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烈?”苏宓足足愣了好一会,“就那个上次赵家村那个小男孩儿?他……他找到你了?”
“嗯……”李承明懒散地靠在马车车厢里的软垫上,手指着苏宓手里的葡萄,张嘴示意。
“啊——”
苏宓翻了个白眼,还是剥了皮扔进他嘴里。
李承明心满意足,开口道,“你猜他怎么找着的?那天我们走了,他其实就在后面跟了一路。几十里地,就这么硬生生跟到了皇城。”
“当然他进不了太极宫,竟然能从守城门的将士口中套出阿珏是尉迟将军的儿子,就又转去鄂国公府,在门口等了三天三夜,总算等到了阿珏回府,还骗他说是我让他来找阿珏的,骗得阿珏领着他来东宫找我。”
李承明笑了笑,“也是个坚韧聪明的小孩了。”
所以这次,先交给他一件小事,让他看住了这个死士。
秦烈庄重地点点头,这是他的第一份任务,他一定要做好了!
马车驶进了崇仁坊,苏宓突然就变得期期艾艾起来,“那个……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在这儿停吧。”
李承明直起身,认真地看着她,“你紧张什么?”
小娘子期期艾艾,李承明再瞎也猜到了她的意思,看她拒绝意味明显,也不勉强,就地停车。
“孙神医先跟你回府,等我劝了阿娘,再来接他进宫,两边不耽误。”
苏宓大喜过望,她已经做好祖母排在皇后之后的准备了,没想到李承明让孙神医先医治郑氏。
“这么高兴,傻了啊?”
李承明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回去吧。以后见面别躲着我就行。”
被戳穿了心事,苏宓脸颊微微发烫,戴上幞头,便跳下了马车。
车帘随风微动,落下的瞬间,遮住了李承明明灭的脸,苏宓晃了晃神,突然好想有些……舍不得?
她掐了掐手心,牵过无疆,就跟孙思邈直奔苏府而去。
一到苏府门口,小厮见到苏宓回来,狠命地揉了揉眼睛,大喜道,“二娘子回来了?”
苏宓笑着点了点头。
那小厮立即飞奔进去,“二娘子回来啦!二娘子回来啦!”
弄得孙思邈一脸惊呆,“他怎么了?好像你离家出走好多年似的。”
苏宓:“……”
锦宜锦音书淮书清四个贴身婢女搀着郑氏快步走了出来,郑氏双唇颤抖,“阿宓!你可回来了阿宓!”
苏宓搀过郑氏,笑道,“祖母,我回来啦。”又指着孙思邈,“祖母,这位就是我找到的孙神医!”
郑氏朝他看去,胡须花白,周身都是清隽冷冽。
孙思邈躬身行礼,“苏夫人,洛阳一别,别来无恙。”
“啊是你!”
郑氏想起他来了,当年天下大乱,王世充占据洛阳。孙思邈早年得罪过王世充,王世充全城搜捕,要他给小妾偿命,还是郑氏偷偷送他出城,保住了他的命。
郑氏笑道,“多年不见,原来你就是世人口中的孙神医。”
“让苏夫人见笑了。”
寒暄之后,孙思邈随众人到了慈安院。
他查看了郑氏过往的病案和药方,又亲自问诊之后,捋了胡须笑道,“能治。”
众人都很高兴,尤其是苏宓,郑氏还没怎么样,她已经哭花了脸。
这么多年,祖母的腿疾终于能治好了,终于可以不必再受腿疾钻心疼痛之苦。她重活一世,终于能实现第一个愿望了。
老天也待她不薄。
越这样想,苏宓的眼泪便越止不住,捂着脸躲到一边去哭,还是郑氏把她搂在怀里哄道,“我的阿宓哟……”
孙思邈稍作休息,当即就开始给郑氏诊治,苏宓更是全程跟了下来,除了亲身陪床,还要配合孙神医诊治,几天下来,黑眼圈深得脂粉都盖不住。
郑氏心疼她,让她赶紧去休息。
苏宓却不肯,她盼了多久才盼来了今日,当然得亲眼看着才安心。
“祖母,就让我陪着您吧,回去我也睡不着的。”苏宓执拗起来,那是十八匹马都拉不回。
孙思邈给了她几颗补血补气的药丸,“算了,老夫人还是让她陪着吧,也全了她的孝心。”
苏宓感激地看他一眼,“对啊对啊。”见郑氏仍是不放心,又保证道,“我保证,过了这个关键时期,我就回去睡觉!”
