, 虞九珂也不会这么直白地问裴晅。
她能感觉得到,裴晅可能真的对她有好感,可这好感有多少, 她就不确定了, 她也不敢往深里多想, 主线也不准许她多想。
只是裴晅这么盯着她, 眸子里的深意她想忽视都难, 裴晅在等她的话, 就像昨日,他送了自己额坠,便期待着她也送他东西一样。
不是斤斤计较, 只是想要。
虞九珂心脏狂跳, 她眨了眨眼,再次试着抽回手,这次裴晅松了手,虞九珂马上站起来:“我……我好像听到承浚的声音了,我去看看,看看去……”
她转身要走,身后传来裴晅一声低低的:“郡主呢?”
虞九珂想装傻, 可她清楚地很,她要装傻蒙混过关,裴晅一定会把话拆开揉碎了明明白白的问。
她突然有点后悔。
不该问的。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虞九珂心里慌得很, 偏偏这会儿亭子里就他们两人,琉璃和莲音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连个人影都见不到,虞九珂咬着唇,睫毛开始发抖……
琉璃和莲音压根不知道郡主会自己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她们一看到裴大人都握着郡主的手了,昨日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她们哪里敢在这边待着碍眼,早早就让人下去了。
她这个样子,落在裴晅眼里,完全是另一种意思。
两人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虞九珂甚至觉得周身的空气都要冻结了,裴晅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微弱的气息扑到后颈,虞九珂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连呼吸都窒住了,她大脑空白了三秒,就在她回过神硬着头皮要开口时,那道细微的气息又扑了过来。
“三殿下四殿下确实该到了,”裴晅语气轻缓,带着淡淡的笑意:“下官陪郡主一道去看看。”
他逼过她一次,那之后,他便立过誓,再不逼她。
更何况,看她那个样子,他也心疼。
这话,无疑打破了刚刚的僵持和压抑,虞九珂没敢看他,可两人本就离得极近,只凭感觉都能感觉到,他这会儿的笑很勉强。
清醒时候的裴晅,总是这样,思虑周到,进退有度,和昨日醉酒下的他,完全是两个人。
虞九珂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点失落。
见她不想说就不问了,还能笑出来,好感度应该也不是很高……
虞承浚坐在翊王府的马车上,一路上笑都没停过,还跟个猴儿似的,一会儿扒扒窗子,一会儿问几句到哪儿还有多远,这么一对比,倒显得虞承瀚稳重矜持。
一直到翊王府,虞承瀚就只说了一句话,是应虞承浚的那声:“三皇兄,马上就到翊王府了。”
他应了声‘嗯’。
马车一停下,虞承浚就猴似的迫不及待跳下了车,虞承瀚本就体弱,再加上他性子内向,在外尤其注重身份和礼仪,两人下马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虞承瀚踩着脚凳下车,站定,抬头看了眼翊王府鎏金的匾额。
今日日头依然毒,阳光有些刺眼,虞承瀚心情却很好。
这是他第一次来翊王府呢。
母妃原是不答应的,他求了好久,一再保证自己一定小心谨慎,母妃都没松口,最后还是把朝裴状元请教文章的事说出来,母妃才勉强同意,出宫前母妃一再叮嘱,让他说话注意,行事注意,若碰上了什么人,不知如何应答,便只笑笑,宁愿落个不善言辞的形象,也不能落人口舌。
这些话,他从小听到大,母妃一个眼神她都知道接下来她要说什么话。但为了能顺利出宫,他还是很耐心的又听了一遍。
“殿下……”他正瞧着蓝天上的云朵,视线就被一把纸伞挡住了,虞承瀚微微蹙了下眉。
“殿下身子弱,受不得晒,今日日头又毒,奴婢给殿下撑着伞。”
说话的是一直伺候他的容鸢,也是母后最信任的宫人之一。
虞承瀚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点了头。
母妃一向紧张他的身子,这一趟出来不容易,为了日后能再次顺利出来,还是不要做让母妃不高兴的事为好。
锦意眼睛虽一直盯着四殿下,可眼风里也留意着三皇子的。
毕竟是一道出的宫,又都是皇子,四皇子往来翊王府频繁些,他们虽和平阳宫的兰妃还有三皇子没什么往来,但到底面上的礼还是要顾着的。
“三皇子,”锦意道:“郡主出来接您和四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