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时她的心情反而不如想象中那般如释重负， 甚至还有些隐隐的不情愿。
……
这天夜里， 君凛没翻钟粹宫的牌子， 听说还在御书房里。
舒棠望着窗外一盏盏宫灯泛起的朦胧亮光， 心下有异，悄无声息披上了黑色斗篷，运起轻功翻墙去了景阳宫。
这里乃是皇宫最偏僻一角，长期无人打理，也显得有些破旧，是一座被遗忘了的冷宫。如今住着的是敬嫔，不过今天多了位贵妃。
她刻意屏气凝息，落在殿顶，悄悄嫌弃琉璃瓦片往下望。
果然，宫殿内烛台还燃着，不过为了节省，只点了一根蜡烛，微弱的烛光轻轻摇曳，只点亮了宫殿一角，殿内的两人都站在黑暗处，只能从模糊的光线中勉强辨别出身形。
“有些事，朕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有些事——绝不可能容忍。”君凛淡淡坐在黑暗中。
一代帝王的真正气势，可以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中自然流露，而他，甚至只闻其声就能让人体会到那种威势。
这是他从未在她眼前表现过的一面，她从未听过他用这种恐怖的语气和她说话。
他果然在这。这么说，对面那道气息就是贵妃吧？
只看身形，贵妃仍穿着一袭华丽的衣袍，发髻也梳得整整齐齐，就算到了冷宫，也保持着她高贵端庄的姿态。君凛一番话下，她讽刺的笑了笑：“你还是一门心思为了她。这是君王大忌，你可知？”
“用不着你费心。”君凛依旧冷冷淡淡。
贵妃冷笑着站起，约莫是刺激过了头，原本冷静的话语逐渐染上了疯狂：“你如此维护她，我倒是很想知道她在你心中有几分重，别说那些花言巧语整虚的，我就问你，江山美人若只能取一舍一，你会如何做选？所有女人在你眼里都只是一枚棋子，你需要的只是个安定后宫的工具，她充其量不过是个雕琢得精巧的棋子罢了——你再怎么装作痴情，不过是欺骗自己，你觉得有意思么？”
“无聊。”君凛轻嗤一声，转头欲走。
“君凛！”贵妃的声音带了几分悲怆的哀求，情急之下甚至喊出了他的名字，身形一晃，跑过去拽他的袖子，不料还是抓了个空，“她对你不过虚情假意，真正对你一片痴心的，只有我啊！你想想这些年来替你打理后宫琐事的是谁，我知道你不喜欢和那些女人打交道，为了让你清净些，为你做了多少事，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你竟为了一个舒妃，什么情分脸面都不顾了！你是心虚！不敢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以前朕欣赏你公私分明的处事，但现在，你已经不是当年的你了。”君凛没让她摸到哪怕一片衣角，负着双手冷冷站在三尺开外的前方，“至于那个问题，本身就毫无意义——江山与她，若不敢兼而拥之，又有何脸面称作帝王？”
舒棠微微一呆。
甚至她也不知道君凛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看着雪花般的弹幕，脑子却想着君凛的维护。
原来他已经那么喜欢她了啊……
已是半夜，回到自己寝宫时，宫灯都熄了一半，为了不惊动旁人，她没敢点灯，直接解了斗篷就准备往床上倒。
结果人还没倒下去，就凭着微弱的光影看见自己床上冷冷坐着个人。
与其说人，倒不如说像是尊纹丝不动的雕塑，浑身弥漫着低气压，见她靠近，不由分说伸了只手扣住她的手腕，把她往怀里一扯。
“你怎么在这里！！！”要不是看他今天没翻她牌子，她哪儿敢深更半夜溜出去！
她还以为这个晚上是她的自由时间呢！！
君凛没说话，只动手不动口。
舒棠感受到他的手掌在往熟悉的路线游走，又见他一言不发，生怕他又整出什么没见过的新花样，连忙告饶，带着几分心虚在他颈边蹭了蹭，没了刚开始受惊的大声：“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说话，她越想就越是心虚，开始往奇怪的方面胡思乱想。
他显然是从景阳宫离开后才来钟粹宫的，应该也没在这里坐多久，冷冷坐在她床上却不睡，肯定是心里有气，等她回来……她莫名就脑补出了一张奇怪的表情包，带着绿帽的丈夫坐在床头面无表情的等妻子回家……
等等，他不会是怀疑她半夜偷人吧？
她也不再隐瞒，又小声在他耳边嘀咕道：“谁知道你从景阳宫回来后不去寝殿，偏偏折到我钟粹宫里来，我也没个准备……你这生的哪门子气？”
“那时躲在房顶上的人果然是你。”
“……我这不是见你没翻我牌子，还以为你去和哪个妃嫔厮混了去，就四处逛逛咯。”舒棠别开脸，道。
