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珈若知道的,因为新年将至,城中从十二月小年过后,到正月二十,都不设宵禁。故而城中巡防要多出两批人,并且要加强巡逻,尤其夜间。
秦鸾读到这里,不由暗暗笑骂“蠢”。
珈若托腮,接过信又看了一遍:“聂哥十五岁就在军中了,自小就喜兵法,操练巡防营,那就是玩儿。长宁王眼光的确不错。”
秦鸾没忍住,也送了自家亲县主一个——“呆”。
珈若问:“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秦鸾一打开,就闻到一股甜香,笑道:“聂世子这回机灵了,没有一送十大盒。是您最爱吃的茯苓饼,是一套十八学士礼盒。十八种口味各两件。”
秦鸾问:“聂世子怎么知道,您最喜爱这个?”
珈若沉思状,随口道:“那时在军中,有一段时日,他老问我妹妹的事。”
秦鸾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您哪来的妹妹?”
珈若摊手:“我那时不是贾严?我妹妹不就是我咯?”
秦鸾机智的脑瓜都不会转了:“所以,他问了,您就说您有妹妹?”
珈若道:“那时候太乱了,也就说过几句。有一回,他问我妹妹喜欢吃什么,那田地,真惨,我就着雪水,呲牙咧嘴的撕扯着干粮,告诉他,茯苓饼。皮薄如纸,中间夹着各种颜色的果酱,又好吃,又漂亮。我还想着,等回京了,吓他一跳呢!难为他还记得!”
秦鸾:…… ……我才难为您这么不开窍!真是!
秦鸾气呼呼的走了,珈若玩着猫,根本都不察觉。
下午时,竞秀过来问,县主晚上想吃什么。
珈若悠悠叹了口气。今年的确休养的不错,但因入了冬,动的也少,睡的也早,因此晚上能吃的也就那几样。
刚要随口报一个,前边又有帖子过来,长宁郡王请珈若去看傀儡戏。
珈若心头一动,问,是什么曲目,是苏楚来演吗?
下面还有店家备的礼单,傀儡戏《绛妃传》,另有虞夫人压轴献艺,清唱《长命曲》。
珈若回给竞秀,不做饭了,出去吃馆子!
竞秀还没说什么,秦鸾去回信,只有秋池一脸惊恐:“又是苏楚?她唱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的!”
珈若道:“她是江南人,又不学官话,地道的吴侬软语,当然听不懂。可是唱腔软绵绵、柔丝丝,叫人听了都醉了。”
秋池:“所以县主您也听不懂?”
不出半个时辰,长宁王府的马车就过来了。
珈若裹着披风上车,没想到,萧融早就坐在了车上。
马车里暖融融的,萧融就着了一件单衣。珈若把披风解下,车内果然不冷。
“王爷今天怎么不骑马了?”
萧融笑道:“稍后要是醉了酒,怕从马上摔下来,那不是跌成了大马猴?”
珈若又问,巡防营和禁军不忙吗?自周景风被陛下弄出京,虽有将领顶上,但因新年之顾,这两处不少要事,都是萧融过问。
萧融有笑,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如有回响:“幸好有聂世子自告奋勇,帮某搭把手,在巡防营辛劳,才有片刻闲暇。”
“今日是昭华坊里,一家酒楼开业,声势造的不错,又在酒楼之中,不会冷,正好可以去看一看。”
珈若连连点头,跟他抱怨:“苏楚不去私人家里唱,我请她也不来。若是唱杂戏,大部分时候都在外面,秦鸾也不让我多待。”
萧融早就命人备了楼上厢房,居高临下,正对着戏台。
厢房内烧了两个暖笼,珈若也不觉得冷,傀儡精美,唱句婉转悠扬,她听戏专注,偶尔用手扯了扯毛茸茸的衣领,才突然意识到什么。
珈若再看,坐在身旁矮凳上的秋池,已经出了一头薄汗。再看萧融身后常跟着的那个,不知道从那里摸出一把大蒲扇,凑在竞秀身边,给她扇着风呢。
竞秀让他过去点。
唐濡说:“我给你扇扇,怕你热。”
竞秀小声道:“你风声太大,在我耳朵边,我都听不到唱的什么词了。”
唐濡:“那我慢点扇,声音小点。你听,你听着,来,吃花生。”
珈若让人搬了一个暖笼出去,对萧融道:“天还不算冷,我也不是那么畏寒。”
顿了顿,珈若又道:“王爷真是有心。”
萧融面色自若,道:“我比你年长,自然要好好照应。”
片刻,店家上菜,萧融那边一字排开,是冷拌牛肉、椒麻鸡杂、酸辣凤爪,和一大碗干馏排骨面。
珈若这边——半个烤包子、手指长的嫩羊排、六个鲜虾云吞、一口的阳春面、一小碟鱼糕、一小块桂花糕、一小碗核桃酥酪,另有几样点心、清淡小菜,足足摆了十几碟。
秦鸾唐濡他们,也被萧融撵出去,自去吃些好吃的了。
珈若看着面前的小碟子,问:“你这样点菜,没被店家打吗?”
