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越笑吟吟地向士兵们点头致意,宁盛却吃了一惊,他并不知道昨夜的事,忽然听说自家姑姑竟然这么厉害,畏惧抗拒中又生出几分敬意,心情更加复杂了。
因为防备着疆州兵乱,所以运粮队加快了行军速度,警戒也变成了双倍,天色暗下来时,明肃吩咐就地驻扎,不得生火造饭,不得喧哗离队,士兵们默默地吃着干粮喝着凉水,营地里人虽多,但是除了战马偶尔嘶叫几声,几乎连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宁越暗暗点头,明肃年纪虽然不大,领军还是很有一套的。
夜里要睡的时候,明肃又钻进了她的帐篷,一本正经地说:“兵荒马乱的,以后就是我带着你们睡吧,万一有事也有人照应。”
其实他存着一点私心,因为她这里又干净又舒服,而且她不打呼噜,队伍里那帮大兵都打呼噜,跟他们住一晚上,能把他吵死。
宁越笑着吩咐宁盛给他铺床,熊孩子虽然一肚子不满,但也不敢不听,默默地铺完床就一屁股横在他俩中间,满心想着监视他们,奈何抵挡不住困意,很快就睡得人事不省。
明肃睡不着,他在担心战事。疆州是运粮的必经之地,万一赶上兵乱,粮食只怕保不住,他挨罚丢官倒是小事,可他手下这些兄弟只怕也要折损,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
他忍不住问道:“宁兄弟,你还能不能听见什么动静?”
昨夜那些敌兵在四五十里之外她都能听见,比斥候还管用,与其等着斥候来回报信,还不如问她。
不过话一出口他才想起她应该睡着了,正想作罢,却听见她柔媚的声音说道:“现在不能,或者一会儿睡着就能了。”
明肃莫名其妙:“这话说的奇怪,怎么睡着了反而能听见?”
宁越笑,当然不是听见,而是梦见,不过这秘密可就不能跟这个傻子说了。她轻声说道:“我睡着的时候耳力特别好,你仔细想想,昨夜可不就是睡着了以后听见的?”
明肃凝神想了想,半信半疑:“昨夜你确实是突然醒来……但是,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也不知道呢,但就是这么奇怪,我睡着的时候,几十里外有奇怪的动静都能听见。”宁越翻了个身面朝他,声音放得更柔了,袅袅地诱惑着他,“可我太着急了一直睡不着,不然你给我唱唱歌,哄我睡?”
前一世他们好的蜜里调油,如果她睡不着,他就会搂她在怀里,哼着摇篮曲哄她睡。
明肃不假思索地拒绝:“不唱!又不是小孩。”
“那我睡不着怎么办?”宁越叹口气,伸手隔着宁盛搭上了他的胳膊,轻轻地摇着,“好哥哥,你唱嘛,要是我一直睡不着什么也听不见,岂不是贻误了军机?”
“好哥哥”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又娇又媚,像张了翅膀,直往人心眼儿里钻,明肃觉得耳朵都红了,连忙拿开她的手,结结巴巴地说:“咱们都是大男人,你可别跟小娘子似的管人叫哥哥,叫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宁越在黑暗中冲他龇牙,鸡皮疙瘩?难道不应该是欣喜若狂?她忍着笑对他说:“好,那我听你的,以后不叫你好哥哥了。”
这声“好哥哥”像绵柔的春水,无缝不入,瞬间钻进了明肃心底最深处。他猛地坐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燥热,连忙定定神,逃也似地跑出了帐篷。
外面空气清冽,嗅不到她的香气,听不到她的声音,躁动的身心总算安静了一些。明肃拧起了长眉,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跟她在一起,总是浑身不自在,像被无数个蚂蚁啃咬着似的?
宁越没有追出去,她在黑暗中无声地叹了口气,看起来他在军中待得太久了,所有的智商都用在了打仗上,别的方面经验几乎为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他开窍呢。
明肃在外面站了许久,他有点儿不敢进帐篷,怕她再叫他好哥哥,叫得他浑身酥麻。但他又有点盼着进帐篷,那里干净舒服,还能嗅到她清甜的香气,让他心中一片安稳。
夜色越来越暗,明肃终于还是决定回帐篷里去,就在此时,一个斥候飞快地冲了过来,老远就叫道:“将军,疆州军哗变!”
宁越陷入了乱梦,她在一大片密密的山林里奔跑,周围笼罩着密密的浓雾,林子外是无数疯狂贪婪的士兵,他们抢夺一切,无论是钱财吃喝,还是无辜人的性命。她跑得很快,因为她知道明肃正在前面某个地方等她报信,可身后的乱兵追得更快,转眼间就围住了她,浓黑的迷雾中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杀明肃!”
