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有些不解,碎碎念道:“这几日吃的和从前也没什么不同啊,”桑桑的膳食可都是她亲手做的,再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桑桑听了宝珠的话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真的胖了些吗?”
宝珠很确定的点头:“只胖了一点点,”她说着笑道:“桑桑你放心,你原是太瘦了,这般胖了一点,瞧着比从前还好看。”
桑桑咬唇,看来今天晚上得和陆珩说清楚了,再这么下去,她可真的就要胖起来了。
结果今晚上这话没说成,因为巫盛带着守卫正好捉了个正着。
当时她正如往常一般开了窗扇,结果没说几句话,巫盛就带了好些守卫进来,之后的情况自不必提,这回同上次一般把陆珩给赶出了府。
至于桑桑,巫盛看着桑桑的面色铁青,连句话都没和她说,她知道巫盛是真的被气到了。
桑桑心里清楚,这之后一段日子陆珩是别想再进府里了,这回巫盛把所有的漏洞都给堵住了,她也别想出门了。
相安无事了一段日子,桑桑到底还是要出门一趟,毕竟她是圣女,这次她主要是和巫族的长老们见面说一些事情,和从前一样,很快就结束了。
只不过桑桑这次碰见了巫瑶,原来巫瑶是过来寻她父亲巫昌长老的。
巫瑶显然也有些吃惊,她蹲下给桑桑行礼:“见过圣女,”这是在巫族内,自然更重规矩。
“巫瑶姑娘起吧,”桑桑说。
面子话自然是要说的,桑桑只好说了些不疼不痒的话。
倒是巫瑶微微一笑道:“圣女不问我是因何回巫族的吗?”
桑桑一愣,倒是未曾见过这样尖锐的巫瑶,她看着眼前的巫瑶,容貌上一点没变,倒是眉宇间多了一股子戾气,她莫名觉得巫瑶好像变了。
“巫族是巫瑶姑娘的家,何时回来都是可以的,”桑桑回复说,然后便朝巫瑶点了头,示意自己要走了。
这头巫瑶看着桑桑远去的身影,她想起刚刚见到的场面,那些长老全都对桑桑恭敬有礼,她心头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甘,为什么桑桑那么轻易就得到了一切,包括她求之不得的陆珩。
还有刚刚桑桑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她以为桑桑至少会问她为何回巫族,以为桑桑会在意她和陆珩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可今日一看,原来桑桑竟将这些都没放在眼中,原来桑桑竟然半点都不在意。
她把桑桑认作是对手,可在桑桑眼里,她什么都算不上。
可笑,当真可笑。
一座宅邸里。
巫瑶正端坐上首,轻轻呷了一口茶。
下面一个嬷嬷站着,似是做回忆状道:“这些日子圣女府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圣女每日里也就是同寻常一样批批折子,再就是在院子里走走,也没见出去见什么人,”她说这话时想起府上头些日子来的苏公子,心道要不要和巫瑶姑娘说一声儿,可后一想这苏公子不过是待了几日就走了,也没什么值得说的,故而略下没提。
这嬷嬷自然是先前在大齐的时候给巫瑶通风报信的嬷嬷了,和大齐一样,巫族的圣女府上也是围的铁桶一般的,就连在圣女府上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是巫盛的人亲自挑选过的,等闲探听不到消息。
故而巫瑶又联络上了这嬷嬷。
说来这嬷嬷是正经由巫盛的人挑进府中的,身家也清白,只不过没人知道多年前巫瑶与这嬷嬷有过一段恩情,故而很是隐蔽安全,压根儿不会有人怀疑到这上头来。
只不过这嬷嬷一直不是贴身伺候桑桑的,故而只知道些粗浅消息。
巫瑶略点了头,她想陆珩远在千里之外,就算再喜欢桑桑,他一个大齐摄政王也是没法子的。
“嬷嬷,这些日子多谢你了,日后还是一样,每隔些日子就过来同我说一下圣女的状况,”巫瑶软声道。
那嬷嬷自不敢受:“姑娘救了我一家,老奴为姑娘做什么都是乐意的。”
说罢,那嬷嬷就要开门悄悄出去,只不过这回一开门瞧见了一个大约四十余岁的男子,她一愣就停下了。
里头的巫瑶见状心中咯噔一下:“父亲……”
桑桑回去后又是忙了一下午,到得晚间才休息。
桑桑想陆珩现下怕是也在忙,毕竟陆珩过来巫城是为着查探魏国和鞑靼之间的勾连,还有魏国到底意欲何为的,不可能日日待在巫城毫无动作。
日子就这般过下去,桑桑却觉得近来越发的嗜睡,常常还在批着折子呢,就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巫月看见了有些心疼,她轻轻唤醒了桑桑:“圣女你是不是太累了,这几天这么嗜睡,看着有些不大好,若不然请巫祁过来看看?”
