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回避
杜九思神秘兮兮的,多的什么也没说,苏宓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初九那日,还是如期赴约。
为了方便,苏宓换了一身胡服,长发梳起,简单地绑了一根发带,马奴牵来了无疆,无疆看见了多日不见的主人,兴奋地嘶鸣一声,似乎在跟她说啊主人主人,又见到你啦真开心。
苏宓别过脸去,“牵下去吧,换……一辆马车来。”
无疆吭哧吭哧地原地打转,可怜兮兮地向苏宓望去,苏宓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马车。
锦宜锦音也一同上了马车,两人面面相觑,却都不敢出声。
很快便到了藏月楼,苏宓三人被小厮引到一间雅间,玄、灰、白三色交相辉映,低调而雅致。
推门进去,苏宓却只看见房三郎坐在里面,一时之间有些错愕,不知该不该进去。
同样错愕的还有房三郎,似是没想到她会来,连忙起身道,“苏娘子先进来坐吧,大概……我们要等同一个人。”
苏宓点点头,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两人之前也不算相熟,如今还是第一次同处于一个房间,气氛略微有些尴尬,房三郎开口道,“这九思也真是,明明是他做东,自己却迟迟不出现。”
苏宓笑道,“那今日可不能轻易放过他,等他来了,可要好好罚他才是。”
房三郎笑道,“我倒有一个主意,倒时还要苏娘子支持才行。”
“那好办。我一定站在房公子这边。”
“苏娘子不好奇是什么主意?”
苏宓愣了愣,轻笑一声道,“自然是好奇,不过现在知道可就没什么意思了,我也拭目以待呀。”
房三郎哈哈大笑,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
“对了。”房三郎道,“上回苏娘子要的药材,可派上了用场?”
“嗯。还要多谢房公子,我都用上了。”
“蟾酥性温,味辛,能解毒止痛、开窍醒神,不过,蟾酥含毒,不可轻易尝试,自行碾碎,轻则会引发红肿、流涕,重则还会中毒。”
苏宓惊喜道,“房公子还懂药理?”
“你忘了啊,我是参芝堂的东家,自然懂一些。你若碾碎药物有麻烦,可以去参芝堂找我。”房三郎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若不在,事先会叮嘱刘伯,你亦可找他。”
“这……原本是我自己的事情,怎么好一直麻烦你?”
“不是什么大事,或许以后还有我找你帮忙的时候,况且,这点小事我若熟视无睹,九思也会怪我不够朋友。”
“怎么了?我会怪谁不够朋友?”人未见,声先达,房门大开,杜九思跨步进来,一手折扇风流无双。
房三郎道,“你这厮,约我们前来,自己倒迟到了。”
杜九思连饮三杯,“我该罚该罚,不知道这样三郎和阿宓可满意?”
苏宓撇撇嘴,“我们还没说罚什么呢,你就自己决定了?还拣你自己最拿手的?”
“成,那你说,罚什么?”
杜九思向来爱酒,千杯不醉,至于有什么软肋,苏宓把这个梗抛给了房三郎。
房三郎接道,“九思不如跳支舞吧。”
“什……什么?!哎,我是问阿宓,可没问你。”
大唐包容开放,男子会跳舞不是什么稀奇事,甚至还以跳得好为傲。但杜九思就不一样了,他一向没什么跳舞的天赋,跳不到节拍里不说,四肢更是完全不协调。
原来是这个惩罚,苏宓灿然笑道,“嗯,就这个了。我附议。”
“哎我说好你个房三郎,我就晚了一盏茶的功夫,你就把我的表妹拉到你的阵营里去了?”
房三郎摊手,“那是我这个提议甚好,苏娘子才附议。”
杜九思叹了口气,恨恨地看了房三郎一眼,算了,他就帮人帮到底吧,不过他也不能白白一个人表演啊。
“早就听闻长安苏宓琴艺无双,给为兄伴个奏?”
苏宓笑意盈盈,“九思表兄,受罚的可是你哦,还让我跟你一道。”
“哎话也不是这么说,为兄都还没听过你抚琴呢,这不听一次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成。”苏宓应了下来,“不过,九思表兄得跳两段才行。”
“哎你个小丫头!”杜九思佯装要打她,看她突然下意识闭上眼躲避的样子哈哈大笑,大手一挥应了下来,命小厮抬一架古琴进来。
苏宓轻抚琴面,杜九思是男子,曲调就不能婉约,得以欢快豪迈为主。轻捻琴弦,铿然流畅之声流泻而出,调子不难找,苏宓又强调了重音,杜九思竟还跟上了节奏。他跳得开心,也不管好看不好看,想怎么跳就怎么跳,还发明创造了几个独有的舞步。他刚转过一个圈儿,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苏宓停了手,看向杜九思和房三郎,明明吩咐了小厮不要进来打扰,怎么还敲门?
