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担心显然不是多余——
没多久,许是拿到了切实的证据,胤禛直接让人将李氏身边所有伺候的人都给抓起来,宫女太监直接送还宫中,交给了慎刑司;而其他伺候的人,诸如李夫人带进四爷府的那个丫鬟,则被押送到了刑部。
那丫鬟确实染上了天花,而且因为病重没有得到更好的照顾,已经病入膏肓没几日可活了。
她便是最大的证据。
胤禛在四爷府的角落单独划了一个小院儿,直接将其关在里面,除了两三个仆人,再不许其他人靠近。
然而李氏的两个孩子却成了大问题。
胤禛的第一反应,是将两个孩子交给宝珠抚养。
当着胤禛的面,宝珠毫不客气地开口:“四爷可是被气糊涂了?妾身与李氏之仇不共戴天,您竟然还想让妾身抚养李氏的孩子?您是真的心大,还是觉得妾身真的善良天真,不会趁机将两个孩子养死?”
胤禛当即变了脸色,他似乎想要发怒,然而对上宝珠坚定的眼神,只得无奈开口:“那福晋说说,爷究竟该将两个孩子交给谁抚养?”
宝珠险些将“你可以自己养”这句话说出口,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不妥,直接将这句话咽回了肚子。
“爷要是为了两个孩子考虑,不如向皇上开口求一位侧福晋,到时候直接将两个孩子记在对方名下,不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胤禛看着宝珠眼神审视:“福晋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让爷娶侧福晋?”
宝珠叹气:“怎么能说是妾身想让爷娶呢?这不是没办法吗?首先,妾身作为李氏的仇人,肯定是不适合养她的孩子的;可府上的格格一个个都怀了孕,根本不适合为其他女人养育孩子。再者说,李氏的事情闹得这般大,难道她们就没点儿猜测?到时候就算您将孩子交给她们,也保不准她们心生芥蒂,到时候两个孩子可就养坏了。”
胤禛看着宝珠,虽然觉得这话并非真心,却也明白她说得在理。
“嗯……”宝珠突然顿住,“爷,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胤禛看着她:“说!”
“世人对女子苛刻,总觉得女子不能生育便没有存活的意义。”宝珠想到因为李氏而不能生育的原主,想到宋氏,想到富察氏,不免心有戚戚,“可这样的女子对李氏的两个孩子来说,不正是最好的母亲?因为知道自己不能生育,所以肯定会对两个孩子好,因为是新人,对李氏的所作所为也完全不了解,不会对两个孩子心生芥蒂。”
胤禛仔细思索后,不得不觉得她的提议十分符合自己的心意。
但,女子出嫁前根本不可能将自己不能怀孕一事告诉他人,就算他有心想找这样的女人给李氏的两个孩子做母亲,又该从何寻找?
或者,直接造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
宝珠可不知道胤禛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危险想法,她会这样提议,自然是因为自己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四爷忘了,在旗女子必须参加选秀,而成为秀女的首要条件便是身体健康完好,像是不能受孕这种情况,宫里定然有记录。”
胤禛回神,轻笑一声:“既然福晋已经有了找人的法子,不如代我挑选合适的人选?”
宝珠拧眉:“妾身不过一个小小的福晋,哪儿有资格去问秀女的记录?”
胤禛笑着解下腰上的身份牌:“这是爷的牌子,你只管拿着去找内务府的管事,不过是没有入选的秀女的记录,他们绝不敢拒绝。”
宝珠有些迟疑。
“爷每日的公务都忙不过来,实在没空去做这些小事。”胤禛轻描淡写地开口,却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福晋若是不接,爷许是只能自己想法子,为李氏的儿女找来最合适的母亲了。”
宝珠觉得胤禛语气不对,抬头直接对上了胤禛充满危险的双眼。
“……”宝珠不知道胤禛这话的隐含意味,却不妨碍她理解,自己若不顺了胤禛的意,他一定会让自己后悔,“为四爷分忧,是妾身的荣幸。”
宝珠再心底暗暗唾弃自己多此一举,何必为了让李氏看着其他女人靠着自己的孩子当上她向往已久的侧福晋而提醒胤禛?
真是吃饱了撑的!她以后绝对不会和胤禛说半句多余的话。
第37章
宝珠离开四爷的屋子后, 便立刻进宫找到内务府的管事, 将近十年在第一关就刷下来的秀女名录与被刷下去的资料拿到手中。
大部分女孩子在第一关被刷下去, 都是因为有痣,有伤疤,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
皇家嘛,天生就应该得到最好的。女人自然包含其中。所以参加选秀的秀女绝对不能有一丁点儿的毛病, 哪怕那些毛病在普通人看来无伤大雅, 甚至别有风情。
真正有大毛病的, 都是极少数。
宝珠将册子翻了很久,才找到三个身体真正有问题被刷下去的秀女, 但其中因为不能受孕而被刷下去的, 却只有两个。
宝珠有些奇怪:“富察明兰身体也有问题, 当初负责检查秀女身体的太医难道没看出来?”