宁越惊叫一声。
就在此时,一只冰凉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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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明肃满怀焦急,却又轻手轻脚地钻进了帐篷。
根据斥候传回来的消息, 疆州军已经彻底变乱, 疆州都督下落不明,无人管束的士兵到处烧杀抢掠,粮队很不安全, 需要尽快转移。
他第一个想起来叫宁越, 可一进门就发现她睡得很不安稳, 细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被子, 身体在不安地扭动着,好像做了什么噩梦一样。
明肃连忙凑到跟前,正想悄悄叫醒她,却突然听见她惊叫了一声。
暗夜里她的叫声不是平时的温柔缠绵,而是带着几分焦虑几分惊恐,明肃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噤声!”
宁越很快醒来, 一颗心砰砰乱跳。她凭着眼前影影绰绰的轮廓和身上熟悉的气味, 认出捂着她嘴巴的人是明肃,在惊慌中她扑上去搂紧了他, 急急地说:“有人要杀你!”
话一出口,她才发觉自己背心上一片湿凉,大约是惊出的汗。
明肃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软玉温香抱了满怀。鼻端是她清幽的香气,脖子上搂着她柔软的手, 她细腻柔滑的脸颊蹭着他的半边脸颊,弄得他一阵慌乱,连忙松开她,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有人要杀你!”宁越此时已经彻底清醒,蹙起了眉,“有些古怪,如果只是兵乱的话,为什么会有人指名要杀你?”
兵乱应该是没有秩序的,那些士兵的目标应该是填饱肚子和抢夺钱财,为什么要杀明肃?即便是为了抢粮实,主要目标也应该是粮,而不是杀人。莫非还有其他内情?
明肃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他说着话,心里却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手指上留着细滑柔腻的触感,那是刚刚用来捂她嘴巴的那只手,她为什么这么软?他下意识地把手心向自己脸颊上贴了一下,却并不是她那样的感觉,跟着突然想起刚刚她的嘴唇就贴在自己手心,顿时一阵慌乱。
为什么她这么软?
明肃结结巴巴地说:“快起来,咱们得连夜赶路,疆州兵已经哗变,正往这边过来抢粮,咱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
疆州城的乱兵正从几个方向往这边赶来,目标都是这批粮食,他得连夜出发,不能坐以待毙。
宁越很快起身开始收拾,一边推醒宁盛,一边问道:“要不咱们干脆回边州?”
“粮队走得太慢,很快就会被追上。”明肃匆忙给她点起了油灯,跟着往外走,“我去吩咐队伍开拔,你赶紧收拾,一会儿我来叫你一起走。”
眼下回边州城也不现实,他们辎重太多,只怕还没赶到就会被乱军追上,甚至会被那些人一直追到边州,反而给边州的军民招灾。明肃刚刚已经遣人快马加鞭回边州搬救兵,十几里外有一大片密林,他准备带着队伍在那里暂时躲避,借着地势的便利抵挡几天,等支援来了就里应外合,将乱兵全部解决掉。
一刻钟后,大军开拔,不方便带着赶路的东西统统被挖坑埋掉,宁越拉着宁盛,摸黑走在队伍中间,苦思冥想。
是谁要杀明肃?目的是什么?除了粮食之外,还有什么东西能引来杀身之祸?
夜色中,明肃的白马是唯一明亮的物体,宁越遥遥看着马背上明肃挺拔的身形,扬眉一笑,放心吧傻子,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出事。
四更时分,前队远远看见那片黑压压的密林,明肃拨马向后找到了宁越,弯腰低声说道:“到了。”
宁越放眼一望,不错,就是梦中那片密林。
很快,粮队遭遇了第一批乱兵。
来人大约有几十个,很快都倒在可明肃银枪之下,他美貌的脸上沾了血,杀气腾腾地站在队伍前列,声音森冷:“剥下衣甲,尸体带进林中掩埋,快!”
宁越心神动摇,是她的男人呢,这般勇武又这般美貌,是天生的强者,真让人欢喜。
士兵们有条不紊地行动着,很快,地面上就再看不出来厮杀的痕迹,粮车一辆辆被运进了密林最深处,蒋平带人留在最后,拿树枝扫平了车辙和马蹄印,又撒上灰土,看上去就像这片密林从没有人来过一样。
痕迹清理完后,明肃又指挥着沿树林的边缘地带挖了一圈陷阱,又命令士兵们砍下毛竹削成尖利的竹签,在树林更深的地方密密的插好了,再铺上树叶伪装好,如果乱兵想硬闯进来,腿脚就会首先受伤。
宁越帮着士兵一起削竹签,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明肃。这是她梦里见到的地方,是明肃会遇到危险的地方,也将成为她和他并肩迎敌的战场。这让她隐约有些兴奋,嚓一声把防身的匕首拔出鞘,对着渐渐发白的天光看了看。
她需要更趁手的兵器,匕首太短了,只能在出其不意的时候用来防身。
宁盛缩在边上,怯怯地抓住她的衣襟摇了摇,低声说道:“二叔,要是疆州人很厉害的话,我会不会死?”