郑氏无法,只得留她下来陪着。
几天换药施针喝药一整套弄下来,郑氏的状态开始步入正轨,每天按照流程进行就行,苏宓舒了口气,终于有些不堪重负,身形都站不稳了。
她自己心里有数,早就给自己熬好了药,让锦宜扶自己回去,喝了药就躺下睡了个昏天黑地。
苏府因为老夫人的腿疾好转喜气洋洋,李承明回到太极宫却是阴阳两重天。
他回东宫沐浴梳洗一番,就去立政殿向皇后请安,还想着一家人一起用个晚膳,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父皇回来,阿娘也没有想留他用晚膳的意思。
李承明觉得气氛不对,正想找个人问问,兕子就哒哒哒跑到他身边,皱着小眉头,吸了吸红彤彤的小鼻子,哭丧着小脸,“阿兄,阿爹阿娘吵架了……”
李承明蹲下身,放柔了声音哄道,“怎么了?兕子先别哭,告诉阿兄发生什么事了?”
本来眼泪只是要掉不掉,李承明这么一哄,兕子“哇”一声就哭了出来,“阿娘……阿爹,吵得好凶,兕子好怕,然后阿爹……阿爹就走了……再也不来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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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阿宓了却最大的心事~
李二陛下和长孙皇后,大概要写个虐恋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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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冷战
“兕子不哭不哭了啊, 没事的, 阿兄回来了, 就会没事的。”李承明一把抱起兕子, 左右摇晃着哄她。
“阿爹……阿爹不爱阿娘了, 也不爱兕子了, 好久都不来看兕子……呜呜呜。”
“兕子晚上偷偷起来, 看见阿娘又吐又咳的, 兕子好担心呜呜呜……”
小姑娘抽抽哒哒的,多日来的委屈尽数倒进, 最后趴住李承明脖子睡着了。
兕子的奶娘闻声赶来,一边请罪一边接过兕子。
掌事姑姑从里厢出来,看见此景,又低眉敛目退回去,却被李承明叫住。
“若姑姑, 见了孤缘何要躲?”
掌事姑姑无法, 只得硬着头皮出去, 行礼道, “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明挥手让奶娘退下, “若姑姑当知孤想问什么。”
掌事姑姑本还想装傻, 见李承明态度强硬, 只得和盘托出, “自那次大吵之后,陛下就再也不曾踏足立政殿,每日在两仪殿处理完公务, 就……就径直去了淑阳殿……”
李承明眉心一跳,眉头聚拢在一起,“淑阳殿?”
“淑阳殿那位……有孕了……”
李承明怔愣了片刻,方才挥手让掌事姑姑退下。
淑阳殿,巢剌王妃,杨氏。
当年玄武门政变喋血,齐王伏诛,追封巢王,谥号为剌,五子全部赐死,妻子杨氏纳入宫中。
巢剌王妃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纳入后宫却从来没有名分,在宫中如禁、忌一般。但是李承明记得,前世,她是有子的。
母后薨逝后近十年间,她是宫中唯一一个有子降生的人。只不过,生下的儿子仍是过继给了巢剌王。
今生,怎么还提前了?
李承明看看天色,去了两仪殿。
圣人还在接见大臣,听到太子来了,便宣他进来。
在座的有右仆射房玄龄、太子少傅萧瑀、舅父长孙无忌……圣人招他坐下,也不避讳,继续谈论朝政。
谈到关键处,还会问问李承明的建议。
都是关于民生,李承明一一作答,他最近在推均田制和租佣调制,前世又在民间生活过,更知百姓艰苦,提出的建议更切实际一些。
萧瑀赞道,“太子爱恤民命,实乃国之大幸。”
“少傅过奖。还是父皇教导有方。”
然后一众大臣又对着圣人吹彩虹屁。
……
众臣告退,李承明却没走。
圣人睨他一眼,杵在这儿还不走?
李承明一本正经道,“儿臣想到还有事想请教母后,不如与父皇同行。”
圣人被儿子踩到痛脚,挥手让他滚,“大晚上不要吵你母后休息,有什么问题明日再说,赶紧滚。”
“儿臣此番前往江南,寻到民间圣手孙神医,母后素来受气疾之苦,身体一向不好,如今怀有身孕,夜间时有咳吐,不如让他进宫替母后看看?”