当初原主被指婚的时候,边关正在打仗, 所以宝珠其实并没有选秀相关的记忆。不过原主后来亲眼见到了许多次选秀,宝珠对选秀相关的程序才会那么了解。
李嬷嬷自小跟着原主, 对她的经历自然一清二楚, 宝珠问出这句话,她也没觉得奇怪。
她想了想,小心回答道:“福晋,宫里的人因为朝不保夕, 所以对钱财十分看重。”
宝珠立刻明白过来,点点头后开口:“那这位又是怎么回事?我记得这姑娘的家里条件还不错,难道连那点儿贿赂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有两位格格因为不能受孕在第一关就被刷了下去, 其中一位家贫,族内也没什么出息的子弟,会以不能生育的缺点记录在这个名册上,还算正常;但另一位宝珠有心接触的格格,却不是这么回事。
宝珠看上的这位格格出身赫舍里一族,虽然她这一支不算显赫,然而族里也出了不少有本事的人才,最有名的便是如今权势正盛的索额图。
不管怎么想,她都不觉得赫舍里家会连那点子贿赂宫女太监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哪怕是为了族中其他女子的婚事,他们也不至于吝啬那点儿银子。
李嬷嬷探头扫了眼名册上的名字,旋即皱眉:“福晋,这位格格奴婢似乎有些印象。”
宝珠一怔:“嬷嬷认识?”
“夫人曾经无意间提起过这位格格。”李嬷嬷陷入回忆,“当初夫人似乎说过,这位赫舍里格格在十三四岁时仍未初潮,其父母太过担心,于是找到索额图大人求情,请了位太医回府为其诊脉。”
李嬷嬷开口中的夫人,便是原主的母亲乌喇那拉夫人了。
宝珠好奇:“太医怎么说?”
李嬷嬷摇摇头:“夫人并未明说,但选秀之前,赫舍里格格的父亲便直接向宫里递了本折子,之后皇上便免了这位格格的选秀。”
“因为这位格格没有参加选秀,许多人家都怀疑这位格格身患绝症,除了想要攀龙附凤的人家,根本没人愿意上门提亲。好在赫舍里家也不着急,等到这位格格到了年纪,赫舍里大人宁愿每年上缴罚款,也没想着直接将这位格格随意嫁人。”李嬷嬷叹气,“至于这本折子上的内容,许是为了避免遗漏,皇上让人后来添上的吧。”
虽然看在索额图的面子上免了这位格格的选秀,但若是有那等身份足够的人看中了这位格格,在提亲之前想要知道当初不参加选秀的原因,负责的人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听了李嬷嬷这话,宝珠心里立刻浮现了一个猜测,但因为没有证据,她便没有随意开口。
“不管赫舍里家究竟在打什么哑谜,但这位格格不能生育却是肯定的,也符合我找人的要求。”宝珠低头笑了笑,“只要她不是患了传染疾病,她都是不错的人选。”
这位格格出身赫舍里氏,四爷将其以侧福晋的身份抬进府中也不算稀奇。而且因为四爷如今算是坚定的□□,也不会因此引起其他人的胡乱猜测。
这是这位格格的第一个好处。
以后太子出事,索额图倒台,赫舍里家会在极短时间内没落。所以这位格格在四爷府、甚至等到胤禛登基后都不会再有娘家这个最坚实的后盾,就算她有心想借李氏之子上位,也不过是痴心妄想。
李氏的孩子交给她,既能膈应李氏,还能避免其身份威胁到弘晖。
这便是她的第二等好处。
这位赫舍里格格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人选。
至于如今的侧福晋身份会将李氏两个孩子的身份抬高?在四爷没几个孩子的时候,这两姐弟在府中的待遇也没比弘晖差多少,等到以后孩子多了,两姐弟作为侧福晋的养子,还有一个彻底惹了胤禛厌恶的生母,又能得到他多少关注呢?而等到胤禛登基,如今的侧福晋之位又算得了什么?
最关键的是,作为四爷府后宅真正大权在握的女主人,她难道还能让两个孩子翻出浪花?
