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兴奋地快走几步,要把这好消息告诉她,
“灵光,咱们马上就……灵光!灵光!!”
手中的软垫掉在地上,长路尽头那间原本开着门一眼就能看见的石室,不知怎么竟被巨大的石门牢牢关住了。原青澜奋力去推,纹丝不动。
“灵光!灵光!!”
恐慌铺天盖地而来,他像疯了一样拼命去推那石门。
而头顶上方则是匆忙的脚步声,很快,大批兵士从陵墓忽然打开的入口下去,着急呼唤,
“七殿下,七殿下!”
“七哥!灵姐姐!”
延伸的石阶上,魏远将军走在最前,九皇子和十三皇子紧随其后,大批护卫跟随而下,最后面,国师也来了。
等到所有人下来,终于看见了那个奋力推石门的人,他猛然扭头,眼睛赤红,看的一群人心惊胆战。
“快!快把这石门推开!”
愤怒的嘶吼声里所有人赶紧上前去推那纹丝不动的石门,毫无着力点,这根本就是封死了,可眼前七殿下好像已经疯了,嘶哑的声音犹如泣血,一声一声的喊着:”灵光”。
最后国师走了上来,看着那石门,向来冷漠的眼中也漫上一丝哀恸,
“殿下,这是仙儿的选择,您节哀吧。”
原青澜满脸怒火,一把拽住国师的衣襟,“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国师悲难自禁,沉默不语。下一刻,原青澜冷声朝众人吩咐:“不管用什么办法,马上把这石门打开。”
这些人本就是做了挖陵寝的准备,工具早就准备齐全,原青澜忽然又想起当初在兴陵看见的黑火.药,大批士兵各司其职,就在这地宫内开始挖凿这间主墓室。
原青澜拿过铁锹,疯了一样片刻不停,每过一秒他就煎熬一分。
至于为什么地宫被打开,这间石门紧闭,他根本没空想,就这一门之隔,倾尽所有,他也要把她带出来。
两个时辰后,石墙被凿开一个缺口,原青澜丢下铁锹从缺口钻进去。
“灵光!灵光!”
石棺的盖子已经合上,这次竟然推不动。
紧随其后的兵士跟进来,合众人之力才稍微推开一点缝,当棺盖最终被凿开时,才发现这石棺内暗藏机关。
原青澜一把将躺在里面的人抱住来,浑身颤抖,
“灵光,灵光,你醒醒,你看看我……”
怀中的人眼睛紧闭,浑身冰凉,无论怎么喊都没有回应。
众人皆沉默站在一旁,有些不忍看,不忍闻。那一声声血泪呼喊,还有那明显醒不过来的人。
“太医,太医呢!”
情若疯癫的七殿下猛然抱起怀里的人,不管不顾往长阶上走,谁的话也不听,直到陵寝外,拉上马疾步往皇城内奔。
*
【恭喜宿主,终于完成任务】
那一声熟悉的提示响起,程仙差点热泪盈眶。
“可是,这是什么情况呢?我在哪儿?”
【这是大昭寺,初始穿越的地方】
浮云万里,天蓝的纯粹而震撼,寺前香火缭绕,最前方的青石地砖上,无数磕长头的朝圣者匍匐而来。
是记忆里熟悉的大昭寺。
可是很快,她就看到了一个熟悉到落泪的影子,寺庙内那棵金闪闪的菩提树下,一个头戴毛线帽子的姑娘坐在轮椅上,正和她身后推车的人开心的说着什么。
那是她的姐姐!她终于醒来了!
“姐!”程仙喊了一声,没有反应,她又喊一声,“程雅!”
轮椅上的程雅没有一点反应,好像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也看不见她。程雅和她身后的人说几句话,身后那人推她到太阳下。
看见程雅身后那人的脸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或者说那就是她。
【她是程灵光】
程仙一愣,“她确实还在。那现在我回来了,她……”
【因为你任务完成度不够,处罚机制启动,这个世界你回不去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已经死了吗?”