“有我在,就肯定不会。”宁越笑着把匕首抛给他,“给你,待会儿让你蒋平叔叔教教你怎么用。”
宁盛拿着匕首有些不知所措,但这种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很好,让他瞬间想起了早逝的父亲。他又把宁越的衣服抓紧了些,心上一阵惭愧,他白天才跟她闹了一场呢,可是她竟然把匕首借给了他,她根本不像母亲说的那样是个坏人。宁盛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也许母亲说的并不全是对的。
密林靠山的一面被清理出一条小道,明肃大步走过来说道:“万一情况不妙,你就带着你侄子从这条路上山,翻过山有条小路能回边州,蒋平认得路,到时候我让他带几个人护着你。”
宁越笑着转脸看他:“让蒋平带走宁盛就行,我留下跟你一起。”
明肃心头一阵异样,他们才认识几天,但他对她却有一种很熟稔的感觉,而且她竟然这么仗义……他想了想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于是重重地揽了她的肩,道:“好兄弟,咱们同生共死!”
宁越的笑容停滞了一息,兄弟?谁要跟兄弟同生共死!
宁盛赶紧低了头,满心纠结,这个男人搂了姑姑哎,回家以后要不要说?
明肃很快松开手,正要走时却被宁越扯住了,她笑笑地说道:“我还没有兵刃呢。”
明肃解下了自己的腰刀:“这是我投军时父帅给的,给你吧。”
宁越双手接过,刀沉甸甸的,把手上镶着红宝石和绿松,刀鞘更是华美,一看就是宝物。她嫣然一笑,轻声说道:“你们从军的人,若是将来成亲时向未婚妻子下聘,会不会也用兵刃?到时候你会不把向我要这把刀送给你未来的妻子?”
成亲?明肃怔了下,脱口说道:“成什么亲?我不成亲,这刀送给你!”
他可从来没想过成亲,他对女人的全部认知都来自他的姐妹们,她们吃的少,走得慢,风一吹就倒,像个纸糊的美人灯,他这样的汉子才不要沾上这种麻烦。
宁越把刀挂在了自己的腰间,笑得轻倩:“好,那我就把这个当信物了,这是你给我的第一件信物。”
信物?明肃本能地想到,信物似乎是男人跟女人之间才用的上的东西。他动了动嘴唇,正想说这词用的不对,却突然看见她嫣红的唇。手心突然痒了起来,他想起了昨夜触到她红唇的感觉,莫名一阵颤栗。
明肃扭头就走,一直走到看不见她的地方才坐下来,心里砰砰直跳。他总觉得这一切有些不对,但是究竟哪里不对?他想不出来。
傍晚时分,第二批乱军接近了密林。树林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乱军没发现里面藏着粮队,很快朝着边州的方向去了。
明肃从瞭望的树上跳下,拧紧了眉。乱军去的方向是边州,他们大概是去抢粮抢钱的,那边有他的父帅和家人,他很担心。
一只柔软的手搭上了他的肩,宁越轻柔的声音响了起来:“别担心,你守住粮食,就是帮了边州军。”
心跳突然加速,明肃不敢回头,飞也似地跑开了。
他在没人的地方坐下,脑中一片混乱。这大半天他都没敢看她,也没敢找她说话,然而越是看不见,越是心里念想,越是牵肠挂肚。他以为是大战在即担心她的安危,然而刚刚她那么轻轻的一碰,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他不仅仅是担心她的安危,更要命的是,他竟然一直想着他。
一个男人整天想着另一个男人,这算什么?
他突然想起大兵们私底下说荤话时经常提到的男风,顿时心里一凉,完了,完了!以后再不要见她了!
入夜时,第三批乱军从密林边上经过,这一拨足有上千人。叫骂声、吵嚷声,还有被乱兵挟裹的百姓哭叫哀求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冲击着林中埋伏的粮队,宁越抿紧了嘴唇,面沉如水,之前的她,大概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死去的吧。
士兵们没吃没喝固然值得同情,但是把刀剑指向原本应该守护的百姓,那就无法容忍。
就在此时,她听见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进树林,搜!”
宁越猛地站了起来,是昨夜梦中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自己忍不住发笑,我为什么会写了一个沙雕……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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呱唧呱唧 3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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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夜风微细,吹在身上凉凉的, 宁越却感觉到了心中的热意。
是那个声音, 那个要杀明肃的人,来了。
她连忙低声嘱咐宁盛:“你跟着蒋平叔叔不要乱跑,我去找明将军。”
宁盛本能地想去抓她, 却扑了个空, 宁越已经走了。
密林外。
原本乱成一片的士兵突然调整了队形, 围成一个半圆形小心翼翼地向林中走去。
扑通一声, 伴随着一声呼叫,一个士兵一脚踩空,掉进了深深的陷阱中,井底插着的竹签瞬间穿透了他的皮肉,让他随即发出阵阵惨叫。
密林中。
宁越伏低身子慢慢移动,她地寻找着明肃,可怎么也找不到。她不知道的是,明肃正在不远处的树上躲着, 不敢见她。