杜九思有了脾气,“怎么回事,哪个没眼力界的这么不识抬举,敢打扰小爷我……哎?怎么是你?”
杜九思跟门外的人交谈了几句,就跟着他一道离开,还让苏宓和房三郎稍等他一会。
衣袂扬起,苏宓觉得这人好似相识,隐隐有不安的感觉,起身与房三郎告辞,“家中有事,我就先回去了,劳烦房公子与九思表兄说一声。”
“怎么了?”房三郎不明所以,苏宓也来不及解释,开门就走。
“苏娘子这是去哪儿。”
苏宓顿住了脚步,闲适散漫又清冷桀骜的声音,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她回身,果然看见了李承明,负手而立于身后,目光沉沉射来,竟然有些让她害怕。
李承明身旁尉迟珏和杜九思,眼光落下,那门口看到的衣袂一角,果然是尉迟珏的。
苏宓定了定心神,从容道,“家中有事,需归家。”
李承明唇角勾了勾,“怎么,方才还抚琴奏乐,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要归家了?”
苏宓垂眸,大概是李承明听出了抚琴之人是她,才命尉迟珏过来查看,是她大意了,明明知道李承明也常来藏月楼,却不甚在意,觉得不会有这么巧。
如今,她知道了他的心思,就只想避开他,离他远远的。
一片阴影落下,房箫则挡在她前面,语气温和而又坚定,“既然苏娘子家中有事,还请这位公子放其归家,莫要为难。”
苏宓愣了愣,没想到房箫则会为她说话,李承明便服出宫,这样看来房箫则与李承明并不认识。她偷偷拉了拉房箫则宽大的衣袖一角,她并不想房箫则因为她顶撞太子,李承明向来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若因此事得罪太子,并不值当。
李承明抬眸向房箫则看去,面上还是笑着,上扬的桃花眼却没有丝毫温度,冷漠出声,“你为她抱不平?”
房箫则淡声道,“在下房箫则,当今左仆射之子。今日只是就事论事,还望公子莫要为难小娘子。”
杜九思有些懵,但是直觉告诉他此刻情况并不乐观,忙开口道,“这位是房三郎房箫则,今日是我相邀来藏月楼,是我多年好友,三郎,这位是……李公子!”
杜九思在李字上加了重音,但愿房箫则能听懂他的意思。然而房箫则依旧寸步不让。
杜九思忙装作若无其事地勾上房三郎的脖子,笑道,“李兄,三郎,既然苏表妹要归家,一个小娘子,路上也不安全,要不咱们一道送她回去吧。”说完,看向苏宓,似乎在向她求救。
苏宓默不作声,便当做默认,房箫则也能接受,他一同随行,想那李公子也不会做什么对苏宓不利的事情。
李承明的目光落在苏宓身上,小娘子低眉敛目,乖顺而贞静,然而却有什么不一样了,乖觉的外表下,是倔强坚韧的力量。
他想要不就算了吧……何必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他和苏宓的关系本就不好了,何必再雪上加霜,惹她不快。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有股火,不放出来他难受。她的生命里,怎么还会跟别的男子如此熟稔?苏宓是他一个人的,要回家也是他一个人送回家,这杜九思出的什么馊主意。但他不愿呢?苏宓只会离他越来越远,与别人越走越近……
李承明深吸一口气,委曲求全,“那走吧。”
西市极其热闹,人声鼎沸,尽管藏月楼已经闹中取静,还是会有行人来往。苏宓刚一出门,就有石子朝她迎面射来。
宽大广绣云纹衣摆遮住了她的眉眼,啪嗒几声,砸在眼前的衣袖上,她抬眸看去,清隽的眉勾勒出深邃的眉骨,幽深的双眸一不小心,就盛满了星河。
忽然之间,隐藏在各处的东宫护卫鱼贯而出,层层围在李承明身边,刀剑出鞘的声音吓坏了一群五六岁正在玩打石子的小郎君小娘子们。
差点就砸到人,藏月楼外的小郎君小娘子们本就内心不安,又碰到一群手持兵刃的叔叔们,一下子呆立在原地,有几个还被吓得哭了出来。
李承明:“……”
他挥挥手,示意军士们退下,变戏法似的变出来了果脯,拿给那些小朋友,哄道,“别哭了啊,乖,拿去吃。”
孩童们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李承明,李承明温和的时候人畜无害,令人心生亲近,加上果脯好吃,孩童们渐渐都止住了哭声,三三两两地结队跑开,到别处去玩弹弓了。
李承明蹲在地上,与那些孩童一般高,回身望向苏宓,笑容温和灿烂。
心里像被什么重击而过,苏宓别过脸,压下心底涌起的思绪。
杜九思在一旁看着,若说在藏月楼里他还有些懵,现如今还有什么不懂的?太子明显是看上她表妹了啊!两人的眼神、动作,他完全可以脑补出一场大戏了!
