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态度很冷,周遭全是嘈杂的反对声,全部来自他的家人。
他的父亲说他身染重疾,怕把病气过给她。
兄长骂他是小白痴,根本配不上她。
继母给她推荐已经能看出少年英武气,身形俊朗的哥哥们。
但她不为所动,他浑身是血,脑袋昏昏沉沉的,只知道暖意一阵阵从她身上传来,有什么东西流进了他血脉里,他绞痛的身体也不疼了,后来医师也唏嘘不已,说他命不该绝,她的灵力恰好护住了他的经脉,晚上一时半刻,他都是决计活不成的。
父亲母亲们还在挣扎,以为她是一时兴起,却也不敢再怠慢他,给他请了最好的大夫,左等右等,第三日就等来了圣令,还有定礼。
奢侈精致又数量庞大的定礼一车一车的送进了长老府,父亲对她卑躬屈膝,连称惶恐,她的话简单直接,说这些东西是养他用的,让父亲给他吃饱穿暖。
他那时候正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听她询问医师他的病情,暖意一点点从此心底涌出来,汇集成股,最后烧成一簇火苗,激起了他所有的斗志。
他得快快好起来,然后变得更好,变得优秀,变得足以站在她的身边。
从那以后父亲和继母对他又是亲近又是忌惮,兄弟们羡慕却不敢放肆,因为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他,虽然因为忙于政务,通常只是看一眼就走:
“来看看你有没有被欺负。”
她总是这样说。
他给她抚琴,陪她下棋,她处理政务的时候他在旁边给她研磨,陪她在长堤上散步,也陪她在外微服出游,逛遍大城小巷,她有时候会看着他出神,偶尔遇到一些赈济灾民的事,也会询问他的意见,太累了会顽皮地贴在他身上,缠着他一起玩宝石……
两人相处的时光一幕幕从心底划过,她一声亲昵的真好看,那种若有若无的沉水香似乎近在迟尺,念真猛然从床榻上坐起来,看周遭空寂安静,才觉方才只是黄粱一梦,那模糊的记忆也像雾一样消散了,快得他抓不住。
心中空落落的,什么事都变得无趣了起来。
念真披上袈裟,推开窗户,遥望远处那幢别墅,虽看不见灯光,看他知道,她就在那里。
手边案台上搁了一柄长笛,念真探手拿过来,记忆中虽是从未碰过乐器,但搁在唇边后,清丽悠扬的旋律潺潺而出,他未知的曲子,从未听过的曲子,却仿佛已经吹奏过千百万遍一般,熟稔之极。
宁真正躺在床上与过于顽皮的玉景兮抗争,这家伙仗着自己可爱,硬要抱着她睡。
一千年来她一个人睡习惯了,她喜欢用本体睡,所以现在用人身,就很不自在,每个细胞都想着要如何把这个粘人精赶出去,但是只要露出一点苗头,这个家伙就一脸控诉,好像她多十恶不赦似的。
宁真想着她的真身曾经把楚青衣吓昏过去,故技重施,但玉景兮完全就是个怪胎,他眼里只有目眩神迷,只有兴奋,抱着她的龙头一阵好折腾,兴奋激动得不行,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恨不得每一片鳞片都沾上他的指纹印。
宁真想着以后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势必要适应这般生活了,否则一个不注意就会把对方压死,比如风尘雪那样弱不禁风的,被她龙身压一下,估计会被懒腰折断成两截。
所以宁真便也拿出了几分耐心。
只是玉景兮过于激动,身体像火炉一样,一看就知道他根本睡不着。
宁真正闭着眼睛调息,听见熟悉的笛声就顿了顿,是以前南宫会吹奏的曲子,比如说她在处理政务,或者跟臣子说话,外头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有什么紧急情况,南宫就会吹这个曲子。
只不过现在这调子变得缓慢婉转了很多,好听是好听,但听起来怪怪的,和以前完全不同。
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事找她。
玉景兮不懂音律,也不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但听得出这曲子里缠[绵悱恻的情意,鸳鸯双宿蝶双飞的欢喜和悲切,种种情绪胶着在一处,正像是他此刻的心情,他心中满满是这恶龙,她口上说着快要到敏感期了,不一定能控制好自己,但瞳眸里清澈见底,靠着他这么个美好的身体,依然一点意念都没动。
是真正的柳下惠无疑了。
玉景兮正感慨这曲子吹奏得情绪饱满,起承转合十分动听,便发现旁边心爱的女子耳朵动了动,没一会儿就企图掀被子坐起来了。
玉景兮一顿,听音辨位,很快就怒了,这笛声传来的方向,不是南宫月是谁!
“大半夜不睡觉,吹什么曲子!不知道扰人清梦么!”
玉景兮醋意大发,刚下定决心要死死抱住人不让走,就见怀中温香软玉的宝贝霎时就窜出去了,用的是龙身,眨眼就消失在了房间里。
啊!玉景兮气极了,飞快地穿好衣服,下床追了出去,南宫月这个卑鄙小人,竟然敢从他床[上劫人,他和他的仇,不共戴天!
