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明面上依旧温暖和煦,轻轻往后一靠,漫声道,“姑姑以为如何?”
南康长公主开口道,“来人,把四娘子一起带下去!”
身强力壮的女奴上前,一把拽起姚氏和苏媛,将她们一同带了下去,直到姚氏和苏媛的呼喊声断断续续再听不到。
南康长公主叹了口气,觉得有些难堪,继母陷害嫡女这样的丑事,竟也落到了他们家,还让外人看了去。不过若没有今天这一出,阿宓身上的污名,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洗清。
当世大儒、国子司业兼太子右庶子孔颖达站出来向苏宓深深鞠了一躬,当时流言四起,他还做了诗文抨击世风日下,苏氏嫡女不守伦常。
“苏娘子,抱歉,是非不分就妄下定论,是老夫失礼了。”
连大儒孔颖达都这般放低姿态,其他点评过苏宓的,或者听闻过这件事的,都站起来朝苏宓行礼。
苏宓默了默,深吸一口气,还礼。
李承明看着微微弯腰低头的女郎,心中渐渐有苦涩蔓延开来,明明所有人都跟她道歉了,他还是觉得难受。
事后,永安高兴地抱住苏宓,“阿宓!太好了!太好了,呜呜呜……”
苏宓去刮她鼻子,“你哭什么,我都没哭呢。”
“本县主是高兴的,你知道吗,我听到的时候都快气死了,你继母怎么这么坏!”
“好了好了,没事了。这次多亏了有你呢,否则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永安吸吸鼻子,忽而绽开笑容,“哦,其实这不是我的主意,我哪里查得到是谁在散布谣言,你得谢谢我阿兄啊。”
“是太子阿兄查到是你继母在散布谣言,然后他不好出面,就由我来撕开这个口子,你不知道,昨日我看到那人被打得……咦……”
永安一想到那男子受的酷刑,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苏宓愣了愣,她猜到李承明在其中帮了忙,却没想到竟然是他在主导。
“阿兄!”永安朝苏宓身后招了招手。
经过这件事,永安就算再不懂情.爱,也知道李承明对苏宓存的什么心思,远远看到了李承明,永安就自动闪退。
苏宓颇有些不自在,她理应跟他说声谢谢的,可是又怕跟他有所牵扯,拇指磨搓着食指,抿着唇不说话。
李承明偷偷去看了她一眼,又马上看向别处。他很想问问她最近难不难过伤不伤心,照顾祖母是不是很累,怎么这么不懂得保护自己,可是理智告诉他他现在一定要沉得住气,要高冷,他得让苏宓先跟他说话。
他邀功似地又看了她一眼,苏宓仍旧抿着唇不说话。
李承明:“……”
阿宓,快看我快夸我啊……
李承明叹了口气,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腕,“别搓了,手指上的皮都要磨没了。”
苏宓愣了愣,抬眼看向他,抿抿唇道,“这件事,多……多谢你。”
李承明的桃花眼突然就亮了起来,“那有奖励吗?”
苏宓:“……”
“哦,没事,孤就……随便说说,没有就算了。”
李承明又道,“你放心吧,孔颖达都出面道歉了,过几天长安城内,就不会再有人非议此事,你继母怎么处理,你自己决定。”
“嗯。”
“对了,那个……你……孤听说,你会进宫的,对……对吧?”
苏宓双眼一眯,“让我进宫伴驾,是殿下的意思?”
“不是!”李承明连忙否认,“是母后要选世家女进宫伴驾,孤……孤只是看了一下名单,有你,孤就……没有反对而已。这个,你,你不会生孤的气吧?”
苏宓默了默,轻声道,“嗯,我会去。”
“嗯?”
