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宝理所当然道:“可他们是下人,本来就该老实本分地干活儿,当初谁也没有逼着他们签卖身契。袖红生出不该有的妄想,我没将她赶出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娘子你就是太心善,可袖红不是个好丫头,你就不要再为她开脱了。”
林善舞反问:“如果不是男人们默许了这种事,袖红怎么会冒险爬床?”
袖红这次爬床失败,只是因为遇到了傅家宝这样的人,倘使每个男人都像傅家宝一样洁身自好,那些爬床的丫鬟难道还能强迫主人?归根结底,还是某些男人自己管不住下半身,自己好色纵欲,就将脏水全都泼到女人头上,即便是千百年后,这一点也没有变。
而像袖红这样的底层女性,根本没有开阔眼界提升自我的机会,会接受那种扭曲的价值观,觉得能够靠爬床上位也就不稀奇了。
傅家宝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要是袖红成功了呢?万一她趁我熟睡之时自个儿脱了衣裳陷害我呢?难道我就要憋屈地为她负责,然后纳她为妾?到时候你肯定就不会这么想了。”傅家宝有句话不敢说,他觉得就是因为袖红没有成功,所以娘子才会这样说,若是袖红成功了,那娘子肯定恨不得那袖红给撕了。
林善舞却微微一笑,透过铜镜对上傅家宝的视线时,那眼神竟显得十分温柔,“所以我说你堂堂一个少爷,不必和丫鬟计较。”她一边给傅家宝梳发,一边道:“我信任你,相信你不会背叛我,所以才这般从容。而若袖红当真陷害你,你是主她是奴,你还能被一个丫鬟牵制?”那些富户家里,多的是收用了身边的丫鬟却不给半点名分的,那些丫鬟又能将主人如何?
“袖红不过是想过上好日子罢了,又有哪个人不想过好日子?既然她已经接受过惩罚,这事儿就翻篇吧!跟袖红比起来,你强大得太多,又何必跟她过不去?下人也是人,只是迫于生计变成了奴仆,你即便不同情他们,也不能肆意折腾他们。”
傅家宝听完,一脸若有所思,半晌后才道:“娘子,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随便让人欺负袖红了。”
林善舞:……
感情袖红被排挤还有你的一份功劳在?
不过既然傅家宝已经听进去了,林善舞也不再多言,毕竟她已经有些喜欢傅家宝了,自然不会看着傅家宝放着正事不干,总将心思花费在整治下人身上,何况袖红其实也并没有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儿。再者,袖红虽只是个小丫鬟,但也是个人,是人就有喜怒哀怨,万一她在心里记恨家宝,不顾一切要做些伤害家宝的事……等到那个时候可就晚了。
傅家宝并不知道娘子说的那番话也有关心他的意味在,他见娘子面色平和,确定娘子不会生气,才道:“那娘子,我答应你,不会再跟袖红计较,那你也要答应我,今后离袖红远些。”
林善舞疑惑地看着他,只听傅家宝接着道:“我说了你可别气啊!娘子,我听说有些女子以磨镜为乐,只要你不跟袖红磨镜,我什么都答应你。”
林善舞:……
她哭笑不得,只能绷紧面皮,对傅家宝道:“你觉得我是中意袖红才替她说话?”
傅家宝敏锐地察觉一点危险,立刻摇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先防备着。”见娘子目露疑惑,他接着道:“娘子,你看你夫君我生得这般俊,你却从不同我亲热,连其他女子接近我你也不醋,我能不想多么?”
多想到以为她是同性恋?傅家宝脑洞怎么能这么大呢?
林善舞呵呵一笑,道:“你想多了,其他女子接近你我不是不介意,我只是笃定你不敢背叛我。否则……”咔嚓一声,她手中那柄材质上乘的木梳瞬间裂成两半。
傅家宝身子一抖,立刻老实得如同鹌鹑。
林善舞说道:“夫君,你同我说,你敢不敢跟其他女子亲近?”
傅家宝连忙摇头,那副样子简直温顺极了。
林善舞:“是被我逼的?”
傅家宝心里含泪,面上待笑,“不是不是,是娘子的贤良淑德感动了我。”
第81章
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县试就快开考了。县试是童生试的第一场,等将县试、府试与院试一同过了,才称得上秀才。乐平县的县试,当然是由县令主持,卷子也是县令出的。虽然不同的县令脾性不同,出的题也不太相似,但总归是有范围的,毕竟县试的难度不可能太高。
县试一般分五场,不过这一届的明县令倒乐意分作四场来考。二月初一开考第一场,剩下的隔五天考一场。只要通过了第一场考试,剩下的可以不参加,不影响考生接下来备考府试。
林善舞跟傅家宝商量过后,决定参加两场县试,要是只能过第一场,还有运气的成分,要是两场都过了,那就证明了傅家宝还是有实力的。
到了县试开考这一天,全家上下紧张无比,就连远在府城书院的傅周也寄来书信细心叮嘱。
由于考生卯时一刻就得到考场前排队,林善舞早早就将傅家宝从床上拉起来,催促他洗漱过后赶紧出门。
傅家宝对这次考试是势在必得的,昨晚躺到床上还在默背四书五经,折腾到很晚才睡,结果今早起来整个人精神头都不是很好,林善舞见他洗漱完还是一副半睡不醒的模样,趁他不注意,往他腰上狠掐了一把。
吃痛的傅家宝顿时一个激灵,睡意全消,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在走出家门前,他不忘对娘子殷殷嘱咐,“娘子,我黄昏前就会出来,你一定要到考场门口等我啊!”
