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君凛故意试探她!她不能自己吓自己。
“朕说的是你在咸福宫时。”他翻起了旧账,偏生就拽着这点不放,似乎非要探出个究竟来,“你第一次见朕时,拿着把扫帚在院子里打扫,那是第一次摔。后来在寿宴上的,也是你吧?”
早先他并未意识到,原来她早已渗入他的生活。当记忆画面一一串联,有些他曾不在意的小细节浮现出来,就变得更加可疑了。
她既然是咸福宫的宫女,那上次他亲自去查她的时候,她必然就在队列中,那时他还不知是她,虽起了疑心,但没过多推敲,只是顺手想试探她是否有内力,结果她就是一摔。
那时不在意,现在想想,敢这么做的还就只有她。说不定连扫地也是装模作样,故意趴在地上,是不想让他看清她的脸吧?
想起他那时对她的评价……他还道这人老实本分……
第二次引起他注意,是在生辰宴上。一个端茶宫女歪歪扭扭端着个铜盘去撞她,他当时还不知是她,虽看出是故意为之,但宫女间的互相倾轧他已看得生厌,只想开口将她们一并罚了。没想,她先一步晃了晃身子,在被撞过来前就率先倒地,反口就指责端茶宫女,好一个先下手为强。
那时他便多看了她一眼,年轻宫女里机灵如此的,并不多见。现在仔细一想,咸福宫能被怡妃带出去的宫女就那么几人,不是她还能有谁?
这小骗子。
舒棠有点慌了,不知道是她那时的举止太引人注目,还是皇帝记忆力本身就强,不敢否认,涨红了脸,只含混其词想蒙骗过去:“啊这个……以前的事儿过了太久,或许不太记得,大概是我体虚,有时候走路不慎确实容易摔到,或者扭个脚儿什么的……”
老实人设不能崩!
君凛嘴角勾了勾,没拆她的台,反倒觉得她低着头红着脸解释的模样有些可爱。
一眼就能看透的人,总是勾不起他太大兴趣,而后妃那过于迎合的态度也总让人倒胃口,若即若离忽冷忽热,一眼看不穿心思的人,反倒让猎者想探索更多,越是深入了解其本性,就越觉得有趣。
“体虚?”
“嗯……是。”她后背已经冷汗涔涔,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忍不住起身想找个理由离开,“淋了这么久的雨,或许会受风寒,为免传染给皇上,妾身还是去请太医看看,就先行告退吧。”
“手拿过来。”君凛抬眸,漠然看了她一眼。
“啊?”
“用不着太医,朕也会切脉。”他淡淡道。
“!!!”你会切脉就更危险了啊!那岂不是当场揭穿!!
舒棠不情不愿的伸出手去,手腕被他的大掌扣上,见到那漂亮修长的食指指尖搭上脉搏时,轻轻在皮肤上的触碰,宛若带起一道电流,让她敏感的心脏莫名一动。
她不自觉看着他,他却莫名认真的闭着眸感受着脉象。
这时她才敢大胆瞧他一眼,说实话,这男人一张俊俏的脸认真起来,少了那份严肃的冰冷,就更美了。
她正发着呆,他也沉默,垂眸看着她凝脂般雪白的皮肤上一丝擦伤的血痕,眸色暗了暗,又扯了她的袖子,再掀起一分。
果然,那一抹血痕延伸到手臂上,显然是今天摔倒时的刮擦。
“皇上?”虽说她是个现代人,就算被看见了手臂也没觉得有什么要紧,但莫名就被他视线盯得心跳加速,红了脸想抽回手去。
“……”君凛下意识用力扣住她的手腕,又恍然意识到她疑惑的眼神,猛地松开,再看时已恢复了惯常的神色,“来人,宣朕旨意。”
刘福这才从殿外走了进来,见到她的穿戴,不知为何,微微一愣,似乎有些讶异,随后又立马低下头去:“奴才在。”
“钟粹宫舒常在,德仪备至,克奉芳型,秉德恭和,深得朕心,特封为贵人。”就算经过深思熟虑,真正开口时他也能维持平静的常态,淡淡说道。
常在的位分太低了些,就算她本身聪明,懂得趋利避害,也总不能全然避开,就像今天一样。在这宫里,官大一级是能压死人的,他再清楚不过。
没看到是一回事,看到了,就免不得联想。她从一个夏国奴隶的身份,谨小慎微的在宫里过了这么久,受过的欺辱肯定只多不少,看上去是平安无事的活到今天,可谁知她这份机敏不是深宫中的险恶造就出的?那道血痕显然不止一处吧,她为了自保,与那些人斗智斗勇,也要吃不少苦头。
他从小,自然也是见证过身份低微的后妃在后宫举步维艰的生活,以前觉得这只不过是常态罢了,如今想想她,却觉得委屈了。
刘福更是震惊,偷偷瞟了她一眼,不免出言提醒皇上:“可要赐些吃食、绫罗下去?”