圣人抬眸看了他一眼,状似无意地翻过奏折,“你母后她……她还在咳?”
李承明抿唇,“听说还挺严重的。”
啪——奏折合拢。
圣人靠在椅背上,揉揉眉心,“嗯,宣你找的那个神医进宫给你母后瞧瞧。”
“谢父皇。”
眉目一抬,看见李承明还不走,“还有事?”
“父皇日夜操劳,还应保重龙体才是。”
“知道了。”今天这小子怎么这么烦。
“那……儿臣就自行去立政殿了?”
奏折扔下来,砸在李承明脚边,圣人爆喝出声,“滚回你的东宫去!”
……
苏宓浑浑噩噩醒来,觉得喉咙干涩,“水……”
守着她的锦宜连忙起身,端来一杯水,一边扶起苏宓枕在靠垫上,一边小心喂她喝水。
阿宝在床上伸长脖子,见苏宓醒了,吧唧吧唧爬过去嗅嗅她的手指。
暮色四合,皓月当空。
“二娘子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再不醒,奴婢就要去找孙神医了……”
沾了水有了力气,苏宓自行拿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下去,擦擦嘴角,“我这不是没事了吗?就是累了,补一补就行。”
突然肚子咕噜咕噜叫,苏宓有些不好意思,“锦宜,我饿了。”
“奴婢这就去准备!”
很快,一桌好菜便做好了,酱鸭、水晶汤饺、牛肉烤胡饼、皮蛋白粥陆续端了上来。
锦宜怕苏宓一下子吃太多太油,分量都有减轻,还把精米换成了白粥,免得伤胃。
不过事实证明锦宜实在多虑了,苏宓自控能力太好,尽管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吃起来还是慢条斯理,白粥喝了半碗,就吃不下了。
锦宜看着满桌子菜,苏宓瘦得下巴都尖细尖细的了,“二娘子再吃点吧。”
苏宓摆摆手,“一下子好像饿过了头,吃了一点儿就饱了,白粥留下,其余的你们分了吧。”
“喏……”
苏宓拿勺子在碗里绕着圈儿,“祖母怎么样了?”
“已经大好了,今天就按照药方在抓药吃,孙神医说让老夫人大晴天多走动走动,还有些人专门给老夫人按摩呢。”
苏宓笑了笑,很是轻松,“那就好。”
锦音走了进来,拿了一大摞案牍,向苏宓汇报开设医馆的情况。
在苏宓前往江南之前,就有开医馆的打算,铺子已经选好,招募医者的告示也贴出去了。医者多出寒门,只为寻个生计,苏宓给的报酬颇丰,自然应招者众。
她如果想继续做下去,就必须得有自己的医馆。
她要去江南,就留了大笔银钱下来,把这事儿交给锦音去做。锦音虽不够圆滑,但管财理事上,却颇有天赋。
锦音带了个小算盘进来,一边噼里啪啦翻账一边与苏宓道,“东市铺子盘下来花了五百两。这几日奴婢在带人修缮。还有这是应招者的名册,二娘子请过目。”
苏宓翻过手册,她要应招医者的祖籍、生年及过往经历、兴趣志向。她不缺小厮奴仆,报酬又丰厚,遂把要求定得很高。
苏宓在手册中勾勾画画,删减掉了一波人,沉吟道,“剩下的人,叫他们明日到东市来,我亲自过目。”
“喏。”
锦音想到什么,笑着问道,“医馆就要落成,二娘子给取个名字吧。”
苏宓想了想,笑道,“那就叫——济世堂吧。”
悬壶济世,医者仁心。
第二日,苏宓先去看过郑氏,见郑氏已然大好,心里高兴,服侍她喝下药,方换上胡服,打马去了东市。
原先济世堂的铺子是一家酒楼,原主欠了高利贷,只得把铺子卖了,正好苏宓要盘,就低价卖给了苏宓。
锦音穿着窄袖胡服,招呼着人修缮医馆。见苏宓来了,忙迎她进来。
济世堂两层楼高,苏宓就在二楼,一个一个唤应招者进去详谈。
这其中不乏有真才实学的,也有掺了水分的,苏宓一听便知。最后一个进来的竟然是女医者,倒让苏宓眼前一亮。
她扮了男装,戴了幞头,但是女人看女人,一说话就露了馅。
苏宓看一眼名册,夏行木,余杭人氏,今年十八,曾经在医馆做过药童。
夏行木跽坐在苏宓对面,不卑不亢,背脊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