宝珠越是想,越是对这位赫舍里格格感到满意:“嬷嬷你拿着本福晋的名帖到赫舍里家,随便找个理由,务必将这位赫舍里格格的母亲请到府上。”
李嬷嬷当即领命,带着礼物就去了这位赫舍里格格的家里。
第二天,赫舍里夫人便来了四爷府。
因为丈夫不够有本事,这位赫舍里夫人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家中人,对上宝珠的目光,不由露出几分局促不安。
宝珠笑了笑:“夫人不必紧张,本福晋请您到府上,不过是为了令嫒的婚事。”
赫舍里夫人神色突然慌张:“劳烦四福晋惦记,只是小女不过蒲柳之姿,甚至也不算康健,是在当不得四福晋关心。”
“夫人何必自谦?”宝珠失笑,“令嫒虽然一直不曾找到如意郎君,其出众的外貌与才学却在女眷中广为流传,不说别的,就连本福晋的额娘都不止一次提起过令嫒。”
赫舍里夫人眼里闪过一抹苦涩,不住地摇头:“福晋谬赞了。”
她女儿除了那个毛病,不论外貌还是才学,确实是京城贵女中数一数二的。作为母亲,虽然为女儿的毛病感到心痛,却也舍不得在外人面前诋毁她。
宝珠心里有了数:“夫人不必太过慌张,本福晋既然提起令嫒的婚事,自然对其身体情况早有了解。”
赫舍里夫人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宝珠。
宝珠点了点头,无声地说了“石女”二字。
所谓石女者,大多是无法进行性、行为的女子,其中极少部分天生缺失□□与子宫。
从李嬷嬷的话中可以得知,这位赫舍里格格的阴、道应该是正常的,否则以这位赫舍里夫人对其的疼爱,不可能十几年也没发现异常。不过这位格格却可能先天性缺失子宫。
没有子宫,自然就无法怀孕了。
以赫舍里格格如今的年纪,就算是系统也没办法将其治愈。
赫舍里夫人辨认出宝珠口型后瞳孔突然收缩,身体也止不住地发抖:“福晋究竟想怎样?臣妇不得不提醒福晋,不管您有什么打算,都不要忘了一件事,小女可是赫舍里家的女儿!”
“本福晋对令嫒没有任何恶意。”宝珠叹气,“若是我真有恶意,何必客客气气地将您请到府上,又和您绕圈子?”
赫舍里夫人将信将疑地看着宝珠:“是臣妇错怪福晋了。”
只是宝珠看得出,她眼里更多的,还是防备与质疑。
宝珠想了想,也放弃了与她循序渐进的打算:“本福晋只是想问问夫人,可有将令嫒送入四爷府的打算?当然,以令嫒的身份,其进入四爷府后的身份必然不会是上不得玉蝶的庶福晋。”
庶福晋便是小老婆,也即是妾室。因为太难听,许多人尊称其为格格。
赫舍里夫人眼里的怀疑更甚:“福晋说笑了吧?您既然知道小女身体的毛病,为何还愿意以侧福晋之礼将其迎入贵府?”
若是说出这个提议不是自己,就算是宝珠听到也会觉得可疑。
不过……
“府上的李格格重病,无法伺候四爷,偏偏府里的格格几乎全都怀了孕,”宝珠面露苦恼,“本福晋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想办法为四爷寻摸几个合适的伺候人选。”
宝珠并未说透,但赫舍里夫人又不傻,脑子一转,便明白李格格的“重病”另有隐情。
赫舍里夫人抬头看了眼宝珠,发现她的苦恼浮于表面,根本就没有掩饰的想法,于是越发肯定李氏是犯了事儿。
很快,她便想起了李格格的两个孩子。
赫舍里夫人不知道宝珠的具体打算,但其想要将自己的女儿接到府上的目的,应当是为了照顾这位李格格的两个孩子。
她女儿让其他人避之不及的缺点,在这位四福晋眼里说不定就成了优点。
赫舍里夫人有些心动。
但她犹豫片刻后,还是婉拒了宝珠的好意:“小女性情古怪,怕是无法适应皇家生活。”
说到底,她还是无法彻底相信宝珠。
宝珠想了想,开口:“夫人何不回去问问令嫒?若令千金也拒绝了本福晋的邀请,您再拒绝不迟。您放心,本福晋一定不会强求。”
赫舍里夫人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到底点头答应了宝珠的提议。
等到回了家,她立刻找到女儿雨萱:“女儿,四福晋说,她欲以侧福晋之位,为四贝勒求娶佳人。”
赫舍里雨萱眉心一跳,眼神嘲讽:“四福晋究竟是从哪儿得知了我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人物?难道想要挑拨叔祖与太子的关系?”
赫舍里夫人吓了一跳,赶紧开口:“你赶紧住口!这样的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
雨萱嗤笑一声,不答。
赫舍里夫人顿觉头痛,想到女儿为何变成这副模样,又觉得心疼。她叹了口气,赶紧解释,“四爷本就是太子阵营里的人,就算有了异心想要拉拢叔父,也不可能选中我们。赫舍里家又不缺女儿。”
雨萱抿唇:“女儿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就算那四福晋是真心求娶,我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