“赐首饰吧。”君凛想了想,又没好气的加了一句,“再给她派些伶俐点的宫女,别让朕再听说哪个宫人手不够。”
都不见她戴什么首饰,整天穿着一身素,加上身边腾不开人手伺候,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个宫女呢。
舒棠僵在了当场,看着白花花的弹幕,不知所措被水淹没。
她好像也没做什么,怎么就晋升了???
【播主果然升了!!】
【升级撒花】
【狗皇帝就是暗恋播主吧!!刚才那心疼的眼神!awsl!!】
【黄桑果然是心疼了,叫你之前只封答应!是不是傲娇!!】
【要看甜甜的恋爱!![礼物:浅水□□x1]】
【这对cp我站了】
【买入皇帝股[礼物:烟花x1]】
【早在一个月前我就说这个主播很有潜力,果然。至今为止升了位分的,除了敬嫔就是播主了吧?】
【加油!![礼物:棒棒糖x1]】
各种礼物刷起来,满屏幕都是亮闪闪的礼物效果,原本慢得像是乌龟爬的人气也终于活了过来,蹭蹭上涨。
……
柔答应和几个姐妹们坐在小亭子里闲聊着喝茶,从今儿长丽宫门口发生的事儿说到了怡妃新做的裙子,又兜了一个圈,说回到了安贵人头上。
大家都是表面姐妹,既然安贵人倒了,也就不怕说她几句嘴。再加上安贵人本身就是个高傲骄纵的性子,明里暗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她们这些答应常在的,位分低微,就算被说得心里不悦,也绝不会表现在脸上,故而憋了不少怨气。
可现如今,陶贵人被烧,安贵人倒了,不算晋升为敬嫔的沈贵人,压在她们头顶的势力又少了一股,放眼整个后宫,珍妃的死是早晚的问题,也只有贵妃、怡妃还需要忌惮忌惮,于她们而言,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妹妹话说得直,姐姐们别在意。”柔答应抿着嘴笑了笑,“不说那个安贵人了,横竖不过一个笑柄,也没什么可说的。还有舒常在,我今天看她老实巴交在地上捡药,怕是祖上穷怕了,落在地上脏了潮了的都还拿着,大概是真的人穷志短,没什么见识,你们说她会被皇上识破轰出来?不,照我看,她那榆木脑袋,连引诱皇上都不敢呢。”
各宫姐妹们笑作一团:“别这么说,我还等着看她笑话呢。”
正笑闹着,忽然听闻外边传来一阵齐齐整整的脚步,不少小太监抬着扛着不少珍贵器皿朝着钟粹宫而去。
“那是在干什么?去,打探打探。”柔答应抬头张望张望,打发身边的宫女去看。
不久后,小宫女匆匆回来,低着脑袋小声禀报:“小、小主,舒常在刚被封了贵人,皇上正命人将赏赐搬到她宫里去呢。”
第46章
如今的钟粹宫西偏殿, 一片杂草丛生的荒芜已被填上泥土,种上了整齐的花花草草,一个个宫女太监们搬着皇上赐下的大件小件儿往里边搬。
舒棠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 指尖不由自主碰到了手腕上的划痕,陷入沉思。
君凛什么意思,她没侍寝, 也没立功, 怎么就升了贵人?
但, 现在或许容不下她想这些。君凛之前将她从浣衣局捞出来,又头一次主动把她纳入后宫, 这些举动已经足够扎眼,虽然被后来发生的种种盖过了风头,但联系上今天的事,她或许又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就算她现在掐掉直播,今天的人气平均值也一定在4.5万以上了,绝对是第一。其他主播会不会因此联想到她, 她也不敢确定。
“小主!”清儿听到她成了贵人, 比她还高兴, 一脸喜色的跑了过来,“皇上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呢, 就连咱们那个木榻也换成了暖玉的,睡起来可舒服了……小主怎么了?不高兴?”