君凛难得见她这幅模样，终于破冰，将她揽进了被子里。
这女人，口是心非的。
……
零点，人气排名更新时，系统发出了久违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人气突破五十万大关，[长生不老水]即将自动发放。】【第1名[星际娱乐公司舒棠]：51万人气】【恭喜宿主获胜，按规则，宿主将能在24小时的倒计时内灵魂穿越，返回现代。系统发放的一切道具均可以带回，且在现实世界同样有用】带着几分睡意的舒棠在脑中响起提示音的刹那间就清醒了，心跳突突加快。
舒棠：贵妃还没死吧，我怎么就赢了？
【滴，据系统判断，此主播人气大跌，又失去宫斗资格，无法为直播节目盈利，已被节目组彻底放弃，在24小时内系统自动将其灵魂抹杀。】舒棠：又是24小时……所以说一天之后我就会走？灵魂穿越回去了，那这幅身体怎么办？
【这本就是已死的身体，宿主的灵魂一旦回到现代，这幅身体也将瞬时死亡】舒棠：就不能选择待在古代么？
【系统已自动写好回归程序，除了执行以外别无他法。】她看了看枕边安睡的君凛，一时间脊背生寒。
明天要是他们还睡在一起，到了早上他醒来，发现的就是一具尸体，如此不告而别……她不太愿意。
但是，既然这个身体的死期无法改变，比起毫无预兆的离去，她更想选个让他容易接受些的法子。
……
翌日，距离离开还有十来个钟头，舒棠闻着自己宫殿里的香，感受出了一丝异样。
清儿在香炉边忙碌了一阵，起身时微微躬着的身子让她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
不是清儿，倒像是个面貌相似之人假扮的。
再想想清儿之前给她递的油膏，她寻思着，临死前反而能让一个端庄的女人变得疯狂，爱而不得转化为恨，总要有个发泄口。贵妃就算被判定了淘汰，也不妨碍她临死前用魅惑美瞳做点儿什么——这大概也是节目组乐于见到的，有人搞事情，就有话题度，就有了人气。没有立即抹杀贵妃，估计也就是想趁机再捞一笔，商人行为。
如果没有竞争，没有直播系统，在知道自己必死的情况下，贵妃做事肯定不如以前那般小心，多半无所不用其极的让她所恨之人与她一起下地狱——昨天之前她还不知道贵妃竟然爱着君凛，这女人掩饰得太好了。
空气中的香味有一丝熟悉，应该也是软筋散之类能让人丧失气力的东西，她也懒得换料，甚至随口扯了几个理由把宫女们都支开，敞开殿门，静静等着。
反正，她恰恰想引贵妃来。
贵妃既然能用魅惑美瞳，催眠守卫从冷宫出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这里的守卫也被她全部清光支开，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她半躺在榻上假寐了一会儿，终于感觉到光影有了些许变化，故作虚弱的动了动手指，让对方放低戒备心：“谁在那里？”
“意外吗？”经过一个晚上的冷静，贵妃已面无表情，为掩人耳目，她穿的是一身宫女的衣服，只是右手紧紧握着一柄匕首，浑身带着阴冷之意一步步靠近了她，“我是来了结你的。”
第78章 终章
舒棠淡淡看了一眼自己桌边的酒壶， 毫无意外之色。过多的香气吸入鼻中，已让她的眼前有些模糊：“你爱上了他。”
“没错。”贵妃大大方方承认了，见她无法动弹，没有立即动手， “你就是最开始那个人气最低的主播吧？之前是我小看你了， 没想到你能在她手底下也能活着回来——若不是他如此偏袒你， 你恐怕早就死了。”
“终于回过味了吗。”她勾了勾嘴角。
“最不受观众看好的主播， 竟然活到了最后。这冷门爆的， 节目组估计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吧。”贵妃连连冷笑， 扬起了手中森森泛着冷气的匕首， “不过， 要让他们失望了——只要我还没死， 这场游戏， 就尚未结束！”
说到最后一字的时候，话语里带了几分杀气， 几乎同时恶狠狠将那柄匕首刺向她的心脏：“我输了， 你也别想赢！我宁愿看他孤单一人坐拥江山，也不想让他整天耽于美色， 是你毁了身为帝王的他！节目策划贸然取消我的资格，他也不好好想想，要是我杀了你， 这个节目就只有我一位主播， 你的观众必定会流向我这边， 如此逆转， 岂止过瘾！”
舒棠笔直看着前方，眼神微微一滞，随即又变得清明。
叱地一声，匕首刺进了她的身体。
疼。
她眉头顿时揪在了一起，倒吸一口凉气，死死按住出血的部位，缓缓抬头看着贵妃，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你以为你能得逞，那就错了，如果我不想死，谁也动不了我。”