宁真没完全恢复真身,窜出去后灵力往外扩散一圈,没发现异样,也没再管那琴声,直接窜去了密林间她给自己修建的龙洞里,幻化出真身盘下来,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舒舒服服闭上了眼睛————玉景兮漂亮归漂亮,但也是真缠人,又是陪伴她几百年的人,她发不起火来,只好让着他一点了。
从别墅到湖边小筑有一定的距离,玉景兮连走带跑差不多半小时才走到门口。
念真在窗口听到动静,心跳失衡,粉白唇瓣欲弯又抿,月光下的雪颜霎时如冰花绽放,正不知该用什么身份和她说话,便见那头卷出来红彤彤的一团,唇边的笑意就凝结住了,是玉景兮,不是她……
玉景兮气势汹汹,瞧见念真清贵绝伦,出尘如天人的身姿,还有他脸上分明欢喜的神色,怒火更甚,“真真呢!”
第23章 人生巅峰
失忆这件事只能说他低估了对方的实力,成王败寇,栽了跟头玉景兮也没什么话好说,但南宫月确确实实毁了他和真真的定情信物。
玉景兮始终记着这件事,找了一圈发现真真不在这里,心里稍稍好过了点,看着同样有些黯然的僧人,握着剑柄的掌心逐渐收紧,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凉意,“鉴于你曾经救过我的命,龙鳞的事就这样算了,但你最好是离真真远一点,下一次,我就不是这么客气了。”
念真眸底冰封,身形未动,强大的内劲直接将玉景兮震出去两步了,他一言不发,一出手便下杀手。
紧随而来的苏夜挡了南宫月的攻势,神色冷峻,“明天庄园里要举行生辰宴,你们确定要在这个时候见血么?”
生辰宴是陆母的生辰宴,虽然没请什么大客,但陆母昨天就开始高高兴兴的准备了。
今日的仇改日再报,玉景兮胸膛起伏,转身回住处了。
念真缓步回了房间,周身的杀意慢慢平复下去,听说她的父亲走得早,这十多年衣食住行都是陆沅沅在打理,一家人很是亲近,他便不愿在这样的日子见血了。
苏夜知道他二人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也不是会想给宁真增添烦恼和不悦的人,看各自散了,也不耐和他们多言,直接回屋了。
这几日苏夜大概能体会一些在魔界时南宫月的心情了。
看其他男子为心爱的女人争风吃醋,不但要忍耐,还必须得压下私念,处理好每个人的关系。
甚至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和别人同眠……
苏夜平了平胸膛里翻滚的情绪,哪怕他下定了决心,一切以她的欢喜为先,心脏还是止不住的闷痛,他也会嫉妒,嫉妒得几乎发狂,甚至动过无数次想冲进去把人抢出来的念头,也越发地怀念以前一起在外厮杀征战的生活,因为那时候,她身边只有他,那些时光是单独属于他的。
他提醒过自己总要面对这样的事,但还是难以控制,他睡不着,所以才能第一时间追了过去。
苏夜搁下手里的长剑,在黑夜里闭眼坐了一会儿,探手拿过床边的刀笔和玉石,想着她的模样,一点点用刀笔描绘她的模样,用这样的方式记录他和她曾经的点点滴滴,算是慢慢长夜里的一点慰藉罢。
玉景兮听说宁真独自找别的地睡去了,虽然伤心,却也不忍心打扰她休息,就只在龙洞外面站了一会儿,没发出任何动静地回去了。
他回去也无心睡眠,一头扎进实验室里,接着改装武器。
他身体没有异能,再勤学苦练,也完全不是苏夜和南宫月的对手,只能走别的路,他脑子好使,所以就把心思放在了改装武器上,已经颇有成效了。
地下城里出了不少好东西,像是一些精钢线,他把它改装成了箍冠,发射出来的丝线能直接割断一个人脖子,加了毒{液威力大了十倍不止,速度比子[弹还快。
毕竟是站在了前辈的肩膀上,他甚至用机械人那种特殊的液态金属改造出了一个扳指枪,当纽扣或者装饰品,藏在衣服的各个地方。
以后谁再用异能威慑他,他也就有了还手之力,不会像今晚这样憋屈了。
玉景兮清点好这些体量轻巧却重杀伤力的‘新武器’,又练了一套剑法,胸腔里的憋闷和愤怒才消散了一些,他独守空房心情不佳,但念着明天要见家长给岳母拜寿,必须要留一个好状态,就强迫自己入睡了。
念痴一夜好眠,晨间起来,看见案桌上放了一个盒子,倒是惊讶地咦了一声,“这不是千年菩提珠么?”
