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赶着回去洗澡，正要跑上台阶，却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她抬头一看，居然是陈衍。
见到他的前三秒钟，心情就像过山车一般，最后停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忐忑位置，不太敢直视这个男人。
这些天挂了他多少个电话，无视他多少条消息，这会儿她就有多么的无所适从。
跟她相比，陈衍平静得多，连不满也是淡淡的：“你在闹什么？”
朝露咬了下唇，“我没有啊。”
意料之中的嘴硬不承认。
这小妮子内里的倔劲儿他太了解了，爸妈刚走那几天，任凭他用尽一切办法都不吃不喝，对他竖起满身的刺。后来慢慢地长大了，懂事了，但偶尔闹起小公主脾气，依旧不含糊。只是她的确很乖，连生气的时候都很乖，只会自己气自己。
不知道这次又是哪儿让她不满意了。
陈衍叹了声，“那怎么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消息？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你会担心吗？”朝露仰头反问了一句，对上他眼神时却忍不住惊慌，用极低的嗓音嘟哝：“还不是这么久才来。”
一时情急，她连敬语都没用。过了一秒又懊恼，垂下眸子。
“我看你每天都在发朋友圈。”陈衍淡淡道。
是她那个英语阅读小程序的打卡。
朝露抿抿唇，不说话。
陈衍望着小姑娘倔强的头顶，轻声道：“这几天我很忙，刚歇下来。”
“我知道。”朝露轻飘飘回，“忙着跟人喝咖啡呗。”
“嗯？”男人眉梢一挑，似乎不太明白。
朝露却没打算解释，始终不看他，嗓音也压得很低：“我该回宿舍了，叔叔没什么事的话……”
“嗯。”陈衍点了下头，“我就来看看你。这几个月我在江城，如果你有需要——”
“不用了，我很好。”朝露微微抬眸，盯着他胸前第二颗纽扣，两只手紧紧攥着，“相亲那么重要的事，别因为我耽搁了。”
陈衍忽然皱了眉，“什么相亲？”
男人话音刚落，楼里传来宿管阿姨的大嗓门：“那边谈恋爱的快点！我要锁门了啊！”
“……”
“……”
两人皆是肉眼可见地嘴角抽了抽。
朝露莫名地脸颊发热，匆忙丢下一句“再见”，就慌慌张张跑了。
一口气爬上三楼，都不带喘的。
她火速去洗了个澡，爬上床那一刻，宿舍准时断电。打开手机屏幕，是陈衍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我没有相亲。】
朝露这会儿脑子终于冷却下来，不咸不淡地回过去一个字：【哦。】
陈衍：【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朝露神色凝重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按在键盘上，仿佛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究竟要说什么。
这种感觉很难受，就像是堤坝上蓄满了水，叫嚣着奔涌却泄不下来，全堵在那儿。
**
关于迎新晚会大提琴的事故，学校的调查结果出来了，证据确凿，是屈婷婷干的。
处分意见校领导还在商榷中。
“我早就说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过过脑子好不好？迎新晚会出了事学校肯定会追究的。你看看现在，你要怎么办啊？”苏玫心急如焚。
“那你当时干嘛不拦着我？现在责备我就有用了吗？”屈婷婷红着眼瞪她。
苏玫咬了咬唇，愤愤地转身跑了。
屈婷婷看向唯一的救命稻草：“冉冉，我该怎么办啊？我还得出国，不能背处分的。”
倪冉表情凝重，神色复杂。
“冉冉，求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屈婷婷眼眶都湿了，“你去找江学长，他以前是学生会主席，他肯定有办法的。”
倪冉闭了闭眼，轻叹道：“我试试吧。”
“谢谢你，谢谢。”屈婷婷弯腰给她鞠躬。
“你先不用谢我，学校既然会调查得这么彻底，就说明这件事不会简单。”倪冉抚了抚额，“你去给她道个歉吧。”
“道歉？我才不去！”屈婷婷连连摇头。
倪冉站了起来，淡淡道：“那还想要我帮你吗？”