桑桑醒后还有些迷迷糊糊地,听了这话就笑:“你不是就会医术,怎的还非要叫巫祁过来?”
巫月反倒愣了,这一直以来圣女的身子都是由着巫祁照料的,她一时恍惚,竟忘了自己也能诊脉,只不过是医术没那么好而已。
说着巫月就帮桑桑搭了脉,她凝眉诊了好半晌,才道:“瞧着脉象是什么事都没有的,”可怎么会嗜睡呢。
桑桑不以为意,她觉得应当是春困,从前春天的时候她较平常睡得也多,左不过多睡两觉,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没过两天,桑桑发热了,在这温暖的四月里竟然着了凉,巫月等人连忙服侍着桑桑吃了退烧药,宝珠又给桑桑熬了汤羹。
巫月又给桑桑诊了脉,瞧着脉象是寻常的着凉。
宝珠在一旁道:“我看是桑桑一直以来都太忙了,这才累坏了身子,又是嗜睡又是发热的。”
可接下来两天,桑桑还是烧的厉害,吃了那些药竟半点不管用,巫月心里发慌,她看着昏睡着的桑桑:“宝珠,你照顾好圣女,我去请示一下族长。”
其实巫盛一直派巫月在桑桑身边的一个原因就是巫月也是擅医的,可以照顾桑桑,可眼瞧着桑桑的病症不对,她却半点瞧不出来,巫月心里就知道坏了。
那头巫盛一知道了消息就脸色大变:“怎么不早些禀告,”说着就往圣女府走。
巫盛的府邸离的近,比巫祁先到一步,他一进屋就握住了桑桑的手,轻轻唤:“桑桑,桑桑……父亲过来了。”
床榻上躺着的桑桑面色是一股不正常的潮红,浑身滚烫,偏嘴唇苍白,瞧着十分不好。
桑桑这会儿才悠悠转醒,她脑子晕乎乎一团,看巫盛仿佛都有重影:“父亲,您来了……”
她觉得自己说的挺清楚,可在外人听来,那声音虚弱至极,竟然得细听才能听得到,巫盛心中越发沉了下去,他想起早先桑桑破败的身子。
桑桑还要再说什么,忽然感觉心口一阵疼痛,竟然疼的缓不过气来,然后一下子便晕了过去。
在晕倒之前,桑桑想这感觉太熟悉了,正是她从前那心口疼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桑桑才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了眼睛哭得和核桃一样的巫月和宝珠,还有瞬间老了好几岁的巫盛,和眉头紧锁面色苍白的巫祁。
见桑桑醒转,宝珠连忙止住眼泪,然后端过一碗茶:“快喝口茶润润嗓子,”可面色依旧惶恐不安。
一旁的巫盛等人面色也终于轻松了些,巫盛过来扶住桑桑:“现在感觉如何?”
桑桑喝了茶,然后又顺了几口气才能发出声音:“我睡了几天了?”
巫月在一旁啜泣着道:“圣女您睡了有足足三天了。”
巫盛又扶着桑桑躺下:“你身子不好,还是歇着为好,哪有刚醒来就急着问东问西的。”
桑桑何尝听不出巫盛言语间的敷衍,似乎是不想让她知道什么似的。
晕倒前的记忆逐渐回笼,桑桑的面色越发苍白,她心中越发有了个不好的猜测,她转眼看着巫祁,抿唇道:“巫祁,我到底是怎么了,你和我实话实说。”
说着,她看了巫盛一眼:“父亲,我不是孩子了,我是巫族圣女,您该让女儿知道真相的。”
巫盛闻言眼中一酸,别过头去,竟是不敢再看。
桑桑定定地看着巫祁,她和巫祁相识已久,巫祁知道她的性子。
巫祁几乎不敢去看桑桑那双清澈的眼睛,他犹记得三年多前初见桑桑时她那双水雾蒙蒙又黑白分明的眼睛,世事对她何其不公。
良久,他才开口道:“圣女胎里带的毒症……又犯了。”
剩下的话巫祁实在说不出来了,桑桑这病症来的太急太快,毒素已然深入了心脉,根本无从下手,如今来看,竟然只有三五天的时间了。
桑桑就要死了。
第103章
胎里带的毒……
听到这几个字,桑桑的心沉了下去。
当年她就是因着这胎里带的毒才会性命垂危,好不容易才治好了这病症,没想到如今竟然又犯了,桑桑知道,这次怕是不好了。
桑桑半晌才开口问:“巫祁,我还有多少时间了?”她想就算这次熬不过去了,她总也要把后事都安排好。
巫祁一贯俊美的脸竟然带上了悲伤之意,他不敢看桑桑,也不敢回应桑桑的问题,那答案实在太残忍。
见巫祁不说话,桑桑心中越发不好,她想挣扎着起来,可她浑身发热,半点力气都没有,只能苍白着脸色低声问:“巫祁,你知道我的性子的,我不怕。”
是啊,巫祁想起当年初见时,他拿着锋利的匕首割破她的肌肤,分明之前那么多的小娘子不是被吓得面色苍白就是哭起来,只有桑桑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伤口,一声也不吭。
巫盛在一旁听的心酸,他苍老的眼中含泪:“桑桑,巫祁的父亲巫顺还没过来呢,他的医术要更好一些,等巫顺瞧过再说。”