这话林善舞这两日已经听了不下十遍了,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去那儿等你的。”
傅老爷在旁站着,见到儿子这般模样,摇了摇头,面上又是无奈又是欣慰,辛氏在旁看得也直笑,要是往前数三五个月,她绝不敢相信这对小夫妻如今能好成这样。
此时才二月,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天儿又才刚蒙蒙亮,即便穿得厚实,也还是有几分凉意的。
傅老爷眼瞅着时辰快到了,连忙对自家不成器的儿子道:“上车吧,再不去就赶不及了。”
“那娘子,为夫去了啊!”
林善舞点头。
傅家宝依依不舍道:“我一定能过县试,将来还要考上举人,让你当举人娘子。”
林善舞闻言,十分欣慰,莫名有种儿子长大了要孝敬亲娘的感觉。正当她这么想时,傅家宝趁她不注意用力亲了她脸颊一口,把她亲得脑袋不由歪向一边,头上的流苏簪子也跟着晃了两圈。
林善舞回过神时,傅家宝却已经匆匆跳上马车走了,一副生怕晚一步就会被她殴打的模样。
辛氏和周围下人瞧见这一幕,都露出善意的笑容,暗暗感叹他们夫妻感情好,林善舞却在原地呆了片刻,她开始思考,自己的反应能力什么时候下降了这么多,连傅家宝偷袭都没能躲开。
那辆载着傅家父子的马车在林善舞的目光中迎着晨曦缓缓驶去,车头垂着的铜铃随着转动的车轮叮当作响。不多时,那车窗里伸出一只胳膊,朝着林善舞的方向挥了挥,下一刻,傅家宝发亮的双眼从车窗里望了过来。
林善舞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笑容……
乐平县今年的第一场县试,在一阵敲响的钟声中正式开始,而距此越有半个月路程的京都当中,早朝刚刚结束。
新帝刚刚走进御书房当中,就瞧见了挂在墙上的那副画,这一看,他脚步不由顿住。
紧随其后的应公公发觉新帝停住脚步,不禁抬头看了一眼,瞧见是那副画,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那画上女子一身蓝衣,头戴白色帷帽,站在萧萧肃肃的山林前,眉目秀美,眼神却含着凛冽杀气。这样的女子,着实特殊,后宫中佳丽无数,论美貌,这女子不过寻常尔尔,但论气韵,这女子却当得起出尘脱俗这四字,也难怪陛下回来后念念不忘了,只是不知陛下究竟是在何处见过这女子的?
应公公心中一叹。
新帝站在那儿凝视了画卷半晌后,才似忽然回过神,抬脚往书案后走去,他翻开今日的折子,见到里头奏报,眉头便是一皱。
不多时,外头有人通报,说是裕王求见。
闻言,新帝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他笑道:“快请。”
片刻后,裕王迈步进来。
新帝让御书房其他人都出去,才起身道:“周家那案子可有何进展?”
裕王皱眉摇头,“英王做的实在谨慎,我至今都查不到眉目。”
闻言,新帝眉头拧得更紧,有些忧愁道:“难道当真治不了他?”
听了这话,裕王看着眼前少年皇帝紧缩的眉头,不觉有几分心疼。
先皇一共育有七子,裕王的生父与新帝的生父均是皇后所出嫡子,二人自小感情也极好。可没想到先皇昏庸,多年来竟将朝政交由英王把持,以致于太子继位后,依旧备受英王掣肘,近来,英王甚至明显有了不臣之心。
裕王甚至怀疑,先前新帝微服私访却遭到刺杀,就是英王动的手脚。可明面上,英王是他们的叔叔,在朝中又积威多年,实在不好对付。
他们想要扳倒英王,只能一步步削弱英王的威信,周家的案子便是其中之一。
周家是王朝的开国功臣之一,在朝中也拥有极高的声望,可十几年前的一天夜里,周家满门竟被悄无声息杀了个干净,连最小的孩子都没能逃出生天,而凶手却始终查不到踪迹。此案在当时造成的影响极大,以致于十几年前过去了,朝中提起此案时,依旧心有余悸。
裕王怀疑周家的案子便是英王做下,可是英王扫尾太过干净,他们追查不到任何线索,更没有半点证据,想利用周家的案子将英王拉下马,还是难。
越百川思量间,喃喃道:“若是有个高手,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英王府为我们寻找证据就好了……”
他这句话声音极低,还是叫新帝听见了,他原本并不在意,毕竟英王府戒备森严,莫非高手,连只鸟儿都飞不进去,谈何刺探情报?他以为任谁都会将这句话当做异想天开。却未料到,新帝听完,立刻道:“有,我曾经见过这样的高手!”