贵妃不自觉退后半步，又像是安慰自己般笑了笑，故意笑得夸张，“你想说什么？难不成我的行动也在你计划之中？都这个时候了，还想逞强吗？”
舒棠虚弱地笑了笑，用力撑着自己的身体，在她身前幽幽轻声：“你忘记你的魅惑美瞳是怎么来的了么？很不巧，我选的是起死回生，这条命就算和你同归于尽，也没什么所谓，你永远不可能会赢……你以为你算计了我，可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你呢。”
贵妃双眸睁大，张了张口，可还没等她说什么，一道人影便已出现在门口。
大殿中的淡淡血腥味飘散，桌前站着一个宫女打扮、手拿匕首的人，此时那把全是鲜血的匕首正插在另一个女人的胸口——
君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番画面。
他的脸色白了白，一手拍向宫女后背，内力震碎了她身上所有的骨头，但他仿若不知，像是麻痹了神志的梦游者，无感无觉，摇摇晃晃走向她。
“你来了……”她见到他，轻轻舒了口气。
贵妃刺向的是她的心脏，只是她还想和君凛多说几句话，身体稍稍偏了几分，没让她刺到要害，故而没能一击毙命。不过，动脉破裂出血，在古代的医疗技术下是无解的，过不了几分钟，她就会失血而死。
明知道这时候加大动作更会导致伤口撕裂，她还是用力抬了抬手，抓向那只茶壶，神情前所未有的温柔平和，她知道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和他说话了：“君……凛。”
“别说话……”他害怕了，她这还是第一次发觉，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原来也有如此紧张的时候，小心翼翼探出手放在她脉搏上时，身体竟在颤抖。
“有些东西很难向你解释，我也没有时间了……我问你，你能为我做到何等地步？”她微微带着一丝紧张，问道。
“你懂我。”万语千言，都在一句话里。
舒棠心中的大石终落了地，唇边不自觉化开一丝笑意，阖上双眸：“就算要忍受千年的孤寂，也无所谓么？”
“这话何意？”
“我没有解释的时间了……你若是想再见到我，便喝了它。”她的脸色随着血液的流失变得愈发苍白，轻轻推了推面前的茶壶，道。
“这是……？”君凛连忙拿开她的手，自己来倒，却发现倒入杯中的液体不是茶的淡绿，而是浅浅的蓝色，泛着诡异的光泽。
“毒药，你敢喝么？”她笑笑。
“有什么不敢的。”便是毒药，他也喝了。
“长生不老水。”舒棠此时连支起身体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一点一点往地往下滑，却仍然嘶哑着嗓音控制着话音的平稳，好让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听清楚，“你若是肯，耐得住千年之久……茫茫人海里，或许能与我再相见……”
说罢，气力已绝，倒在一滩血泊中。
……
舒棠体会到魂魄抽离的感觉，这时，直播系统已经开始从她身上剥离了。
怎么回事？她以为还要浪费一颗起死回生丹呢，这就直接传送回去了吗？
【检测到宿主身体已永久损坏，并满足回穿条件，提早启动时空穿梭程序。系统即将脱离宿主，并将宿主送回原本时空】【倒计时开始，60，59，58……】舒棠：！！
舒棠：那我的起死回生丹还留着？
【没错，宿主回到现代后可以继续使用，不受限制。】【倒计时3，2，1——】
眼前白光一闪，舒棠猛地从床上坐起。
习惯了醒来时有个丫头在身边伺候，香炉里点着熏香，一睁眼看见纯星际风格、墙壁被涂成白色的房间，还有些不适应。
她躺着的是张病床，手上还输着液，这时身边倒是围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拿着本子正对着她记录着什么。不像是医生，倒像是某某邪恶实验的研究人员。
这是——星际娱乐公司的地下一层，秘密实验室。
“舒棠儿，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那么厉害的。”坐在她床边的一个眼镜女，见她醒来后就放了心，翘起二郎腿抓了她床头一个苹果啃，像是谈论天气般说起了这些天的直播，“你不知道这个节目多火，公司已经把它拍成了连续剧，你直播的热度高到五十多万人同时在线，创纪录了啊！讲道理，你抽到一个小丫头的角色，我还和她们赌你活不过三集呢，没想到先死的是那个刘美，真是报应……”
这个眼镜女是她一同事，嘴巴从来停不下来。见到她，还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