【理论上是这样】
“难怪她们都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的声音。”程仙满心难过,看着熟悉的人,却接近不了,虽然程雅醒了,可是她却无法和她说话。
【一切都有因果,你当初在大昭寺许了三年的愿,所以才有穿书的缘由】
这世上她就只剩程雅一个亲人,因为车祸程雅一直是醒不过来的状态。她每一年去大昭寺许愿,都许的是:愿用自己的命换程雅醒过来。
现在愿望实现了,程雅醒了。
【程灵光有你的记忆,程雅也知道这件事】
程仙沉默不语。
现在任务完成了,姐姐也看到了,确认她很好,并且身边也有人照顾。程灵光和她一样,换了身体换了世界。
这几天她都跟着那两个人,看她们相处融洽,心里不是不难受,可难受也没有用,她在这里已经死了。
也不知又过了多少天,程仙每天到处游荡,果然是死了,都没人看的见她。
【我就要走了,你想清楚,这个世界回不去了。我可以送你回书中的世界】
“还回去吗?”程仙瘫坐在寺庙的石阶上,喃喃问道。
程仙忽然一阵难受,这些天来,她才想到临走那时关上的石门,甚至隐约中还听到了原青澜撕心裂肺的呼喊。
她骗了他,没有答应他的一辈子。
【回不回在你。不过你做好心理准备,他要怎么惩罚你我也不好说。你保重。】
第53章 心经(五)
洗墨宫外, 跪了一群大臣求见。
宫门紧闭, 任何人不得入内。
国不可一日无君,可七殿下不接先帝遗诏,整日守着已死之人,拒不出宫门半步。群臣无奈,皇上驾崩前,已经立好储君,加之镇北大将军回京, 所有反对势力皆被清洗。
心思活络的,早就将筹码压在一直低调内敛的七殿下身上。果不其然,皇上暗中为他铺好了路, 国师也道七皇子乃天命所归。可一切顺理成章的时候,灵仙公主出了意外。
众人犹记得那些胆战心惊的时日,七殿下凶神恶煞如鬼魅, 强逼太医医治灵仙公主, 开始还有太医敢说实话:这人是醒不过来了。结果险些被七殿下拧断了脖子。
若不是国师劝阻,所有太医别想活着回太医院。
谁也不敢再说一个字,但心里都明白这灵仙公主没救了。七殿下根本不信, 疯疯癫癫抱着灵仙公主说要出宫找隐世神医,谁也不敢阻拦。
好在出宫时, 不知国师跟他说了什么,七殿下虽没再出宫,却更是疯癫了。居然不顾礼制,硬是张罗銮车凤驾, 以皇后礼声势浩大把昏迷不醒的灵仙公主娶进洗墨宫。
此举遭众臣反对,以新帝身份娶一个将死之人,这根本不合规矩,完全乱了祖宗礼法。而现在完全参拜无门,觐见无方。
众人只得将希望寄托在唯一能进洗墨宫的国师身上,但国师实在是太冷淡了,油盐不进。朝臣们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国师轻描淡写地说:再等等。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洗墨宫内,虽然到处还挂着红绸,却没有一点喜气,更是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原先的下人都被遣散,如今宫内只剩下朔雪和蓝莺,还有夏一夏二夏三。他们除了听吩咐做点事外,都各自找地方难过伤心。
公主昏迷不醒,殿下闭门不出。
寝殿内房门紧闭,只有几缕日光透过窗漏在青石地砖上,冷冷清清的如一场镜花水月。微风佛过青纱帐幔,低垂的红流苏飘飘摇摇。大红喜被上躺着的人,身穿凤袍嫁衣,墨色长发垂在肩头,闭着眼睛雪颜如玉,像是睡着了。
原青澜趴在软塌前,很久没有换一个动作,像是僵在那里的一尊雕像,一身红衣粘尘,头发散乱,眼中血丝遍布已近空洞,
“你一直都在骗我。”声音又苦又涩。
暗淡的眼睛像是深夜的幽魂,看着床上的人,轻喃:
“从你见我第一面,求我带你回府,都是你计划好的。在河西府,你蓄意接近,百般乖巧。回宫后,每次在我被母后责罚的时候来安慰我,那么多次的意外,你不动声色的化解。你当时一定在想,这个本该弑君杀母屠城的不祥之人,又被你感化放下了屠刀。”
轻唤的低喃忽然狠厉起来,眼中倏尔漫上暴戾,他一把捏住床上的人脸,
“你看我被你一点点感化了,很有成就感吧?看这样一个傻子每天盼着念着,满心满眼都是你,你一定觉得很可笑吧?可笑我还傻而不自知,妄想你的一辈子,我这样本该死无全尸的人又有何能去求你,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把我从深渊拉出来?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手下的肌肤细腻柔软,脸被捏几下还泛了红,他眼中没有了温柔怜惜,狠狠捏一把,可是这人也不会叫疼了。
“我若早知道你终究要走,宁可手染鲜血死无全尸,也不想现在这样了无生趣的活着。”
忽然寒光一闪,原青澜从床尾拔.出一把匕首,眼中的疯狂执拗越来越盛,他把匕首放在床上的人手中,再握住她的手抵在自己胸口,阴森地道:
“你说,我死了,你的任务是不是就完不成了?”
匕首毫不犹豫往前刺进一寸,有鲜血漫出来浸湿了红衣,原青澜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仍是握住她的手,将她手中的匕首再往前一寸。
“你不会回来了……我无论做什么,你都不会回来了,哪怕我死了,你也不会再看我一眼。可是,我要死了,万一你的任务完不成怎么办呢?”