“喜忧参半吧。”她的计划里,没这么快就引人注意。
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了,她也不畏事, 总归这几天多加注意,别被人钻了空子。
……
升为贵人之后,有事没事她就喜欢四处走走。以前走几步路遇到位分高的就弯腰行礼,现如今那些常来御花园逛的熟面孔倒是对她点头哈腰的勤。除非遇到怡妃、贵妃和敬嫔,不然这后宫里她似乎是能横着走的。
这就让她放心在荷池边转悠,逗逗猫儿喂喂鱼儿,活生生把宫斗实况直播成了老年养生节目。
【播主:无敌是真的真的寂寞.jpg】
【感觉播主又在酝酿什么大阴谋,具体参考上次画画事件,我的天哪】
【按照定律,看起来最无害的那个往往是最终boss】
【讲道理,播主的实力本身就很挂比了,如果再加上君凛的庇护的话,那是真的无敌好吗,现在后宫里谁能干掉她?】
【不是谁能干掉她的问题,是她藏得太好了,那群女人连自己真正的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舒棠:……别盲目乐观。
舒棠:论地位,我上头还有三个人压着,这还是珍妃起不来的情况。再论出身,我一定是排最末的,这种出身也注定爬不到高位,君凛可不是傻子,知道怎么衡量利益。他这次升我贵人,很大可能是看见了我手臂的划伤,恻隐之心罢了,至于君王的宠爱——我劝你们还是别想太多。
手头上的权力是实实在在的,而宠爱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既然靠不住,那就别多想。
即便她不排斥他的接触,甚至在他为她诊脉时有些异样的心动,她也仍然清醒。
不奢求,不投入,就是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方式,与其坠入一段不可能的恋情,倒不如把湖边那只小黑猫拎回去养着,每天撸撸毛儿,等她忙几天,有了新的寄托,或许连君凛这个人儿都想不起来。
往后的几天里,各宫都派人时不时往钟粹宫跑,要么就是借着送礼来打探消息的,要么就是看个热闹,想知道皇上会不会来临幸。可过了几天,皇上都没来留宿,有的人松了口气,暗地里免不得说几句闲话,无非是指她交了好运,皇上出于怜悯,看不得这档子事,才给她升了位分。
没有圣宠,钟粹宫便一样的门庭冷落,倒是贵妃的凤仪宫到处是巴结的人儿,看起来似乎大局已定,珍妃肚子里的孩子定然是给贵妃娘娘抚养,到时候的太后之位显然就落在了她手中,其余人都得靠边站。
舒棠来来回回撸着猫毛儿,对这些事一概不理。她巴不得自己越不显眼越好,因为就算再小心的人,一旦腹背受敌,就有被算计的可能,只要不牵扯到她,她就懒得蹚浑水。
一日傍晚,她照常手痒想撸猫,唤了几回却没听见动静,才知道自家猫儿走丢了,免不得拉着清儿去各处寻找,走着走着走进了御花园。
“今儿忘了喂食,会不会是去荷池边抓鱼了?”她自言自语,“清儿,你去那边找找看,分头走,别走回头路,这样最快。”
走着走着,夜幕便笼罩下来,
黑灯瞎火的,她打着灯笼往草丛里找,边走边喊着小黑的名字。忽然,头顶上有什么东西一晃,一道冷冽的男声不耐烦地低吼了句“闪开”。
随即,一道劲风扑面,杀气顿至。
“什么人?”她看不清人在何方,对方显然是个夜里也懒得打灯笼的任性主儿,只能闭着眼睛凭风的感知大致判断位置。大脑一旦判断,身体就立刻做出反应,飞快侧身半步闪开。
只听哗啦一下,她面前的一棵两人环抱粗的大树应声而倒,一记掌风擦过她方才所站之处,险险落空。
她听到那个男声咦了一句,随即,身边的影子映入灯光下,半是疑惑半是好奇的看了她一眼:“竟然躲得开……你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与你有关系吗?”舒棠后退一步,打量着这人。
灯笼的光线很暗,但他身上显然是上好的锦衣,那种布料在月下也泛着特有的光泽……和青阳的侍卫服装显然不同,但深夜还能留在宫里的,除了侍卫以外,又会是什么人?
等等,刚才那么一下……他不会是被皇上抓来的陪练吧??!
“你知不知道我刚才那一掌,放眼整个华朝,能接住它的,目前只有皇上一人。”他的目光一寸寸仔细扫过她的衣着,最后落在她的脸上,忽然带着几分探究的靠近,盯着她的眼睛,“而你……武功不赖嘛。”
能看清他的落掌点意味着什么?那就是说,她在黑夜里,甚至不用眼睛看,光凭风声就能听出他这掌法的破绽,那小小一步移动,既是看破他掌法的证明,也是最不费周章避开的方式,除了皇上以外,她是他这辈子见过的唯一一个,想不到竟还是个女子。
而且,看她猫儿一样柔若无害的模样,当真看不出她竟身怀此等武功。
舒棠面不改色心不跳,说起胡话已经信手拈来:“你想多了。武功什么的我从未学过,刚才只是本能反应,恰好往边上躲了躲而已。”
“当真有这么凑巧的事儿?”他明摆着不信,还真不客气,招呼也不提前打一声,抬手便扬起一掌,“深更半夜,形迹可疑,非要我逼你才肯说?”
“住手。”
那掌风还未来得及打出,就被另一道劲气横截阻去。舒棠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君凛冷着脸站在她身侧,甚至看不清他甩袖间做了什么,眼前的男子就突然被甩飞老远。
君凛这才站住,宛若无事发生般淡淡将双手背负身后,斜睨了他一眼,像是不经意问:“你们刚才,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