惊喜来得太突然,李承明双脚往前一踢,振振衣袂,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开心包围的感觉,神清气爽的感觉真是奇妙呀。
“我仅仅是奉诏进宫而已,太子殿下,莫要想太多。告辞。”
李承明:“……”
她什么意思?李承明看着苏宓步履匆匆离去的模样,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
哦,还是不想跟他和好呗。
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呢,万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他只知道,曾经只对他一个人冷漠的冰山,好像消融了那么一点点。
总有一天,他是可以捂热她的。
李承明负手在身后,脚下生风。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宓:姚氏,你爆狼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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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进宫
正如李承明所说, 外头的谣言渐渐平息了下来。
郑氏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气得命人将姚氏的屋子锁了起来, 任何人不得探视, 又传信给苏亶, 让他立刻回来。
想起前尘往事, 苏宓觉得有点可笑。前世她上赶着想融入他们一家人, 姚氏却对她不屑一顾, 今生她想明白了,选择独善其身, 姚氏却对她不依不饶,甚至还想出这样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其实她挺想知道姚氏到底是个什么心态,不过也只是想而已,她的好奇心一直没有这么重,对于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 不知道就还是不知道好了。
她不想见姚氏, 可是姚氏想见她。
九曲十八弯地让贴身仆妇带了信给她, 请求见一面。
“不见。”
她可不知道姚氏会下什么套等着她。
仆妇跪在地上磕头, “求求二娘子见夫人一面吧!夫人是诚心悔过的, 夫人想亲自向二娘子道歉。”
苏宓喝了一口茶, 淡淡道, “嗯, 我知道了,你要是有机会,就告诉夫人一声, 她的道歉,我收到了,以后你也不要再踏进梧清院的大门了。”
仆妇见苏宓油盐不进,只得在地上一声声地磕头,“求求二娘子了,求求二娘子了!……”
苏宓皱眉,仆妇比姚氏的年纪还要大上好多,咚咚咚地磕着头,苏宓就有点心软。
锦宜斥道,“你这仆妇,还不退下!要我们把你赶出去么?”
“锦宜姑娘,求求您劝劝二娘子吧,求求二娘子见夫人一面吧!”
仆妇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把苏宓吵得脑阔疼。
“祖母下过严令,不许探望姚氏,若是祖母同意,我便去见她。”
仆妇摊到在地上,是老夫人下令将夫人关起来,如何会同意二娘子去见夫人?
“就这一种法子,其他的,免谈。”
苏宓下了逐客令,仆妇咬了咬牙起身走了,她条件苛刻,原本以为仆妇会知难而退,没想到,郑氏还真的同意她去看姚氏。
“她毕竟是你父亲的妻子,若真的悔过,你便听她一言,若继续胡搅蛮缠,你便不用再留情。阿宓,祖母想要的,一直都是你不要陷于愤恨中。”
这是重生回来之后,苏宓首次踏入栖碧院。栖碧院已被护院重重把守,家丁打开关押姚氏房间的门锁,里面一片灰暗。
苏媛躺在床上睡着了,姚氏坐在她身边,看到苏宓,原本无神的双眼突然亮了,三步并两步冲到她跟前,苏宓下意识退了几步,家丁上前将姚氏拦住。
姚氏笑了,“你们放心,咱们家大姑娘可厉害了,如今都有太子撑腰,我可不敢伤她。”
苏宓皱眉,嘴里依旧不干净。
“你找我,什么事?”
“阿宓啊,似乎我做你母亲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怎么谈心过。我想跟你谈谈心,能不能让他们出去?”
苏宓冷淡道,“我母亲是杜氏。若只是谈心,恕不奉陪。”
“等等!”姚氏咬牙道,“母亲最听你的,你能不能去求求母亲,让她放阿媛出去?所有事都是我一人所为,阿媛是无辜的!”
“阿娘。我不出去。”
苏媛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你别求她!我不出去!”
姚氏怔住,“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苏媛都来不及穿履,三步并上两步地,“阿娘!阿爹要是知道了咱们被困在这儿,一定会来救我们的,而且这段时间我在长安城结识了好多有身份地位的郎君娘子,可不比永安县主身份低,他们要是投来请帖发现我没去,也是会来救我们的!”
“住嘴!”姚氏呵斥。
苏媛愣了愣,阿娘从没有凶过她,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阿宓,只要让阿媛出去,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苏宓眯了眼,有个小人在她身体里叫嚣,“好啊,从今往后,每日在我母亲牌位前行三跪九叩之礼,长安如是,台州亦如是!”
“你!”苏媛气极,继室向发妻行礼是有的,但是哪有这么折辱人的?“阿娘,别答应她!阿爹不会同意的!”
“不愿意?那算了。”苏宓转身就走。
“好!我答应!”
“阿娘!”