哐一下匕首掉在地上,空洞无望的眼睛眨了眨,漫上湿意,他一把抱住床上的人,声音哽咽,
“你不过是仗着我爱你到骨子里,才敢走的这么肆无忌惮。你都不要我了,我也不敢死,怕你任务完不成。”
他自嘲的笑笑,然后状若疯癫的又是柔情又是狠厉,
“灵光,你回来好不好?就回来看我一眼,我会对你好的……”
“不,你要回来,我绝不会放过你……”
*
洗墨宫的大门终于开了。
出来的人让群臣怔楞,一身喜服,但形容萧索冷峻,这还是七殿下吗。
“请新皇行登基大典。”
群臣谏言请求。
原青澜站在殿外,再无一丝先前的疯癫偏执,眼中只剩下一片冷漠,扫视一眼众人,无形中的威仪让人自觉低头。
“今日你们在此请求让朕顾忌祖制礼仪,是不是他日,就要干涉朕立谁为后,广选后宫开枝散叶?”
“微臣不敢。”群臣立即应道。
原青澜声音冷淡莫测,“这个问题朕都替你们解决了,无须忧虑。现在都回承安殿。”
洗墨宫内,一片静悄悄的气氛里,寝殿榻上躺着的人,微微动了动手指。
“你说清楚!什么叫他的惩罚?要罚什么?哎哎——”
程仙本来想问莫名其妙的说什么惩罚,可是系统把她又送回来那时,忽然给了她一段,她走后的画面场景。
那些画面印在脑子里,全部都是原青澜悲痛欲绝的样子。他凿开石门,抱着她回宫请太医,神情狂乱疯癫,国师告诉了他所有的真相,还给他看了那本书……
他心如死灰,但仍是要娶她,他趴在床边不眠不休自言自语又哭又笑,几次就差一点自尽。
程仙试着从床上坐起身,动动胳膊,勉强还算灵活。
也不知她离开这身体有多久,竟然还安然无恙。
可是,她把原青澜害惨了。看那些记忆,他好像疯了。
程仙想过她离开后,原青澜没法接受。可看了那些画面,才知道她离开对他伤害那么大。这,她心里也没有了底气,难怪系统说让她考虑好,现在她回来,还有用吗。
她满心忐忑懊恼自责,脑子里也乱糟糟的。
一低头,看见身上的大红喜服,想起当初他在地宫里对她的承诺,怔怔的在床边坐了很久。
然后起身在寝殿内活动一下僵硬的手脚,她在窗边的托盘里找到两个已经干瘪没有了水分的苹果,吃完后,感觉好了不少。
有了点力气后,她把窗边的垂帘拉开,让阳光照进来。然后把地上到处丢的脏衣服都捡起来一一叠放好,乱七八糟的摆设也都摆好,尤其地上还散落几个酒坛子,满屋子酒气。最后她找了块绢布给到处都擦得干干净净。
寝殿又恢复往日整整洁洁,最后又回到榻上坐好。
她已经不敢擅自出去了,原青澜已经疯了,现在她自责又忐忑,还有好久不见的想念,各种情绪翻涌。她老老实实坐在榻上等他回来。
一直到天色将暮,寝殿里也暗下来。程仙想了想,把床头的花烛点燃了。
坐了太久她干脆又躺了回去,心里想着等会见面要说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困竟然又睡着了。
原青澜处理完所有的事,一身冷肃回了洗墨宫。夏一来问他是否用晚膳,他挥手拒绝,一句话不说往寝殿走。
刚推开门,就感觉哪里变了。他迫不及待进去,屋内整洁一新,被收拾干净了,可是他一眼看到床上的人,仍是没有声息的躺在那里。
侍女未经允许竟敢进来收拾,真是活腻了。
可他此刻又哪有心思管那些,仍是趴在床边,痴痴看着床上的人。
他摸着那脸,心里漫无边际的绝望思念,摸着摸着,就用点力捏一把,
“你可真是没有一点良心,狠心又绝情。”
程仙睡的迷迷糊糊中,感觉脸疼。
她胡乱挥一下,翻个身,嘟哝,“别掐……”
片刻之后,脸更疼了。她睁开了眼睛。
可是入目那一双伤痛的眼睛刺的她的心生疼,下一刻,被他狠狠抱住,颈侧都是湿润的凉意,哽咽的声音响在耳畔,“灵光……灵光……”
程仙满心难过,回抱住他,“殿下。”
她一点不能动弹,被勒的有点痛,但仍是乖巧的任他拥抱。程仙感觉心尖像是被揪住,一阵阵的闷痛,最终忍不住趴在他胸前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