那他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居然还说一起送表妹回府,还想着撮合房三郎跟苏宓,他什么时候这么没眼力劲儿了?
杜九思找了个借口开溜,说是想到府上还有事,就不能送表妹回府了,只能拜托李公子,还顺手拉走了房三郎。
算你识相。
李承明心里如是想。
苏宓来的时候乘坐府上马车而来,李承明默了默,什么也没问,陪苏宓站在藏月楼门口等苏府的马车。
李承明手里还剩两颗糖果,递了一颗给苏宓,橘色的果脯,外层还有白色的糖渣。他的手纤长白皙,骨节处恰到好处,不粗,却很分明。
苏宓怔怔然看着果脯,李承明抬头就要喂她,苏宓往后一缩,接过了果脯,“我自己来。”
“熊狸小时候爱哭,孤给他一颗果脯,他便不哭了。后来孤在怀里放一袋果脯,倒成了习惯。”
苏宓的心似乎被搅在了一起,一抽一抽地疼,嘴上仍是淡淡道,“熊狸不是爱哭,他只是想你多陪陪他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熊狸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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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追妻
李承明怔了怔, “对不起。”
苏宓突然觉得心里有利刃划过, 她和李承明离世的时候, 熊狸还那么小, 他要怎么面对这个险恶的人世间?
“孤当时写信给了阿珏, 若有朝一日我们不在了……便拜托他照顾熊狸。在并州跟着阿珏……总比跟着我们强些。”
天空突然飘起了点点细雨, 苏宓感到阴影覆下, 李承明抬起了手臂放在她的头顶, 宽大的衣袖替她挡住了风雨,苏宓抬眼望去, 身边郎君闲庭自若,下颚有水滴滑落,在细雨中依旧是矜贵闲雅的模样。
马车来了,李承明扶苏宓上去,苏宓拉开帘子看他, 叹了口气, “你回去吧, 我自己回去就行……”
“无事, 你们三个女郎, 就坐在里面吧。雨不大, 孤来驾车。”
“不用!”
李承明不由分说推她进去, 放下了帘子, 尉迟珏看准时间跟他一道跳上了马车,便驾车而去。
马夫孤零零站在藏月楼外,手里拿着一锭金子, 看着自己的马车扬长而去……
……
同样因为下了细雨改坐马车的还有杜九思和房三郎。
杜九思连叹三声,看了眼身边的房三郎,拿了橘子给他,开口道,“三郎,你知道他是谁吗?就敢和他作对?”
房三郎不咸不淡道,“你唤他李公子时咬字那么重,当我聋了么?他应当出身皇室,不过长安城李姓皇亲那么多,看你对他如此尊敬,应该是……当朝某位皇子吧。”
杜九思取笑道,“你倒是知道我的意思,那你还敢这般?”
“即便是皇子,也不能勉强为难苏娘子吧。你没看出来苏娘子不愿意么?”
杜九思:“?”
“平时也没见你如此爱打抱不平,你不是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么,房伯父给你在户部安排了差事你也不愿去。”杜九思噙了笑,试探地问道,“三郎,你是不是对我表妹……嗯?”
房三郎斜他一眼,反问道,“九思,你今日为何会迟到?我们相识多年,你这痕迹也太过明显。”
“我?我什么痕迹?”杜九思打着哈哈,他是想着给房三郎和苏宓创造独处的机会,可是如今么,他脑子有坑才去做这月老。
“我就是这个意思。”房三郎淡声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杜九思愣了愣,张了张嘴道,“他是太子。”
“……嗯。”
房三郎眼神闪了闪,沉默了一会道,“我说了,苏娘子不愿意,他便勉强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