苏宓回身笑了笑,“好。”
栖碧院的门又被重新关上,苏宓望了望天空,祖母心善,总是把人往好的地方想。可是祖母啊,事到如今,她们只想着怎么逃过此劫,从始至终对她没有半分歉意。
苏宓依约劝动了郑氏,放了苏媛出来,姚氏也开始每日在杜氏牌位前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
很快到了苏宓进宫的日子,苏亶还是没有回来,郑氏急,姚氏更急,她还指望着苏亶回来她好有个靠山呢!
等到苏亶终于到了长安,苏宓已经进宫去了。
后来的事情,苏宓也只能在南康长公主进宫的时候探听到了。
简直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
姚氏留在长安,苏亶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趁姚氏不在,又纳了妾室。
苏亶和姚氏相识近二十年,曾经也是爱得疯狂,可到了这个年纪,姚氏人老珠黄,爱情早就被生活磨没了,世易时移,感情淡了,就生了旁的心思。
苏亶早有纳妾之意,之前姚氏管得紧,便一直没有付诸行动。这次纳妾,姚氏事先完全不知,突然知晓,如天塌了一般,在苏家闹着要自尽。
她在苏家受苦,他却在温柔乡里舒坦?
苏亶如今心不在她身上,又得知她在长安惹下如此祸事,更是不待见她。他知道姚氏一向眼皮子浅,曾经觉得她单纯直率不做作,可如今……只觉得她完全不知道分寸。陷害他嫡长女不说,还闹得满城风雨,现在全长安都知道他们苏家继母陷害嫡女的丑闻了。
几番争吵,见靠山无望,姚氏终于安静了下来,她没有别的退路,只能接受苏亶纳妾的事实,归根到底,苏亶才是她的依靠,她除了忍受,还能怎么样?于是她一声不吭地带着苏媛跟苏亶回台州,全身心投入到宅斗的事业当中去。
决不能让那个小贱人生下苏亶的孩子!
苏宓听完出了半天的神,她当然不想苏亶和姚氏每天恩恩爱爱地辣眼睛,但是见他们这般结局,又觉得很可笑,什么真爱啊海誓山盟啊,全是海上浮萍,都不用风吹,日子久了,自然就什么都没了。
永安来找苏宓,问起姚氏时,苏宓略过了家里鸡飞狗跳的那堆事,只讲了她对姚氏的惩罚,姚氏又跟苏亶回了台州,估计苏亶是不会再带姚氏来长安了。
永安手托着腮帮子,“哼,真是便宜她了,阿宓,你也太好说话了吧。”
“我不想让祖母担心,祖母她不愿意看到我心怀怨恨,再说了,以后大概都不会看到她了,又计较什么呢?”
永安撇撇嘴,若是有人敢欺负她,她一定百倍千倍地报复回去才好。
她翻过苏宓在看的书,“《草药微记》,唔,阿宓,别看了,咱们出去跑马吧,早就开春了,咱们跟纪师傅说好的,开了春就再去练骑射,纪师傅都等我们好久啦!”
“又要出宫?永安……要不你陪我看会书吧,咱们今天不出去了好不好?”
进了宫苏宓才发现,永安在太极宫可以说是焦点中的焦点,可苏宓只想低调到尘土里做个隐身人,混一两月,然后顺利出宫。
“不嘛不嘛。”永安开始耍赖,“陪我去嘛,我好久没有跑马了。”
永安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苏宓扶额,终于松口,“那就骑一个时辰,咱们就回来,然后你陪我在殿里看书。”
永安笑眯眯,“好!”
到了飞龙厩,苏宓才发现永安打的什么鬼主意。
飞龙厩皇家马场里,正要举行一场马球比赛,擂鼓阵阵,旌旗蔽空。
这样的比赛,永安怎么可能错过?
比赛分为了红蓝两队,男女皆有,多是皇亲国戚或世家子弟,苏宓望过去,发现还有跟她一同进宫的女郎。
比如长孙溪。
此刻她头戴蓝色发带,冲着永安招了招手,“永安!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永安下巴一扬,“笑话!这样的比赛本县主怎么可能会不来!”
长孙溪也看到了苏宓,神情中藏着不屑,“苏娘子来做什么?马球无眼,可不适合娇滴滴的小娘子,仔细别受伤了!”
永安立马回怼过去,“你管好你自己吧!别输了哭鼻子!”
长孙溪调转马头,“这回你可赢不了我,太子哥哥和尉迟将军都是蓝队,我赢定了,县主输了可不要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