萧融轻笑一声:“心里估计还是想的。不过打不过我。”
珈若也饿了,嫩羊排的确不错,香软好下口。
她自小爱吃麻的、辣的,可今日吃的这些,倒都十分可口。只不过,萧融吃面的时候,她还是去看他吃面了。
萧融拿凤爪下酒,两杯饮了,把椒麻鸡杂倒在排骨面里,一碗面绊的红通通的,辣气冲鼻。
萧融:“这样吃,最爽口。特别在西北,冬天天寒地冻,吃一口辣面,最畅快。”
珈若连连点头,目不转睛瞧他。
萧融今日没换衣裳,还是军中那身窄袖束衣。
珈若忽然道:“难怪我看王爷吃饭格外好看,首先还是人生的好。”
萧融忍不住一笑:“那万年县主吃饭,岂不是天下第一好看?”
珈若直笑。
吃过饭,饮茶消食时,萧融道:“可惜我不常在京中,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今日还是听说,这家新开张,想着来凑凑热闹——最要紧的,还是新开张,能便宜些。”
珈若果然道:“下次我带你去寻,又好吃又实惠的!”
又过了五六日,珈若又应萧融之约,去昭华坊后面的巷子吃玩了半日。大多数时候,都是萧融吃——吃的是珈若想吃的,珈若笑眯眯看着。
萧融吃了半条街(gai)。
回去以后,珈若对秦鸾道,觉得自己像个领着久未归家的儿子,出去逛吃的老母亲。说的时候,语气苍凉,大概是说长宁郡王常年呆在边关,太辛苦了云云。
秦鸾正在绣花,被针扎扎实实的戳了一下。
珈若想见老黄,可这次旬休,聂藏戎依然没空。等到十月底,聂藏戎才兴致勃勃的来接她。
聂藏戎骑马,一路到烟羽堤,告诉珈若,老黄的妻子当年病逝,家中也没有别的亲人了。后来他从老家出来,到京城安家落户,娶了一位带着女儿的娘子,搭伙过日子。
“老嫂子的夫君,也是在战事中没了。她女儿生病,用光了抚恤金,一个人艰难度日。后来,老黄知道她,常常照顾,时间长了,便凑成一家了。”
因战事儿残破的家庭,总也要寻得一条艰难的路,拼就圆满。
正说着,老黄头上顶着一个小囡囡过来,见聂藏戎陪在一辆“香车”旁说话,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老黄大悟,挤眉弄眼,做个嘴型:“你相好的?”
珈若从帘子里,笑眯眯的递给了小姑娘一盒酥饼。
老黄看清珈若的脸,瞪圆了眼睛,又疯狂朝聂藏戎眨眼睛——这就是传说中的贾严的妹妹吗!哎哟,长的真像,真好看!没想到,你小子居然还真能娶到贾严的妹妹。
老黄眼睛都快抽筋了。
聂藏戎正经道:“老黄,这就是……”
老黄机智抢答:“我知道!这不就是贾严……”的大妹纸!
聂藏戎无奈叹气:“这就是贾严。”
老黄:“对对!贾严的妹妹。”
小聂:“贾严。”
珈若笑盈盈下了车,朝老黄福了个礼:“黄大哥,别来无恙。”
老黄痴呆片刻,抱头叫了一声,语无伦次:“你,你就是贾严那个臭小子?不对,呸,你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咋还没有俺的枪高?”
聂藏戎忍无可忍,踹了他一脚:“人是个姑娘。”
老黄痴呆学语:“对对,是个小姑娘,小姑囊本来就长不高……”
珈若:…… ……
作者有话要说: 珈若(冷漠脸):我到底是有多矮?
萧郡王:从今天开始,点亮骚话技能(首先得不要脸,其次得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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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二更)
一番寒暄, 老黄才勉强从震惊中回魂。
珈若给小囡囡吃着糕点, 老黄又问, 珈若既然是位娇滴滴的千金, 怎么那时会在军中?
