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前人不懈的努力, 将传承硬生生融入到我们的血脉和基因, 才得以让后世人得窥世界的真相。”
江寒陌觉得“重启”这个词实在太过于现代, 但这个地方的古怪已经够多了。
她疑惑道：“如何传承？靠做梦吗？怎么知道是真的呢？”
她发誓, 是本着严谨的科学态度在问这个问题, 然而……
老者举起手中的族长权杖，猛锤向地面，怒道：
“朽木不可雕也！梦境是我们和世界最深层次的联系, 是我们的灵魂短暂脱离躯壳, 去感悟世界、接收讯息的通灵之境。祖先传来的预兆，岂容亵渎！”
江寒陌微笑着，连连点头，是是是。
却感觉到对面传来一道强烈的视线。
她状似无意地看去, 就见一个12岁的银发小姑娘正一脸嘲讽地看着她。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难道这就是女配？
关键是，谁告诉她下，她们什么仇来着？
穿越失忆真是太糟糕了。
“族长, 这么重要的事情, 为何只来了我们几个？”
那个8岁的小男孩站了起来。
他面色沉凝, 浑身上下只穿了个三角裤衩，往那儿一立，单手后背，却像是穿着流云广袖一般。
老族长看向这个小男孩，目光很是平常，就像是小男孩本来就是这幅做派。
族长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悲怆：
“这一年，我们已经陆续派出了十几支队伍去边界寻找出路，但他们都没有回来。你们，已经是部落最后的希望了……”
“族长，只为了一个预兆，就牺牲全部人力去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出路，会不会太冒进了？”
银发女孩笑盈盈道。
族长淡淡道：“这场雪已经下了50年。我们可以让自己变得无比强大，却不可能在没有食物的环境中生存。如果这也叫虚无缥缈，是否真要等到灭亡的那一刻，你们才敢相信是真的？”
银发女孩的脸色僵住了。场上所有的异形们都陷入了沉默。
那个蓝色的果冻抖了抖，迅速扫了全场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江寒陌身上。
听到族长的话，江寒陌心中一沉。
冰雪不化，植物死亡，动物无法繁殖……
这个生存游戏的难度有点高啊。
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眼里闪过一道锋芒，抬头直视族长，问道：
“如果我们连冰河时代都无法度过……又有什么可值得毁灭的？！”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惊醒。
“对啊！能够操纵天气的高等文明，面对我们这种原始部落，有什么可惧怕的呢？族长，都已经这种时候了，您有什么话就一次说完吧。我们部落到底有什么秘密？”
最大的那个男孩再次嚷道。
“嘶呜呼——”狗狗们也群啸起来。
龙十三趴在江寒陌怀里，淡淡地瞥了一眼那群奶龙，不屑地喷了一口气。
心道：“一群白痴。”
老族长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严肃地看了他们一眼。屋内悬挂的篝火被狂风吹得摇摇晃晃，灯火在他脸上印出肃杀的气息。
“我们澜沧大陆，承袭先辈血脉，拥有极强的零点能操控天赋。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宇宙真空中存在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这种本源的能量，就是零点能。零点能是所有力场的鼻祖，是万物之源。掌握了零点力，就掌握了这个宇宙的根本。”
“我们挣扎了百世，也没能逃出这个囚笼，只因我们对零点能的掌握，还没有触及根本，无法突破外面那个屏障。一世又一世，我们从恒古到太古，再到当下，不断地轮回，把零点能传承下来，就是为了后世有人能够掌握宇宙的真理，带领我族挣脱被囚禁的命运！”
族长的声音越发的高亢，气势节节攀升。
他的衣袍在入帐的狂风下翻飞鼓起，权杖猛然敲下，发出了金石铿锵之声。
“轰——”整个大帐的地面突然开裂，众人惊叫着，连人带椅子跌了下去。
“唧——”龙十三怒吼起来，张牙舞爪地想要做什么，但又想不起来自己应该做什么。
一只大果冻慌忙之中奋力一跳，牢牢贴在了江寒陌身后，害怕地直抖。
没管身后那个轻如鸿毛的果冻，江寒陌目光凝聚，肾上腺激素爆发，时间突然变得很慢很慢。
她一手抱紧龙十三，跌落的一瞬间举起了另一只手中的斧头。
斧柄突然盛放出光芒万丈，仿佛没有经过思考，一股莫名的力量涌出了她的身体，循着特定的纹路凝结成型，瞬间激发！