越百川微微一愣,眉头挑起,“陛下当真见过?”
新帝激动地点头,将被刺杀的那一夜发生之事一一说明,裕王是知道新帝当初在平州府被刺杀的,但当时新帝并不愿多讲那一夜发生的事,他也就没多问,没想到新帝竟还有那般奇遇。
新帝道:“若是那位仙子肯助朕一臂之力就好了。”
越百川听着他的描述,觉出几分眼熟来,不由道:“说起来,乐平县这个地方倒是出了不少奇人,当时画翠也是在乐平县找到的。”
新帝十分惊讶,越百川想到什么,问新帝道:“不知陛下可还记得那女子容貌?”
新帝立刻道:“当然记得。朕还画了幅画。”说着,便引他去看挂在一旁的画像。
越百川抬头看着那画,先是一愣,随即定了定神,缓缓道:“陛下,这画像,我瞧着,像是一个人。”
新帝欣喜道:“你见过她?”
越百川摇头,又点头,说道:“是有几分相似,但我不确定这是否为同一个人。”怎么会这般巧,出现在傅家宝身边,又跟这画像上的有几分相像。
越百川不晓得新帝在画这幅画时给林善舞上了好几层美颜,以致于画像和真人差的有些远,他决定再去乐平县调查一番,若这人当真是傅家那位少夫人,那他绝对不会叫这人再从他眼皮子底下遁走……
*****
此时的林善舞并不知自己平静的生活,在不久的将来就将被打破,她今日分别去花田和铺子看了一圈,看时辰差不多了,才让车夫驾车去考场附近。
阿红陪着她从露华轩里出来,又一块儿上了马车。她问道:“少奶奶,你既然心系大少爷,为何不亲自陪着去考场呢?”在阿红看来,去完考场可以回来,等到黄昏去再去接人,并不碍事的。
林善舞闻言却摇摇头,“夫君可不止考这一回。况且,他考试是他的事,我也有我自己的事要做。”
阿红似乎有些不太明白,“可你们是夫妻啊!”
林善舞笑了,“是夫妻就要什么都陪着他?”
阿红在外头当掌柜历练这么久,跟当初那个小丫鬟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她听着这话,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片刻后,她兴奋道:“少奶奶的意思是说,我们虽然身为女子,但也要自己的事做,不需要什么都依从丈夫?”
林善舞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将她掉到了唇边的发丝捋好。
考场中,傅家宝上上下下检查了好几遍卷子,确定没有文章中犯任何忌讳,更没有字迹潦草脏污的地方,才交了卷。
从早到晚坐在考棚里,午饭只吃了一点自带的饼子,连口水都不敢多喝,此时交完卷,只觉浑身一松,站起来还有些腿软。
好在傅家宝最近的锻炼没有白费,他开始走得慢了些,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考场里不给烛火,因此黄昏前必须交卷,傅家宝瞧见几个写了一整天都没写完,最后交卷时耍无赖不想交,被衙役叉出去的;还瞧见了几个憋了一整天,等到考场大门开启后立刻冲去茅房的……
不由感叹,好在考试前跟着娘子训练了好多回,此时才免于出丑。
考场外已经有不少人等着了,大部分是仆从,少数几个是年幼考生的父母。
傅家宝见到傅老爷站在马车旁殷切地看过来,不觉有些脸热,毕竟只有那些十一二岁的考生才要父母来接,而他这么大个人了,他爹还要跑来接他,丢不丢人啊?
此时的傅家宝已经忘了自己出门前非要娘子来接的情景,他正要走过去,一张不知从哪里来的告示被风一吹,糊了他满脸。
傅家抓下来一看,微微瞪大眼睛,这是……他家娘子?
第82章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这被风吹得扑到傅家宝脸上的告示,正是那书生命画师仿了贴出来寻人的。寻常人见了这画像,并不会将之与林善舞联系到一处。一来这画师仿出来的,本就与原画作有所出入,而原画作与真人又差了几分;二来,这画上女子眉眼间含着肃杀冷意,与平日里见人总留三分笑的林善舞差点太远。
可傅家宝不同,林善舞给他最深的印象,恰恰是头戴白色帷帽、手持擀面杖将数名贼匪击倒的样子,若是将这画上女子手中的利剑换做擀面杖,不正正好是他家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