老黄一拍桌子:“还一副老兵油子的做派!要不是这样, 凭我老黄识人无数,一双火眼金睛,怎么会被你骗了?”
珈若附和:“没错没错, 老黄看人最是精准厉害!那时候,要是潜进来北狄细作, 你隔着三里地,就能闻出味来!”
老黄:“可不就是!偏偏被你这小丫头给蒙骗了,真是看走了眼。”
珈若继续唱和:“是呀, 那时候成天摸爬滚打,脸上灰扑扑的,一时也没有干净的,哪里能想到呢?”
老黄又问,贾严可是真名?是城东城南哪个贾府的千金?
聂藏戎冷笑一声:“她姓严?”
老黄随手给珈若倒了一杯大茶叶子:“姓严?好家伙, 连姓都是假的,那是哪个严府?瞧你这一身打扮, 家世肯定也小不了, 起码也得是个几品武官吧?”
“家世的确小不了。”聂藏戎面无表情:“镇北侯府严家出身,镇北侯嫡亲的幼女,陛下亲封万年县主,福寿永昌。”
老黄差点把茶壶摔了, 默默的两只手抱着茶壶放下:“我听说,皇后娘娘便是镇北侯的长女。”
“没错。”
老黄仿佛在梦中:“就是那个……那个传说中薅着陛下的头发,哭了一整个军营的小姑娘?”
珈若急忙澄清:“没有的事,老黄,那都是以讹传讹!”
老黄不理她:“那时候,我在军中,就听说,镇北侯府有个小女儿,比皇后娘娘小上许多。陛下那时候还只是宁郡王,跟着镇北侯在军中。有一次巡查军营,这孩子病痛哭闹,偏又无人照料。陛下就把人抱在怀里,骑在马上,一路哄着。年岁相当的小太子,自己骑着一匹小马驹,老成的跟在后头……”
珈若徒劳辩解:“真的没有过。”
老黄:“天啦!”
聂藏戎:“就是她了。你听说的不仔细,我听说,她真哭了一路,眼泪糊了陛下满脸。”
珈若:“…… ……”
聂藏戎促狭道:“老黄,你莫生分了,你不记得了,还亲手教过她长·枪呢!说起来,你也是她半个师傅。”
老黄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当不起当不起。就我那祖传的几招枪法,我在你手底下,十招都过不到。这丫头——呸,县主学了去,能把你裤子都挑破了!”
这回轮到聂藏戎了:“老黄,不要胡说了!”
老黄的娘子在附近开了一家成衣铺,吃过饭,又兴高采烈的说了不少军中旧事,才带着囡囡回去了。难得旬休,要给娘子照应生意。
珈若也是一脸笑意,手中捏着囡囡送给自己的彩球,一路走一路说。
聂藏戎和她并肩而行,透过披风上雪白的绒毛,去看她细致的小脸:“我就知道,你见了老黄一定会高兴。”
珈若猛点头。
自然高兴,军中旧事,永生难忘。可她也不会去问,当年同在一处的老洪老吕老程又在哪里。
不必问了,活着的人,前程都只在眼前。
珈若又问巡防营之事如何。聂藏戎做这个自然得心应手,还得意洋洋的说给珈若,自己排查户籍时,抓出来两个北狄细作。
说到这里,他意犹未尽的打住了。
珈若一想就通,北狄人自然不会只把人藏在军中。换言之,去巡防营,一定别有目的。这条路行不通,一定会换一条路。
而细作的目的,也不过那么几个。聂藏戎只要推断精准,再守株待兔,就连抓出一串儿鱼来。
年前要是把国书拍在北狄王的案前,来年的上贡又要翻一番。
对贪婪嗜杀的北狄,珈若可不会心软。
聂藏戎不经意间,碰到珈若的肩膀,脸红了一坨。
他别别扭扭的:“你累不累?”
阳光不错,珈若说不累。
聂藏戎突然就笑了:“你还记得吗?有一回巡逻,你一脚踩空,从雪堆上摔下来,摔懵了,半天都没声音。我背着你,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探路。”
“你趴在我背上,缓了两炷香时间,才清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还没死。”没文化的小聂脑中突然冒出了两个词,“轻若鸿羽……”美若天仙。
呸!他怎么能这么想?这不是大色狼吗?
珈若撇撇嘴:“我那么说,是因为你哭了。”
聂藏戎:“并没有!”
珈若道:“眼泪都滴在我手上了,难不成还是口水?”
二人正斗嘴,突然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女子尖叫,聂藏戎即刻将珈若护在身后,拔·出腰间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