屈婷婷垂下眸子，嘴唇咬得发白。良久，才不情不愿嗫嚅道：“去就去。”
倪冉心里是知道的，尽管两人之间有父母订下的婚约，但江阔对她没那意思。一直以来她麻痹自己，心想就算是块石头，也早晚能被自己捂热，可是要求他帮忙，她还真没有底气。
她知道江阔最近在跟着老师做项目，于是直接去办公室找他。
他果然在。
倪冉从窗户里看见他在电脑前忙碌演算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给他打电话。
“喂？”那头的男声不是很耐烦。
她也知道这时候打扰他不合适，嗓音低柔地说：“不着急，我在门口等你，忙完有事跟你说。”
江阔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放下纸笔走了出来。
倪冉心潮雀跃，笑盈盈地望着他。正要开口，却听见男人无比冷淡的嗓音：“给你五分钟时间，说吧。”
情绪一下子熄了大半，不过倪冉倒是习惯了这种跌进谷底的感觉，镇定地拨了拨头发，说：“是这样的，屈婷婷摊上点事儿，可能要被记处分，你不是跟纪检的姜老师很熟吗？能不能……”
“迎新晚会的事儿？”江阔面无表情地问。
倪冉沉重地点了下头，“是。”
“那很抱歉，我帮不了。”江阔淡淡地回绝了她，“于公，这件事情节很严重，她既然做了就该想到会有今天，于私，我自己也差点成了受害者，我有什么理由帮她？”
“屈婷婷知道错了。”倪冉急切地说，“你就帮帮她这次，我让她给你道歉。”
“我不需要她的道歉。”江阔语气沉静，“如果她真的有心，就去向她伤害过的人道歉，坦然接受学校的处罚，别想动什么歪脑筋。”
倪冉用力地咬着下唇，眼眶发红，“……是因为她？”
江阔懒得再搭理，转过身。
倪冉挟着哭腔的嗓音有些歇斯底里：“你是不是喜欢她？”
“我喜欢谁，跟你没关系。”江阔脚步停在门口，背对着她说，“以后别再伤害无辜的人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办公室。
倪冉身形一震，扶着墙勉强站直了身子，神色恍惚，“你居然……居然怀疑我……”
*
文学院女生宿舍304门口，屈婷婷和苏玫拎着两大袋零食，等了半个多小时了。
屈婷婷指望着倪冉帮她，不得到朝露的原谅不敢回去。可朝露说什么也不出来。
寝室外两人愁容满面，寝室里却是欢乐得很。
朝露心血来潮，要安小慕教她打手游。可是学霸似乎没有玩耍的技能，是个不折不扣的坑货。
“露露你回来，躲我后面……我说的是后面不是前面啊亲！那么多红名你看不到吗？”
“算了你别过来了，在野区打小怪吧。”
几分钟后，安小慕看见她头像灰了：“……”
安小慕抬起头，朝露对她笑得谄媚：“这游戏好难哦，没想到连小怪都这么厉害，呵呵，呵呵呵……”
有些人注定是带不动的。
安小慕放弃了。
朝露心情很糟糕，走到寝室门口打开门。
没想到那俩还在。
苏玫用胳膊肘怼了怼屈婷婷，屈婷婷立即干巴巴地开口道：“那个，之前的事对不起啊，希望你能原谅我。”
朝露目光淡淡的，向下扫了一眼她手里的购物袋。
苏玫反应快，把手里的袋子递出去：“这是我们给你买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朝露抬手，苏玫惊喜地以为她要接受了，结果这女孩只是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随即懒洋洋道：“唉哟，都十点半了，学姐们住北区吧？再不回去要来不及了哦。”
苏玫抬了抬手里的袋子：“这些……”
朝露漠然地瞟了一眼，“学姐留着自己吃吧。”
说完她就甩上了门，用力扭住门锁。
李桑桑“啧”了声：“人家好歹是来道歉的。”
朝露一记冷飕飕的眼刀过去，李桑桑求生欲瞬间爆棚，闭了嘴。
刚敷完面膜的池兰动作优美地爬下床，“真当她们是来道歉的你就输了。带那么多零食，一看就是耍阴谋。”
“零食怎么就阴谋了？”正在啃薯片的安小慕不依，“要有人给我那么多零食，我绝对原谅她！”
池兰耸了耸肩，“活该胖死啰。”
“你——”安小慕瞪圆了眼睛。
“我明白了。”李桑桑恍然大悟，“她们是想把露露喂成个大胖子，让校花变成笑话。”身子恶寒地抖了一下，“最毒妇人心，卑鄙无耻下作低俗。”