只见她的身下突然出现了一片云朵，将她牢牢托了起来。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比场上任何人都懵逼。
族长看着她的动作，目光有些惊讶，惊讶中还带着一丝笑意。
“你竟能想起来……也许这次真的……”他小声呢喃着，满是褶子的脸上挤出了一个菊花般的笑容，“快下去吧，无需抵抗。”
他什么动作都没做，江寒陌的筋斗云便应声而碎。
“靠！”
她抱紧了龙十三，终究还是坠落了下去。
幸好，黑暗通道里没有风，她甚至感觉不到重力的方向。
但皮肤传来轻微的摩擦感，细微到难以察觉。
与其说是坠落，不如说是传送。
片刻后，下方出现了一片光亮。
她被一股轻柔的力量带入，刚一落地就呆住了。
这是怎样的一副未来科幻场景啊！
浩瀚无垠的浮空大陆上，高科技的大楼耸立，无数岛屿像云朵般漂浮在天空，每一座岛屿上都架设着一座庞大的仪器，它们造型各异，金属外壳看上去科幻十足。
这里，和地面上的反差也太大了。
她看了看手中原始的斧头，觉得画风不太搭，想扔掉。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攥得更紧了些。
周围是和她一同进入的20多个同伴。
狗狗们已经撒丫子朝远处跑去，几个人类小孩呆呆地望着天空，张大了嘴巴。
地心大陆没有光，全靠建筑上的魔法灯照明，看上去仿佛一座高科技的不夜城。
她想到族长所说的危机，低下头。
从她脚下，到无限遥远的地方，俱是一片焦黑。
果然一颗植物都没有。
族长缓缓落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目光有些暗淡。
“族长，这就是我们部落的秘密吗？是前几世留下的，还是重新建立的？”
在江寒陌看来，能够拥有这样高科技城市的种族，不应该如此脆弱才是。
闻声，其他人纷纷看了过来。
老族长留恋地看着这空荡荡的城市，心中一片荒凉。
他沉沉道：“每一世毁灭，都是彻底地湮灭。整片大陆，从地底，到天顶，从陆地到海洋，所有的物质都会被撕裂，连原子都无法保持形态。只有一些信息的投影，被留存了下来，成为下一次重启携带的原始信息。”
“这片大陆，是我们100年前建造完成的。我们忍辱负重，在星球外部扮演原始的部落角色，希望能够降低高等文明对我们的监控。每个孩子都会在外面出生，直到成年才被允许进到此处，进行天赋的测试，并择优培养。现在，轮到你们了，也只有你们了……”
族长叹了口气。
江寒陌皱了皱眉，问：“高等文明是如何检测到我们进化到哪一步的呢？”
如果高等文明无所不知，那他们现在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当我们对宇宙规则的掌握到了一定程度，自身就会和这个宇宙形成某种我们也不知道的联系。这种联系，能够改变规则，逆转规则，甚至于，让这片宇宙独立于外部存在。就仿佛一个系统中出现了一个未知的入侵者，高等文明一旦检测到入侵者存在的痕迹，就会开启自毁。而我们的能力，还无法破开围墙……现在，你明白了吧？”
江寒陌思考了半晌，总结道：“您的意思是，高等文明其实无法进入我们的世界，只能通过某些参数的检测来发现我们对规则的掌握程度是吗？”
族长点点头，“毁灭已经开始，先行者们都已失败，我们部落，也只剩下你们了。上面每一座浮岛，都代表着一种宇宙演化的规则。能够掌握多少，就看你们自己的……”
“等等！”那个银发女孩突然站了出来，打断了族长的介绍。
她小小的脸上带着一抹和年龄不相衬的成熟妩媚，娇声道：
“为何不向高等文明求饶？为何不压制我们的发展，至少还能活下去。你们说对不对？”
无人应和。
大男孩不认同地反问：“像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活着吗？”
黑发女孩挥舞着手中的匕首，鄙视地看着她：“懦夫才会求饶！”
一个蓝色的果冻从江寒陌身后露出一角，温和的声音响起：
“探寻真理是我们区别于非智慧种族的重要特征。活着，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江寒陌激赏地回头看了一眼果冻，摸了摸那Q弹的果冻皮。
咦？果冻变成了粉红色。
她似乎一开始就对这个可爱的小家伙没什么戒心？
大概他们本就是朋友吧。
她没有情绪的目光掠过银发女孩，看向族长，淡淡道：
“不自由，毋宁死！”
这句话，铿锵有力，带着一股旺盛的斗争精神，也燃起了其他人眼中熊熊的火苗。
族长拄着拐杖，脸上露出欣慰和赞赏。
银发女孩脸上却露出了羞恼的神色，她似乎觉得自己被所有人针对了，气道：