清灵木千年一结果,果子万年长存粒粒如黄玉,外观又圆润清透,饱满晶莹,是绝品的菩提珠材。
最难得的是清灵果常年都会散发清灵木的香气,清新淡雅,可让人静心宁神,十年前小师弟外出采药,无意间寻得一颗清灵果木,守了一年一载,大概有不到三百颗清灵木果,两百颗制成了长珠,是隐雾寺震寺之宝。
剩下的就做成了三串手珠,小师弟给了他一串,他平时也舍不得拿出来带,只偶尔没人的时候,才拿出来玩一玩。
剩下的两串就在这放着了,清晨的阳光吓佛珠清润温黄,隐有光华流转,煞是好看。
念痴拍了一下脑袋,咂舌问,“是要送给陆夫人的贺礼么?”千年菩提珠时间越久,越是能吸收天地灵气,价值连城,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小师弟拿出这个来送人,可见诚意了。
一举一动无不透露着对宁姑娘的喜欢,没记忆都喜欢成这样,也不知道从前都发生了什么,让他这个小师弟心如死灰,连求存的意志都没有,念痴就想起昨晚那痴缠的笛声来,叹气道,“小师弟你这样不行,喜欢一个人,就要明明白白告诉她,师兄冒犯说一句,那宁姑娘就不是个懂得风月的,她可能以为你是无聊了才会吹笛子,像玉家主那样比较警觉的,又能听出名头来,情人没理会到,情敌理会到了,很明显方法就不对!”
念真有些失神,珠串一串送给陆母,一串是给她的,就是不知她会不会接受。
念痴说着看他头皮青了,就道,“师弟你过来坐好,我给你剃头。”
念真身体一僵,如雪的冰颜上难得露出了些不自在,直接起身道,“不必了,时间差不多,我们去前院罢。”
嗬!还说六根清净,这下都想要头发了。
念痴大摇其头,也挑选了一份礼物,随着一道出去了。
陆沅沅今天过生辰,要请亲家来吃饭相见,本来就比较郑重,晨间又收到了东区楚家的拜帖,说是楚家的当家人楚天会来,这是楚青衣的爷爷,严格来说还是她的长辈。
陆沅沅就有点紧张了,毕竟楚青衣对真真的感情,那全世界除了真真,谁都猜得出来,之前她也一直拿楚青衣当女婿看的,如果不是小玉突然出现,她和楚天,可能也成为亲家了。
早间陆沅沅和莱利说起这件事,莱利说只要还没真正结为夫妇,就不能下定论,楚家的当家人,没事又怎么会突然来她生辰宴,双方地位都不是一个等级。
所以莱利她们几个都笃定对方是为楚青衣来的,为楚青衣的婚事来的。
陆沅沅就更紧张了。
所以现在的状况就是,她要同时面见两个未来的‘亲家’么?压力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陆沅沅是寿星,什么事也不用做,但她想让庄园呈现出最完美的状态,大清早就起来转悠了,她也干不了重活,就拿了个喷壶去花园里浇花。
只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她才想着那时候就是这样认识小玉的,又一个漂亮的男孩子出现在她家的花园里了!
那种漂亮是和小玉完全不一样的漂亮,如果说小玉的漂亮是牡丹玫瑰的艳丽耀眼,那么这个少年就像是甘露清泉仙草灵石,总让人把他和善良,温和,纯净,纯粹,优雅,清透这些词语联系起来。
少年一身水蓝色的衣衫,牛nai一样的皮肤晶莹剔透,瞳色深蓝眸底云雾缭绕暮霭腾升,纯净得像夜晚的星空,长睫浓密如同蝶翼颤动,唇如樱色,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精致没有一丝瑕疵,银色的头发和清澈的眼眸交相辉映,光华流动,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直击心灵的清澈和美丽。
少年此刻大大的眼睛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像一只幼年刚出生的小鹿,紧张又努力的想镇定,好似她露出一点不悦,他就能立马缩回叶子里去似的,“请……请问一下,这里是尊上……宁真家么?”
声音也特别好听,清甜软糯得像棉花糖一样。
啊!这是多么熟悉的场景!
陆沅沅看着面前漂亮得不似真人的男孩子,心里突了一下,问道,“这里是宁真的家,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我家花园里。”
陆沅沅声音不自觉就很轻,像对待蒲公英,生怕一个用力,这孩子就得从哪个草藤里缩回去。
但面前的男孩子还是像含羞草一样,大眼睛里星星一样的流光一晃一晃的,羞涩紧张得不行,“阿姨好,我叫蓝耳,我从东神山过来的。”
蓝耳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思念,还有激动,他从最东边的东神山赶来的,自从在这个世界复活,他就再没下过山了,十年来一直在山林里和花草树木为伴,以露水为生。
前几日偶然听见有人提起宁真两个字,他心里存了一丝希望,就没日没夜一路找来了,他在外面听到了一些传言,猜测可能真的是尊上,高兴欣喜得不行,头脑发热地顺着花藤到了这个花园,其实并没有准备好见人。
他已经十年没和人说过话了,很紧张,紧张得他背上的翼骨在发痒,耳朵也蠢蠢欲动,如果不是思念和想见尊上的渴望战胜了一切,可能翅膀会控制不住张开来,露出藏起来的耳朵,飞走躲起来了。
这熟悉的场景,这熟悉的神情,陆沅沅不敢置信,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阿姨是真真的妈妈,孩子,阿姨能冒昧问问你和真真是什么关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