朝露：“……”我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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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屈婷婷档案里被记了大过，取消一学年的奖学金资格。这对304的姑娘们来说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消息。
当天晚上，有钱姐姐朝露在海底捞设宴款待其余三个人。
“这说明了什么？在正义的光环下，一切歪门邪道都会无所遁形。”池兰给她们挨个倒满酒，“来来来，一起走一个，敬我们304！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屈婷婷是自作自受，别这么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拯救地球了呢。”李桑桑撇了撇嘴，举起杯子，“马上就是我们露露的生日了，可惜国庆期间大家不能聚在一块儿，这就提前给你过啦。今天这顿饭我们仨请你，蛋糕来不及准备，下次补上。”
“行，那今天的主题就是露露宝贝的成年礼。”池兰一边说着，胳膊肘使劲怼了怼眼里只有食物的某吃货，“起来，干杯啦，就知道吃。”
沉迷于免费小零食的安小慕如梦初醒，用油乎乎的手拿起杯子，嘴也顾不上擦，慌慌张张站起来：“干干干！”
动静之大，语气之豪迈，连邻桌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其余三个姑娘看着她，发出一阵爆笑。
举杯仪式过后，就是安小慕同学的主场了。论吃东西没人比得过她。大家边吃边聊的时候，她已经两碗肉片下了肚。
“露露，你十八岁生日打算怎么过？”池兰一边涮着鸭肠一边说，“成年礼不能马虎的哦，家里人是不是给你准备惊喜啦？”
朝露弯了弯唇，“什么惊喜啊，还不是一样过。”
“那可不行，马上你就不属于《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保护对象了，这可是人生特别重要的一个转折点。”李桑桑道。
朝露咬着吸管，抿了口酸梅汁，“照你这么说，十六岁也该过过。”
安小慕嘟起被辣得红艳艳的嘴唇：“为啥？”
“十六岁，可以坐牢了啊。”池兰轻飘飘地替她答。
安小慕：“……”
“对了。”安小慕擦了擦嘴上的油，郑重其事地望着朝露，“女神，你是不是忘了件事？”
朝露一脸懵逼：“嗯？”
“你答应过我国庆跟我回家的！”安小慕激动雀跃，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上蹿下跳。
“纳尼？”“你俩什么时候都约好见家长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地下交易可耻！”
池兰和李桑桑拍桌而起，气势汹汹，把她俩逼得瑟瑟发抖。
朝露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池兰凶巴巴道：“不许卖萌！”
朝露整个人抖了一下：“前一秒还叫人家小宝贝。”
“谁叫你们背叛了我们。”池兰勾起李桑桑的肩膀，“我决定了。”
安小慕声音颤巍巍：“啥？”
“我也要去。”池兰盯住她，“去吃你家的米，睡你家的床，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半夜吊在你家房梁上看着你。”
李桑桑蓦地打了个寒战：“好可怕。”
池兰捏住她肩膀：“你去不去？”
“去，为什么不去？”李桑桑道，“跟你一起吊房梁。”
“不，不用吊房梁了……”安小慕蜷缩在椅子角落，可怜巴巴道，“我们家床还是有的。”
达成共识，她们又把猪牛羊肉各添了一份。
正吃得兴起，朝露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微信消息。
陈衍：【三十号晚上我来接你。】
朝露擦了擦手，敲字：【不用了，国庆我跟同学出去玩。】
*
陈衍正跟老同学朱文昭在一起吃饭。继上次公园偶遇之后，这是两人第一次正式约见。
刚谈起国庆节，他就想起来跟她发了个消息。万万没想到这丫头又提前有了安排。
陈衍起初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放下手机，继续夹盘子里的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