巫顺之前正好外出深山里去采药材去了,他一向喜欢去些人迹罕至的地方,这次也是好不容易才寻回来的,估摸一会儿就到了。
见巫盛这般,桑桑就知道现在无论她是怎么问都问不出来了,可越这样,她越知道了她这次病的到底有多严重。
桑桑本就病的极严重,单就说了这么会儿话,已然费尽了她的力气,只好让宝珠扶她躺下。
可刚躺下没多久,桑桑就觉得眼皮沉重,她很想睡过去,可她知道自己怕是没多少时间了,她得清醒地活着。
看出来桑桑是在强撑着,宝珠拧了湿帕子过来给桑桑擦脸擦手,桑桑身上的高热怎么也退不下去,这三天里她和巫月不知道喂了桑桑多少巫祁开的药了,可那些药进到肚子里,竟似半点作用都没有似的。
宝珠强忍着眼泪,她想再这么下去,怕是单只发热,桑桑就挺不过去了。
在桑桑觉得她要睡过去的时候,巫顺终于到了,他身上的衣袍还沾了泥土和草屑,发髻也有些乱,显然是刚从深山里回来。
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行礼,巫顺直接过去给桑桑搭脉,巫顺的神情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严肃,良久,又换了个手,巫顺才放下手来。
同时,他嘴中还喃喃道:“不可能啊,怎会如此?”
巫盛犹如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一样问巫顺:“怎么样,你能瞧好吗?”可以说巫顺是巫族里医术最高的巫医了,也几乎是全天下医术最高的大夫,若是巫顺也说不行,那怕是当真不成了。
巫顺心中沉沉叹息一下,然后看了一下桑桑,他到底顾忌着要不要在病人面前说这个。
桑桑已然没有力气再张口说话了,她只是看着巫盛。
巫盛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女儿是个要强的,也是最不肯糊涂的,他沉沉地点了个头:“有什么话,你便直说吧。”
巫盛摇了摇头:“圣女是从前胎里带的毒又发了,这次的病症来的太急,若是我施以金针,可保圣女七日无虞。”
一片静默。
也是奇怪,到这个时候了,桑桑竟然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原来只剩七天了啊,她这最后的时间里难道都要睡过去吗?
撑到了极险,心口的疼痛让桑桑承受不住,她再一次昏睡过去。
“桑桑!”巫盛目眦欲裂道。
巫祁心中悲恸,还是过来劝巫盛:“族长,您别急,这毒症犯的时候最明显的症状就是心口疼,圣女这是受不住晕过去了,我父亲的医术您是信得过的,他说能保圣女七日无虞,那圣女这七天里是不会出事的。”
巫祁握紧了手,至于这七天里,他会继续寻找救桑桑的法子,他绝不会放弃的。
巫盛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巫顺的话几乎是给桑桑判了死刑,桑桑好不容易才寻回来,她早些年受了那么多苦,现在这样年轻就……
这是巫玉拼了命才保住的孩子,也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老天真要待他如此不公吗?
浑浊的泪滴在床榻上,许久,巫盛才又恢复到从前杀伐决断的巫族族长的样子。
巫盛疑惑问道:“三年前桑桑胎里带的毒不是已经治好了吗,怎么会忽然就犯了,分明前些日子她还好好的,而且这次怎么来的这样急?”
巫盛的问题也是巫顺和巫祁所不解的,故而巫盛方才才喃喃道不应该啊。
巫祁看了一眼巫顺,然后回答巫盛,他的眉头皱起来:“三年前,圣女的病确实是治好了的,体内最多有些余毒,可那些微余毒并没有什么大碍。”
“按说是不会复发的,可眼下这般情况,又是确实复发了的,这其中的原因确说不明白了,”巫祁说。
巫顺点点头:“巫祁所说的也是我想的,”他苍老的面容上很是不解:“按说是绝不可能复发的,确实不该啊。”
或许是那潜藏在体内的余毒太过厉害,三年后又重爆发,或许是圣女身子太弱,又引了毒发,这其中的原因太多了,任是神人也猜不透。
“既然三年前都能解了这毒,怎么而今却不成了?”巫盛又问道。
巫顺摇摇头:“现在圣女体内的毒又发生了变化,不同于三年前的毒了。”
他说着看向巫盛:“族长您是知道的,前任圣女就是中了这毒才没的,这毒是混合了不知多少草药的,时间久了一样样试过去,自是能找到解药,可现在圣女体内的毒又变化了,同先前还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