“这么多代人，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真理去前赴后继，你们脑子坏掉了吗？活着不好吗？”
无人理她。
江寒陌率先迈步向前走去，脸上带着坚毅的神色。
不管自己穿越过来是为了什么，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就只能拼尽全力。为自己，为自己的族人，去拼一个生的可能性！
路过银发女孩身边，龙十三从江寒陌怀里钻出，朝侧面喷了口水。
“噗——”喷得还挺准，正中额头。
“啊！！！”银发女孩高声尖叫起来，飞快抹掉额头上的口水，一边叫一边跺脚，脸上的神色先是不可置信，而后迅速转为了阴冷。
江寒陌斜了她一眼，在心里摇了摇头，没准备道歉。
种族生死存亡的时刻，还这么拎不清，不是傻就是坏。
第114章
江寒陌按照族长的指示, 走向了那个最近的传送阵。
龙十三安静地呆在她怀里。
在传送光芒亮起的最后几秒,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仰头朝其他狗狗们奔跑的方向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嘶吼：“哈嘶呜——”。
集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意识地下命令，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 又或许是源自他的本能。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来自血脉的威压, 立体而洪亮的复合之声回荡在整个地心城里, 立刻止住了所有狗狗的脚步。
是谁？
这来自血脉的呼唤, 仿佛是王的声音。
他们循声望去, 只看到那个火红的身影最后一眼, 就消失在了传送阵内。
“王……王是什么？”
“我的身体有点不听使唤”
“集合了咯~”
狗狗们再不复那傻缺欢脱的样子, 仿佛突然变成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迅速折返。
在他们之前，那只蓝色的大果冻已经紧跟着江寒陌进入。
然后是14岁的大男孩, 黑发小女孩, 8岁小萝卜头。
再后面，便是赶回来的狗狗们。
他们一只只排队跃入，义无反顾，看在银发的奚柔眼里, 仿佛是对她最大的讽刺。
她心中想着：疯了疯了, 这种鬼地方，谁要救？！不行，我要去找别的出路。
于是当即转身。
途径族长身旁, 她的步伐微微一顿, 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问道：
“族长，为什么其他族人去了就回不来了？不是说高等文明进不来吗？下了50年的雪都没把我们灭亡，他们的干预手段似乎无法快速见效？”
奚柔是聪明的。
不然也不可能把祖元星系防务长，和大半个超弦学院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到了族长这个年纪，看透了人生百态、世态炎凉，经历了生生死死，传承了世世代代的记忆。
他看人只需要一眼。
奚柔在族长洞悉一切的目光下，略微有些不自在。
“我只是……只是想为我们寻找另一条出路，也许我们以前几百世都做错了！为什么不多尝试一下别的办法？让我去试一试吧！！”
奚柔的声音越来越坚定，仿佛她想的就是她说的这般高尚。
族长嘴角微扯，淡淡道：“那你就去吧。墙边，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尽头，是一切物质、规则消失的地方。没有足够实力的人去了也是死路一条，你想清楚了吗？”
奚柔一听，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干哑，她艰难地咽了咽，一时陷入了两难。
自私的人总是在犹豫，深怕自己得到的利益少了一分。
此刻的江寒陌已经出现在了第一座浮岛上。
眼前是一座长得像太空望远镜的长筒形钢铁建筑，流畅的金属线条，冰冷而沉重，黑暗旋转着的神秘大门后透着诡秘和未知。
她也犹豫了。
但她犹豫的不是自己会不会死，而是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当下最优解，是否选对了方向，走在最有效率的路上。
她的思绪有些飘，心中想着：“那个边界墙给我的感觉是在隐喻着什么，就像……宇宙的边界。可宇宙的边界，哪里是我们身处其中的人能够到达的呢？船到无水之处，如何还能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